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行住得是套房,條件設施都是一流的,隔音不錯,許梨進去才聽見李治嚷著的聲音。
「昨天我們的原定計劃是在訓練場的賽道上支桌子,來個露天海底撈生日宴,單反都準備好了,還說一定要留念拍照,你突然帶著姑娘要走。」李治掐著腰,低頭看了看陸嘉行的胳膊,「早知道我們就應該把你按到那不讓走!」
周安時儒雅的站在一邊,「托陸總的福,我的訓練場逃過一劫。」
「那就等他好了再吃!」
談笑間,有人說:「陸總昨天開車時候還好好的,怎麼一晚上就成這個樣子了,這病得很蹊蹺啊!」
李治又得了話頭,挑挑眉,「你們懂什麼,人家帶姑娘走得,我說陸總,男人這一奔三,體能就大不如從前了,你這體格再好,也經不起夜裡這麼折騰。」
在場都是自己人,李治故意開了黃腔,陸嘉行白他一眼,「別胡說。」
李治指著他,「敢說你對人家沒想法?」
他就是看陸嘉行躺在床上,不方便起來收拾他,終於有了機會打趣兩句這個平時不敢惹的主,誰知道問完這句,陸嘉行竟然不罵他,也沒反駁。
男人淡淡垂眸的樣子,竟像是在思考他說得問題,既而沉默的態度,又像是默認了。
顧欣抄起沙發上的枕頭砸了過去,「你少煩嘉行!」
李治偏頭躲,「我是說真的,要不你問老周,咱們這他年齡最大,是不是已經出現了力不從心的時候?」
周安時難得也起了怒,作勢要抓李治,「來!顧欣,咱倆今天把他綁了!」
「我看行!」
李治哀嚎,「你倆什麼時候這麼默契了!別、別撓我!」
屋裡人掐著分寸在鬧,陸嘉行看著,淡淡的笑。平時工作起來,他總是繃緊所有神經,終於能閒下片刻,和這群玩車的朋友在一起,恍然又回到了曾經在賽場上所向披靡、無憂無慮的時光。
許梨默默走到他床頭。
陸嘉行抬眼,「過來,躲哪了,半天不見你人。」
許梨有些緊張,手裡的本子都被她捲成了長筒狀在手裡搓著,「我去給您寫詩了。」
「寫好了嗎?」陸嘉行挑起一邊唇角。
許梨攤開遞了過去,本子的第一頁上幾行字雋秀淡雅,陸嘉行垂眸,他眼中漸漸像划過四季,波瀾漣漪不已。
嬉笑的周遭仿佛只成了背景,他低聲念著:「東山呈錦緞,伊水漸斑l*q斕。倚樹吟詩句,憑風望湛潺。白雲留大雁,落日去重還。碑字石窟處,豪情莫等閒。」
陸嘉行手背還扎著輸液針,牽著管子在本子上點了點,「『白雲留大雁,」是不是說天上的雲想留下要飛走的大雁?」
許梨點頭。
「留下了嗎?」他問。
許梨沒答,只是把他的手指移在了下半句上——「落日去重還。」
太陽就算落山了,第二天還是會升起來,人生有希望,愛的人也都會留下來。
這話是答上句,像是說給兩個人聽。
陸嘉行看著許梨,半晌一聲瞭然的笑,「哦。」
他又看了遍,才說:「寫得真好,以前怎麼沒發現,你用毛筆字寫給我吧,裱起來掛辦公室里。」他把本子還回去,本子偏薄,脊冊里掉出一顆疊好的心,心上明顯的位置能看到「愛你」兩個字。
「這是什麼?」陸嘉行捏起來問。
許梨甚至不用演,她原本的緊張在這時看起來像極了心虛。
陸嘉行乾脆利落的把心拆開了,裡面竟是一封情書——
「親愛的梨,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不管有多少風雨,我都會依然陪著你!答應我,做我女朋友吧!愛你的小王。」
陸嘉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是誰給你寫的情書?」
許梨低頭,真想鑽進地縫裡。她之前長期在圖書館修補舊書,知道怎麼在書里夾書籤最容易抖出來。
但她現在還是格外的緊張。
陸嘉行見她不語,黑著臉道:「你看看這字寫得歪歪扭扭,最後的句號都不會寫,點得這麼大一坨!這孩子在你們班成績很差吧?還有統共就幾句話,有兩句抄得還是歌詞?寫個情書都沒誠意!」
他覺得自己可能把話說重了,牽起許梨的手,聲音溫和了些,「我不是不許人追你,但是你……你還是學生,心態不成熟,這些男生一看就居心不良。你沒答應他吧?」
許梨搖頭,看都不敢看陸嘉行一下。
對方面色不佳,嘖了一聲,「做得對,要我說以後也別理他。」
李治終於掙脫了「男女雙打」,拿著單反在屋裡咔吧的拍,閃光燈一亮,他揚了聲,「陸總你又訓家裡孩子呢。」
他倆方才的樣子早就被明眼人看到了,不過礙著陸嘉行的脾氣,誰也沒打擾,喬星歡坐在沙發上,涼涼看了過去。
「小梨子考試沒及格嗎?」李治抽走紙條一看,「嚯,隔壁老王要防,這小王也要防啊,陸總,你這是被人挖牆腳了吧!」
吳朗湊過去看,「快還回去,人家別人給小梨子寫得情書,你不能看!」
這下情況算是明了了。
陸嘉行陰著張臉開口,「小孩子鬧呢,她沒答應。」
周安時乾咳兩聲,過來打圓場,大家也都準備順梯子往下爬。
誰知就在這時,站在一邊的許梨突然開口,軟軟的聲音沒什麼情緒,但聽起來莫名有幾分嬌嗔。
她說:「您訓我這么半天,是吃醋了嗎?」
病房裡瞬間靜得出奇。
哪有女人敢問陸嘉行這種索命的問題,尷尬氣氛中,大家匯聚的目光竟有了期待。
陸嘉行感受到壓迫,手在紙條上摸索了一下,指腹擦過上面的文字,抹出一道黑。他把紙條揉成一坨彈出去,淡淡看著許梨,「嗯,吃了。」
字跡都沒幹透,根本就是剛剛才寫出來的,他察覺出了其中的微妙。
可以拆穿的,但他沒有,心甘情願縱著個小孩子鬧。
視線相對,許梨紅著臉別開視線。
李治哀嚎聲更大了,「我來探個病還被塞狗糧,老大不小了,陸總你注意一點行不行!」他嘴欠,把不住風的問,「你倆到底啥關係啊,小姑娘怕你成這樣,天天用敬語。」
陸嘉行在許梨手上拍了拍,懶著聲:「她說是什麼關係,就是什麼。」
空氣像按了暫停,靜幾秒,周安時先帶頭說了聲「恭喜。」
幾個朋友心領神會,全都誠心祝福一番,陸嘉行心情好,任大家打趣。
那邊顧欣推門走了出去,喬星辰更是整張臉僵得難看。
剛才在外面,她最後對許梨說得話又重新浮現在腦海里。
——「我能看出你很喜歡嘉行。」
——「你怎麼知道我很喜歡他?」
——「你不用否認,那天我一出現,你就吃醋得要離開,這就是最好的證明。不過,我看他也沒多喜歡你。」
現在想來句句都是諷刺。
許梨不具備主動攻擊性,也不喜歡爭辯,但是別人捅過來的刀子,她拔出來,順手就能捅回去。
喬星幻心裡難受,還說不出半個字,都是成年人,不至於面子上撕破臉。再說陸陸嘉行的態度擺在那,她又能怎樣。
氣氛到此,終於有些人心裡有了疙瘩,又坐了片刻,大家便起身走。喬星歡路過許梨身邊,「小妹妹,送送我唄。」
許梨跟著出去,夜裡的停車場,兩人落在最後面。
喬星歡翻開手腕,一道猙獰的疤痕赫然躺在上面,「姑娘,我為他自殺過,沒死成,所以我才想也許老天是想再給我倆一次機會,剛才算我多有得罪,這次就當姐姐求你,能不能讓讓。」
秋風掃過,許梨深吸了一口氣,「你沒死成不是老天想再給你一次機會。」她在手指在喬星歡手腕上劃了一道,「是因為你割得位置不動,割這裡,才是要害。」
喬星歡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嘉行知道你是這副樣子嗎?怪不得顧欣說你厲害!原來不叫的狗才會咬人!」
許梨本不想聽這些污言穢語,也不屑做無謂的爭辯,但還是忍不住說道:「你是喬老師的妹妹,那我就說一下吧,愛情不是施捨,也不是比誰最會賣慘,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也強求不來,其實你心裡也清楚陸嘉行對你什麼態度,否則想說什麼,你大可以對他說,不用費心來找我。」
她轉身要走,喬星歡一把抓住了她,「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不也是從樓上摔下來撞到頭,失憶後才纏上嘉行的,難道你就沒利用他的同情心?」
一句話問得許梨啞口無言,她甩開喬星歡,漆黑的眸子映著天上的星星,她說:「雖然我還沒想起自己為什麼會從樓上摔下來,但我相信,我絕對不是自殺,因為不愛自己的人,也沒有愛別人的能力,用自己的愛去折磨別人的人,也不配得到愛。」
她的語氣不帶銳利,仿佛只是闡明一個事實,卻不卑不亢,坦坦蕩蕩。
喬星歡順下雙手,怔然站在原地。
……
回去的路上,許梨故意走得很慢,秋風颯涼,頭頂星空高爽,她深呼吸,又吐了出來。
縱使心裡好多解不開的結,哪怕是飛蛾撲火,她都想再試一次。
******
病房外的保鏢已經撤了,許梨推開房門,裡間好像有人來了,在說話。
她怕打擾,想出去的時候聽到自己的名字,人跟著僵在那裡。
「董事會那邊知道你暈倒,巴不得拿這些打壓你,現在集團內形勢不穩定,不是公布你和許梨關係的時候,你這段時間也注意點,別跟她走太近。」說這話的人是陸振東。
陸嘉行聲音不悅,「什麼叫別走太近?」
「你應該還不知道,許澤被學校調查了,消息沒往外放,是為了等最後的結果,她家要是出事了,會影響你進董事會,甚至是CEO的位置。」
「出了什麼事?」
陸振東沉默幾秒,「這事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
屋裡有響動,隨即是陸嘉行揚起的聲音,「那也不關她什麼事,再說我陸嘉行還要靠女人上位!」
「你就是靠女人上位!」陸振東也怒了,「實話跟你說,你奶奶手裡有集團的股份,雖說不多,但她那點加上我的,就可以跟其餘所有董事抗衡。所以為了討你奶奶的高興,才讓你娶了許梨。」
他說完,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
陸嘉行再開口,聲音像是涼透了,他說:「爸爸,我一直以為您很喜歡她。」
「沒什麼喜歡不喜歡,咱們這種家門,找妻子不僅看自己感情,還要看家世,當年我就是因為娶了你媽媽,才讓你奶奶生了這麼多年的氣,霸著那些股份一直不肯拿出來,你看著我身居高位,也時常步履維艱。」陸振東一聲悠長的嘆氣,「現在他家裡出了事,你奶奶那邊瞞著不會知道,讓她乖點,哄著你奶奶高興就行。明面上你權衡利薄,也要避著她。」
頓了頓,陸振東又說:「反正你之前也不喜歡她。」
原來到頭來,還是場笑話。
病房的房門發出巨大的一聲響,裡面說話的人都驚了一下,陸嘉行拔了針跑出來,只看到空蕩蕩的屋子。
……
許梨往外跑,一口氣跑出老遠,她隨手攔了輛計程車。
師傅見她氣喘吁吁的樣子,「姑娘,你沒事吧,這是要去哪?」
對啊,去哪?
能去哪!
「Q大。」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地方。
只有在學校,她才有歸屬感,哪怕讓她在圖書館裡坐一會兒也好,看著周圍的同學看書也好,至少那樣能讓她覺得不孤單。
熟悉的校園,連空氣都讓人覺得舒服不少。
許梨下了車,往圖書館的方向走,兩個女生邊走邊聽英語聽力,「下次一定要把四級拿下!」
「要我說你直接放棄聽力部分,隨便蒙著寫,著重做後面的大題,興許還有一絲把握!」
突然有一些人往前面跑,打破了周圍的平靜。
旁邊有人問:「那邊怎麼了,又誰表白嗎?」
「表白你個頭啊!出事了!好像是有個女生跳樓了!」
有句老話,「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此刻,許梨只覺得所有的事都在朝自己湧來,她茫然站在原地,兜里的手機在震,陸嘉行的電話已經打來了好多遍。
她沒接,機械的跟著人群往前走,圖書館樓下拉了警戒線,草地上搭著一塊白布,下面鼓起好大一塊,像是個人,滲著血。
許梨只看到一隻露出的手臂,她扭過頭開始吐。
作者有話要說:下面兩章就要出現文案部分了,然後沒什麼再虐女主的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