大太監千恩萬謝的去了。
他原本想著,這位聖眷極隆且殺伐果斷的年輕侯爺,從武牢關殺出赫赫軍功,來京師也絲毫不閒著,第一天就鎮壓了九卿中地位最高的奉常,接著取少府監代之。
在文武百官人心惶惶之時,又直接打殘了來自南疆十萬大山的荒山王。
應該是極其桀驁不馴的性子。
沒想到今日傳旨,短暫的打交道下來,竟是如此和藹可親。
揣著新封徹侯不帶煙火氣遞來的那錠金子,大太監笑容更盛,轉頭吩咐跟著他來的小太監們:
「去,備好露布告示,快馬加鞭,把咱們侯爺的威武都傳出去,一刻都別耽擱!
「這是陛下交代的事情,誰敢耽誤,要你們腦袋!」
……
接下來的幾天裡,南疆荒山王悍然入京師、接著被武平徹侯鎮壓於南郊的告示,貼遍街頭巷尾。
告示旁,鎮守著全副武裝的金刀衛,他們身上黃銅的護心鏡明光閃閃,黃銅的刀柄鋥光瓦亮。
平日他們巡街,也是全副武裝,但大體不會裝備得這麼光鮮亮麗。
朝廷通過這樣的方式,顯示出皇帝對於此事的龍顏大悅。
一時間,酒肆、商賈、市井……所有人都掀起了潮水般的議論。
南疆和大烈多有摩擦,戰爭投入的兵力不多,但每一次都伴隨著巨大的傷亡。
甚至常有一方死傷殆盡作為收場的情況。
極其慘烈。
百姓們恨妖族入骨,且不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但只要是大烈的侯爺戰勝了南疆的妖族,那就是一件值得彈冠相慶的大喜事。
勛貴特別是文官們,態度則謹慎許多。
大烈從未有人擢升軍功如此之快,聲勢如此之強,這讓文官們非常警惕,認為這是兵家在集中力量,為一人養望。
他們原本的想法是,等到國師壽終,兵家缺乏主心骨,文官集團自然蒸蒸日上。
現在蘇牧橫插一手,聲望如日中天,讓對兵家手中權勢有所圖謀的人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
五里橋一間酒肆里,來喝酒的江湖人士大聲喧譁——
「……別的不說,就沖咱們侯爺先斬狼騎統領,再斬南疆妖王,就足以成為我們兵家楷模!」
亂糟糟的聲音里,一名練家子扯著嗓子,站在椅子上,一腳踏著桌子,高舉酒碗:
「遙敬侯爺一滿碗!」
當下,便有人樂呵呵一同舉碗,一飲而盡。
酒肆老闆娘極其大方,酥酥的聲音帶著風情道:「既然是敬侯爺,這一輪小店請了。」
「老闆娘暢快!」
一拍桌子,一位身挎長刀的刀客意猶未盡,環顧一圈:「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什麼?」他旁邊一桌的人不解問。
看看這刀客腰間的長刀,指指點點,「咋的,想學侯爺耍刀學不成?」
武平徹侯隨身武器是把四尺長的環首直刀,這件事傳遍大街小巷,成為兵家模仿的風潮。
只不過青銅難以打造出同樣的款式,為了保證刀身強度,許多人的直刀比原版闊出寸許還多,成為了直身的朴刀。
即便如此,劣化版的長刀依舊受到追捧。
有能力打造的鑄師,在這幾天賺得盆滿缽滿。
刀客重重點頭:「天下何人不慕英雄?可惜就可惜在,侯爺這一戰是南郊夜戰,沒有個一招半式流傳出來。
「不然咱們學了這斬妖刀法,也去南疆為國出力,為國平妖,混點軍功,那也算光耀門楣!」
食客們非常贊同這種說法,紛紛深以為然。
百姓們的喜惡簡單並且純粹,保家衛國這樣樸素的情感深入人心。
此刻聽到刀客如此表態,氣氛熱烈的舉杯敬酒。
風情萬種的老闆娘今日心情大好,聲音壓過一屋子吵吵鬧鬧:「這輪酒,還是小店請!」
「哈哈哈,再這麼請下去,怕是這酒肆要關張咯!」酒客起鬨。
老闆娘一指起鬨的酒客:「就你那點酒量,想喝關小店,差得遠!」
酒客嘻嘻哈哈,砸了砸胸口:「老闆娘捨得請,我就捨得喝!」
老闆娘立刻從身後酒架上抱出土瓮,放在桌上:「來?」
旁的人起鬨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喝!喝!喝!」
酒客們正要排隊端碗過來盛酒,就聽角落裡,一個不協調的聲音幽幽冒了出來:
「你們覺得蘇侯爺好,有的人卻不這麼覺得。」
眾人大感意外,心說是誰這麼不長眼,不看氣氛的嘛?
現在潑涼水,就不怕大伙兒喝上頭,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
轉頭一看,是一個衣衫面容都沒有任何特色的酒客,是屬於放進人群中,甚至讓人都不會去多看一眼的那種。
挎長刀的刀客聲音如雷,咆哮道:「小心說話!誰不這麼覺得,先問問老子手裡的刀!」
角落裡的酒客表情不變,從喉嚨里發出沉沉的低笑:
「官老爺啊什麼的唄,覺得侯爺搶了他們風頭……前幾日露布剛出來,不還有人傳風言風語。
「怎麼,你們沒聽過?」
這麼一說,眾人的氣氛冷了三分。
大家都是在市井江湖廝混打滾的,角落酒客說的這些他們當然聽過,且聽過不少。
脾氣大的,甚至為此曾和人大打出手。
還被拘到牢里,關了半天,幸好有人作保,才給放了出來。
崇敬蘇牧的百姓也好江湖人士也罷,對此憤慨激昂。
明知道這些都是不盡不實的風言風語,但偏偏總有人傳,也就難免有人會信。
他們恨不能抽刀子去砍了傳謠之人。
不大的酒肆里,大伙兒同仇敵愾般看向角落裡的酒客,眼睛冒火。
就在此時,老闆娘帶著媚氣的音色打破了火氣十足的場面,她一副很生氣的模樣,說:
「侯爺是大烈的英雄,小女子最看不得有人詆毀英雄。
「既然有人亂傳閒話,那不如勞煩各位爺,想想閒話都是哪裡傳出來的,能說出一樁,小店請一碗酒。
「說不出來的,別人說了跟著罵一句,小店也請一碗酒!」
她我見猶憐的姿態和意氣凜然的語氣,激發了店裡酒客的保護欲,也激發了他們的血性。
短暫的安靜過後,接著便是亂鬨鬨的喧鬧:
「我先說,我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