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些時候,五里橋有著最風騷老闆娘的酒肆關門,據說是因為窖里的酒被喝得涓滴不剩,老闆娘想法子去補充酒水了。閱讀
一說到誰敢詆毀蘇侯爺,憋了一肚子火沒處發的江湖人士找到了宣洩的渠道,嘰嘰喳喳開口就停不下來。
老闆娘說到做到。
說出來誰詆毀侯爺的,一碗酒。
說不出來誰詆毀侯爺,但能跟著罵詆毀之人的,也是一碗酒。
酒肆的酒碗不是海碗,但也不小,況且還是免費的。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江湖人士和百姓們紛至沓來,幾乎要踏破了門檻。
來晚了發現酒肆關門,頓時非常痛心惋惜,覺得錯過了天大的便宜,在門口等了又等,才不甘心的散去。
酒肆後屋的密室之中。
凌醜醜不復先前既柔弱、又風騷的老闆娘模樣,她面前攤開厚厚的簿冊。
她往往要蹙眉思考很久,用筆桿有一下沒一下點著眉心,口中念念有詞。
才繼續寫下或長或短的總結。
密室中燭火搖曳,她不施粉黛的側臉上落下細汗,面容略有疲倦、憔悴。
但眼中的光芒卻亮閃閃的,顯出十分的專注。
直到入夜,她才終於落下最後一筆,緩緩將毛筆擱在筆架上,揉了揉眉心。
下午的時候,喧鬧震天的酒肆里人聲鼎沸,她要從你一言我一語裡分辨出來那些蛛絲馬跡,然後一一牢記在心。
記錄是不可能當場記錄的。
在眾人眼皮子底下被看著,還要負責炒熱氣氛、倒酒,她賴以仰仗的的,全都是這麼多年訓練純熟的強記能力。
那些蛛絲馬跡很多只是捕風捉影,甚至還有人為了一口酒隨口瞎謅。
她需要耗費極大的心力,才能從中甄別真假。
再耗費極大的心力,才能釐清線索,將可能彼此具備關聯的線索聯繫起來。
最終記錄在冊。
一刻不敢歇息的做完這些,她終於有空稍作休息,抿一口已經冰冷的茶水,讓有些乾裂的嘴唇稍稍潤了一潤。
這既是地支探子的職責所在,也是源於她對於這位新主上的崇敬。
所以甘之如飴。
再看一眼簿冊,裡面記載的線索隱約構成一張不起眼的大網。
雖然只是些不入流的詆毀、潑髒水,但若是任由其發酵,便可以輕易將蘇牧勾勒成一個以男色誘騙帝王、沽名釣譽的無恥之徒。
地支探子受過專業培訓,再加上出身縱橫家,以此為基礎,迅速展開推理——
再往後,以宗室為首,他們可以打著清君側的名義,順理成章瘋狂針對蘇牧。
女帝也會被架上被動的局面。
但凡她幫蘇牧出頭,便是「被男色所惑」。
一旦矛盾發展到不可調和的地步,宗室甚至有可能打出罷黜昏君的名義。
一石二鳥。
凌醜醜瞳孔映照燭火,眼神幽幽。
「需得儘快送到主上那裡,讓主上早做提防……」
如此想著,她捧著那本耗費了巨大心血的簿冊起身。
剛要走出密室,又猶豫了片刻。
最終從頭到尾再翻一遍,把總結記載下來的線索強行記入心中。
再將簿冊焚毀,接著重新封好密室,再趁夜走出酒肆。
令她意外的是,剛走出酒肆,便有一隊看不出身份的私兵沖了上來。
「你們……」
話沒說完,領頭的私兵便重重將刀柄砸在她小腹部位:「少廢話,拿下!」
……
夜色如水,一縷煙雲正緩緩從天空飄過,將月光暫時遮蔽。
陰影退去的時候,正在閉目體悟刀意的蘇牧緩緩睜眼,看向跪伏在前方的地支大探子,很意外問:
「沈金子?這麼晚不盤點流水,來這裡幹什麼?」
慈眉善目、尋常富商一般的大探子面色沉重,壓低聲音稟報:「凌醜醜被抓了。」
凌冽的光芒自蘇牧眼中一閃而過,他皺著眉毛問:「怎麼回事?」
沈金子一抱拳,回答道:
「是她手下的探子稟報過來的。帶走她的是一隊私兵,一直埋伏在酒肆門外,子時半的時候凌醜醜出門,便被打暈押走。
「她手下探子跟了一段,發現這隊私兵最終進了內城。」
蘇牧面色凝重,「內城?」他反問。
「是內城。」沈金子語氣有些急促,「下面的探子實力不夠,繞不開內外城之間的城防,所以只能來找屬下。
「屬下得到消息便加急趕到,但已經遲了。那些人很是老練,沒有留下太多蹤跡可供追蹤。
「屬下擔心事久生變,所以便直接前來稟報。」
優秀的屬下,知道什麼時候應該自己一力扛起重擔,做出成績來向上級交差。
但更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知道需要向上請求支援的時候就及時開口,不會抹不開面子。
能夠在子時還如入無人之境、隨意出入內城的私兵,不是個把探子可以應付得來的。
所以該找蘇牧就找蘇牧。
「她的身份暴露了?」這樣的第一反應,合情合理。
沈金子很慎重的回答:「應當不是。倘若身份暴露,抓捕凌醜醜的人必定會順帶搜查她的酒肆。
「但他們只是帶走了人,未做搜查。」
密探的住所通常也是一個小型的情報中轉站,如果暴露身份,對方沒理由放過這麼重要的小寶庫。
「不過……今日凌醜醜在酒肆里贈酒……」
「贈酒也犯法?」蘇牧難以置信。
「不……」沈金子搖搖頭,「她在收集市井間流傳的對主上的詆毀。」
抬頭看一眼蘇牧的表情,沈金子似有提醒的說:「這些都只流傳在外城民間,不太會傳入內城,所以主上沒有耳聞。
「凌醜醜既然注意到了,說明這些流言中有對主上不利的內容,且很可能是有人有心放出。」
這個推斷來源於大探子本身的敏銳。
蘇牧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背景。
眾口鑠金,沒由來的謠言若是反覆被傳,輕易就可以毀掉一個人的所有名譽。
「我知道了。那些私兵的衣著如何?」蘇牧切入正題。
沈金子略作回憶,說道:「探子回報,雖然私兵刻意沒有佩戴暴露身份的標記,但看他們的行止,有行伍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