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伍氣勢?」蘇牧有點意外。
沈金子點點頭:「七人一隊,進退一致,用刀柄打擊小腹的手法也常見於軍中。
「重擊此處,可以直接打散氣機,令人陷入昏迷,既迅速失去戰鬥力,又能留一條性命,容後審訊。
「屬下訓練時,曾重點針對這些學習過。」
他每一句話都非常謹慎,儘量只陳述事實,也只補充極有限的確定的推斷。
力求不要因為自己的立場,帶偏蘇牧的判斷。
對此蘇牧非常讚許,點點頭,說出自己的看法:「首先排除兵家下手。」
見手下的地支大探子不解,他簡單提醒:「兵家與我關係匪淺,不會因此抓人。」
高層次的博弈,並不是普通的江湖探子輕易可以探查到的。
他們的情報,來源於長年累月深耕底層,來自江湖與市井,需要不斷收集、比對、推敲,消息通常會滯後。
在大探子的眼裡,侯爺軍功煊赫,聯想到朝中武職會嫉妒賢能,理所當然。
聽了蘇牧這話,沈金子略有意外,欲言又止:「主上,是否有些……」
「太尉與我交好。」蘇牧簡短說明。
其實只此一條,並不足夠有力,但用來說服大探子已經綽綽有餘。
太尉……三公武職之首……主上竟然和如此身份煊赫的人關係交好……太尉不授意,武官們自然是不敢輕舉亂動的……
沈金子控制心情,伏下頭去。
至於和蘇牧和烈安瀾的這一層關係,超出了探子們最放飛自我的想像力極限,他們並不敢亂猜。
就連打造天干地支的老縱橫家王鶴都不敢。
「說說他們的行動路線。」蘇牧手指敲擊大案,平靜的問。
沈金子於是立刻回稟道:「是。探子從五里橋綴著,一路穿過百安、甜水、苦水三個坊,入內城時,走的是天陽門。」
蘇牧在烈安瀾御書房裡看過京師堪輿圖,腦中立刻浮現出一條筆直的路線。
這條路線穿過天陽門之後還在繼續,直插內城。
在穿過最外層一片富商的住所之後,最終指向建築風格華麗、裝飾奢侈的一大片建築群。
——忽視富商,是因為他們沒膽子也沒財力蓄養私兵。
內城之中,天子腳下,背景再硬,蓄養私兵也是被視做謀反,要株連九族的。
「……宗室。」蘇牧眼神不善,語氣里殺機涌動。
地支大探子感覺到莫名的壓力沛然壓下,同時大腦也不閒著,根據自己收集來的情報展開分析。
京師外城堪輿圖並不是很高級的機密,只要有心,總有渠道可以搞來。
內城則不然。
他駐紮京師數載,也僅能探知到有限的內城建築分布,且大多集中於外圍。
再往內,便要冒著被戒備森嚴的巡街武衛發現的危險。
他今晚來見蘇牧,其實就已經冒了很大的風險。
武平徹侯府邸在內城也是處在最核心的一片區域,戒備何其森嚴。
一步不慎,他甚至連解釋的餘地都沒有,會被武衛們當場射殺。
「宗室為何要抓凌醜醜……」沈金子沒有看過凌醜醜收集到的情報,所以非常意外。
接著他內心思緒急轉,想到了前日蘇牧重點交代過的,要去查喜親王拐走的那些村民的事。
主上在查宗室……宗室則在主上封侯之際散播謠言……凌醜醜收集謠言,並且以贈酒為條件煽動江湖人士怒罵,觸動了宗室的神經……
大探子迅速將少有的線索連成一線,想明白了今夜之事的前因後果。
哪怕不是全部,也已經觸碰到重點。
驚駭的抬頭,神色急迫:「主上,若是宗室下手,凌醜醜凶多吉少啊……」
在他們收集到的情報里,有關京師里婢女僕役莫名身亡的記錄,宗室可謂獨占鰲頭。
開罪了普通文武百官,尚且還有地方鳴冤叫屈。
開罪了宗室,幾乎就等於判下了死罪。
「……不知凌醜醜現在狀態如何,倘若她甦醒,恐怕為避免身份敗露,會直接選擇咬碎毒囊。」
沈金子打了個補丁。
這是地支探子的職業素養。
哪怕宗室不下毒手,地支探子也會自行了斷。
「重擊小腹,以凌醜醜的修為,會昏迷多久?」蘇牧追問。
「視出手之人的下手輕重……他們應當不會留手,她起碼得昏迷一個時辰。」
作為搭檔,沈金子對凌醜醜的修為有準確的了解,給出的時間很精確。
他補充說道:「距離丑被抓,已有半個時辰。」
委婉指出剩餘的時間。
他看著沉默的蘇牧,莫名有些忐忑,不知道這位主上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
那可是皇室宗親,哪怕貴為侯爺也開罪不起吧……
若是蘇牧選擇息事寧人,靜靜等待凌醜醜自裁,這個結果也在沈金子意料之中。
地支探子,本就是行走在暗處,干髒活又見不得人的角色。
被訓練的第一天,就被灌輸了隨時準備好去死的思想。
他有些後悔自己太過草率,把事情捅到蘇牧這裡了。
就在這時,面前的那個素衫身影動了。
蘇牧從盤坐的姿勢起身,伸了個懶腰,手心向一側虛抓。
躺在一旁的四尺青鋒發出低沉的嗡鳴,落入掌中。
「宗室是吧,沒完沒了了是吧。」蘇牧冷然一笑。
這個表情,明明出現在一張俊美英武的面容之上,卻沒由來讓沈金子想到十八層地獄下的惡鬼。
他有一瞬間產生一種錯覺,自己仿佛不是置身於整個大烈最為安寧的京師內城。
而是身處一片血泥骨山堆出來的沙場。
他本能的開口去勸:「主上莫要衝動……」
話說一半,便被滔天的寒意堵住了咽喉。
蘇牧淡淡說:「不衝動,今夜我的刀不見血。
「嗯……內城防衛嚴密,你就別去了。回去之後,幫我在市井裡傳幾句話……」
……
簡單交代完,蘇牧踏出屋門。
望著那個飄然若仙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沈金子的心情格外複雜。
「主上竟然……」
他臉色倏然變得肅穆,握了握拳頭,疾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