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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五隻小羊

2024-09-02 12:09:30 作者: 語笑闌珊
  「一個娃娃扮啞巴,啞巴早晚不說話。

  冬日凜冽寒風起,數著羊兒趕回家。

  一隻走路不小心,跌下懸崖摔斷腿;

  一隻貪吃迷了路,撐圓肚子不能動;

  一隻蠢笨傻乎乎,不會吃草只編繩;

  一隻到處找母羊,血流成河把命喪;

  最後一隻年紀小,哇哇哭著要找糧。」

  十八山莊的幾個小娃娃站在原地,將這首童謠齊齊念了一遍,其中就有當晚那個小丫頭,她和其他人一樣怯生生的,並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許府管家呆站在一旁,頭回被這稚嫩童音念得心底發麻:「難不成是殺人的預告?」

  「是。」雲倚風道,「娃娃早晚不說話,拆出來便是一個『許』字,童謠的前兩句已然應驗,得儘快把剩下三位掌柜找回家,免得夜長夢多。」

  管家臉色發白,嘴裡連道:「早就已經去請了,算算日子也該差不多,卻直到現在都沒回來,不會是……不不,我這就加派人手,這就去。」他走得踉蹌,在臨出門時還絆了一下,顯然受驚不淺。

  望星城向來富足安穩,連小偷小摸的事情都極少,卻不想一鬧就是大案子,先有紅鴉教,再有這離奇而又詭異的殺人預告——滿城孩童皆在歡笑念著「娃娃扮啞巴」,先前不覺得有什麼,現在再一聽,卻分外像明晃晃打在朝廷臉上的耳光。雲倚風派出風雨門弟子,協同官府在城中細細盤查,倒是很快就問明了童謠出處,也是一個手上有胎記的年輕人,給了城外小娃娃們一把糖,教他們念會了這首殺人歌謠,和當初上山通知許老太爺的應當是同一個人。

  「對方為何要這麼做?」王府下屬不解。

  「挑釁。」季燕然道,「你沒看許家現在從上到下,皆已成了驚弓之鳥,哪怕有官兵里三層外三層保護著,也全部躲在房中不敢出門,打雷都能抖三抖。」

  雲倚風在旁提醒:「許家在城中頗有威望,此事又牽扯到了邪教與恐怖童謠,聽著足夠稀罕獵奇,百姓已經開始胡亂猜測了,朝廷若不能儘快給出一個交待,將來只怕會鬧得越發滿城風雨、不可收拾。」

  「走吧。」季燕然站起來,「我們去看看那位許老太爺。」

  許家共有五名掌柜,分別是許秋旺、許秋盛、許秋如、許秋意與許秋平,取「旺盛如意平安」之寓意。現在許秋旺已死,許秋盛經過針灸,雖保住了性命,卻徹底弄壞了腸胃,整日裡只能奄奄一息躺著,吃喝拉撒皆不能自理,成了半個混沌廢人。餘下三兄弟尚不知人在何處,連生死都說不準,許老太爺也從先前那個紅光滿面的富態貴人,變得迅速衰老起來,一雙渾濁的眼睛裡泛起枯黃,成日只知道坐在佛堂里,嘴裡喃喃念著經。

  木魚聲寂靜空啞。

  山林中亦是寂靜空啞。

  只有馬蹄聲顯得分外嘈雜。

  「三掌柜!」

  「三掌柜!」

  呼喊聲此起彼伏在山中響起,這是許家派來尋許秋如的家丁,昨晚他們打聽到消息,說有人親眼看見許家的馬隊進了山,便急忙來追。翻過兩個山頭,卻聽到另一邊像是也有人正在叫著「三掌柜」,頓時心裡一慌,抬手揚鞭趕過去,恰好與許秋如的同行帳房撞了個照面。

  「你們來做什麼?」


  「三掌柜呢?」

  兩人幾乎是同時出聲。

  帳房一頭霧水答道:「三掌柜?三掌柜去溝里解手了啊,到現在還沒回來,我正打算去尋。」

  「快,各自去找!」家丁來不及解釋,「就在這附近,務必要把人帶回來!」

  帳房稀里糊塗,還沒等他搞清楚,面前的人已經「呼啦啦」散開,看大家一個個面色緊張,像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便也來不及多問,一道跟著下了溝。

  此時日頭正明晃晃地掛在天上,倒春寒之前的天氣,熱起來比起夏日也差不了許多。帳房連滾帶滑跳下矮坡,嗓子喊得要冒煙,靠在樹上氣喘吁吁歇了一會,剛想著要去哪裡尋點野果,額上突然就濺開一滴微冷的水滴。

  「呸呸!」他以為是巢中鳥糞掉落,胡亂抹了一把就抬頭向上看去,金色陽光從枯枝縫隙間穿過來,刺得眼睛睜不開,而在那一片暈眩的光芒里,一雙腳正懸掛在空中,被風吹得左右搖晃。

  「啪!」又是一滴血濺開在地上,將赤褐色的土壤浸得微微濕潤。

  帳房瞳孔緊縮,膝蓋發軟後退兩步,重重跌坐在地。

  「救命啊!死人了!」

  ……

  許秋如的屍體被運送回了十八山莊。在從樹上被解下來時,他的脖頸已被那粗糙麻繩勒斷半根,雙目外突表情猙獰,舌頭吐出半尺長,妻妾兒女只哆哆嗦嗦揭開白布看了一眼,就連驚帶嚇帶悲痛,當場暈倒一大片。

  季燕然道:「還剩最後兩個。」

  「官府和風雨門都在找,也不知能否搶在對方前頭,將兩人平安帶回來。」雲倚風遞給他一杯熱茶,「許老太爺呢,怎麼樣了?」

  「在見到許秋如的屍體後,他就徹底病倒了,臥床不起。」季燕然道,「這把年紀,受不住刺激也在情理之中。」

  「經此變故,就算許秋意與許秋平能被平安找回,許家也已毀了大半。」雲倚風坐在桌邊,「將教徒搞得家破人亡,自己卻不落一點好處,我總覺得,這不是紅鴉教的作風。」

  「還有另一種可能。」季燕然拖了把椅子,反著跨坐在他對面,「倘若許秋旺身上沒有那張鬼畫符,你我會如何?」

  「你我?」雲倚風想了想:「王爺回王城,我迴風雨門。」

  季燕然糾正他:「是我送你迴風雨門後,再回王城。」

  雲倚風笑:「我懂王爺的意思。」

  迴風雨門也好,回王城也好,總歸都是要走的。許家雖富甲一方,但大梁從北至南,這樣的富戶豪紳何其多,就算家中接二連三鬧出童謠命案,落在朝廷眼裡,也無非就是一樁比平時更詭異血腥的兇殺案,頭疼棘手亦該是由張孤鶴來疼,遠不夠資格讓季燕然留下。可一旦有了那張紅鴉教的符咒,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邪教重現於世,就算蕭王殿下心裡再想走,都不能走。

  「紅鴉教曾興盛一時,上了年紀的人大多見過符咒,能隨手畫出個七八十張不稀罕。」季燕然道,「十八山莊裡沒有任何與紅鴉有關的物件,你先前亦分析過,許秋旺沒有參與邪教的動機,所以我猜測,或許他生前當真不知紅鴉教為何物,死後才被兇手塞了張符,為的是讓你我也捲入這件事。」

  這回輪到雲倚風糾正他:「是王爺,不是王爺與我。」

  我是無辜的,而且你這回雇風雨門辦事,銀子又沒付。


  「老吳這不是不在嗎。」季燕然覺得很冤枉,「這樣,我全身上下,雲門主看著什麼值錢,儘管拿去。」

  「當真?」雲倚風將視線落在那枚扳指上。

  「別。」季燕然相當警覺,挪著椅子後退半步,「兵符除外,頂多給你玩一會,玩膩了就得還我。」

  下屬守在門外,聽得眼皮子直抽筋。

  王爺可真行。

  雲倚風攥著那枚兵符,過了陣子又問:「想把王爺牽扯進許家命案的人,該不會與雪山上的幕後主使是同一個吧?」

  「我倒盼著是同一個。」季燕然道,「否則也沒道理人人都想對付我吧?不能這麼倒霉。」

  「那倒難說。」雲倚風把兵符收進袖子,隨口道,「畢竟王爺這般愛賒帳,保不准什麼時候就得罪了人。」

  季燕然:「……」

  季燕然委婉提醒:「說好只玩一會的。」

  「我知道。」雲倚風理直氣壯,「但我還沒玩膩。」

  「一個扳指,有什麼膩不膩的。」季燕然連哄帶騙,「聽話。」

  雲倚風抬手就是一掌,腳下也後錯兩步,從他眼前一閃即逝,看架勢又想帶著八十萬大軍跑路。

  季燕然哭笑不得,一把握住對方手腕,將人重新拉回身前:「這玩意黑不溜秋又不好看,還沉,下回我弄塊羊脂玉,給你雕個更白更細潤的,如何?」

  雲倚風淡定道:「王爺上回欠我那鑲金鑲玉鑲翡翠的還沒兌現。」

  「將來一起,將來一起。」季燕然硬把兵符拿回來,嘴裡跑得沒邊沒際,「你還想要什麼,不如得空列個單子,蕭王府里除了我娘,剩下的儘管搬。」

  雲倚風沒憋住笑,隨手給他一拳:「外頭有人來了。」

  「王爺,雲門主。」下屬站在門口,「許家的四掌柜還沒有消息,但五掌柜已經找到了。」

  「人沒事吧?」季燕然問。

  「沒事。」下屬答,「許秋平這幾天一直待在雲夢城外,和山民商量收購木材的事,那裡挺荒僻,所以直到府衙的人找上門,他才知道家中出了事,立刻就晝夜不停往回趕,這陣剛剛才進門。」

  雲倚風整整衣服,道:「走吧,我們也去看看。」

  許秋平的平安歸來,對於十八山莊來說,顯然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一來家中總算有了主心骨,二來只要將人好好保護起來,那恐怖童謠也就不會再應驗,什麼「最後一隻年紀小,哇哇哭著要找糧」,聽著像是與吃食有關,二掌柜是暴食無度,這個看起來似乎又是吃不飽,所以許老太爺強撐著病軀坐起來,下令家丁對許秋平的住處嚴加防守,加上官府的差役,里外幾層固若金湯,每日他的飯菜,皆要由不同的丫鬟僕役先嘗過一輪,數量上更是嚴格控制,哪怕再沒胃口,都得吃夠三頓三碗飯。

  許秋平走南闖北,見過的世面最多,經過的風浪也最多,原先還覺得這安排太大驚小怪了些,但在親眼見過二哥的慘狀後,後背卻登時就起了一層白毛汗,像那般癱軟地蜷縮在床上,成天嘴裡含糊不清叫喊著,哪裡還像個有尊嚴的活人。除夕夜團聚時,尚且是一大家子人熱鬧喜慶,轉眼兄弟五人就少了三個,四哥至今杳無音訊,配合那「血流成河」的童謠,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他惶惶道:「張大人,你可要幫幫我許家啊。」

  「是,本官自會全力緝拿兇手。」張孤鶴道,「不過在案件偵破之前,許五爺還是哪裡都別去了,就好好待在山莊中吧。」

  作者有話要說: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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