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戲弄了一路,唐讓讓才發現,車子並沒有開向cbd,而是直轉入郊區,開到了祁衍家的獨棟別墅。
她的心情有點複雜。
她對這棟別墅的印象很深刻。
大概在她六七歲的時候,唐雅芝因為學生家長誣陷,被學校委婉辭退,一時之間找不到工作,就在祁衍家做了一段時間的保姆。
那時候她放學早,唐汀汀又還在上課,家裡沒人照顧她,唐雅芝就把她帶到別墅等。
原本是想讓她像塊木頭一樣坐在小板凳上一動不動,可惜唐讓讓閒不住,趁媽媽不注意就到處亂跑。
誤打誤撞的,她跑進了祁衍的書房。
其實現在想一想,那時候祁衍的眼神還是很排斥的,只不過她當時沒有自覺,還硬是要跟他做好朋友。
她吃著祁衍的巧克力,睡著祁衍的床,還吵著讓祁衍給她做烤扇貝。
一切都那麼理所當然,直到後來祁衍媽媽發現,把唐雅芝給解僱了。
唐讓讓長大一點後,也沒什麼無法理解的。
就祁衍小時候那個嚴苛的學習時間表,她的出現,的確影響了祁衍進步的步伐。
所以她特別沒良心的,就沒再去找過祁衍。
她當時想的特別簡單,反正她又不止祁衍一個朋友,而祁衍沒了她,又可以好好學習了。
後來就是十六歲,祁衍來找她,他們......
「怎麼,不願意進來?」
祁衍熟練的輸入了密碼,大門啪的一聲彈開了。
唐讓讓眼尖,她不小心瞄到了別墅的密碼,似乎和當年的一模一樣。
她垂著眸,目光閃爍。
唐讓讓依稀記得,孟溪則解僱唐雅芝的時候,就已經將密碼改掉了,她再也輸不進去了。
祁衍推開門,裡面飄出來一股淡淡的皮質味道。
唐讓讓默默跟著他,一步邁了進去。
別墅里的樣子和當年差不多,或許不是差不多,而是一模一樣。
別墅的裝修是奢華的歐式風格,客廳的地板上鋪著一塊波斯地毯,是純手工繡的,哪怕是當年,這一塊也得幾十萬塊錢。
牆壁上掛著和裝修材料相得益彰的油畫,大多是孟溪則從國外拍回來的,用投資的眼光看,現在隨便拿出一幅來,可能都價值不菲。
路過客廳,是旋轉式的乳白色樓梯,直通到樓上,樓梯下面,是極好的躲貓貓的地方。
以前,唐讓讓總喜歡躲在那裡。
深紅色沙發的後面,是個圓形的鋼琴台,鋼琴右側,是祁衍給她做烤扇貝的廚房。
她沒想到自己會記得那麼清楚,畢竟,這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越是想的清楚,她心裡就越疼。
祁衍是個極其注重品味的人,這別墅里的家具樣式都是十多年前的了,再好的材料也開始老化過時,他卻一件都沒有換過。
他這麼做,除非是還懷念著什麼。
可他懷念的,偏偏唐讓讓給不了。
祁衍單手抬起琴蓋,手指在沉重的乳白色琴鍵上撫摸片刻,靈活的彈了一段節奏。
唐讓讓覺得自己的心開始跟隨著那段節奏跳動,時快時慢,節奏一停,好像她的心跳也快要停了。
她站在客廳中央,戒備的問道:「不是...要去辦公室嗎?」
祁衍把琴蓋合上,用手掌撐住,抬眼望著唐讓讓。
陽光從他背後的落地窗照進來,將他的影子拖得很長,可惜,他的正臉卻不偏不倚的落在了黑暗裡。
祁衍聲音低沉道:「我做不到。」
唐讓讓的手指緊緊攥住褲腿,喃喃道:「什麼...做不到?」
祁衍勾唇一笑,坦然承認道:「你在我身邊,我做不到認真工作,從來都是,你不知道嗎?」
從小到大,唐讓讓在他身邊,他永遠無法全神貫注的做別的事情。
他只想看她,只想陪著她。
唐讓讓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一顆心軟的稀巴爛,方才的氣憤和怒氣也在頃刻間消失殆盡。
但她也不像小時候那麼簡單,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別人指條路她就能跟著走。
唐讓讓故作輕鬆的聳了聳肩,睜大眼睛四處瞄了瞄:「哇,現在看還是覺得你家裡真大,好像什麼都跟小時候一樣,就我們不一樣了。」
她說完,就立刻抿緊了唇,但眼睛卻仍然四處打量著,努力裝作自然的樣子。
祁衍靜靜的望著她片刻,才緩緩道:「本來是想周末找家不錯的餐廳跟你說,但因為某些原因...提前了。」
那個原因當然就是陳明軒。
祁衍以前就知道唐讓讓有一大幫朋友,那時候他也表現出了嫉妒,甚至還為此跟唐讓讓生了幾天氣。
可後來心理醫生告訴他,這種行為是錯誤的,是病態的。
如果想繼續和唐讓讓相處,就要克制自己的獨占欲,因為所有東西都不會是獨屬於一個人的。
唐讓讓也是。
祁衍認可自己在情感上的認知和普通人不同,為了儘量偽裝的和別人一樣,所以他壓抑自己。
結果十多年過去了,當年的朋友仍然在得寸進尺。
唐讓讓心中嘆氣。
祁衍做事永遠都講究效率,雷厲風行,似乎他們之間這麼難以理清的情感問題,他也要在幾天之內解決。
祁衍站在鋼琴台上,要比唐讓讓高著好多。
他長得十分好看,眼窩深邃,睫毛纖長,經過精心打理的頭髮柔軟的垂在額前,多少給他增加了幾分平易近人的和氣。
他的喉結也格外精緻迷人,藏在淺白細膩的皮膚下面,輕輕的滾動,如果親上去,就會激動的繃緊,再緩緩的放鬆下來。
夏季溫度高,所以如果不是在正式的場合,祁衍習慣解開兩顆襯衫的扣子。
仗著他的身材好,肌肉緊緻,便露出鎖骨和一小截頸窩,誘惑別人的眼睛。
起碼唐讓讓就很受這種誘惑,盯著他,一時有些出神。
祁衍似乎很滿意唐讓讓這種看著他發怔的眼神。
他突然直起身,將右手伸進褲兜里,攥緊。
「唐讓讓,你現在過來吻我一下。」
只要你吻我一下,以前的事情我可以完全不追究。
我就可以立刻在你面前跪下求婚。
手心裡的戒指很堅硬,冰冰涼涼,鑽石的輪廓摩擦著他柔軟的掌心。
明明是天大的賭注,但他臉上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唐讓讓被這個過分的要求弄得侷促不已,她甚至向後小退了一步,尷尬道:「祁衍,你別這樣,我們已經分手了。」
她以為他又要用霸道的要求欺負她,所以想也沒想的拒絕了。
祁衍目光微垂,眼底泛起一片深沉的灰。
他的手微微鬆弛,那枚精緻的小戒指從他的指縫裡滑下。
「如果你是介意我母親......」
唐讓讓立刻道:「和阿姨沒關係,是你的占有欲太強了,讓我覺得不自由,沒有喘息的空間,再加上高中學習很緊,我姐姐可是考上t大了,我那時候壓力很大的。」
能夠離開祁衍的理由太多了。
他的個性,他的捉摸不透,他的不解風情。
還有學習任務,考試成績,家庭壓力。
她能編出一萬個言之鑿鑿的理由來。
唐讓讓身心俱疲。
這次可能要徹底惹怒他了。
不知道他會怎麼折騰她,憑祁衍的勢力,想鬧個人仰馬翻絲毫不費力氣。
誰料祁衍只是將手抽了出來,沒有強迫她,沒有懲罰她,而是恢復了一如既往驕矜疏離的模樣。
他嗤笑道:「既然想的這麼清楚,又何必自作多情的關注我的消息呢。」
如果不是看到唐讓讓偷偷關注著他的消息,他也不會一時衝動定製了這枚戒指。
他很善於揣摩人心,卻唯獨不懂唐讓讓。
唐讓讓腦子嗡了一聲。
祁衍知道她看他的採訪,搜他的名字,買他的雜誌了?
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抿了抿紅唇:「我只是下學期想申請經濟雙學位,所以提前關注了一些這方面的新聞而已,你...你又太出名,不可能看不到的。」
近些年,祁衍的確在京城投資圈混的風生水起,甚至還被某財經雜誌評為讓所有女人求之不得的頂級權貴。
因為他年紀還輕,大家都默認他肯定不會現在結婚,起碼要遊戲一陣子。
偏偏他十分嚴於律己,不搞曖昧,不去高級會所,甚至也不找個宣洩**的渠道。
他只是將百分之百的精力放在了工作上,所以,那些對他有心思的明星網紅,不止一次私下抱怨過,最求之不得的男人就是祁衍了。
祁衍沒說話。
唐讓讓盯著那塊花色地毯,總覺得斑斕的花色上仿佛醞釀起了一個逐漸擴大的黑洞,帶著致命的吸引力,快要將她吸食進去了。
她穩了穩心神,柔聲細語道:「下周我有三場專業課考試,還有一堆東西沒有複習,這些課都挺重要的,而且關係到績點,我可不可以回去複習了?」
她說完之後,仿佛等待審判的罪犯,忐忑不安到了極點。
盯著地毯看久了,地毯上的花紋輪廓好像印在了腦子裡,不斷在她眼前飄忽。
祁衍應該不會覺得她要求過分吧,畢竟學習是學生的天職啊。
祁衍繼續笑,笑的冷冽刺骨。
「我耽誤你的時間了?」
你不是,你沒有!
唐讓讓恨不得給自己裹上一層羽絨服,來抵禦祁衍可怕的眼神。
她委婉的點頭:「有點。」
祁衍聽罷,用指節在鋼琴蓋上敲了敲:「送唐小姐回學校。」
他敲的聲音很大,門外的助理都能聽得到。
可想而知,他的骨頭會有多疼。
唐讓讓下意識擔憂的望向了祁衍的手指。
如果是小時候,她肯定堂而皇之的衝上去,扯起祁衍的手,張嘴給他吹吹,然後操著小奶音嗔怪道:「你能不能多心疼心疼自己!」
小時候再也回不去了。
助理踩著十五厘米的高跟鞋,依舊能使命必達,風風火火的從外面衝進來,不晃悠,不慌張,帶著標準的微笑,看向唐讓讓:「唐小姐,車已經準備好了。」
唐讓讓看見她還是有點臉紅,雖然她也知道,祁衍的助理一定嘴特別嚴,情商特別高,似乎不會讓她感到尷尬。
她回頭看了祁衍一眼,但祁衍沒看她。
她只能跟著助理出去了。
大概,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回到這棟別墅了吧。
祁衍就帶了一輛車過來,送她走了,他可能就要在別墅里多呆一會兒了。
但反正那是他家,如果他能休息一會兒就更好了。
到了a大門口,助理偷偷打量唐讓讓的臉色,扯出一絲笑容:「再見,唐小姐。」
唐讓讓跟她擺了擺手,車子很快開走了。
a大校外有不少推小車賣晚餐的,煎餅果子烤冷麵,油炸裡脊和麻辣燙。
濃郁的混雜的香氣飄出去好遠。
唐讓讓喜歡吃東西,並且不挑。
高檔的茶餐廳她願意吃,普通的路邊攤她也喜歡。
每次走過學校門口,她都會隨手買一根冰糖葫蘆。
但她只會在冬天買。
夏天的冰糖葫蘆容易化,所以老闆還帶了一個冷櫃,把糖葫蘆放在裡面冰著,一口咬下去,冰冰涼涼的,好像吃著山楂味的雪糕。
唐讓讓的胃不好,吃太涼的會肚子疼,所以到了夏天只能忍痛割愛。
但她今天卻鬼使神差的要了一根。
捏在手裡,都能感覺到那股森森的寒氣。
她咬了一口含在嘴裡。
不甜,酸到了極致,酸的人想流淚。
唐讓讓抹了把眼睛,拿起手機對著糖葫蘆拍了一張,然後發到了呦呦直播自己的主頁上。
配文:學校門外的糖葫蘆,老闆少加糖了,很酸。
很快有粉絲給她留言回復。
【啊讓讓,我們學校外面的糖葫蘆也超酸的,酸哭了!】
唐讓讓一手舉著糖葫蘆,一手托著手機打字。
「是啊,酸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