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念深重。
他周身瀰漫的魔氣越來越濃郁。
生命神樹拼盡全力,也無法將其壓制。
照這個速度下去,再過幾息,他必將成魔。
而修士一旦墮魔,就再無恢復的可能,就算活下來,實力增長,恢復自我意識,也將性情大變,此生都會以惡念為食。
而以他的性子,絕不會放任自己淪為欲望的奴隸。
他會在理智和欲望中掙扎,痛苦一生。
「吾主一定不會想要看到你變成那個樣子。」
生命神樹低喃著,不舍地看了眼旁邊不省人事的少女。
相識以來的種種,不斷在它眼前浮現。
曾經它的世界很小,從生出靈智,它就一直被禁錮在那一片土地上,一直在無望地等待著,那個能讓它得以解脫,能讓精靈一族獲得真正自由的人出現。
而它真的等到了。
跟在主人身邊的日子,它感受到的是從來沒有過的鮮活自在。
它見過更加廣闊的天地,見過無數過去從未看見過的新奇事物……
它還想再繼續跟著主人走下去,走得再遠一些。
只是……
「吾只能陪您到這兒了。」
兩人身上縈繞的綠色光點緩緩漂浮到空中,凝聚出一顆嫩綠細長的樹苗。
「願您今後前路順遂,所想皆能成真,所求皆可如願。」
古板滄桑的聲音這一刻含了笑,帶著最衷心的祝願與虔誠。
凝實的樹苗逐漸開始變得透明,綠色流光交織著,精純的水、木雙系元素,裹挾著難以想像的生命之力,猛地沒入兩人身體裡。
以生命獻祭,燃燒靈魂。
那是神樹自身的生命力量,也是它最後的力量。
強大溫和的氣流鎮壓下那兇猛的黑暗之力,一點點治療著受損的經脈和臟器。
雲煙仿佛感應到什麼,染血的眉心猛然間皺緊。
眼皮劇烈顫動著,可直至生命神樹最後的力量在她體內消散,她也沒能睜開眼。
靈魂仿佛碎開了一般,所有的感官都被極致的痛苦占據。
意識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耳畔有無數的聲音環繞,嘈雜混亂。
「撤!快撤!結界要撐不住了!」
「難道老天當真要亡我神域嗎!」
「走啊!別再過去了!那是上古凶獸!你現在過去,就是去送死!先撤離戰場,只有活著才能有希望!」
「後方……後方被魔族偷襲了!為首之人,是魔尊戰千森!」
「魔衛聽令!殺!人族最不缺的就是人,不用留活口,殺光他們!」
「老傢伙,你們早該入土了!神域今後將是我魔族的天下!你們這些自詡爭議的老頑固,全都去死吧!」
「魔尊大人,前方有強敵出現!」
「該死的召喚師!四大凶獸是本神之物!把它們還給本神!」
「是召喚師一族!傳說中的神秘一族!他們真的存在!有救了!大家有救了!」
「殺光這些魔人!」
「你們除了靠那雙眼睛,還會什麼!區區瞳術……區區瞳術!!!本神不服!本神才是神域之主!是萬令之尊!本神怎麼會輸給你們這群傢伙!不,本神不會死!不會——」
……
「大林師弟,我幫你拖住它們,你快療傷啊!」
「金瘦子躲開!」
「墨兮!」
「丹藥!誰還有丹藥!」
「淨化靈符呢?這些魔氣太多了,再多給我一點!」
「快用加固符!陣法就要困不住它們了!」
「帝尊您想幹什麼!!」
……
「!!!」
意識猛地衝破黑暗。
清醒的瞬間,一股難以忍受的強烈灼燒感從眼部傳來,迅速蔓延過四肢百骸,甚至壓制住了靈魂和身體的痛楚。
仿佛烈火焚身,仿佛渾身的血肉都要被燒乾融化。
雲煙控制不住地發出一聲痛吟。
「後世之人啊……」
一道帶著複雜嘆息的人聲忽然響起。
剎那間,雲煙耳畔交織的混亂聲音皆盡消失,像是幻境突然破碎一般。
眼部的灼痛還在持續。
是……誰……
雲煙想要看清楚,可她根本睜不開眼睛,只能在痛苦中,聽著那聲音繼續。
「不要害怕,不要抗拒,接受它,雖然過程會很痛苦,但這是你的必經之路。如果可以,我希望永遠不會有這一天,可在那一日,你出現在洪荒戰場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天早晚都會來。」
「你非今世之人,卻出現在了本不該出現的地方,定是被某種力量引來的。而這道力量也必定與血月,與洪荒戰場有關。」
雲煙拼命忍著痛,努力聽清楚對方所說的每一個字。
可疼痛讓她變得遲鈍,她花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想起來,自己在什麼地方聽到過這道聲音。
是在洪荒戰場。
當初她意外進入魔族地宮時,曾被某種力量帶入千年前,洪荒戰場的幻境之中。
在那裡,她看見了奮力抵抗四大凶獸的神域各族。
看見血月當空,巨大的神秘法印出現在那血色漩渦中,群獸墮魔,戰千森率領魔族現身,肆意殘殺神域千萬生靈。
也是在那裡。
她看見了從空間通道內飛出的數百道身影。
那是曾經的召喚師一族。
是她的先輩,她的族人。
而為首的女人,身著一席素白長裙,衣裳後繡著布滿暗紋的血色法輪圖騰,傲立在屍山血海之上,那一雙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血瞳,精準地鎖定了她所在的位置。
對她說:「回去吧後世之人,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聲音縹緲,仿佛從九天雲霄飄落。
和她此刻所聽見的聲音,一模一樣!
是她。
一定是她!
「你的靈魂波動得很厲害。」
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看來你也是記得的。我知道你現在一定有很多疑惑,不要著急,我會慢慢說與你聽。你接受我們的力量,剛好也需要一些時間。」
她語氣平靜,向雲煙講述著那些不為人知的秘辛。
「我們一族生於萬獸神域,肩負著守衛神域,監視域內幾大靈獸的重任。那時候天下生靈只有我們、戰神一族、以及領域中的群獸。我們生於此,長於此,直至許多年前,四凶四神獸和瑞獸麒麟忽然聯手,闖出萬獸神域,招惹來天罰。」
「萬獸神域因此分崩離析,因此才有了如今的神域大陸。我們一族追到此地,將逃入另一方空間的四凶獸封印,而這封印之地,便是被稱之為洪荒戰場的地方。」
「封印需要極其龐大的天地靈氣,需要天地之力所形成的禁制,鎮壓、守護封印。因為這種種原因,最終我們一族的先輩將封印法印封在星月中。」
「多年來,封印從未出現過紕漏,也是我族太過大意,被魔族找尋到蛛絲馬跡。魔尊戰千森以神域萬千生靈做獻祭,打破了天地間的平衡,以其力量強破封印。」
「你之前所看見的,便是封印被破後的人間煉獄。你所聽見的,亦是戰場上真實的聲音。」
「我們在戰神一族和神域各族的幫助下,鎮壓作亂的群獸,殲滅魔族,重新封印洪荒戰場。一切看似圓滿,可你的出現,卻讓我族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