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蔣雲書跟著導航來到了一個高檔小區,他穿著一身卡其色的西裝,西裝外套上別著一支黑色的鋼筆,敲門前調整了一下鋼筆的方向。
沒一會,門開了,一個嘴裡叼著一根牙籤的alpha一把攬上了蔣雲書的肩膀,「好久不見了弟弟。」
蔣雲書面無表情,動了下肩膀把那條手甩下來,「嗯。」
蔣海勻沒在意,他左看右看,「怎麼回事?你那omega呢?」
「沒來,」蔣雲書說,「沒空。」
蔣海勻不滿意了:「你怎麼回事?不是喊著帶過來嗎?」說完又嘟囔了句:「媽的,好久沒摸omega了。」
蔣雲書的臉色冷下來,後牙槽咬緊,下頜線顯得更鋒利了。
他記得昨天問白糖的,白糖難以啟齒地說:「蔣雲蘇一家都有病......他爸和他哥都是alpha,看我的眼神......很不舒服,而且他哥總是對我動手動腳的!我反抗他哥還打我。」
蔣雲書一聽只覺得震驚和手足無措,震驚於畜生的下限在哪裡,無措於不知怎麼安慰白糖,他沉默片刻,只能徒勞地攥緊了白糖的手,「他打你哪裡了?動手動腳?什麼程度?蔣雲蘇沒有做什麼嗎?」
白糖搖搖頭:「就打我臉......碰我腿和屁*股什麼的,蔣雲蘇和他們的關係很不好,三年我只去過兩次,其中一次我在廚房準備吃的時候,他哥進來直接脫了我褲子.....但蔣雲蘇很快就進來了,一腳把他哥踹開。」
「但蔣雲蘇才不是為了我!」白糖忿忿地說,「而是他非常看不上他哥,認為他哥不配碰自己的東西。」
蔣海勻見他臉色,立刻擺擺手,悻悻道:「沒空就算了,算了。」
蔣雲書走進去,看到木凳上坐著一位年逾古稀的男人,應該就是蔣雲蘇的父親蔣勁生。
他沒有打招呼,就連頭都沒點,能教育出這倆畜生兒子的父親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甚至感覺家裡一股畜生味。蔣雲書並不是個以偏概全的人,但只要他一想到這些人有可能傷害過白糖,他就沒法冷靜去看待。
如果不是為了確認一件事,他壓根來都不會來。
蔣勁生的表情並不好看:「怎麼撞到個腦袋連禮貌都沒了?」
蔣雲書:「你是?」
蔣海勻似乎是極度震驚蔣雲蘇竟敢這樣和蔣勁生說話,他推搡了一下:「你怎麼回事!這是咱爸!咱爸!」
蔣雲書這才「哦」了一聲,「我失憶了,你們不知道嗎?不自我介紹我怎麼知道你是誰?」
蔣勁生哪裡能接受兒子這樣和老子說話,當下就朝蔣雲書扔了個菸灰缸,吼道:「怎麼說話的,沒大沒小!」
玻璃菸灰缸在地上摔碎了,「啪啦」一聲。
蔣雲書不是第一次遇上這種家長了,典型的大男子主義,以自我為中心,扼殺孩子的天性,不准忤逆要永遠按照自己說的去做,大多堅信「棒棍底下出孝子」。
蔣海勻都三十多歲了,還是明顯被嚇了一跳。
蔣雲書不是來吵架的,他閉了嘴,沉著氣坐在客廳里,卻一直不見蔣雲蘇的母親出現。
他調查這具身體的資料時還沒發現白糖遭受家暴的事實,所以出事後沒有家人聯繫便先入為主地認為蔣雲蘇與家人關係都不好,之後就一直在忙事業與白糖的事,自然而然地把蔣雲蘇的原生家庭拋在腦後。
但是,按照目前狀況來看,蔣雲蘇的母親很有可能也在遭受虐待,因為她也是個omega。不是不聯繫自己的孩子,而是沒法聯繫。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足足遲來了一年10個月。
蔣勁生還在那罵罵咧咧,這時,一個身材矮小佝僂的女人打開了廚房門,手裡端著菜放到桌子上,女人臉上細紋橫生,臉色蠟黃,黑髮乾枯隨意地盤在頭上,從出來到進廚房一次次端菜的過程中,她沒有抬過頭,也沒有往兩處看,只像機器一樣忙碌地重複著。
那神情,那眼神,比一開始的白糖,還要木訥麻木,還要暗淡無光。
心底下最不願意的猜測大概率證實了,蔣雲書裝作隨意地將鋼筆別在領口。
「啪!」
蔣勁生坐在主位,突然一巴掌打到端菜的女人臉上,罵道:「看看你教得好兒子!招呼都不會打!」
女人被打得側過了身子,半晌,只是重新低著頭彎著腰,一聲不吭地站在原地。
蔣海勻又夾了塊丸子扔進嘴裡,仿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點眼神都沒分過去。
蔣雲書被那力道驚到了,甚至能感覺到一陣掌風,可見力道之大。他一陣後悔懊惱,是他輕率了,如果不是他說的那些話,可能就不會有這一遭。
蔣勁生還沒解氣,眼見又要揮起手,蔣雲書連忙擋住,估摸著語氣,說:「先吃飯吧,氣壞了身子不好,這麼久不見了我們聊聊天。」
他把女人拉到自己身邊的空位上讓她坐下,可蔣勁生又呵斥道:「兒子腦子有問題你也有問題?!讓你坐你就坐?alpha吃飯你們omega上什麼桌?!」
女人已經形成了聽到命令就執行的習慣,一言不發地搬出一張小桌子放到蔣勁生腳邊。
蔣雲書手心空了,他沉默地握緊了拳頭,他總算知道蔣雲蘇那些畜生行為是從哪裡學下來的了。
吃飯的途中,蔣勁生又無緣無故地踹了女人好幾腳,蔣海勻仍然習以為常,蔣雲書牙齒都快咬碎了,但現在沒法一下子讓女人脫離這個家庭,他只能保持沉默,避免蔣勁生這個垃圾又將火發泄到女人身上。
很窒息,一頓飯下來只有蔣勁生的辱罵聲和女人挨打的悶響聲,蔣雲書的頭疼了起來。
吃完飯後他已經一秒都不想再呆了,他忍著憤怒和蔣勁生商量道:「我帶我媽去我那邊住幾天?很久沒見了。」
蔣海勻這時倒嗤笑一聲了:「怎麼?把媽帶過去也讓你打打?白糖一個人還不夠你弄的?」
蔣勁生說:「你把她帶走誰做家務?胡鬧!還有,你有沒有認識omega的介紹一下,你看看你哥!33歲了還不結婚,丟不丟人!」
父親有暴力傾向,長期在孩子面前家暴母親,蔣雲蘇的暴力傾向很可能是受原生家庭的影響,而蔣海勻流著同樣的血,處在同樣的環境,從剛剛的反應看,他似乎不覺得父親家暴母親的行為有任何不妥,也沒對「omega不能上桌」這件事有任何的異議。
蔣雲書的頭快炸了,他說:「沒有,我先走了,公司還有事。」
見蔣勁生沒有生氣,他才起身換鞋,可出了門沒走幾步,又被蔣海勻叫住了,「誒雲蘇!等會!」
蔣雲書深吸一口氣,站定。
蔣海勻笑嘻嘻的:「雲蘇,你之前每個月都會自動打錢到銀行卡里的,這半年突然沒打了,我都用完了。」
這句話有太多讓人吃驚的點了,蔣雲書絕對沒有打過任何錢進別的銀行卡,那就代表是公司收入自動存入一部分進去,然後半年前他在弄組織里的事情,把所有的自動程序都停了。
蔣雲書安靜片刻:「你沒有工作?」
蔣海勻用鞋尖碾著旁邊的花草:「害我才不要出去工作,又苦又累。」
蔣雲書又沉默了,「你幾歲了?」
蔣海勻疑惑:「33啊,怎麼了?」
蔣雲書覺得那些錢仿佛被衝進了化糞池,他想直接走人,但又怕蔣海勻回去也會把氣撒在女人身上,他冷著臉道:「近期公司收入不太好,回去轉一點給你。」
蔣海勻震驚,「你怎麼回事?之前我找你的時候哪次不是冷嘲熱諷拿鼻孔看人,這次這麼好說話?公司收入真的不好了?你努力點啊弟弟!可不能破產!」
蔣雲書的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發著疼,他面色冷硬地坐進車裡,抓著方向盤的手背青筋暴起,油門一踩,只給蔣海勻留下尾氣。
白糖在家幫忙著整理資料,最近組織太多東西要弄了,他看蔣雲書忙不過來,便主動要求分擔一些,原本一開始alpha還不願意,不是不相信他的能力而是怕耽誤他的學習,最後還是白糖不停地說,才把整理的工作交給他。
資料多且繁雜,白糖看得眼睛又干又酸,半個月來鍵盤打字的速度都快了不止一倍,正當他在滴今天的第五次眼藥水時,身後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音,他轉頭,看到蔣雲書揉著太陽穴進來了,皺著眉毛有些痛楚的模樣。
白糖從椅子上跳下來,「怎麼了?頭疼嗎?你坐著我給你揉揉!」
蔣雲書說:「沒事,我先把視頻發給律師看看。」
他把別在領口上的鋼筆微型攝像頭拿下來,將視頻上傳到電腦。
白糖看了一遍,在看到蔣勁生打女人時,不受控制地有些瑟縮。
蔣雲書摁了下白糖的頭頂,「沒事,我先去通一下電話。」
律師是秦終南介紹的,和秦終南是大學同學,也是組織里的一員,專門接omega在家庭里受到不公的案子,「餵?鐘律師你好,視頻你看到了嗎?這種情況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阻止她繼續受到家暴?」
鍾齊說:「看完了,這種情況最好就是離婚。」
「離婚?」蔣雲書道,「可是omega離婚不是會被送進.......」
「是,但是有另一種情況,」鍾齊說,「兒子可以替遭受家暴的母親提起離婚訴訟,在有alpha子女不同意母親被送進集中生育所的情況下,可以不予以執行。但偷拍的視頻證明力不強,且視頻中只存在一次扇耳光的現象,很難判離婚,我建議你在她遭受家暴後,帶她去做傷情鑑定,然後去報警,要有較嚴重的傷情鑑定和多次報警記錄才大概率能夠勝訴。」
時針已經超過了11點,白糖做了個蜜棗雪梨羹想讓alpha潤一下嗓子,可蔣雲書還在陽台外面和律師通話,時不時做著筆記。
最近白糖肉眼可見地看alpha疲態加重,每晚幾乎凌晨1點睡,早上卻6:30就要起了準備去上班,在醫院忙得焦頭爛額,晚上還要忙組織里的事情,現在又多了打官司這件事。
白糖急在心裡卻毫無辦法,心疼得不行,只能幫忙分擔著一些瑣事和多做點好吃的。
蔣雲書掛了電話,剛進陽台門,手機又響了,這次是組織那邊的事情。
白糖明天沒有早課,可以上完早讀回來補覺,他手裡端著蜜棗雪梨羹,趁著alpha不說話的時候給餵幾口。
好不容易講完了電話,蔣雲書立刻去洗澡,洗完澡後想起來,給蔣海勻轉了五百過去,留言:省著用。
凌晨1:12,兩人終於躺在了床上,白糖用指腹揉著蔣雲書發燙的太陽穴,還能感到手指底下的神經跳動。
「別揉了,」蔣雲書把白糖的手拿下來握住,「快睡吧,明天有早讀。」
白糖牽住alpha的手,心疼道:「再早也沒你早!而且你得忙一整天都沒法休息......」他現在滿是自責,目前作為omega的他,能幫的實在是太少了。
蔣雲書很累,最近的他快透支了,精神上非常疲憊,有種連著兩天做一台16小時高集中手術的怠倦感。
白糖試探著釋放了點信息素安撫alpha,淡淡煉乳味飄在空中。
蔣雲書很快就睡了過去。
白糖的目光一遍又一遍描繪著alpha的輪廓,半晌,探過去用嘴唇輕輕地貼了下alpha眼底下的烏青,然後微微坐起身來,繼續輕柔地按摩著alpha的一些頭部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