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林白晝總算是聯繫他了,電話一接通,對方直接了斷地問:「還能怎麼證明。��
第二天,蔣雲書來到了林白晝的母校——華川大學,同時也是他要考的學校。
「你還要考研?考來這?」林白晝欲言又止。
蔣雲書淡定道:「嗯。」
經過一系列消毒與操作,兩人推開解剖室的門,在相對濕度較高的環境中,一具屍體靜靜地躺在實驗台上。
不過,醫學生們不會稱之為屍體,因為在他們眼中,這些屍體都是沉默的導師,俗稱大體老師。
大體老師大多數來自於捐獻,在生前,他們來自於不同的地方,有著不同的工作,擁有著不同的生活,但最後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這樣一種為醫學獻身的偉大方式。
「這是一位捐獻者嗎?」蔣雲書問。
「對,」林白晝說,「生前是一名護士。」
蔣雲書點了點頭,退後幾步,朝這名護士深深鞠了一個躬,接著才冷靜地帶上手套。
林白晝一臉複雜,拳頭不自覺地握緊,從頭到尾,他都在觀察蔣雲書的反應,從一開始消毒環節的熟練,到看見大體老師沒有任何害怕恐懼的表情,只有肅穆與敬意,最後再到鞠躬,他特意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提醒,只為了考驗蔣雲書。
只要是醫學生,他們都會有著一個約定俗成、銘記於心的規矩,那便是在進行解剖或者是實驗之前,對大體老師表示感謝,雙手合十行閉目禮,又或者是鞠躬。
未等林白晝回過神來,就瞥見蔣雲書手上的手術刀泛著一絲冷光,他急忙說道:「這是學生們的大體老師,我們只被允許解剖一個器官。」
這話,已經是默認蔣雲書會解剖了。
「沒關係,足夠了,」蔣雲書輕輕摁了摁大體老師的肺部,上面有一條很大的疤痕,「那我開始了,林醫生。」
林白晝還要嘴硬一下:「餵你不會就現在說出來,不要傷害大體老師啊!」
回應他的是蔣雲書果斷沒入大體老師肺部位置的手術刀。
林白晝戴著口罩站在一旁,隨著時間的流逝,表情是越發地震驚,瞳孔倒映出蔣雲書高度集中的神情,乾淨利落的刀口,準確的下刀位置,恰當的力度,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後者穩得不行的手,這絕對是短時間內無法練出的平穩,是需要通過日積月累、日復一日的練習與訓練的。
可他也明確托人查過蔣雲蘇的信息了,這傢伙明明在出事之前一直都在做設計的工作啊!
蔣雲書面色不變地觀察已經被解剖開的肺部,開口:「肺部位置有很大的三級切口,目測肺器官的年齡與患者年齡不符,與肺泡、氣管連接的毛細支氣管沒有完全恢復,我猜測這位大體老師在去世不久前做過肺移植,且肺部周圍有組織纖維化……」
蔣雲書皺著眉,「但我的專業並不是呼吸科,關於病因,不敢妄下定論。」
「……操。」林白晝的專業也不在此,但蔣雲書的大部分描述完全正確!
實驗室里安靜得像是被抽離了空氣,大體老師的皮膚呈暗灰色,靜靜地昭告著存在,蔣雲書手上還拿著手術刀,正一動不動地望著他。
在當前環境下,林·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白·從來不怕鬼·晝突然覺得,這實在是太詭異了點。
他後背發毛,臉色大變,連忙退後,指著蔣雲書:「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啊日!」
蔣雲書放下手術刀,金屬碰撞發出一聲輕響,他無奈道:「虧你還是醫生,竟然是個有神論者……」說到一半,他默默地閉了嘴,自己目前的狀況好像沒有資格吐槽林白晝。
蔣雲書改了口:「我曾經也是個無神論者。」
「操,」林白晝總覺得背後一陣陰風,他搓了搓手臂,「出、出去說!」
「大體老師還沒有……」
林白晝吼:「待會會有老師來!快走!」
「太大聲,」蔣雲書說,「吵到大體老師了。」
來到有學生來往的路上,林白晝才鬆了一口氣,他看了好幾次左手邊那個挺拔的身影,才悶悶地、不情願地開了口:「……你的專業是什麼?」
「腫瘤外科,」蔣雲書說,「你要是還不相信的話,可以找一下學校的腫瘤科教授,讓教授當面提問。」
其實林白晝的潛意識裡已經相信了,但他還是忍不住懟道:「我又不認識腫瘤科的老師!」
蔣雲書這麼說也有私心,作為一個成年人,他早就深知人際關係的重要性,剛好想通過這個機會認識一下這個大學的腫瘤專家,這樣對未來的求學和求職之路都有幫助,他說:「你可以聯繫一下你的老師,讓你的老師……」
「閉嘴!」林白晝忍無可忍,「誰會像你一樣隨便麻煩別人啊!」
「我可沒有麻煩你,」蔣雲書淡定回擊,「你忘了都是你主動問我『怎麼證明』的嗎?我只是在回應你的需求。」
林白晝深吸幾口氣,走快了幾步,怕自己不離遠一點,會忍不住又把人揍一頓,想到這,他頓了頓,回頭,「所以,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打的不是原來那個蔣雲蘇?」
「嗯,」蔣雲書站定,伸出手,「重新介紹下,我叫蔣雲書,書生意氣的書。」
林白晝一臉便秘的表情。
蔣雲書的手依舊停在那,沒有收回來。
當久到連經過的學生們都停留駐足投來探究的目光時,林白晝總算是嘆了一口氣,握了上去,「林白晝,上次打你,很抱歉。」
兩人並排走去停車場,蔣雲書拉開車門,客氣道:「不知林醫生能否賞臉吃個飯,我還有事相求。」
「……你他媽正常點說話。」林白晝拉開副駕駛坐了進去。
林白晝的腮幫子還塞著沒吞下去的雞肉,聽完蔣雲書所說的兩個世界後,臉上是一副被玩壞了的崩潰。
「先把東西咽下去。」蔣雲書語氣淡漠。
林白晝總覺得有嫌棄的意味,但此刻的他來不及計較,「所以你之所以和我說是因為我的臉嗎?!」
蔣雲書搖搖頭,「不,是想利用……拜託你一件事。」
「喂,」林白晝說,「突然才想起要討好我已經沒用了。」
蔣雲書把筷子放下,看著林白晝認真說道:「我想麻煩你和我的omega說,我已經永久失憶了。」
「你這是要我撒謊?」林白晝聞言也嚴肅起來,「但是,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你的omega事實?」
「我沒法直接和他說,」蔣雲書道,「他對原主有很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就算和他說了,他也只會覺得我在惡作劇,在用新的方式折磨他。雖然現在情況看起來好了點,但我更不能說了,就怕毀於一旦,給他造成更嚴重的傷害。」
林白晝若有所思,贊同道:「有道理。」
蔣雲書說:「總之,等他情況穩定之後,我會和他坦白的。」
「操,」林白晝狠狠地嚼了嚼雞胸肉,「這麼一想,你也是蠻倒霉的,小可憐兒。
蔣雲書一愣,半晌搖搖頭笑了一聲,「不,相反,我覺得我很幸運。」
「啊?」
從側面看,蔣雲書鋒利的下頜線條柔和下來,眉眼微微彎著,「我很慶幸,與其去到一個幸福的環境還不如來到這裡,因為能拯救白糖。同理,如果有兩個世界供我選擇,第一個世界我能救10人,第二個世界我能救1人,哪怕條件和處境苛刻十倍,我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