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回後台,其他同學基本都搞定妝造了,安嘉月趕緊給自己做髮型。
「嘉月,剛剛跟你在一起的是誰啊?」魏武走過來問。
安嘉月裝糊塗:「哪個誰呀?」
「就那個背了個大包的,我剛去檢查舞台,看到你倆了。」
「哦,我朋友,來給我捧場的。」
「你朋友?」
「嗯,是啊,怎麼了?」
魏武撓頭:「沒什麼,只是沒想到你認識那麼有錢的朋友,他手裡那台哈蘇要二十幾萬,真想借來用用。」
安嘉月吃了一驚,不過轉念想起賀辰的職業,買這麼貴的相機也不稀奇。
「他算是半個攝影師,經常給明星拍照,相機肯定要買好的嘛。」
魏武詫異:「這麼厲害,怪不得,嘉月,你認識的人挺多啊。」
「沒有啦,餐廳打工認識的而已。」
「哦,是你的客人啊。」一旁的包蓉突然來了句,「難怪晚上總不來排練,原來是忙著接待客人去了。」
安嘉月正在噴髮膠的手定格。
魏武皺眉:「包蓉,你陰陽怪氣什麼啊?」
其他同學打圓場:「好了好了,心平氣和點,快上台了。」
萬一包蓉被激怒,甩手不演了,他們整個組的演出都得泡湯。
魏武憋著一口氣,吐不出來只能咽回去:「嘉月,別跟她一般見識。」
安嘉月也打算如此,然而這時包蓉提高音量噼里啪啦說了一串:「我怎麼了我?我說的不是事實嘛?況且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哦嘉月,社會上壞人太多了,你朋友說是攝影師,誰知道具體是拍什麼內容什麼明星的,三級片裡的明星也不少。」
魏武憋不住了:「你說話能不能別這麼難聽?」
包蓉:「這有什麼難聽的?我合理猜測而已,給大明星拍照的攝影師怎麼可能看得上我們這種普通大學生?當心被騙去拍色情片!」
「你!」包蓉要是個男的,魏武估計已經衝上去干架了。
「你倆別吵了,這麼點小事,沒必要吧。」安嘉月仿佛不甚在意,「我會當心的,先去換衣服了,你們不准再起內訌了啊,一會兒就要上台了,別給人看笑話,丟臉事小,被高老師知道我們都得完蛋。」
高老師的淫威太有威懾力,聽他這麼說,魏武只得作罷。
包蓉則從鼻子裡發出一聲重重的「哼」。安嘉月側目看了她一眼,包蓉趾高氣昂地回瞪他。
殺人兇手之所以能夠肆無忌憚,正是因為受害對象毫無戒心。
換句話說,就是蠢,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怎樣的人。
安嘉月沒說什麼,拿起自己套著防塵袋的戲服,走進了隔間,清瘦的背影有些落寞。
有個男生忍不住維護:「包蓉,你沒必要這樣說他吧,他也挺可憐的。」
包蓉翻白眼:「可憐個屁,裝可憐而已,就你們直男看不出這種心機婊。」
男生無奈,不想多與她爭辯,正要去換自己的戲服,突然,隔間的門被人用力推開,木頭門板砸到牆上,「哐!」地一聲巨響,後台所有人一驚,全都望過去。
安嘉月站在隔間門口,眼睛通紅,蓄滿了淚水。
手裡提著一件被剪得破破爛爛的戲服。
「為什麼要這樣……」他淒聲質問,眼淚如串珠般落下,哽咽不已,「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沒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包蓉。
飽含著震驚、鄙夷、譴責,就差把「你怎麼這麼無恥」這句話說出來了。
包蓉也震驚,呆了足足三秒才想起來反駁:「不是我乾的!」
那還能是誰幹的呢?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討厭安嘉月。
包蓉百口莫辯,破口大罵:「安嘉月你有病吧!自導自演什麼啊!要不要臉!」
安嘉月抿唇不言,掛著兩道淚痕的臉上悲憤交加,一雙眼睛紅潤剔透,目光倔強不平地盯著她。這般委屈,這般堅強,又這般漂亮,看得其他人心裡都一抽。
太可憐了。
「包蓉,我本來不想罵你,但你這次真的太過分了。」
「除了你還有誰會這麼欺負嘉月?當我們瞎嗎?」
「你怎麼能這麼自私,一點都不為大家考慮?這都快登台了,你讓嘉月穿什麼?讓我們全組人演什麼?」
包蓉的眼睛也紅了,一半是氣的一半是想哭:「你們憑什麼都相信他啊!真不是我乾的!」
安嘉月抹了抹眼睛,深吸一口氣,將手裡的戲服掛好,很識大體地說:「算了,我先去借衣服,不能耽誤演出。魏武,我會賠你錢的,放心。」
這格局態度,高下立見,令人肅然起敬。
魏武忙道:「不用不用,你賠什麼,要賠也是她來賠。」
包蓉快氣瘋了,衝上去抓人,其他人連忙將她按住,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罪魁禍首離開。
「安嘉月!你會遭報應的!!」
這是什麼老掉牙的台詞?
安嘉月嗤之以鼻,走出後台,沿著劇院的內部通道往學校的服裝間走,中途順手把兜里的剪刀扔進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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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的服裝間存放著不少應急用的常見戲服,從乞丐裝到皇帝裝應有盡有,但一般不對學生開放,除非是特殊情況。
眼下可不就是特殊情況嗎。
安嘉月在表演系的群里發信息艾特了系主任,說要借衣服,同組的同學看見了,立刻幫他證明,確實是逼不得已,情況緊急。
他幾乎沒費周折,就從服裝間借來了一套差不多的西裝。
返回後台,補完妝換好衣服,離演出開始只剩五分鐘,包蓉再氣憤不甘也只能先咬牙憋著,無法罷演離開,否則真成了全組的罪人,也會給老師留下不良印象。
演出時長一小時,台下上座率達到了四分之三,對於學生自己排演的戲來說,算是很不錯的人氣了。
《無人生還》這齣戲難度不低,由大一的學生來演繹頗為挑戰,角色的情緒起伏變化相當大,如果演得不到位,恐慌與猜疑的氣氛就烘托不出來,容易變得沉悶無趣,令人昏昏欲睡。
好在排練了幾十遍不是白排的,學生觀眾和大爺大媽們的要求也沒有老師那麼高,他們的演出最終大獲成功,從結束後熱烈的掌聲就能聽出來。
期間安嘉月幾次目光掃過台下,看見賀辰全程站著,認真專注地貼著相機給他拍照。
傻得有點可愛。
這麼老實的男人,怎麼會是騙子。
演出結束,回到後台,氣氛就沒剛才謝幕時那麼歡樂和諧了,眼看包蓉變了臉色即將發作,安嘉月對魏武輕聲說:「我不想跟她吵,先回去了,錢之後轉你。」
魏武替他委屈,攔住包蓉,助他順利脫身後,轉身怒斥包蓉:「你有完沒完?!太欺負人了!」
夜色幽深,戲終人散,劇院外仍有不少學生在徘徊。
安嘉月歸還了戲服,卸了妝,跑出去找了一圈,沒找到賀辰。
難道還在劇院裡?
他折返回去,走著走著,忍不住翹起了唇角,低著頭淺笑。
從往日和今晚的種種來看,賀辰好像真的很喜歡他。
是用心的那種喜歡。
頭一回遇上。
此刻的心情,仿佛在拍一部童話般的愛情電影,他第一次擔當男主,有些緊張,有些害怕,剩下的全是按捺不住的雀躍。
如果賀辰對他表白,要答應嗎?
答應了似乎也沒什麼壞處。
可萬一答應後,賀辰發覺了他惡劣的本性、不喜歡他了怎麼辦?
好像也沒什麼關係,擁有過總比從未擁有強。而且賀辰做人很體面,即使分手,應當也不會讓他難堪,不像徐輝那種心理變態,強迫都幹得出來……
安嘉月猛地剎住腳步。
路燈下,心理變態就站在他面前幾步遠的地方。
「總算逮到你了。」徐輝冷哼,臉色在路燈的死亡打光下陰險詭異。
周圍不像上次停車場那樣空無一人,夜晚八九點的校園也是熱鬧的,時不時地有學生路過,安嘉月心裡還算淡定,不動聲色地問:「徐哥,你怎麼在這兒?」
「知道你今晚上台,特意在這兒等你呢,小婊子。」
「徐哥,你真的誤會了。」安嘉月懇切道,「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你為人又大方,送點禮物發發紅包很正常。沒想到你會不高興,甚至誤會了我的意圖……不過歸根結底是我的錯,我不該收的,對不起,我會統統還給你的。」
徐輝走近,眼眶下方的淡青色黑眼圈顯得他頹廢萎靡,眼中卻精光閃爍:「呵,我差那點錢?咱們開門見山吧,我在你身上花了這麼多時間金錢,你跟我睡幾次補償我,不過分吧?」
不過分你媽。
安嘉月臉色惶恐地倒退半步:「徐哥,我一直把你當哥哥,你怎麼能……怎麼能提出這種要求?」
徐輝不耐煩:「少跟我裝,你是不是想拖延時間等你新傍上的那位賀先生來?告訴你,他被我支開了,你今晚逃不掉的。」
支開了?怎麼支開的?支去哪兒了?安嘉月有諸多疑惑,但徐輝顯然不會告訴他,只能自己問賀辰。
可他剛拿出手機,徐輝就一把將他的手機奪了過去,抓住他的胳膊,強行拖他走,跟強盜似的。
周圍有幾個路過的學生看見了這一幕,駐足停留,遲疑著要不要上前幫忙,安嘉月迫切地朝他們喊:
「幫——」
「閉嘴。」徐輝惡狠狠地低喝,「我沒搞死你算客氣了,否則就你收下的那些錢,只要我告你詐騙,夠你去局子裡呆幾年了。」
安嘉月一愣:「……什麼?明明是——」
「你是不是想說明明是我自願送你的?小婊子,你年紀還是太輕,哥見過的婊子多了,總得長個心眼。你仔細想想,我給你打錢買禮物的時候,是不是都是電話里說的?」
安嘉月回憶了遍,確實是。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我手機里都是給你打錢的證據,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法院裡有我家親戚,別上了法庭才後悔沒答應我的要求。進了局子你就別想再上學了,肯定被退學。再問你一次,跟不跟我走?」
安嘉月臉色蒼白,呆呆看著他。
最終認命般地低下頭,不再抵抗,甚至主動靠到他身邊:「徐哥,你放過我吧,我跟你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