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打五折，一架直升飛機也足以讓柯怡花掉工作以來的所有積蓄。
給金坷垃當完最後一天保姆，柯怡給邊冊轉了三十萬。
「在金坷垃的陪跑人和保姆沒找到之前，你可以繼續來兼職。」邊冊坐在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看著手機上的到帳提示，伸直的雙腿交疊著。
柯怡觀察過，他很喜歡這個坐姿。這種敞開式的坐姿更加顯示了他性格中的強勢與侵占的習性。
像是知道柯怡要走了，平時喜歡趴在邊冊腳邊的金坷垃今天一直黏著柯怡，用它那毛茸茸的腦袋蹭著她。
柯怡揉著它的腦袋安撫它。
「你走了之後，金坷垃會想你一陣。」邊冊的目光在柯怡的身上逡巡。
其實他不是個愛多管閒事的人，只是在看到她轉帳時臉上一閃而過的「捨不得」的時候，他心軟了。
難以想像她這樣精緻的女人手頭拮据的樣子。
作為一個男人，他捨不得。
「只有它？」柯怡朝他眨了眨眼睛，拿起了包，脊背挺直的姿勢展現了她頸項優美的弧度，「我給自己留了後路，撐到發工資沒問題。」
的確，她這樣的女人永遠不會讓自己太狼狽。
「你什麼時候能幫我開？」
邊冊勾起嘴角：「你想什麼時候？」
柯怡想了想說：「下周末。」
「好。」
邊冊似乎想也沒想下周末到底有沒有事，就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這讓柯怡有種自己被他寵著的錯覺，這種錯覺讓女人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他這種說一不二又乾脆的性格，太容易讓人產生好感了。可以想像，他要是真對誰好，一定會把人寵到天上。
柯怡完成夙願的日子進入了倒計時。
期間，她和南封受邀參加一個公益項目的啟動儀式。
白天南封在外面開會，他們約好下班了在停車場碰頭，可是柯怡等來的卻不是南封一個人。
「柯怡，好久不見。」南封的副駕車窗被搖下，露出來的是宋雅的臉，「快上車吧。」
上次酒會上聊過幾句後，柯怡就不太喜歡宋雅。她站在原地不動，敷衍地朝宋雅勾了勾嘴唇，然後看向南封。
他之前並沒有說還有其他人。
「宋雅他們一家也要去。她的父母先走了，把她交給了我。」南封朝柯怡笑了笑，眼中帶著歉意。
兩女一男，三個人一起去，到時候他們兩個從前面下來，她一個人跟在後面像什麼樣子？是插足他們的第三者還是他們的小跟班？南封是她老闆也就算了，但是宋雅還不是南封的女朋友呢，她不認這個老闆娘。
柯怡心裡雖然不痛快，但是她知道這不是南封的錯。
「那我自己開車去好了。」還好她的車在公司。
南封也沒有勉強她，而是叮囑說：「那你跟在我後面，開車小心。」這種關照說出口沒有一點刻意和不自然，好像經常這樣說似的，配上他稔熟的語氣和溫和的聲音，隱隱帶著些寵溺。
他們兩人不覺得，可是宋雅的目光卻變了變。
這場公益活動是房地產圈的幾個大老闆辦的，這次不僅僅是個啟動儀式，更加是一場交流會。
最近高級養老社區的概念一直很火，據說S市的政府有意扶持這個項目，各個公司和設計師事務所都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南封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到了會場之後，他禮貌地跟宋雅說了一聲就跟柯怡一起去見客戶了。
柯怡一直很佩服南封的交際能力，他才三十歲，在這個圈子還只是個新人，風評卻很好。會場上有一半人他以前都沒見過，但是這些都是他的潛在客戶，他最擅長的就是把潛在客戶發展成自己的客戶。
可以說，柯怡會有現在的成就，除了自己努力，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因為南封。他雖然不是設計師，卻給了柯怡不少思路，教會了她方法。他帶著她到處跑，見各種客戶，告訴她各種設計界最新的概念。剛開始跟著南封那一年，柯怡學到的東西比大學五年加起來學到的還要多。
要不是他，她就只是個沒有靈感的畫圖員。
「南封。」
叫住南封的是一對中年夫婦。
柯怡雖然是第一次見他們，但是看到他們身邊的宋雅，就知道他們是宋雅的父母了。
宋雅的父親宋振東原本是做服裝起家的，後來他的服裝店火了，又開始圍繞服裝店建商場，最後打造成商圈，是S市商業地產行業的領軍人物。
柯怡朝他們打了聲招呼，就自覺地離開了。
沒過多久，場內的燈忽然暗了下來，再亮起來的時候，台上已經站了許多人。
啟動儀式開始了。
讓柯怡驚訝的是，她居然看到了秦放，他是這次的嘉賓。
看到他，她就不自覺地想起邊冊。獨自一人在這樣無聊的活動上，她竟然有些懷念上一次邊冊陪她參加酒會的情景。細想起來，他雖然言語上惡劣，但大部分時間都是個紳士。
看著周圍成雙入對的人，她忽然覺得有些寂寞，心裡空空的。
啟動儀式結束後，秦放下台找到柯怡說：「剛剛我還以為看錯了，沒想到真的是你。」
驀地出現的聲音，打散了在柯怡心底無邊蔓延的失落。她的眼神從恍惚變得像往常一樣明亮，笑著說：「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
秦放能成為當紅一線小生，長相自然不用多說。今天，他這身簡約而且質感很好的西裝配上大奔頭，挑不出一點錯處，可以說是男明星出席活動穿搭的範本，就連柯怡這樣不追星的都看得晃了眼。
「我形象正面，受邀也是正常的……」秦放說話不著邊的樣子帶著親切感。
他看了看柯怡身邊問：「一個人？」
「算是吧。」柯怡也看了看他身邊，「你也一個人？」
正好有人走過，像是一個團隊，秦放紳士地替她擋開了那群人，然後收起了臉上的笑，有些神秘地說：「我是跟阿冊一起來的。」
聽到邊冊的名字，柯怡的心猛然跳了一下，下意識地就看向四周。
他那樣存在感超強的人，即使站在人群里什麼都不做，也能讓人一眼就看到。
就在這時，秦放忽然笑了。
柯怡忽然明白了過來，他是騙她的。
像是被秦放窺視到了什麼，她覺得有些難堪，臉猛然漲紅了。她不是個愛臉紅的人，此刻臉上的溫度她自己都感覺得到，燙得可怕。
「失陪。」害怕失態，她扔下兩個字之後就離開了。
其實她不應該被騙到的，邊冊那樣囂張的人，如果真的來了，怎麼可能沒人注意？
不得不承認，她對邊冊是有好感的。
「你不會生氣了吧？」秦放追了上來。
會場上有不少女性，尤其是年輕的女性都注意著他，只是跟他聊了幾句，柯怡都可以感覺到別人八卦的目光。不想這樣紅著臉被關注，她一邊往角落裡走，一邊說：「放心，我不是這么小氣的人。你不忙嗎？」
秦放鬆了口氣，露出了壞笑，就像個接地氣的大男孩一樣，說：「上次阿冊小氣，我什麼都沒問出來，這次有機會當然要好好了解你一下。那天晚上之後，我連續在阿冊那裡吃了好幾次虧。」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後續，柯怡聽得勾起了嘴唇。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神秘地問：「說實話，那晚我真的壞了你們的好事了吧？你是不是到現在都沒讓阿冊嘗到肉？」
難以想像這種人竟然是這次公益活動的形象大使。
柯怡深吸了口氣，抬起了頭露出了頸部優美的曲線說：「我跟他只是普通關係，相比之下，我覺得你們的關係更加可疑。」
網上的八卦總是把邊冊跟秦放的關係說得不清不楚。
秦放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我是純爺們，阿冊更是。」讓一個男人承認另一個男人比自己更爺們其實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柯怡甚至覺得秦放提到邊冊的時候，是打心眼兒里服氣的。
「看來你對邊冊還真有不一樣的感情。」她開玩笑說。
秦放皺起了眉，要不是在公共場合，他也許會跳起來。
「那是你不知道阿冊的事，他以前不是現在這樣的——」
「你們聊得那麼高興，我們是不是打擾了？」
柯怡和秦放同時轉頭，看到的是宋雅和南封。
確實是打擾了。柯怡剛聽到些關於邊冊的乾貨，心裡極度好奇。她總覺得邊冊身上透著股神秘感，像是有很多謎團一樣，秦放這話正好印證了她的猜想。
邊冊過去果然有故事，她心中那個許多年前在瓷都教她拉胚的安靜的男人一直都存在，是什麼讓他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南總，宋小姐。」柯怡慢半拍地說。
宋雅穿著白色的連衣裙，露出了小腿，挽著南封的樣子嬌俏可愛：「沒想到柯怡你還認識秦放，我的很多朋友都是秦放的粉絲。」說話的時候，她的目光不停地在他們身上來回，像是想看出什麼一樣。
秦放客氣地笑了笑。
宋雅的目光讓柯怡很反感，她的耐心幾乎要到極限了。
南封與秦放打了聲招呼後，看向柯怡說：「宋雅有些不舒服，一會兒我先送她回去。你喝酒了嗎？要不要我讓人幫你叫代駕？」
每次都是這樣，柯怡的心情越不好的時候，南封的聲音就越溫和，即使是在兩個人為了一個方案吵起來的時候也是一樣。
此刻，他的關切驅散了她心裡的煩躁。老朋友就是這樣，在很多事情上默契得根本不用解釋，一個眼神後就是心照不宣。
柯怡給了南封一個「理解」的目光，笑了笑說：「沒有，不用代駕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
與柯怡並肩看著他們離開，秦放好奇地問：「你老闆和他女朋友？」
今天宋雅頻頻出現，實在讓柯怡的心情不太好，尤其是她那在自己和秦放身上來回的目光帶著惡意的揣測。
柯怡語氣裡帶著不屑說：「她想成為我老闆的女朋友還需要多努力一下。」
秦放像是在看熱鬧一樣，幸災樂禍地說：「看來你們三個人有故事。」
柯怡看向秦放，目光明亮，嘴角上揚，表情的轉換如同電影裡的長鏡頭一樣動人。她說：「你還沒告訴我，你的阿冊原來是什麼樣的。」
誰知秦放卻閉口不言。
柯怡不願意放棄。
強烈的好奇心讓她的眼睛熠熠生輝，許多年的講標經驗讓她練就了高超的語言技巧。
誰知，她問了一晚上，用遍了所有辦法，秦放卻一丁點兒也沒有透露。
接下來是周末，不用做兼職的柯怡睡了個好覺。
經過這幾天的休養，她已經不需要靠妝容來維持氣色了。周一，她神清氣爽地去上班，發現同事們看她的目光比平時還要熱切。
「老大！」
柯怡到辦公室，剛剛放下包，看著桌上各種文件的時候，小孫走了進來，目光有些閃爍，鬼鬼祟祟的。
「怎麼了？」她問。
小孫以奇怪的姿勢走到了柯怡的辦公桌前，猶豫了一下說：「是他們讓我進來問的，我們想、想知道一件事情……」
柯怡皺起了眉，奇怪地看著她問：「什麼？怎麼吞吞吐吐的？」
小孫停頓了一下，終於鼓足了勇氣，從身後拿出一份報紙放在了她桌上說：「大家想知道報紙上說的是不是真的，你拿下了秦放！」
從拿出報紙到提出疑問，一氣呵成。
辦公室里沉默了一瞬。
柯怡拿起了報紙，一眼就看到了標題——秦放女友疑似曝光，系業界知名女設計師。
「這件事昨天就爆出來了，網上鋪天蓋地的都是。老大，你之前讓我去查邊冊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們有戲呢，沒想到一下子就拿下了秦放！秦放啊！老大，能不能幫我要個簽名啊，我可喜歡他了。」說到這裡，小孫嘆了口氣說，「原來咱們還以為你和南總能成呢，沒想到一眨眼間南總身邊有了宋小姐，你有了秦放。不過你們這兩棵老樹相繼開了花，咱們公司的春天終於來——南總！」
柯怡聽到聲音抬頭，看見南封穿著一身灰色西裝站在門口，神情有些看不清楚。
她看了眼嚇得不敢說話的小孫，讓她下去。
南封走進來，低頭看了看她辦公桌上的報紙。
柯怡見他並不驚訝，笑了笑說：「你也知道了啊，希望這種緋聞不會對公司的項目產生影響。」
南封的目光從報紙上移開，臉上露出了笑容，溫和的語氣裡帶著擔憂說：「幸好這是緋聞，我是專門為這件事來的。柯怡，我是看著你一路到今天的，我不希望因為這件事，讓你的付出和專業被人否定。」
女性在設計這個行業本來就是弱勢，尤其是在建築上，從獲得建築界的奧斯卡——普利茲克建築獎的設計師的性別比例上就可看出來。不僅僅是因為設計師的工作強度大，怕女性設計師熬不住，更重要的是，女性的細膩和感性好像本來就跟理性的結構和大膽的創意不符，比較容易獲得客戶信任的通常也是男性設計師。
柯怡付出了很多才在業內闖出了些名氣，現在有了和秦放的緋聞，會有很多人惡意猜測，她的成就是靠的男人。這不僅會影響她自己，還會影響到她參與的、或者即將參與的項目，會讓不了解她的甲方對她產生質疑。
「我明白的，讓你擔心了。」柯怡心裡很感動。她跟南封都不是話多的人，很多時候，一個眼神就能代表一切。
南封離開後，柯怡走出了辦公室。
最近設計部的工作量好像不夠飽和，大家還有心思聊八卦。
可是她發現，大家看她的眼神好像變了，她莫名地從中看到了一個詞——同情。
她疑惑地看向小孫，示意她跟她進辦公室。
「老大，秦放剛剛發了條微博！」
柯怡打開手機搜了一下就看到了那條微博——「我要是脫單了，阿冊怎麼辦？說好讓他先脫單的。」
定位是B市，配圖是邊冊低著頭只露出了半張臉玩手機的樣子。
這條微博間接否認了和柯怡的緋聞。
柯怡看完了這條微博並沒有什麼感覺，只是目光無意識地在配圖上多停留了幾秒。
「我跟秦放本來就沒什麼，只是活動上正好碰到。」柯怡抬起頭說，「你說自己的直屬上司和老闆是開不了花老樹是不是不太好？」
小孫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錯了話，立即道歉說：「我錯了老大，希望你不要計較，希望南總也不要跟我計較。」
柯怡失笑。南封是個很大方的人，才不會去計較。
這時，她的微信跳出來了一條提示，秦放加她為好友。
她通過了之後，秦放跟她道歉說，不好意思連累到了她，已經澄清了。
隨後，他又說：「阿冊就在我旁邊，你要不要跟他說話？」
柯怡莫名地緊張，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又鬆開。
「不用了，提醒他別忘了周末的事。」
很快秦放就回復了一個字：妥。
只是一個沒有語氣、沒有聲音的字，但是柯怡就是覺得這個字是邊冊回的。
另一邊，B市。
邊冊把手機還給了秦放，拿著外套站了起來。
「剛來就要走了？你不會就是來讓我發微博澄清的吧？」秦放不滿地說，「我還以為你是知道我要進組了，特意來看看我，算哥們兒嗎？」
邊冊穿上了外套，不以為然地笑了聲：「你一個大老爺們有什麼好看的？」
「你還真的看上她了？」秦放懷疑地打量著他。
邊冊走向門外沒有回頭。
秦放幸災樂禍地補充說：「那你可要注意她那個老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