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兩人之間的最後一點情分,不如說,是李墨對他的最後一點信任。
顧櫟軒插在口袋裡的手,一直沒有拿出來。
最後,他抬起頭看向李墨:「你之前問我,下家會簽哪裡,其實……我沒有打算再簽約。」
李墨愣了一下,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那麼你……」
「我打算退出娛樂圈了。」顧櫟軒笑了笑,「感覺挺沒勁的,不想繼續耗下去了。」
李墨猶豫了一下,試探問道:「是因為被銳鋒娛樂解約,還是……」
「之前泥足深陷,是因為始終抓著對你的一點執念不放。」顧櫟軒頓了一頓,「現在對你的執念還在,但我已經沒有力氣堅持下去了。」
李墨微微皺起眉,不太能明白顧櫟軒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所以,你是打算回老家了嗎?」李墨問。
我這一次來,原本只是打算偷偷看你一眼。」顧櫟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自地說下去,「沒想到會被你發現,所以我想,就正式跟你告個別,也好。」
李墨直起身子:「你真的打算回老家了?」
顧櫟軒依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站起身道:「以後……多保重吧。」
李墨也跟著站了起來,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顧櫟軒徑直走到茶室門口,推門的手頓了一頓,回過頭來看著他:「李墨,你恨我麼?」
李墨沉默了一下,道:「老實說,曾經恨過。」
「現在難道不恨了?」顧櫟軒挑了挑眉。
「現在……說不清。」李墨道,「以前的事情,細細回想起來,總覺得有些遺憾。我們兩個,原本不至於走到這步的。」
顧櫟軒藏在墨鏡背後的眸光黯了黯。
「不必對我心軟,如果以前恨過,現在也繼續恨著吧,我無所謂。」
李墨不解道:「為什麼?」
「我太了解你了,」顧櫟軒臉上再度浮現岀一絲譏誚的笑容,「偉大得像個聖父,但聖父最是無情,什麼事情都能輕易原諒,不是因為你認為我值得原諒,而是因為,你根本不願意多分出一絲感情來恨我。」
李墨還是頭一次被人這樣深度剖析,一時竟無言以對。
「那就別原諒了,繼續恨著我吧,恨到你死為止。」顧櫟軒說完,不等李墨有任何反應,轉頭推開門大步離去。
李墨獨自一人在茶室里呆呆站了半晌,直到服務生推門進來,詢問他是否需要結帳。
李墨原本打算用支付寶,但手伸進口袋掏了掏,才發現自己竟沒有帶手機出來,只好掏出現金讓服務員找零。
或許是受到了顧櫟軒負面情緒的影響,李墨剛殺青完的愉悅心情早就已經煙消雲散。
此時的他一點也不想回劇組去參加熱鬧的慶功宴,只是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B城的街頭閒逛。
這一次與顧櫟軒會面,他原本是想了結多年恩怨的。但是顧櫟軒太了解他了,所有心思都被對方一語道破。當初他被顧櫟軒逼得解約賠款、遠走異鄉,回國之後也未曾想過要報復對方;後來被顧櫟軒綁架侮辱,他也沒有想過要將對方置於死地——顧櫟軒說得沒錯,他可以輕易原諒對方,並非因為自己心善,純粹是因為他不想花費太多心力在仇恨這件事上。
他總覺得這一次與顧櫟軒相見,非但沒有一種了結了恩怨的輕鬆感,反而心裡生出更多的忐忑與不安,尤其顧櫟軒臨走前的最後一句話,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對方究竟在暗示什麼。
周朔抵達B城時,季秦已經拍完了當天的戲份,得知了李墨失蹤的消息,正四處尋找李墨的下落。
周朔一邊加派人手加入搜尋隊伍,一邊著人跟當地派出所打聲招呼,為防萬一,不管24小時內能否找到李墨,都在派出所里先備個案。
直到晚上八點,李墨才孤身一人回到劇組。
季秦與周朔得到消息後立即趕回劇組,在得知李墨失聯並非遭遇意外,只是外岀時忘記帶手機後,季秦又好氣又好笑,指著他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周朔還算冷靜,拍了拍季秦的肩膀,安慰道:「別的先不計較了,人沒事就好。」
李墨沒想到自己一次外岀會造成這麼多人的恐慌,心裡十分過意不去,當天晚上連帶著慶功宴自掏了腰包給眾人壓驚賠罪。
周朔心裡掛念著夏涼,婉拒了李墨的邀請,避開人群給夏涼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李墨一切安好。
看來這亠次,只是虛驚一場。」夏涼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了地,頓了頓,又道:「但我那夢境……我又實在無法釋懷,你還是多加派些人手,確保李墨的安全吧。」
「我明白。」周朔順從地應了一聲,隨即柔聲道:「我在這裡稍作安排,今天晚上就趕回去,你早點休息。」
夏涼卻心疼周朔來回奔波太過勞累,勸道:「你不必這麼急著趕回來,先在B城住一晚,明天再……」
「涼哥。」周朔低聲打斷了他。
「恩?」
「我想你,在B城我睡不著。」
夏涼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後輕輕笑了起來:「那就回來吧,路上開車慢點,注意安全。」
周朔掛了電話,一轉身便看見李墨就站在距離他不到兩步的地方,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也不知將剛才的通話聽去了多少。
「別誤會,」未等周朔開口,李墨先開口解釋,「我不是故意偷聽,我就是想問問,你是不是在給夏涼打電話?」
「是。」周朔不打算否認,之前他一直懷疑夏涼和李墨之間關係不單純,如今雖然知道那只是他單方面的胡思亂想,但當聽聞李墨提起夏涼時,他心中仍是不由自主升起一絲所有權被侵犯的危機感。
李墨敏銳地察覺到周朔身上隱約散發岀來的敵意,再回想剛才偷聽到的那幾句超岀親情和友情之上的曖昧對話,頓時感覺比周朔還要尷尬:「那什麼,我本來只是想借著你的電話跟夏涼報個平安,沒別的意思,打擾了。」
周朔目送李墨轉身走了幾步,突然心念一動,開口叫住了他
「墨哥,」他抬腳幾步追上了李墨,斟酌片刻,道,「有些話說出來或許有些多餘,但因為涼哥一直很擔心,所以還是希望墨哥能多多注意安全,不要放鬆警惕,尤其近階段不要獨自一個人外出。」
李墨皺了皺眉,問道:「你指的不安全,是指……」
「顧櫟軒,我們擔心他會再來找你的麻煩。」
李墨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其實,我這一次出去,就是去見顧櫟軒的。」
周朔吃了一驚:「你說什麼?」
「我承認,我這麼做確實有些冒險,但事實證明,他應該已經不打算再對我做什麼了,否則他今天下午有的是時間動手。」
周朔皺起眉陷入了沉思,如果顧櫟軒的目標不是李墨,那麼夏涼的那個夢境裡,受害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