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快過去。
我與爺爺秉燭夜談許久,卻依舊沒辦法解除所有疑問。
比如偽人為什麼會盯上我?為何要我去當二爺的長孫?
又比如我為何會進入仿佛夢境的另一個世界中?
我在夢境世界中看到的巨大事物是什麼?幫助過我的紅衣少女也是偽人嗎?
這些問題爺爺也說不清。
他只是說,偽人的手段本就千奇百怪,或許是影響了我的精神,讓我看到了幻覺。
我雖不認同,卻也沒有更好的解釋。
他們世家流傳著一個說法。
主動接近偽人之人,一輩子都會被偽人侵擾,直至死亡都無法逃開。
爺爺在年輕時和偽人互相博弈了大半輩子。
他當年讓我爸媽搬離伏人村,又在二十多年間小心翼翼護著我,為的就是我能遠離他,永遠活在平凡的世界中。
「你阿嬤走得早,我本覺得世間已無牽掛,直至你出生,才讓我有了多活幾年的想法......」
這是昨晚爺爺親口對我說的,讓我語塞許久。
只不過,我或許命中注定要與偽人糾纏。
爺爺多年的努力,還是被一通詭異的電話化為了泡影。
這也是他聽說我前去伏人村後,失望嘆氣的原因。
而後,我被要求暫住在爺爺家。
他說這屋裡有鬼谷仙師庇佑,不乾淨的東西進不來。
他自己倒是一早就披上落了灰的道袍,外出找人去了。還說,是為了確認我父母的情況。
我閒來無事,躺在竹搖椅上,看遊戲直播打發時間。
這時,手機響了。
是陳大結巴打來的。
「伊言,你倒是開門啊,我敲門敲得手都要斷了!」
「你來我家了?可我人在外面。」
「啊?啥啥啥?我特麼請了假大老遠跑來,你跟我說你不在??」
「那真是辛苦你了。很不巧,我現在在我爺爺家養傷。」
「不是,哥們。為了請這個假,我跟廠長嘴皮子都要磨破了。騙他說我今天手抖容易砍到自己,他、他他才放我走的。」
「你讓廠長再去招人嘛。總不能指望我倆養活整個廠。」
興業屠宰廠。
這是我和陳大立上班的地方。
雖然現在有自動化殺豬流水線,但咱國家的人終究吃不慣沒放血的豬肉。
而放血,是要從活物開始的。
如果提前電死了,血就流不乾淨,肉就會有腥味。
因此,國內還是以手工屠宰為主。
而毫不誇張地說,我就是廠里最厲害的那個殺豬匠。
別人殺豬要人輔助,我一個人就能解決活豬放血的全流程,速度甚至比兩三人一組的還快。
這才工作沒幾年,我手上已經聚集上萬頭豬的怨魂了。
「哎喲,現在還有幾人願意做這髒活哦,廠里除了我倆全是老頭子,按頭豬都沒力氣,耽誤我攢錢創業。」
陳大立還在敲我家門,電話那頭一直傳來砰砰砰的響聲。
我聽得有些煩了。
「不提這個。你是想把我家門砸了嗎?我都說我不在了,能不能別敲了。」
「哎,我就是試試。你這請你吃火鍋都嫌麻煩的i人,萬一是在騙我呢?」
「我可沒那個閒心.....」
這時,電話那頭突然傳來輕微的開門聲。
從說話距離可以聽出,陳大立放下了手機。
「哇!伊言你這就不厚道了,我就知道你是在騙我......」
電話被掛斷了。
我呆愣了兩秒。
我家就我一個人住,誰給陳大立開的門!
我連忙回撥電話。一分鐘土味彩鈴後,隨之而來的是人盡皆知的提示音。
對不起,您撥打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我噌地從躺椅上坐起來,又回撥了幾次電話,在聊天軟體上給陳大立留言。
還是一樣無人應答。
我感到背後一陣惡寒。
如果是平常,陳大結巴不接我電話也就罷了,我根本懶得主動搭理這個話癆。
但現在情況不同。
我剛剛經歷了一系列離奇的事件,身為唯物主義者的思考方式發生了一點點小小的變化。
萬一陳大立遭遇不測,豈不是我以後要多個偽人工友了?
可我現在自己都保不全自己,難道還要為朋友兩肋插刀嗎?
媽的!總比以後有個怪東西陪我一起殺豬來得強。
我給爺爺撥了電話,希望能他老人家能給我一些建議。
結果一樣無人接聽。
我沒有遲疑太久。
在爺爺家留了張紙條,我操上刀,打車前往單身公寓。
任何恐懼的來源都是火力不足。
昨天爺爺給了我一些應對偽人的符紙。雖然在我看來完全不靠譜,卻也讓我有了一點底氣。
半個多小時後,我回到自家住的地方。
銘心公寓。
這是座十幾年的老公寓,租金很便宜。房客大部分是打工人,上班時間,整個一層大廳空蕩蕩的。
我家在18層。
而電梯口顯示,目前電梯就停在18層,大概是陳大立上去後就沒人再用過了。
按下電梯鍵,電梯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我拿出手機,希望能聯繫上陳大立。
卻在這時,手機屏幕外出現了一雙黑色的皮鞋。
電梯內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
身穿西服,手提公文包,梳著一絲不苟的油頭,維持著商務性質的微笑。
我的第一反應是,這18層的電梯下得也太快了。
「您好,不進來嗎?」男人開口問道。
「我往上。」
我注意到了電梯的向下標識。
「好的,祝您有美好的一天。」男人點點頭,等待電梯門關閉。
他的聲音有點奇怪,但一時半會兒又說不出怪在哪。
電梯降到負二層的地下車庫,幾乎沒有停頓,很快又上來了。
我把手機舉在耳邊,點亮18層的按鈕。
視線的角落,卻再次出現似曾相識的鞋面。
我身側靜悄悄地站著一個男人。
同樣是西裝革履,手提公文包,除了面容有所不同,幾乎是前一個人的翻版。
進電梯時,我完全沒有注意到他。
「您好,先生。」
男人近距離對我著打招呼,維持著一成不變的笑容。
這時,電梯已經向上駛去。
我額頭冒汗。聽著手機彩鈴壯膽,不動聲色地挪到邊角,好像只要背部別暴露在空氣中,就能提高安全感。
來舊公寓向老人家推銷保險的本就不少,很可能是前後腳剛好來了兩個,趕緊到18層就完事了。
下一刻,電梯卻在二層停下了。
又是一名西裝革履的男人,提著公文包,走進電梯。
「您好,先生。」男人僵硬地笑著,對我點頭。
然後是三層,又進來一個。
「您好,先生。」
接著是四層、五層......
不一會兒的功夫,整個電梯就站滿了整齊劃一的微笑西裝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