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約定的日子,也是柯怡即將完成夙願的日子。閱讀
邊冊準時從B市回到了S市。
他的飛機停在城郊,柯怡主動提議自己開車帶他去。
「車不錯。」邊冊坐在副駕上,看著正在開車的柯怡的側臉,給出了一句中肯的評價。
柯怡覺得提議自己開車就是個錯誤的決定,明明是自己開著車,邊冊坐在副駕上,她卻覺得占據主導地位的是他。他就這麼毫不避諱地看著她,而她因為要專心開車,什麼也不能做。
這個男人,真是坐副駕上都這麼有氣場。
莫名的不自在讓柯怡的手和腳都不太聽指揮,好像新手上路一樣。
好不容易開出了市里,邊冊撐著頭笑了:「越野系的車不是你這麼開的。」
柯怡從來沒覺得開個車能這麼憋屈、這麼煎熬。
「你開?」她把車停到了路邊挑眉看向他,像是要跟他較勁。
邊冊勾了勾嘴唇,什麼也沒說,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走到她那邊。他替她打開車門,一隻手搭在車頂,俯下身看著她說:「還不出來?」
他身材高大,往車門邊一站幾乎就擋住了外面的光。陰影下,他的雙眼格外深邃,讓人心驚。柯怡覺得自己被他完全控制在了一個小空間裡。
直到她解開安全帶要下來的時候他才讓開。
事實證明,柯怡從前坐邊冊車的時候,他都是隨便開的。
在他的駕駛下,車開得很平穩,讓她一點都感覺不到他們堪堪在超速的邊緣。
邊冊帶她來到了城郊的一片私人停機坪。
柯怡本以為他說半價三十萬賣給她的是大黃蜂wasp這樣原價五六十萬的,卻沒想到看到的是一架蜂鳥ec120,目前國際上最先進的輕型直升機之一,價格得在後面加個零還不止。
邊冊看著她的反應,問:「認識它?」
當然認識。
柯怡原本準備等今天飛完就想辦法賣掉的,關注了這麼久,她也有點賣掉的門路。可是現在三十萬買了架蜂鳥,她怎麼敢再賣出去?
「我……」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邊冊抬頭看了眼旋翼,說:「閒置五年的『蜂鳥』相當於一堆破銅爛鐵,只有飛起來才能讓它有價值。先別考慮其他的了。」
在他悠悠的語氣里,柯怡萬分感慨,回想起這兩年自己為了買一架直升機所付出的種種,以及許多年前的事情。
「上去?」
她回過神來,看向邊冊點了點頭。
就像他說的,其他的等回來以後再考慮,「蜂鳥」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乘坐的。
飛速轉動的旋翼發出轟然的聲響,帶起的風吹亂了柯怡的頭髮。她看向坐在駕駛座上的邊冊。
他穿了件黑色皮夾克,戴著黑色的皮手套,短髮被氣流掀起,露出了耳朵和飽滿的額頭。不知為什麼,柯怡覺得坐上直升機駕駛座的他跟之前的他不一樣了,同樣的帥氣張揚里少了些陰沉,整個人充滿了正氣,像是會發光一樣。
「去哪兒?」邊冊忽然轉頭,大聲問。
對上他的眼睛,柯怡沒有收回目光,而是依舊大方地看著他,像是移不開眼一樣。她深吸了一口氣,同樣大聲回答:「S大航天院。」
邊冊唇邊的笑容停頓了一下,隨後,他拿起耳機遞給她說:「不就是想坐個直升機嗎?我帶你,戴上耳機。」
總距杆控制旋翼槳葉總距變化,駕駛杆控制推進力以及橫向和縱向操縱力。在他熟練又從容的操作下,直升機起飛了。
正看著他側臉冷硬線條的柯怡剛好捕捉到他這時極度自信甚至有些不屑一顧的笑容,仿佛天大的事、天大的傷心有他在就變得不值一提。
心像是被他勾唇時牽動,她忽然覺得自己沉靜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即使戴上耳機,她似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沒想到,在五年後的第三次遇見,於一架即將終結她這些年執念的蜂鳥ec120直升機上,在他帶著她衝上雲霄的那一刻,她終於體會到了情愛最美好的瞬間——怦然心動。
或許是九年前第一次在瓷都相遇時,這份情愫就被埋在了心底,只不過是在這一刻迸發,或者是這一次相遇後,他強烈的存在感時時刻刻影響著她,讓她心驚肉跳又難以忘懷,又或者只是單純地因為這一刻他專注地操控著直升機,帶著她去完成執念的樣子讓人移不開眼。
S大正好在S城另一邊的郊區,邊冊開著直升機,帶著柯怡橫穿了整個S市上空,隨後盤旋在了S大航天院上空。
因為兩人各有心事,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只有旋翼轟鳴的聲音。
邊冊抽空看了一眼柯怡,此刻,她的眼睛很亮,臉上紅紅的,似乎很興奮。巨大的耳機把她的臉襯得很小,黑色的耳機線從她耳後穿下,襯得她耳朵和頸項的皮膚白得讓人移不開眼。這樣精緻漂亮的女人就該被人捧在心尖上疼著。
他忽然想起了那次酒會聽到她講電話。
她說,等找到意中人,一定會開著直升飛機去表白。
原本,時隔許多年再次觸摸到飛機,再次衝上雲霄,他是高興的,可是現在卻因為身邊這個女人而變得煩躁起來。
「要找個地方降落給你表白?」大概是因為心情惡劣,邊冊的語氣里難得地帶了些公子哥惡劣的腔調。
喜歡直升機的女人真的很少,他覺得有這樣執念的女人都是好女人。有哪個男人值得這樣一個女人花好幾年的時光賺錢買直升機去表白?
表白?
柯怡驚訝地看了看他,然後想起了那次酒會上的事。
他眉頭微微皺起的樣子,讓她的心情格外好。她唇邊帶著笑,解釋說:「誰說我是去表白的?不用降落,就這麼飛著,我是來炫耀的!」
她的語氣里竟然帶著邊冊平日裡的狂妄和惡劣。
這還差不多。
邊冊覺得柯怡的性格很對味兒。
他的嘴邊勾起一抹笑,如同直升機起飛時機身外層反射的光一樣炫目。
「想炫耀?那好辦,讓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炫耀。」說著,他用直升機在S大航天院上空玩起了花式。
柯怡驚叫了一聲。
直升機的轟鳴聲幾乎籠罩了整個S大航天院。
不管是博士、碩士還是本科生都被吸引到了走廊上,當看到那架直升機在空中玩起了高難度動作,像是飛行表演時,所有人都沸騰了。
這裡的每一個學子都有一個航天夢,因為搞科研而漸漸忘記的熱情再次被燃起。
所有人都很激動的時候,只有一個人在窗邊望著天,臉色發白,目光凝重。
「陸學長,你怎麼了?」
被身旁的碩士生拍了一下,陸隱才回過神來,他抓窗框的指尖比在實驗室里穿的白色大褂還要白。
現在他是S大航天院的博士生,但以前他也是個喜歡玩的人,大一的時候談了個設計學院的女朋友,兩個人整天胡鬧。要不是大三那年發生的事,他絕對考不上本院的碩士,更不用說博士了。
也就是在大三那年,他甩掉了那個只會跟他玩、不懂他的專業,也絲毫沒有夢想的女朋友,跟一個同專業成績很好的學姐在一起了。
幾年後,再次見到已經是前女友的她的時候,他意外地發現她變了,竟然真的成了個設計師,還做了幾個不錯的項目,小有名氣。
但是當她自信地站在他的面前提出複合的時候,他拒絕了。
原因是他們追求的方向不一樣,她永遠不會懂他對藍天的情懷。不管她變成了什麼樣,她大學時整天混日子、帶著他一起玩的樣子還在他的腦中,根深蒂固。
那時候,他隨口問了她一個對自己來說是常識的問題:「你知道直升機分成哪兩大類嗎?」
她被問蒙了,問他這跟復不複合有什麼關係。
他說,因為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至今還記得她不甘心的樣子,那樣驕傲的她眼睛都紅了。她說,不管分成哪兩大類,給她兩年的時間,她會開著直升機飛上他嚮往的藍天,來打他的臉。
今天早上,他收了她的消息。
現在看到盤旋在實驗樓上方的蜂鳥ec120,他知道她做到了。
柯怡低頭看著下方一雙雙看熱鬧的眼睛,忽然像泄了氣一樣,覺得很沒意思。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她無數次幻想當自己買了架直升機開到陸隱面前的時候,陸隱會有多後悔,她自己會有多揚眉吐氣。
誰說她什麼都不懂?
陸隱當時問她的問題,她至今都記得,並且耿耿於懷,答案是分為單旋翼直升機和雙旋翼直升機。單旋翼直升機分為帶尾槳和不帶尾槳兩類,雙旋翼直升機又分成縱列式、橫列式、共軸式和交叉式。
這幾年,她不僅了解了航天上的許多知識,更是買了架直升機。
就是較著這麼一股勁,她才這麼拼。
這天的場面比她想像的要好太多,邊冊開飛機的技術簡直讓人叫絕,可是她卻覺得那又如何呢?
自己較真了這麼多年很可笑、很矯情。
根本沒有必要。
「回去吧。」她平靜地收回目光。
把飛機開出S大後,邊冊在回程中問:「你買一架幾十萬的直升機就是為了跟航天院裡的某個人炫耀?真夠任性的,願不願意說說?」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看著前方,操控著直升機的手一刻都沒有停頓過,好像就是隨口一問。
他這種並不是很在意的語氣讓柯怡覺得心像是被什麼溫暖的東西包裹住一樣,軟得發酸。
拼盡全力去了卻的心愿在真正完成後變得不值一提,變得不再那麼難開口了。柯怡通過直升機的耳麥簡單地把自己與陸隱的事說了一遍。
因為心情低落,她的聲音並不大,就連語氣也沒有高低緩和。
她是真的放下了。
說完,柯怡的耳機里是一片沉默,她忍不住看向邊冊。
他的側臉看不出什麼表情,嘴唇也沒有上揚的弧度。
柯怡的臉慢慢紅了起來。以他這種不把一切放在眼裡的性格,估計很不屑她這種矯情小家子氣的想法,或許還會覺得她很愚蠢。
這樣想著,她有些難堪。
隔了好久,耳機里傳來了邊冊的聲音。
「自己不用功還怪你帶他玩?那樣的男人就是個慫包,根本不值得。飛上天的樂趣遠比你想的多,他只是個在地上搞科研的,居然還搞出優越感來了。」電流讓他的聲音變得沙啞粗糙,帶著顆粒感的聲音通過耳膜傳入,一下一下不容阻撓地摩挲著柯怡的心。
她低著頭不敢看他,害怕隨著直升機的飛行,自己心底那越來越清晰的感情會被他看出來,然後再也壓抑不住。
是的,不值得。從今以後,她任何關於雲霄、關於飛行的想法都與陸隱無關了,只與眼前這個駕駛著直升機的男人有關。
就在這時,柯怡的耳機里再次響起了邊冊的聲音:「以後你可以比他更有優越感,因為有個已經放棄了天空的男人為你重新飛上了天。」
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這句話會讓一個女人多麼感動,只是聽完她的故事有些心疼她,想要安慰她一下罷了。如果這時候金坷垃在,他會給它個手勢,讓它上去給她一個熊抱。
柯怡猛然看向他,感動得無以復加。
這是邊冊第一次透露自己以前的事,他居然告訴她,再次飛上雲霄是因為她。
他以前是做什麼的?為什麼會放棄藍天?
有的男人,為了女人做一丁點兒小事就覺得自己給了多大的恩賜和寵愛一樣,而有的男人,做再大的事、說再讓人感動的話,都像是在不經意間,那麼輕描淡寫,從來沒有想要過回應和回報。
說這句話的時候,邊冊沒有看她,像是不在乎她是什麼反應。
柯怡卻看著他側臉剛毅的線條和嘴邊漫不經心的笑移不開眼,像是被強烈地吸引著。
也有個女人在你再一次飛上天空的時候為你怦然心動,從此愛上雲霄。
欣慰、感動、輕鬆,各種心情交匯在一起,變得有些酸楚,她想,她這輩子都無法忘記這個帶著她衝上雲霄的男人了。
隔了很久,邊冊像是終於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語氣依然惡劣地說:「你這樣看著我,我會誤會的。」
柯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電流的關係,他的聲音比剛剛更加沙啞,像沙子磨在她心尖上。
情之所至,柯怡等不及落地,迫不及待地想要通過耳麥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他。
可就在這時,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雨點像是砸下來的一樣,發出的聲音很大,直升機抖動了起來,令人不安。
柯怡第一次坐直升飛機,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不由得緊張。
「別怕,我們快到了,坐穩。」
邊冊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柯怡的心被安撫,她轉移注意力,看向專注的他。在讓人不安的抖動中,她心裡卻生出一片柔軟。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變得無條件地相信他,就像相信信仰一樣。
直升機終於在暴雨中安全降落在了原來的停機坪上,只是短短的時間,郊外很多地方都有了積水。
剛才他們在天上,看到暴雨沖刷著山體,附近的山上還有很多遊客。
從直升機上下來後,邊冊拿起傘,一言不發地朝著剛才在飛機上看到的山的方向走去。
柯怡想也沒想就追隨著他一起去了。
雨幾乎是灌下來的,她看到他的衣服很快就濕了,雨水順著夾克流了下來。這一刻的他很沉默,這是她從來沒看到過的樣子,依然讓她移不開眼。
沒走多久,他們就遇到了駐紮在附近的官兵。
「你好,怎麼回事?」邊冊拉著一個官兵問。
「突然下起了大暴雨,附近的山上出現了洪澇,許多遊客被困在了上面,隨時有可能出現山體滑坡。」
想起了剛剛在直升機上看到的情景,柯怡十分擔憂。
邊冊突然轉過身。
這是從返程開始,柯怡的目光第一次與他相觸,他的目光深沉得讓她心驚。
雨水淋濕了他的頭髮,讓他的髮型看起來有些亂,臉上凝重的表情是她從來沒見過的。但是她莫名地覺得這樣的邊冊又好像高大了不少,讓她不自覺地仰望。
邊冊忽然扔掉了傘,雨水瞬間把他淋透。
「你——」就在柯怡開口的時候,只見他脫下了皮夾克,隨著眼前驀地出現的陰影,她感覺肩頭一重,腳下差點沒站穩。
把夾克披在柯怡肩頭後,邊冊裡面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濕透後貼著他的身體,勾勒出他充滿力量和男性氣息的線條。
「救援的人還沒到,他們缺人,我跟他們一起,你先回去,乖。」因為情況緊急,他的語速比平時還要快。話末那一個「乖」字幾乎是不帶思考地說出來的,帶著親昵,帶著珍惜。
他們的關係一下子就近了。
柯怡沒想到,對狗比對人好的邊冊會在這個時候想也不想地要幫官兵們一起救援。
一瞬間,她發現他沒有變,還是那個在邊城救贖自己的人。
在他的手要離開自己肩頭的時候,柯怡下意識地按住他的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邊冊意外地愣了一下,隨後嘴角勾起一個弧度說:「聽話。」大雨讓他的聲音有些聽不真切。
原本只是想回頭關照一聲就離開,可是現在他卻覺得邁不開腳。
雨下得太大,即使打著傘,柯怡下半身的褲子也已經濕到了膝蓋,頭髮也全黏在了發白的臉上。他的夾克披在她身上,襯得她特別嬌小。她那雙平時透著精明、笑起來會勾人的眼睛正看著他,裡面清楚地映著他的樣子,像一幅艷麗的畫去掉了繁雜的色彩,只留下水墨的黑白。
雨沒有變小的趨勢,反而大得讓人都看不清眼前了。
柯怡忽然鬆開拉著邊冊的那隻手,扔掉傘撲進他的懷裡。
幾乎是同一時刻,邊冊張開手臂摟住了她。
她仰起頭、踮起腳的時候,他抱緊她的身體,一隻手把她托高,另一隻手從她的側臉滑到下巴,手指用力把她的下巴抬高,讓她更加靠近自己。
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不用說。
兩人的唇在相觸的那一瞬間停頓了一下,各自在心裡喟嘆了一聲,像是終於得償所願。
邊冊在她的唇上溫柔地親了兩下,隨後加深了這個吻。
大雨也沖不掉他的氣息,柯怡踮著腳忘情地回應著,雙手緊緊地擁抱著他,一切還沒來得及說出來的情都化在了她的行動上。
狠狠地親了她兩下後,邊冊放開了她。她被親吻得發紅的唇讓他的目光變得更加暗沉,幸虧有大雨的澆灌。
他抹掉她臉上的水,喉頭有些發緊:「乖,去我的房子裡等我,鑰匙在夾克里。」
柯怡也不是那種不懂事的女人,這麼多年練就的獨立讓她很鎮定。
她不拖泥帶水,只是朝他笑了笑,說:「好,不用擔心我,你自己小心。」
直到看著邊冊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大雨里,她才撐著傘轉身。
邊冊的別墅就在停機坪旁邊,柯怡從身上的夾克里拿出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
這座別墅的風格跟邊冊在市裡的那套公寓風格很像,是紅磚搭配水泥的工業風。
上了二樓找到主臥,柯怡去浴室洗了個澡。
因為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了,她從衣櫃裡翻了件邊冊的T恤穿在了身上,隨後坐在了床邊看著窗外的大雨出神。
唇上還殘留著他的氣息,那個帶著雨水味的吻,會成為她記憶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她回想起邊冊駕駛著蜂鳥ec120帶自己了卻執念的情景,又想到自己在雨中涌動的情緒,最後想起他跟那群官兵一起消失在雨里的樣子。
他是她見過的最爺們兒、最讓她失控的男人。
他身上突然出現的正氣與平時的痞氣和冷漠反差太大,幾乎是顛覆性的。可細細一想,這種正氣不是憑空出現的,而是平時都被他隱藏起來了。要不是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他不知道還會藏多久。他的體貼、紳士、寬容不經意間都會流露,似乎對他來說是與生俱來的。
柯怡不得不承認,這樣平時囂張冷漠、心底卻藏著正氣和善心的他對她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她相信,任何女人都抗拒不了這樣的男人。
這個男人一次又一次地顛覆了她對他的認知。
想起與他第一次相遇以來的種種,她剛剛平息下來的心跳又加快起來,甜得不行。
回到浴室把頭髮吹乾後,柯怡把自己重新打理了一下,想要以最好看、最動人的樣子迎接他回來。
可是,她一直等到雨小了,天黑了都沒有等到他回來。
百無聊賴的她打開了電視。
S市幾個本地頻道的新聞里都在說著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
這場大雨讓S市市里許多地勢低洼的地方都被淹了,郊外更是有很多遊客被困在山裡,尤其是有幾個地方發生了山體滑坡,許多人受傷。
柯怡越看越不安。
第二天一大早,柯怡終於收到了邊冊的消息。
他受傷了。
柯怡回到市里找到病房的時候,邊冊的病床邊正坐著一個護士。
「邊先生,你做的事我們幾個值夜班的都知道了,真是太厲害了。」小護士時不時地看向邊冊,兩頰發紅,語氣裡帶著崇拜。
躺在病床上的邊冊勾了勾嘴唇,神秘又吸引人:「那你能不能答應我,讓你的同事們不要把這件事傳出去呢?要是引來了記者,這裡就沒這麼安靜了。」
他那種又像是命令又像是哄騙的語氣誰也學不來,聽得小護士的臉更紅了。她保證說:「放心吧,邊先生,我會去跟他們說的。」
柯怡再也聽不下去,打開門走了進去。
她穿的是昨天那身衣服,比起上班時的穿著,很休閒,也沒有那種精英的氣場。但是從門口到病床邊,短短十幾步路硬是被她走出了氣勢。
小護士一臉茫然地看向她。
柯怡卻不看她,而是看向躺在病床上、正看著自己的邊冊。
明明柯怡的臉色算不上好,而他卻像發現了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一樣,漆黑的眼睛裡都帶上了笑意。
「我們有些事,你先出去吧。」他對小護士說。
小護士出去關上門後,柯怡依然沒有說話。
邊冊忽然笑出了聲,囂張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柔和:「怎麼,吃醋了?」
「我們是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吃醋?」柯怡終於開口。
邊冊因為她的話挑起了眉毛,語氣裡帶著不滿,說:「我明明記得昨天你一路都直勾勾地看著我,後來還主動抱了我,親了我,現在不認帳了嗎?」明明躺著的是他,處於比較被動的位置的也是他,可從他的狀態里看不出一點被動,好像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能處於主導地位。
他惡劣的話讓柯怡的臉紅了起來。
「流氓!」這兩個字幾乎是從她牙縫裡擠出來的。
邊冊謙虛地彎了彎嘴角,一副受之有愧的樣子。
其實柯怡一開始氣的並不是他跟小護士的事情。
小護士主動獻殷勤,他又沒做什麼,不能怪他。
可是她現在真生氣了。
就在這時,她的手臂被拉住,巨大的力量拉得她失去了平衡朝前倒去,直接摔在了邊冊身上。
「真的生氣了?」邊冊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邊,改口說,「是我被你迷得不行,滿腦子都是你,特別想你。」
他的聲音低低的,像是在呢喃一樣。
明明還是那樣不著調的語氣,柯怡卻聽得很受用,覺得這是他的真心話。他的氣息若有若無地撩撥著她的耳郭,即使是隔著一層被子,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力量。她很喜歡這種被他的氣息包裹的感覺。
本來昨天分開時那個吻就意猶未盡,本來昨天她就憋了一肚情話沒有說出口,現在這種氣氛下,柯怡心中那種充實又柔軟的感覺又涌了上來。
壓抑住心中的悸動,她抬起頭,從他的正上方打量著他。
「傷哪兒了?」因為心裡記恨著他剛剛惡劣的樣子,她本來想對他冷漠一些的,可是語氣里不自主地就流露出了關心。
在邊冊的眼裡,她那種明明目光柔情似水,還要裝生氣的樣子可愛讓他想親上一口。尤其是她因為弄不清他傷在哪裡,壓在他身上生怕壓到他傷口,忐忑不安亂動的樣子——太折磨人了。
柯怡見不得他這種對身上的傷無所謂的樣子,脾氣一下子上來了,跟他算起了帳,質問說:「剛剛那小護士說你昨晚就被送進來了,怎麼今天早上才發消息給我?」
其實她知道的。邊冊這樣總喜歡表現出自己惡劣一面、氣場又特別強的男人是打心底不屑在女人面前示弱的,也特別看不上那種博取女人同情的男人。他沒有及時告訴她是因為不想讓她看到他狀態不好的樣子。
想到這裡,柯怡的心已經軟得不行了,偏偏邊冊還要補上一句:「腿被劃破了,就是那時候流了不少血,怕嚇著你才沒告訴你。不過,只是小傷。」
「流血是小傷,怎麼樣的才是大傷?你——」柯怡的眼睛紅了,又是無奈又是生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邊冊親了親她的耳朵,像是在安慰她一樣,隨後唇沿著她鎖骨的輪廓來到了她的唇邊。他一邊摩挲著她的唇,一邊低聲說:「你這個樣子讓我特別想親你。」
說完,他就伸手壓下了她的頭,親上了她的嘴唇。
昨天在大雨里的一個吻讓他們兩個都沒有盡興,卻極深刻地領會了一個詞——食髓知味。
可是,現在他們是在醫院的病房裡,而且一個躺在病床上還受了傷,註定這次仍然不能盡興。
看著柯怡站直了身體整理衣服,嘴唇被自己親得發紅的樣子,邊冊煩躁得乾脆移開了目光,語氣極差,聲音低啞地說:「你這是來探病還是來要我命的?」
柯怡抬頭瞪了瞪他,問:「你的意思是讓我不要來?」
邊冊知道她是故意這麼說的,氣得笑了一下說:「你這正牌女朋友不來看我,不怕我被小護士勾搭走?」
他這話把柯怡哄得很高興。
他們算是確定關係了。
「讓我看看你的腿。」
看過之後,柯怡才真正放心下來。
邊冊的傷口包紮得看起來嚇人,但沒有傷到骨頭,只要不發炎就沒有多大事情。
就在柯怡問醫生他什麼時候能出院的時候,病房裡來了個穿著軍裝的中年男人。
「沒想到真的是你。」
「連教官。」邊冊臉上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連教官點了點頭,看了看柯怡,問:「這是你的女朋友?」
「是的。」邊冊承認得很爽快,沒有一點猶豫。
連教官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跟柯怡打了聲招呼後,說:「今天聽部隊裡的人說昨天幫了很大忙的人像是你,我就來看看,沒想到真的是你。我們已經很多年沒見了。」說到這裡,他有些感慨地嘆了口氣。
邊冊沉默不語。
柯怡發現好像自從這個連教官出現後,邊冊的眼睛裡就變成了一片漆黑,情緒也有些低落。
他跟這個連教官的關係看上去有點像師生。
很快,柯怡的猜測就被證實了。
「雖然你早就不當兵了,但是今天看到你,我很高興。」
怪不得他會急救,怪不得他雖然語氣惡劣,卻總給她一種特殊的感覺,怪不得在山上出現大暴雨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地投入救援當中。
原來他以前是個軍人。
柯怡的心情有些複雜。她並不是在意邊冊沒把這件事告訴自己,而是在意他身上莫名出現的落寞。
意識到他跟連教官應該有很多要聊的,她識趣地說:「你們先聊,我去辦出院手續。」
邊冊的傷沒有傷筋動骨,當晚就出了院,之後只要按時來換藥就行。
接他出院的當然是柯怡。
自從白天連教官來過以後,邊冊的情緒似乎就有些低落,又或者說是有些心不在焉,說話做事也沒了那股惡劣勁兒,讓人有些不習慣。
「就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在送邊冊回家的路上,柯怡終於忍不住問了。
坐在副駕上的邊冊正撐著頭靠在車窗上,他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了小臂有力的線條。他就是這樣,隨隨便便一個動作都男性荷爾蒙爆棚。
「你是說當兵的事?」他看向柯怡。
柯怡點了點頭。
「我以前當過兵,後來退伍了。」邊冊回答得輕描淡寫,好像那只是他過去的事情中非常普通的一件。
以他這種性格,往往越是輕描淡寫的事情隱情越大。
柯怡對他的疑問越來越多,可是他總是這副樣子,讓她一點突破口都找不到。漸漸地,她的神情也冷了起來。
邊冊時刻注意著柯怡表情的變化,問:「生氣了?」
柯怡不理他。
隔了一會兒,她忽然說:「我們以前見過。」
「我知道,瓷都那次。」隨著柯怡的出現,原本在他記憶里無足輕重的一塊慢慢清晰起來。想起她當時青澀的樣子,想起教她拉胚時她臉紅的樣子,邊冊的目光慢慢柔和起來。
「不是那次。」柯怡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我們之前還見過?」她的話讓邊冊意外。他仔細地回想了一下,並不能想起他們什麼時候還見過。說實話,柯怡這樣的女人,只要不是變化太大,他一定會記得。
他盯著她的臉看,卻什麼也看不出來。
柯怡深吸了一口氣說:「幾年前,在鳳凰古城。」原本這件事她是永遠不想跟邊冊提起的。只是看著他那樣把事揣在心裡,她難受而已,莫名地就想說了。
邊冊不語,像是在回憶。
柯怡提醒說:「在一個酒吧里。那時候我失戀沒多久,有點迷失,想在裡面找個男人……後來被你制止了。」
隨著她悠遠的聲音里,邊冊慢慢回憶起來,驚訝地問:「那個女人是你?」
柯怡開著車,車窗兩邊是不斷變化的景物和路燈。在這些喧囂里,她的五官變得清晰了,就連那冰冷的表情和眼底的傷感都那樣清楚。
邊冊一直對鳳凰古城酒吧里的事情有印象。那時候他看著不遠處一個還帶著幾分清純卻滿臉落寞的女人一杯一杯地喝著酒,明明沒有哭也沒有鬧,卻讓人看著就難受。他猜想那個女人一定有故事。後來有個男人去搭訕,是鳳凰有名的浪子。
聊了幾句那個女人就要跟他走。
其實來鳳凰好多天,這種事情他見了很多了。去那裡的人有因為寂寞的,也有因為要療傷的,最後的目的都是尋求一段艷遇來慰藉自己。
可是那一次,大概是喝了點酒的原因,他變得有些多管閒事。
好在那個女人還值得他多事,猛然清醒了。
邊冊無法把那個狼狽失落的女人跟柯怡聯繫起來,無法想像她還有這麼傷心,傷心到迷失了的時候。
「因為航天院那個渾蛋?」其實問這話的時候他心裡已經有答案了,但就是不甘心。他不是一個在意女人過去的人,這時候卻跟自己較上勁了,同時也很慶幸。
柯怡輕輕地嗯了一聲。她曾經把愛情看得比天還大,好像人生里就只有這一件事,為陸隱做過很多傻事。
雖然已經極力忍耐了,但邊冊還是把縈繞在舌尖的髒字罵出了口。他的反應讓柯怡的心暖了起來。
「很少有人渾蛋到我想揍他。」邊冊有些煩躁地呼出了一口氣,忽然問,「介不介意我抽根煙。」
他很少抽菸。
「介意。」柯怡回答說,「而且你有傷,最好不要抽。」雖然是拒絕,她唇邊卻漸漸帶上了笑意。
邊冊拿出一根煙在手指間轉了兩下又塞回了煙盒,問:「我們認識這麼久你都沒說,怎麼今晚忽然想說了?」
柯怡笑了笑,聲音平靜地說:「是啊,本來我什麼都不想說的。但是現在都已經過去了,忽然發現這些是也沒那麼難說出口,不是嗎?」她看向他,目光很亮。
邊冊一下子就明白了她這麼說的用意,輕笑一聲說:「我當兵真的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沒什麼特別的,所以我就沒說。」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問:「所以後來第一次遛狗的時候你就認出我了?」
柯怡被他問得一蒙,不知道要怎麼把自己之前的那些矯情說出口。
好在這時候終於到了。
「到了。」
她解開安全帶先下了車,跑去扶他。
可是他的動作比她還快,已經自己下來了。
「你的腿!」柯怡去扶他,卻被他一下子拉進了懷裡。
他的個子很高,這樣擁抱幾乎能完全把她鎖在胸口。
被他的氣息完全包裹,感受著他身上的熱度,柯怡心中沒來由地一陣脆弱,脆弱得想哭,她忽然不知道以前她自己一個人是怎麼熬過來的。
「怎麼了?」她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問。
邊冊把她抱得更緊,極溫柔地在她的耳邊親吻了一下,說:「沒什麼,就是想抱抱你。」在車上的時候他就很想抱抱她了。
感覺到了他的憐惜和心疼,柯怡心裡很暖,回抱了他一下,語氣輕鬆地開玩笑問:「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矯情了?」她說起過去的事情時輕描淡寫的語氣跟邊冊如出一轍。
被她調侃了一句,邊冊失笑,鬆開了她說:「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
柯怡順從地說:「好,這幾天你好好養傷。」
從前的執念在昨天就了卻了,那些讓她耿耿於懷的過往也隨之消散。在往事離她而去的時候,她有了他陪伴在身旁。
至於他的那些事情,柯怡從他的態度里已經窺見到了一種沉重。
她等著有一天他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