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后聞言倒有幾分動容, 不過細看之下,卻見她面上並無什麼旁的神色, 皆是對承聖帝將要說的事情好奇神色, 再多的也就沒有了。Google搜索
沈太后也不說話, 只是眸中蘊蓄著讓承聖帝繼續往下說的意思, 承聖帝見細瞧也再瞧不出什麼了,便繼續往下講了。
「沈妃一向身子不好,母后是知情的。從前每旬里,沈妃總要往太醫院請個三五次的太醫去她宮中瞧病,有了老五後,這身子便越發不好了,甚至還有一二年是要臥床養病的。便是在十年前的時候,也即是在母后帶著老五去五台山之前那一年,沈妃病重, 太醫都束手無策了, 是老五學著母后從前的樣子, 往佛前跪了一遭,這才讓沈妃的身子慢慢好起來,後來為了還願, 母后便帶著老五去了五台山。」
「這事兒莫說是宮中,便是朝野上下, 街頭巷尾也都是知情的。人人提起來,都要誇讚老五一聲仁孝。可就在太醫院整理庫房的時候卻發現了蹊蹺事。沈妃那一年多的脈案記錄也不知怎麼的竟被燒過,殘存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記錄, 記著沈妃身子壞下來和漸漸好起來的脈案竟都沒了。這盧院判是個認真的人,這事兒說起來不小,他聽了消息就開始調查,可不論怎麼查,都查不出這些毛岸是何人所損。」
「事情報到朕這裡來,朕命人徹查了。這宮妃的脈案記錄,是斷然不允許私下有人損毀的,是誰做出這樣的事情,朕自然是要查清楚的。這不查不知道,這一查,倒牽扯出一樁陳年舊案來。」
承聖帝盯著沈太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母后可知道沈妃當年是為何病重的麼?原來她竟是被人在飲食上做了手腳,原本身子也不至於病得那般沉重,便是因著這事,才有了不久於人世的說法,才叫老五信了這話,在佛前發願,以致後來的事情。」
承聖帝說到這裡,忽而冷笑了一下,停頓片刻,才又道,「說來也真是巧了,老五在佛前發願後不久,母后領著老五走後,沈妃的病情便慢慢好轉,這在飲食中做手腳的人倒不是為了將沈妃致死,而是放過了她。就連沈妃那一二年間的脈案都給抹掉了。這些事情,當初給沈妃瞧病的太醫是看出些端倪來了的,只是不知內里究竟是什麼緣故,就只在脈案上提了幾句。事後這個太醫也沒有怎麼樣,照舊那麼過日子,到了年紀卸任回家養老去了。只是這些脈案也不知是誰做的,都給毀掉了。」
「朕便是想不明白,既然要毀掉,為何不徹底毀個乾淨?又或者將那太醫一併處理掉呢?若果真這樣,就算朕查出脈案有問題,想要尋那太醫補全,也因人死了而無處補全,豈不是能更好的掩蓋真/相嗎?像這般一弄,反而將事情能拼湊出來,查出這事兒是有問題的。」
沈妃在承聖帝這裡並不得寵,可以說沈妃在承聖帝心裡也沒占多大的分量。她從進宮起身子就不好,承聖帝不常去她那裡,沈妃也就只得端王一個兒子,對於沈妃生病的事情,承聖帝也是讓太醫院的人盡力醫治,他不是刻薄秉性的人,也沒想過要苛待自己的嬪妃。
至多就是不上心罷了。
再加上那兩年,朝中多事,地方上也不太平,承聖帝根本沒有精力去管後宮之事,這背後弄鬼之人十分小心謹慎,莫說承聖帝不能察覺出問題來,便是當時還是貴妃的皇后也是毫不知情的。
畢竟在沈太后離宮前,這宮/內上下,當時還是貴妃的皇后也不是全盤瞭若指掌的,這宮中多有太后的人。
要真是撇開皇帝的身份細論起來,承聖帝和沈家的關係實則是很親近的了。只是身在皇家,這關係再親近,若是同利益掛鉤起來,那這親戚關係就要靠邊站了。
大周幾代皇帝,除了開國太/祖皇帝外,後面的皇帝都是起了心要將四王八公手上的勢力削弱的。先帝是如此,承聖帝也是如此。
可四王八公的人,又怎麼甘心就此被削弱呢?沈家作為四王八公中的一份子,自然也是不甘心的。
承聖帝與沈太后是親母子,沈太后這些年也是在後宮頤養天年,從未干涉過朝政與承聖帝的決策,可過去的這些年裡,沈家明里暗裡卻做過不少的事情,沈家的立場皆是站在四王八公這邊的。
沈太后雖然口口聲聲說著承聖帝是一朝天子,萬事皆由承聖帝一人裁決,誰都不能忤逆天子的話,可就如同先前沈嶠被彈劾時那樣,沈太后會借著同承聖帝說家常的時候,為著沈家在承聖帝跟前說些好話,便是不能改變承聖帝的心意,也能為沈家在承聖帝心裡博得一點好印象。
更望著承聖帝能念一點親眷情分。
承聖帝還在做太子的時候就知道,沈太后雖然是大周的皇后,又會是大周的太后,更是大周天子的親生/母親,她原該是蕭家的人,可是在她的心底里,卻始終念著沈家。
在沈太后的心中,蕭家同沈家比起來,終究還是沈家更為重要些。
沈妃的事情報到承聖帝這裡,承聖帝令人徹查。可事情查出來,知道了沈妃的飲食被人動了手腳才致使病勢沉重,但是這個給沈妃飲食動手腳的人卻因為年深日久而查不出來。就算是承聖帝身邊的德平費盡了心思去找到一點點的線索,但順著線索再查下去,也是一無所獲。
承聖帝在這時候將這件事單拎出來對沈太后說起,意在試探。
沈妃在宮中不是得寵的嬪妃,端王在承聖帝的皇子中也不是出眾的皇子,他們母子在承聖帝這裡不得寵,唯獨是沈太后和背後有個沈家支撐,在大皇子未作亂前,也就是十年前的那個時候,四王八公支持的皇子首選也是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不會是沈妃母子。
可偏偏就有人對沈妃下手了,這人還未將沈妃弄死,只是叫她病了一場,等沈太后和端王走後,又讓沈妃的病漸漸好起來。
單看這件事還很難分析出什麼結果來,可將這整件事情前後連起來一瞧,問題也就跟著凸顯出來了。這對沈妃飲食做手腳的人其目的就是為了讓沈妃病重,而後才有端王至佛前祈願一說,佛祖顯靈圓了端王的發願,端王得以跟隨太后去五台山侍奉佛祖。
可以說,原本在皇子之中不甚顯眼的端王經此一事,倒是另闢蹊徑在朝野上下都博了個好名聲。沈妃母子是因禍得福了。
這動手腳的人不為謀害沈妃母子,卻用這等手段讓端王出頭冒尖,那就不是對沈妃母子有敵意的人了,這事兒從頭至尾都是在幫沈妃母子於宮中立足。
這樣的事情,除了沈太后之外,又有幾個人會費盡心機的為沈妃母子這般籌劃呢?
只是這件事情查不到任何與太后與沈妃母子有關的直接證據,便縱有此猜想,也無從證明。
承聖帝將這話同沈太后說了,是他再查不出什麼東西來了,索性告訴沈太后,也是一個警告。
他今日來壽安宮,與沈太后所說的字字句句都不是尋常的話,都藏著他的深意,藏著他的試探。
只是太后的反應,著實令承聖帝太過失望了。
太后沒有半點鬆動,一切的反應都像對這些事情完全不知情,她當真成了一個被昨夜動/亂驚嚇到的老太太,這令承聖帝不能信服,卻也令承聖帝明白,沈太后是不會在此事上與他讓步,更不會站在他這邊了。
承聖帝心中千百種念頭轉過,說出這件事,心裡也已料到了沈太后的反應。
而沈太后也果真如承聖帝所料的那樣,就像是初聽這件事的人似的,十分的震驚,追著問承聖帝查出的細節與事情,甚至認為這件事是別的后妃所為,就是為了謀害沈妃。
承聖帝淡道:「若真是宮中有人謀害沈妃,那她為什麼不繼續下去呢?這在飲食中做手腳的事情當時誰都不曾發現,完全可以繼續下去,沈妃若當真有個三長兩短,這事後也是查不出來的,何苦後來又停手了?反而成就了老五的名聲。」
「再者,這停手的時機也太巧了些。老五這廂才去佛前跪求一遭,那邊就停了手,沈妃身子漸漸好起來,又做成是佛祖顯靈的樣子,老五得了名聲,隨同母后往五台山十年之久。這個人倒不像是謀害沈妃,倒像是幫著沈妃似的。」
承聖帝索性將話挑明,省得沈太后攀扯旁人。
沈太后聞言一怔,隨即同承聖帝對視半晌。承聖帝坦然與之對視,眸中神色並未隱藏半分,全都顯露出來,叫沈太后看了個清楚明白。
沈太后看出承聖帝眸中指向懷疑,況單聽承聖帝這意有所指的話便心下瞭然,當即便深覺不可置信,她揚起了聲調:「皇帝,你該不會是覺得,在背後動手腳的人是哀家吧?」
「沈妃自幼身子就弱,在閨閣中時哀家就對她多有照拂,她入宮為妃,哀家更是對她們母子關愛有加,怎麼會做出這樣有損她性命的事情來呢?」
承聖帝淡道:「正是因為關愛有加,才會忍痛如此為她們母子的前程籌謀。」
「老五在皇子中本不起眼,這事一出,朝野上下皆知老五的孝心,都深為感動,這般佛緣深厚的孝子,若是再往前更進一步,那就是做太子的好人選了。只是這事有利也有弊,老五是博了個好名聲,可他往五台山十年不參與政務不辦差,也是遠離了朕的視線,這也是需要人豁的出去的,否則他就算回來,沒人扶持,也不會得朕的看重。」
「母后,您知道嗎?朕原本對老五頗有些打算,只可惜他往佛前跪了一遭,將朕的盤算都落了空,佛前發願不能作偽,朕只好放他與母后同去了。可在朕看來,他這十年著實是浪費可惜了。」
承聖帝盯著沈太后的眼睛,輕聲道,「母后,他們都是朕的兒子,緣何您就是不肯相信朕也會為他們各自安排一個好前程呢?先前冊封爵位,朕不也沒漏下老五嗎?」
「就如同朕是母后親子,母后早年再如何籌謀,也是會為朕打算的啊。」
沈太后覺得承聖帝越說越不像話,聞言便勃然大怒:「皇帝!你怎可如此污衊哀家!實在是太過放肆了!」
承聖帝也跟著站起來,對著沈太后深施一禮,直起身子後緩緩道:「母后,朕是真的頗想不通。請母后體諒朕。」
沈太后鐵青著臉道:「皇帝如此疑心哀家,還要哀家體諒皇帝?」
沈太后頗為不快,不等承聖帝再說些什麼,便生硬道:「哀家累了,哀家要休息了。皇帝請回吧。」
既下了逐客令,承聖帝也不好久留,便對著沈太后行了一禮,言說請母后安歇,而後便預備退出壽安宮。
承聖帝要出內殿的時候,沈太后盯著他的背影硬/邦/邦的道:「早年先帝在時,某年水患叛亂頻發,先帝頗為自責,他從未認定是任何人的罪過,只覺得是他帝德有虧,天降懲罰的緣故。遂往奉先殿歸列祖列宗神龕七日之久,以示謝罪。」
承聖帝迴轉身子,又躬身對沈太后行禮:「先帝跪奉先殿朕是知情的。朕不敢不效法先帝,況天下生亂,朕為一朝天子確有推卸不掉的責任,請母后安心。朕忙完手頭事務,會去奉先殿告罪列祖列宗,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沈太后冷冷看了承聖帝一眼,再未發一言,扶著身側嬤嬤的手就直接去了內殿。
承聖帝從壽安宮中/出來,他同沈太后這一說話就到了傍晚時分,瞧瞧外頭的天光,日頭要落了也還是熱得很。
一股熱風裹挾著熱浪打過來,讓從清涼內殿中/出來的承聖帝覺得更熱了,候在外頭的德平及時過來給承聖帝打扇,主僕走得遠了些,承聖帝忽而停住腳步,回頭望了壽安宮一眼。
「找幾個伶俐可信的人遠遠盯著壽安宮和沈妃宮中,差事辦得妥當些,切莫叫人發現了。」
他們母子……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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