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含光院。
蘇檀安靜地站在屋檐下,目光直勾勾望著沉沉的夜色,眸色一點一點的黯淡了下來。
秋蟬站在她的身後,眼神里多了幾分說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從酉時開始,眼前這人便維持著這個姿態,已經足足快兩個時辰了。
難不成,真是她想岔了,殿下不會來……
可一想到自己從書房裡回來,碰到的那從小廚房鑽將出來,弄得一身煙燻火燎的模樣的人兒;再一想到她認真地沐浴更衣,又乖乖地坐下來央求自己給梳一個好看些樣式的模樣,莫名地就有些許不是滋味。
哪怕明知她做出這一切,皆是有求於人。
秋蟬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再等半個時辰,她再去求求殿下罷,大不了就用曾經的法子……
這廂秋蟬心緒複雜,蘇檀心裡也同樣不安。
她今天晚上無論如何都是要見到蕭逐野的,而且還必須得讓他答應自己的請求。
畢竟平頭百姓落在宦官世家子弟的手中,多一刻鐘便多一分危險。
她不想看到蘇家白髮人送黑髮人。
而且在原主的記憶里,蘇栢此人從小就對她呵護備至,關愛有加。
若是蕭逐野當真不來,大不了……
蘇檀捏了捏手指,大不了就帶上秋蟬去搶人吧,橫豎過往不是沒有做過。
該說不說,不愧是一個院裡的。
就在主僕二人同時想到這點時,含光院的院子門口,終於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蘇檀在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一邊露出一絲又驚又喜的神色,一邊暗暗跺了跺已經酸麻冰冷的雙腿俯身行禮,「妾見過爺。」
蕭逐野原本還打算多少擺出一點姿態的,好讓她知道,今後不得再私自忤逆胡來。
可看到蘇檀穿著一身薄薄的粉色長裙站在屋檐下翹首以盼,小臉凍得通紅,卻在看到自己出現後目光宛若星辰的模樣時,心臟便是猛地一跳。
大步流星的走到蘇檀面前,蕭逐野一把托起她的手,「怎的不在屋裡待著?」
他語氣沉冷,帶了幾分顯而易見的憤怒。
他想,這個女人當真是一點兒都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
她莫不是忘了,之前禁足是為何事嗎?
可腦海里剛剛浮現出這個想法,蕭逐野突然發現,蘇檀或許當真不知道自己禁足她是因為什麼。
一想到這個,蕭逐野的腦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來了她在雪地里和寧野狐嬉笑打鬧的模樣,明知道此事怎麼怪也怪不到她的頭上,可心裡那種感覺,就是跟冷風一樣,直直往上躥。
蕭逐野的臉更黑了。
蘇檀悄悄打量著蕭逐野的神色,她看出了蕭逐野這突如其來的惱怒,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股子怒意該不是衝著她今夜的行為來的。
包括雖然他剛剛的話是不太好聽,但其實也不見得是真生氣。
真是喜怒無常。
這種高高在上的狗男人,不就是喜歡別人捧著他嗎?
要不是因為有求於他,她是腦子有坑才會站在這裡吹冷風等他。
可眼下事情都做了,薅住資本家每一根羊毛的蘇檀自然不能讓這個工白打了,「爺,妾有錯,上回不該忤逆爺,妾也不知道爺會不會,就……」
不知道他會不會來,所以就一直站在外面侯著?
一想到秋蟬下午和自己說的那句話,蕭逐野心裡猛地一抽,「若是爺不來,你就要一直等下去?」
蘇檀抿了抿嘴角,不語。
等下去?怎麼可能?傻子才會等一個不會來的人。
可偏偏她這幅不語的模樣落在蕭逐野的眼裡,便成了委屈巴巴,可憐兮兮。
活脫脫就是一隻被人遺棄的貓兒。
蕭逐野的心情,莫名地又好了起來。
可一想到這女人今夜之所以會請自己過來是因為有求於自己,蕭逐野便還是忍住了將人打橫抱起的衝動,輕哼了一聲,「這種事情今後不許再做,身子是你自己的,你若是不憐惜,便沒有人會在意,不是說要請爺來用晚膳嗎,還不走?」
蘇檀聽著男人這山路十八彎,越拐越沒邊的話,不由得心裡瘋狂吐槽——他喵的,逼逼賴賴的,你倒是趕緊進屋啊!
陡然間峰迴路轉,蘇檀眼睛都亮了,這一回是真的高興,「是!」
說罷,歡歡喜喜地將蕭逐野迎進了屋裡。
看著那道瞬間恢復了生氣的身影,蕭逐野唇角露出了一絲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弧度。
屋外雖冷,但屋裡卻十分的暖和。
燒得火紅的炭盆,插在花瓶里的臘梅,燃著的沁人心脾的薰香,進門便讓人有種如墜春景之感。
但更讓人挪不開眼的,是眼前的春景。
屋外夜色黑,雖然屋檐下掛了燈籠,但蕭逐野方才心裡煩悶,也沒有太打量在蘇檀今夜的穿著打扮。
進了屋,被燭光一照,他便發現了她與往日裡的不同,分明是用了心的。
尤其是那張俏麗白淨,吹彈可破的小臉,許是在外面站久了,進到屋裡被暖氣一熏,就像是一顆剛剛從樹上採摘下來的蜜桃,白中透著紅,讓人恨不得狠狠咬上一口。
蘇檀哪裡會沒有察覺到蕭逐野的欲望,在心裡暗罵了一聲狗男人當真是一點兒都不帶掩飾一下自己滿腦子的黃色廢料。
可再一想,自己眼下這身份,在他眼裡只是個隨意玩弄的侍妾,也就釋然了。
別生氣,別生氣,氣死了沒人替。
但按照她今晚的計劃,可不是一開始就要滾床單的。
予求予取可以讓人男人滿足;欲擒故縱可以讓男人心癢難耐;結合合適的時機二者混合而出,才是最牛逼的王炸。
蘇檀垂下眼眸,「爺今夜可用了晚膳?」
蕭逐野挑了挑眉頭,自然是知道蘇檀問自己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畢竟她今天晚上把自己請來的由頭就是這個。
他本意想再逗一逗她,可看著她乖乖巧巧的模樣,又想到這人已經站著等了自己好一會兒,怕也是又冷又餓,到底還是軟下了心腸,「不是你讓爺過來你這裡用膳嗎?」
蘇檀在心裡罵了一聲狗東西就會拿喬,臉上卻露出十足的歡喜,趕忙給秋蟬使了一個眼神。
很快,飯菜便被端將上了桌子。
對比起過往曾經有侍妾試圖請自己過去時,擺出的琳琅滿目,饕餮盛宴,眼前這不過四道菜的晚膳,著實是有些不夠看。
但想到蘇檀上回和自己說過的「一日三餐兩人四季」的話,他卻又覺得眼下這樣就剛剛好。
躬逢勝餞大快朵頤不過是逢人做戲曲意逢迎,只有此刻的幾分實實在在的煙火氣,他才覺得這不是應付,而是真真正正地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