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族在說完那句話後便倒了下去,零號就像強撐著最後一口氣抵達了這裡。在周圍人各懷心思的目光中青長夜上前一步,他簡單查看了蟲族的傷勢,異能從他的指尖流向零的傷處。蘭斯最先走過來,他看著昏迷的蟲族,忍不住低聲詢問:「你認識他?這是誰?」
這是我家的豬。
青長夜說:「以前的朋友。」
輸送時間無疑是非常有效的治療手段,在誰都沒注意到的時候,原本昏迷不醒的蟲族睜了睜眼睛,色澤璀璨的眸里划過一絲自嘲。即使過去這麼久,他還是把他當小孩子。王聽見青長夜的話後神色微變,後者抬頭同蘭斯對視:「你要殺了他嗎?」
蘭斯狹長的狐狸眼微微眯起,那張同池望有七八分相似的臉上綻開笑意:「他和你是朋友,我殺了他你可能不會心甘情願陪我去腹地,沒必要。如果我沒猜錯,你這個朋友也是受到了蟲族的精神召喚才來到葉締,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故意繞路了,正常情況下不應該經過海邊。」
蘭斯口中的繞路令青長夜一怔,他略微複雜地看了眼沉睡的蟲族。零的頭髮是漂亮的墨蘭色,現在卻沾染了血和灰,他看起來格外狼狽。即使強大如蟲族,獨自在葉締這般荒涼又危險的星球前行也依然需要付出不少代價。三年前最後一次見面時零被莉迪雅率領的小隊捕捉,那之後愛德溫的死吸引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離開帝都莉迪雅便和青長夜斷了聯繫,樞機會以最快的速度蠶食王餘下的勢力。他雖不知道其中的勾心鬥角,但毫無疑問,零號作為原本屬於執行局的實驗體,一旦王倒台勢必將吸引兩方勢力爭奪。對方能夠活著獨自脫離帝都著實令青長夜驚訝。
蟲族皆擁有超凡的恢復力,晚些時候零睜開了眼睛。青長夜遞給了他一壺水,蟲族沉默地喝了幾口。青長夜看著他:「從聯邦傳來的消息稱昨天夜裡一隻a等以上的蟲族襲擊了桑格拉星陣營,他們雖重傷了它、那隻蟲子卻溜掉了。是你對嗎?」
零良久沒有說話,就在青長夜以為他不會回答時,已然快要成年的蟲族彎了彎眼:「他們幾十個人圍攻我一個,媽媽。」
青長夜心說這他媽都能逃出來,果然是瘋子,零下一句話令他差點吐血:「我一害怕把他們都殺了。」
青長夜沉默了半晌:「你為什麼……」
「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話嗎?」零頓了頓:「『我會用很多很多的時間砸死你』。是這個支撐我在實驗室里待了三年,兩個月前帝都發生了一次大規模暴.亂,似乎是黨派之間的衝突。起義軍誤打誤撞沖入了樞機會的研究所,在資料上這裡是sss級的警戒區域,他們以為裡面藏匿了秘密武器,但是――」
「他們把你放了出來?」
「對,」零的唇邊牽出有些得意的笑容,他尖尖的虎牙露出了一小截。青長夜正覺得自家的豬還是挺可愛的,零眼裡掠過一抹代表嗜血的興奮:「我當時都快被抽成木乃伊了,多虧了他們……好多新鮮的血。」
青長夜:「吃不吃蘿蔔?」
零:「啥?」
他拍了拍他的頭:「如果你不吃蘿蔔,我是不會養你的。」
零:「……」
「畢竟豬都吃素。」青年長長的睫毛下垂,漆黑眼眸與睫羽構成流利弧度。零啼笑皆非地望了他一眼,後者正想說話,蘭斯的聲音插了進來:「跟著你媽媽可沒有蘿蔔吃。我們只吃這個。」他拋給了青長夜一小瓶壓縮藥丸,曾經在愛德溫那兒青長夜也見過這個,想不到時隔三年聯邦軍隊的伙食還是糟糕得一如既往:「今天的晚餐。」
零和蘭斯目光相碰,他們快速對視了片刻、兩個人同時瞥開視線。零唇邊勾起不帶情感的弧度:「想不到聯邦的王身上有外族基因、還占了自身血統的一半。按照身份來算陛下該叫我一聲――」
「可你媽媽跟我簽了主僕契約,」蘭斯的聲音很淡,他那張臉沒表情時實在很像完美到極致的人工智慧,整張臉莫名寫滿了冷漠和嘲諷:「怎麼辦呢?乖兒子。」
青長夜拉住了想衝過去和蘭斯一決生死的零,周圍的將士察覺到蟲族暴走的異能將他們團團圍住。零異色的瞳孔里暗潮湧動,他的注意力一向很容易被吸引,之前蘭斯輕而易舉挑起了他的怒意,青長夜同他交握的手指卻令零神智恍惚。長時間浸泡在冰冷營養液中、人體的溫度對蟲族而言近乎是致命的,況且拉住他的人是青長夜。零收起了暴走的異能力,空氣中一觸即發的緊張感驟然散去,蘭斯舉起雙手後退一步,他笑了笑,示意周圍人都散開。
天黑下來後零一直打瞌睡,知道他因為趕路和逃殺耗盡了精力,青長夜讓他早點上飛行器睡覺。可惜小瘋子一直拉著他,零身上的血和灰洗乾淨後臉龐依舊同當初一樣精緻,不同的是似乎因為年紀增長、蟲族的眉宇間逐漸有了男人特有的英氣,這樣一張臉在他面前別彆扭扭的撒嬌青長夜基本沒什麼抵抗力,恰巧今晚不用他守夜,和小秘書打過招呼後他跟零早早進了飛行器。
「媽,今晚沒吃飽。」
「?」
「讓我咬一口。」零邊笑邊湊過來,青長夜聽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咬了以後再舔一舔,蟲族的唾液能夠立即治癒傷口。」
「別鬧了,」青長夜喝了口水:「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和以前一樣,」零的聲音有些漫不經心,但實際青長夜知道曾經待在瘋人院的經歷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零的精神狀況,他不喜歡黑暗、尤其討厭樞機會月亮與星星交錯的標誌。零瘋瘋癲癲的行為幾乎都是樞機會造成的,只有表現得讓人莫名其妙才不會被執行官們牽著鼻子走,零很聰明,很早以前他便學會了用這種辦法保護自己:「每隔一段時間就有**解剖實驗,因為蟲族的自愈力非常變態,每次做完他們就把我扔進束身衣里。天氣好的時候可以去曬太陽,不過曬完太陽就要抽血了,不像人類抽血那樣一管一管地抽,他們用的是一種特質的機器,一次能把一半的血都抽走。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殺了幾個人,他們以為我只吃屍體,就算是我也不想吃同類的手和腿啊……」
青長夜沉默了片刻,他揉了揉零的腦袋,後者順勢抱住了他,同當初不同,零現在已經比他還高:「我聽說上一任王三年前死了。」
零的意思很清楚,愛德溫在三年前死亡、三年前青長夜自然也得到了自由。他後來才知道那次面向全聯邦的直播審判在中途被硬生切斷、流傳出去的更多是在場記者篡改過的文字描述,雖然樞機會的做法限制了青長夜向大眾道出聯邦內部的矛盾,但同時也導致沒多少人記得他的樣子,不然他來軍隊的頭一個月估計就被抓進監獄了。零在抱怨他沒去找他,青長夜的聲音低低的:「對不起。」
「媽媽說什麼對不起?」零笑得彎起眉眼,異色眸子仿佛新月:「永遠別向我說對不起啊。」
因為對不起……是世上最沒用的話了。
媽媽你根本沒想過來找我,卻在聽見這些話後覺得抱歉,那種道歉根本不是因為我,僅僅是出於某種憐憫。
「不要你可憐我,」不等青長夜說話,小瘋子湊過來舔了舔青年柔軟的雙唇。比起吻,那更像是寵物滿懷善意地試圖接近主人,青長夜也只覺得自己……被豬拱了一下。零占到便宜後壞壞地笑了笑,他像是有些得意地舔了舔自己微翹的唇:「媽媽你好甜。」
「不孝子,」青長夜面無表情:「這樣是不會被允許的。」
「……」
青長夜的生物鐘很好,他醒得早,旁邊的蟲子還在熟睡,簡單洗漱後他從飛行器內走出去。出乎意料,一向喜歡賴床的蘭斯天色剛明便在外面抽菸,男人深邃俊美的臉龐在晨光和白煙中如夢似幻,看見青長夜出來,他將菸頭按滅在金屬表面,掉下來的煙身被蘭斯行雲流水踩了一腳。
「……那是我的飛行器,陛下。」
「沒事,現在的飛行器都防火防盜防色狼。」
「……」
「昨天晚上蓋棉被純聊天?」
「?」
「你真的以為他有自己說得那麼慘?」蘭斯頓了頓:「他是不是告訴你自己每天被七十米大刀切來切去、變態研究員最愛掏心挖肺、唯一一個金髮碧眼的美女護士姐姐還想割他的**?」
「你是不是一直單身?」青長夜忍不住了。
蘭斯沉默了片刻:「啊……呃……哦……閉嘴。」
「……」難為蘭斯長了這麼好一張臉、嘴卻賤賤的。一定有很多被他外貌吸引的貴族少女在陛下的毒舌中憤然離去。
「你兒子在撒謊,」蘭斯忽然道:「蟲族內部有階級劃分,除了無價的、用於種族繁殖的女王蜂,下一層便是蟲皇,每任蟲皇都在一定時間內代表了蟲族最高的戰鬥水平。女王蜂每隔很長一段時間才能誕下足以成為蟲皇的後代,那一批可能成為蟲皇的卵在蟲語中叫做藤壺,翻譯過來是無價珍寶。百年前一批賞金獵人偶然抵達了女王蜂的巢穴,他們在機緣巧合下帶走了藤壺卵,一半的藤壺在離開蟲星的過程中破裂,另一半則被不識貨的賞金獵人們當做普通蟲卵賣給了商人。他既然叫你媽媽,只可能因為他破殼時第一個看見的是你,想想你有沒有在哪兒參加過拍賣蟲卵的活動?」
青長夜的瞳孔微微睜大又收縮,他想起來了!零從初次見面時便表現得和他格外熟絡、他那時只以為對方性格就是如此。百年前安雅確實帶他參加過玫瑰拍賣會,那顆被丟進強硫酸里的卵……裡面是零?
「因為丟失了這批藤壺,蟲子們變得越發暴躁、對人類的仇恨也到達了新的巔峰,但三年前它們突然變得平靜、也就是那時有來自蟲族的使者潛入了格林塞爾莊園,問我想不想重新獲得健康。」
「你的意思是……」
「它們至少找到了當年的一隻藤壺,所以才重拾信心。」蘭斯道:「你兒子之前說按照輩分我應該叫他殿下,的確如此,我移植的是s級蟲族的基因,他的等級在s以上。很可能蟲族和他取得了聯繫,按照時間來推算,他這三年根本沒被變態研究員掏心剖肺、而是待在蟲族內部指揮它們入侵聯邦,證據就是他身上沒有樞機會的烙印,自三年前開始,每一批進入研究所的實驗品都會被賦予烙印、以證明它們歸樞機會所有。」
青長夜有些不可思議,他對零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看見蔬菜就想方設法偷偷倒掉的小鬼上。但按照蘭斯的說法,零簡直是超級大反派:「你是說這些戰爭都是因為他嗎?」
「關鍵不是這個,」蘭斯看了看他,狹長的狐狸眼流光溢彩:「關鍵是你願意相信我,還是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