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檀朝蕭逐野看去,眨了眨眼睛,「真不是恭維我的話?」
蕭逐野:「自然不是。」
他說著,還伸出一隻手來對天發誓。
蘇檀哭笑不得,趕忙將他的手扒拉下來,「好端端的發什麼誓。」
蕭逐野嘿嘿一笑,又將蘇檀摟了摟,「娘子這是心疼我?」
「誰心疼你?」蘇檀低笑,戳了戳他的下巴,「我是擔心你亂發誓,萬一到時候雷下來,劈到無辜的人和花花草草。」
看得出來,這個狗男人心裡的鬱結解了,此刻的心情很好。
蕭逐野哈哈一笑,抱住蘇檀就是「吧唧」一口,「我還好知道你這張嘴也會說甜言蜜語,不然豈不是會活活氣死。」
蘇檀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突然小臉一垮,眼神里浮現幽怨之色。
蕭逐野嚇了一跳,「怎麼了這是?方才那句是我同你說笑了,你莫要往心裡去。」
他急哄哄地解釋,就差把心剖出來給蘇檀以證清白了。
蘇檀沒有說話,只是繼續幽幽地用那雙無辜的大眼睛瞧著他。
蕭逐野深吸一口氣,心裡越發的著急,「檀兒,你……」
蘇檀撇了撇嘴角,正要說話,寧靜地臥房突然響起一道格外突出的聲音。
「咕咕——」
「咕嚕嚕——」
接連兩聲響起,蘇檀的眼神更幽怨了。
蕭逐野也總算明白了是何意。
他看著蘇檀,強忍住笑意,「我的錯,不該大半夜的還拉著你說這些事兒,想吃什麼,我叫小廚房給你準備。」
可千萬別把自家小媳婦兒給餓壞了。
「大晚上的,別麻煩他們了。」蘇檀拉住蕭逐野的手,也著實是有些鬱悶。
說起來她今天晚膳也沒有少吃,她如今這才孕初期,怎的就這麼不頂餓?這等肚子裡的孩子再大一些,豈不是一天吃九頓?
「那怎麼行?」蕭逐野挑眉,「你如今可是一個人吃兩個人的量。」
說罷,便將秋蟬叫了過來,吩咐了好幾樣蘇檀平日愛吃的,什麼鯽魚豆腐湯、水晶豬手、荷葉蒸雞……還說要讓小廚房趕緊做來。
蘇檀一聽,頭都大了。
這些東西一擺上來,不等於重新吃了一頓晚膳。
「你別聽他的。」蘇檀沒好氣地白了蕭逐野一眼,喚住秋蟬,「吃了這些,夜裡還睡不睡了。」
蕭逐野也是關心則亂,被蘇檀這麼一說,也就回過神來了,輕輕咳嗽一聲,「那便看著少兩個罷。」
「別去弄了。」蘇檀打斷他,「今天青兒不是帶了一些小錦鯉做的點心嘛,把它們拿過來吧。」
「好。」秋蟬其實也覺得這個時候不宜再多吃。
「讓他們熱一下再端上來。」蕭逐野補充道。
秋蟬笑著領命下去,心想太子殿下如今是越發地體貼入微了。
「怎麼啦?」秋蟬離開後,蕭逐野轉頭就又一次看到了蘇檀幽怨的眼神。
「有幾樣點心熱了之後就不好吃了。」蘇檀撇了撇嘴角。
明明都是特意放涼之後才吃的,結果這男人一句話就毀了小錦鯉辛辛苦苦的成果。
蕭逐野哭笑不得,「這麼晚了,冷的如何好克化?若是吃冷的點心,和方才你說不吃那些有甚區別?」
蘇檀聽著他說得這般言之鑿鑿的話,一時間竟是找不出反駁的理由,最後那眼神越發的幽怨。
蕭逐野便也就不再往這上面說了,只溫柔地拍著她的肩,和她一起等著下面的人送點心過來,邊聊著些別的。
「大哥說,今年過年,岳父岳母想要過來看看你。」蕭逐野道,「我說這要看你的意思。」
「看我的意思?」蘇檀愣了一下。
蕭逐野點了點頭:「若是你想回蘇家,我便陪你回一趟蘇家,免得讓他們二老跑一趟。」
這回答倒是蘇檀沒有想到的。
她想了想,「那便回蘇家吧。」
家裡人多,若是過來不可能全部人都帶上,雖說她們都是自己的家人,可這裡畢竟這是太子府,只怕來了還是會覺得拘束,倒不如她們兩個回去來得方便。
「嗯。」蕭逐野也能夠猜到蘇檀的選擇,點了點頭道,「我也是這般和大哥說的。」
只是屆時天冷,出行時還需好生保暖才是,府里的馬車也要多墊兩層軟墊,免得顛簸。
蕭逐野在心裡琢磨,那廂秋蟬已經把熱好的點心端了過來,依舊是在床榻上架起那方小桌子。
蘇檀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誇讚道,「小錦鯉的點心真是做得越來越好了,有她真是我的福氣。」
蕭逐野:「有你也是她的福氣。」
他知曉那小丫頭的出身,若非沒有蘇檀,小丫頭如今還不知道有沒有命活下來呢。
而且,他的小媳婦兒,也是很多人的福氣。
「要不,讓她回來一段時日?」看蘇檀吃得一臉的滿足,蕭逐野不由得心念一動。
「不用。」蘇檀趕忙拒絕,「讓她回來做什麼,我想吃了讓她做了送過來就是,又不耽誤功夫。」
頓了一下,又道,「再說了,如今她可是人間煙火的一塊活招牌,你讓她回來,蘇柳不得哭爹喊娘。」
蕭逐野搖頭:「我也只是那麼一想,你若是覺得不合適便不叫回來就是。」
蘇檀點了點頭,突然又想到什麼,眼神帶著警告,「你別讓人去她面前說此事啊。」
她怕這狗男人給自己來一招偷梁換柱,若是有人在小錦鯉面前「不小心」提及此事,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回來。
蕭逐野啞然失笑,乜著蘇檀,「你便這般不相信你夫君?」
蘇檀:「誰知道呢。」
這人,心思可多的很。
蘇檀也吃得差不多了,拿了帕子擦了手,待得秋蟬幫忙收拾之後,便又往被子裡一趟。
蕭逐野也跟著躺下,將蘇檀攬在懷裡輕輕地拍了拍。
該說不說,他方才還真抱了如此想法,既然小媳婦兒都想到了這一層,那他自然不會再提及了。
免得吃力不討好……
吃飽喝足,睡意便也很快爬了上來,蘇檀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蕭逐野聽著身邊的人兒傳來清淺的呼吸聲,便也隨即閉上了雙眸。
另一側,大雍西北邊境,茫茫夜空下此時正一片銀裝素裹,苗疆之地更是萬里冰封,空氣中都瀰漫著寒冷的肅殺之氣。
苗疆腹地,一座孤獨的吊腳樓獨立於月色之下,其四周之處,不見樹木屋舍,似乎早已被世人所遺忘。
在冰雪的覆蓋下,更是顯得格外的淒冷恐怖,唯有那時不時從窗戶映出來的燈火,象徵著裡面還有人在居住。
從外往裡,透過冰雪,便能夠看出這棟吊腳樓原本的面貌。
結構複雜而獨特,木質的樑柱似已經歷過數百年的風雨洗禮,表面覆蓋了一層厚厚的苔蘚,散發出一種腐朽而又古老的氣息。
那盞擺放在房屋中間的油燈,時不時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宛如鬼火般忽明忽暗。
空氣中除了寒冷的氣息,還瀰漫著混合著濕土與草藥的獨特氣味,讓人莫名的窒息。
牆上掛著各式各樣的圖騰與獸骨,它們在昏暗的燈光下投射出怪異的影子,讓人不禁聯想到古老而神秘的祭祀儀式。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樓閣的中心,那裡設有一間昏暗的祭壇室,祭壇上擺放著一尊面目猙獰的神像,周圍散落著已經乾涸的血跡和破碎的陶器,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遠古儀式的回音。
而在祭壇前,此刻正跪坐著一個身著七彩苗服的老人,老人此刻正閉著雙眸,一動不動的身體,即便是寬大的衣裳也掩飾不住他那宛若骷髏般瘦骨嶙峋的身軀。
好像,早已經與這被人遺忘的吊腳樓融為一體,很快就要湮滅在歷史的長河裡。
直到,他猛地睜開了眸子——
那雙犀利的眼神里,絲毫沒有半點渾濁之感,他死死地望著祭壇中的某處,滿是皺紋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緊接著笑意越來越深。
「找到了,終於找到了……巫神庇佑,我終於找到了聖女所在。」他一邊大笑,一邊雙手交叉在胸前,鄭重其事地朝祭壇俯身跪拜。
「巫神放心,聖女找到,我苗疆之危定然能解,苗疆復興指日可待!那些妄圖將你推翻的不孝子民,將會為他們的愚蠢付出代價!」他喃喃自語,眼神中卻充滿了極致的虔誠。
仿若神明就在眼前,而他則是神明最為忠臣的信徒。
接下來,就讓他來看看第三代聖女究竟在何處……
六十年了,他終於找到了她們的蹤跡。
他取下面前的一個陶罐,揭開上面的封存,閉上眼睛,緩緩地將手伸了進去。
很快,一絲痛苦便從他的額頭開始蔓延,不過須臾,整個人都被汗水浸染,豆大的汗珠啪嗒啪嗒打在地上,昭示著他極致的痛苦。
可越是如此,他嘴角的笑容便越大……
而另一側,京城的某處。
一間農舍里,一位身著大雍服飾,但五官卻極具異域風情的女子突然從睡夢中驚醒。
她猛地瞪大眼睛,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驚慌失措,「怎麼會?我不是已經給她……」
她說著,看向身邊放置的小盒子,只見那幾十年都沒有動靜的檀木盒子,發出簌簌聲響……
她深吸一口氣,終於忍不住起身下床,順著月色望向遙遠的西北之地,瑰麗的眸子裡露出擔憂……
她知道,接下來怕是要有大動亂了。
那麼,她是不是也該回去了……
越近年關,太子府便越是熱鬧。
這算是太子府的第一個新年,剛回來時,七寶還擔心自己一個人會忙不過來,如今看到秋蟬在身邊,懸著的心就徹底放了回去。
「秋蟬姐姐,這個放哪裡。」
「秋蟬姐姐,這個可要再買上兩樣?」
「秋蟬姐姐,這個……」
在問道第三次時,秋蟬終於不厭其煩地打斷了七寶的話。
七寶:「秋蟬姐……姐?」
秋蟬:「……」
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氣,以手扶額,「你當真覺得這些都問我就可以了?」
七寶想了想,點頭。
他覺得可以。
畢竟當初就是這麼說的啊。
那日他去問自家主子,這年府里要如何布置,主子說這些事兒按照良娣的喜好來就是。
他便又去問良娣。
良娣便說,若是遇到不懂的,只管問秋蟬就是。
既然如此,那不就等於事情秋蟬是能夠拿主意的嘛。
秋蟬看著七寶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心裡一陣有苦難言。
什麼叫「問她就是?」
這分明就是那兩位直接撂挑子當了甩手掌柜!
不,準確來說,當甩手掌柜的只有一位,畢竟太子殿下說的那句話絕對是真心實意的。
可是,她那位主子,自然也絕對不可能承認她不是真心實意。
所以此事,純粹只有她,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秋蟬深吸一口氣,到底還是認命,「你說罷。」
七寶眼裡一亮,「這個……」
「等等。」秋蟬打斷他,「你將還有哪些事兒沒有決定的,整理好,一次性問清楚吧。」
她覺得,有些事情她還是得去問問蘇檀才行。
七寶原本想說,這樣事情都是遇上了才算問題,哪裡能提前想到,可看到秋蟬臉上露出的疲憊之色,到底沒敢將這句話說出來。
再忙活了三日之後,府里大多數布置便算是徹底完成,各處張燈結彩,頗有一副喜氣洋洋的熱鬧。
除了太子府,整個大雍皇城也處於一片歡樂的氛圍之下。
自從太子殿下不再堅持非要出兵攻打苗疆,又提出那一番「撫慰」的策略後,原本人心惶惶的朝堂也徹底安寧了下來。
有些大臣一開始還想著,無論如何都要阻止太子「窮兵黷武」,便是跟他鬧翻也要讓眾將士過完這個年,如今卻是看到他便喜笑顏開。
不知是誰,將此事傳將了出來,百姓們也知曉後,一時間街頭巷尾都傳遍了「太子殿下」仁德之聲。
將士們更是士氣大振,紛紛表示,這個年便是養精蓄銳之時。
待得來年朝廷徵召,便義無反顧地跟隨大軍前往苗疆,行開疆拓土之千秋偉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