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一個沒有弱點的奇女子……蘇牧很想這麼說，但是說不出口。
說出來肯定會被趕出去的。
此時此刻，剛裝完高人沒有十秒鐘的他，產生出來一種常年玩鷹卻被鷹啄了眼的後怕。
強行壓住將出未出的冷汗，蘇牧故作沉吟，淡淡說道：
「陛下的弱點，便是太過憂心天下，憂心百姓，故而輕視了龍體安康，放任自己日漸憔悴。」
蘇牧以前看過一個小品，小品的內容是當官的讓底下的人提出批評和意見。
於是精於奉承的下面人就說，領導最大的不足，就是只顧工作，不顧自己。
當時蘇牧看了想笑。
結果現在拿來救命，蘇牧打心底里感謝發明這個小品的人。
烈安瀾掩卷看他，卻只看到一雙真誠的眸子，眼裡是不加任何雜質的關心。
扭轉精緻的容顏，又立刻轉回頭，含笑問：「蘇卿也覺得朕憔悴了？」
草……什麼叫做自己挖坑埋自己……蘇牧心臟狂跳，覺得眼前女帝實在是反應太快。
她竟然能這麼迅速的從我一長串的奉承里，精準的挑出來刺……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蘇牧再續一杯茶，遮掩尷尬，皮笑肉不笑的說：「陛下只是欠休息，泡個熱水澡睡個好覺，便又是容光煥發了。
「另外多喝熱水。」
「哼。」烈安瀾白他一眼，「灌朕那麼多水幹什麼。」
蘇牧更尷尬了。
顯然，他炮製孫凌竹的手段，也傳到了女帝耳中。
哪壺不開提哪壺啊……蘇牧心念一息百轉，立刻回應：
「剛才看陛下批摺子，一直不顧上喝水……嗯，喝水少了，影響體內循環，加上憂心過重，就容易上火。
「所以要多喝熱水。」
聽出來是搪塞，但烈安瀾很是受用。
自蓮花峰上相遇至今，那種小心翼翼的相處方式已然消失不見，現在這樣的對話，才讓她真正感覺到彼此越發親近。
她端起杯子，淺抿一口，笑問：「可以了？」
明亮的目光重新投向大案，嘆口氣道：「宗室的摺子雖然來勢洶洶，但是發泄不滿的占大多數。
「蘇卿是國之棟樑，神仙一般的人物，可對於宗室而言，這樣驚才絕艷的人物才最是容不得。」
她頓了頓，鄙夷的丟下兩字定論：「短視。」
順著被拉回到正軌上的話題，蘇牧笑笑說：「所以你是陛下，他們只是宗室嘛。」
指指堆積如山的奏摺，又問：「非得今天全部批完？」
烈安瀾點了點頭，輕輕「嗯」了聲後說：「總不能一日一日積下去。尚書令扛不住宗室壓力，這些文書盡皆發啟，呈遞來了，自然要批。」
她意有所指的輕嘆：「皇帝也不好當的。」
尚書令？很耳熟的官職……等等，這不就是少府下轄……蘇牧撇了撇嘴，領會到了聖意。
所以是我的手下把參我的摺子送到了我的領導那裡？
傳話筒一般的角色夾在諸般勢力之間，兩頭不討好。
蘇牧冷冷一笑，說道：「回去我去吩咐一聲，把這些摺子都攔下來。」
烈安瀾滿意的重新坐正，面對大案：「如此甚好……朕還要批閱奏摺，蘇卿自便。」
通常主人家說自便，就是在下逐客令。
不過蘇牧知道，烈安瀾並不是這個意思，於是中止寒暄，輕手輕腳來到放置高祖日記的書架旁，接著上次看到的那本，拿下來繼續翻看。
「蘇卿倒是對這些很感興趣。」
女帝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嗯……高祖驚才絕艷，值得我輩敬服。」蘇牧隨口給了一個回答，將目光落向字裡行間，尋找用漢語注音符號拼寫的句子。
沒翻多久，便找到了上次讀到的地方。
下一處注音符號寫的是——
「平天下恐怖如斯……」
蘇牧眼角劇震。
上次看到的地方，是高祖拐了莊公的內室桑夫人。
一路逃跑，一路不可描述。
在依次干翻修身、齊家兩境的強者之後，高祖被治國境趕著四處逃竄。
當時蘇牧對治國境的強大並沒有概念，覺得高祖實在是太掉價了。
可親自見識過祭酒的嘴炮之後，他才明白，能從嘴炮手底下跑路，那是真的牛逼。
因為治國境的嘴強王者，完全可以說——
「此地禁止跑路。」
於是高祖就涼涼了。
但他確實成功脫身，並且還逼得對方派出了更強的王者。
那名逼退高祖的治國，也許是桑夫人原配莊公的門客……蘇牧做出這樣判斷的依據，是治國境需要「疆域」。
而依附王朝、諸侯，是獲取疆域最便捷的方式。
當然，也不能排除治國境自己打天下的可能，畢竟亂世之中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治國境沒有能抓住高祖，接下來高祖要面對的，是文教平天下境的可怕強者。
修為甚至超越當今祭酒。
這讓蘇牧非常好奇，他想知道平天下究竟多強，於是繼續往後翻。
答案並沒有間隔太遠，他看到接下來的注音符號組成了破碎的句子——
「……一城啊，那可是整整一城……」
一城？一城什麼？
蘇牧看到這個計量單位的時候，心中莫名閃過一抹涼意。
總不能是平天下境出手，直接抹殺了一城人的性命……
若是如此，這一境的強者已經不能稱作是人了吧？
結合自己的實力，蘇牧初步估計，假如是他要抹殺一城人，哪怕這些人站著不動讓他殺，他恐怕都沒有那麼充沛的力氣。
殺到手軟，都殺不完。
不曉得群山境或者化虛境能不能做到……
抱著如此的猜測，他繼續翻看。
接下來的內容卻沒有太多提及高祖是如何應對的，而是直接快進到了事後——
「桑夫人走了，她說謝謝……可惡，我是工具人嗎！」
「我，烈傲天，絕不會再和這個絕情的女人有半點瓜葛！」
什麼，高祖原來叫烈傲天？
頭一回知道高祖真名的蘇牧，捂著嘴庫庫庫庫笑了出來。
古早網文荼毒猶存啊……高祖懷著什麼心態給自己起的這個名字……難怪大家都直接稱呼高祖，傲天這倆字實在叫不出口……
隔開一頁，寫著——
「桑夫人走的第一天，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