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漪才在敬和宮和太后等人說了會兒話,一隻圓滾滾的雪色狗兒便自偏門的小窗邊跳進,異色雙瞳在見到小主人時閃閃發亮,但轉眼就極有靈性地忍住了叫聲。
貓兒在落地青瓷瓶邊轉了兩圈,見知漪一直沒注意到自己,便翹著高高的尾巴走去,裝作不經意地在知漪身邊磨來蹭去。毛茸茸的尾巴幾次甩到知漪手上,這才讓她注意到了自己。
「雪寶兒。」驚喜的清脆聲給了貓兒信心,意識到已經吸引了注意,便傲嬌地轉過頭去故意不理。
知漪一笑,伸手在它高高昂起的下巴上輕輕撓了兩下,不一會兒就聽到了熟悉的享受呼嚕聲。
「壞東西,還裝作不認識我。」知漪捏捏它耳朵親昵地小聲斥責,雪寶兒似是聽懂了,回過頭就是不服氣的幾聲「喵喵喵」。
「嗯……我錯了,不該沒帶上你。」知漪順著毛捋,淺笑道。
「喵喵喵喵喵!」
「……你明明變胖了啊。」小姑娘納悶道。
「喵喵!」
「好吧,都是因為想我才吃多了,怪我……」
「喵喵喵~」
東郭璃忍不住「撲哧」笑出聲,「知漪你可別信它,你不在它整日玩兒得可自在了。不是撲蝶就是去掀宮女的裙子,要不就是窩在哪兒睡覺,不然哪能長得這麼圓,如今你怕是都要抱不動它了。」
東郭璃今日倒是一身裙裝,但英氣未減,有著京城多數女子沒有的英姿颯爽。許是因此,向來『欺善怕惡』的雪寶兒都不敢同她爭辯,見是她出聲,立刻乖覺得如同小鵪鶉般不敢再喵。
聞言知漪懲罰般捏了捏雪寶兒粉色的小肉墊,一寵一主久別重逢,黏膩得不得了。
「璃姐姐好像又長高了很多。」小姑娘很是羨慕。
太后微笑,「酣寶兒也長高了,你璃姐姐比你大上幾歲,長得快些是應該的。等咱們酣寶兒到了這個年紀,自然也差不多。」
信王妃仍是聘婷的溫婉佳人模樣,這幾月景旻不在,府中只有一個懂事的景承,她省心不少,眉宇間更多了幾分溫柔,「方才我已經讓人去備了香湯,這幾月母后讓人在絳雪軒修了個溫玉做的池子,說是酣酣定會喜歡。待會兒去沐浴一番,洗去路途風塵,再一同用晚膳。」
「阿嬤和姨母真好,知漪最喜歡你們了。」順手拈來甜言蜜語,知漪就往信王妃懷中一靠。
信王妃摟著她輕拍了拍,溫柔笑道:「咱們酣酣這麼乖,又是個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比你元涵哥哥省心多了。姨母不對你好,還對誰好呢。」
一旁喝著解暑湯的景旻不由猛咳了兩聲,但察覺到壓根沒人注意自己時便只能默默自己順氣。
罷了……他生來大概就是被爹娘嫌棄的,好在還有妹妹和許多漂亮的小姑娘喜歡他。
「何況,咱們酣酣再過一年便要……」說著,信王妃低唇掩笑,瞥見太后微微黑下的臉色便識趣地停住。她還真有些期待,今夜晚膳的時候,母后到底會給她那位皇兄什麼好臉色看。
太后微黑的神色一轉而過,「天色不早了,酣寶兒先去沐浴吧。早先估摸著你如今的身量,阿嬤先讓人做了幾身衣裳,若覺得不合身,明日再喚司衣局的人來重新量一量。」
知漪應聲,才要起身隨徐嬤嬤回絳雪軒,突然想到什麼,走到門口時硬是轉身迴旋,撲過來輕柔親在了太后臉側,這才小女孩兒得意般離開了。
太后一怔,半晌才笑出聲,「這孩子……」
不枉她近四月來如此惦記著小姑娘,她的酣寶兒……從未讓她失望過。
信王妃見著又柔聲打趣了幾句,等景旻也被領著去沐浴才輕聲道:「母后,莊氏那兒……可要安排酣酣與她見上一面?」
太后沉吟,這件事她自是不情願的,現在她不怕什麼慕家莊家的人和她搶知漪,他們也搶不走。太后擔心的是,這群糊塗荒唐鬼,會不小心傷到了她的小寶貝。
知漪就算不是琉璃做的水晶人,在她心中那也是經不得一點風吹雨打。
莊氏眼見著是正常了些,這些日子在莊老夫人狠下心的嚴厲訓導下也總算知事許多,但那又如何呢?如今的知漪,與她除了明面上的母女身份,可是什麼也沒有,便是見了,又能做些什麼?
信王妃也不大讚成莊氏同知漪見面,不過話語留三分是她的習慣,因此只柔聲開口,「聽說莊氏有意要同慕連秋和離,莊老夫人是同意的,莊尚書並未表態。倒是那慕連秋……」她輕笑一聲,不知是嘲諷是無意,「幾年前要同莊氏和離被勸住的是他,如今聽聞莊氏要和離不同意的也是他,莊氏現在不肯見他,他倒每日巴巴地跑去主院守著,也不知這股痴情勁兒從何而來。」
太后嗤笑,「天下男子大都如此,得不到的總要好上幾分。莊氏原先倒是專情於他,隻眼里揉不得沙子罷了,那慕連秋覺得她善妒毒辣,不懂體貼寬讓。如今莊氏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又對他死心,他便眼巴巴如狗般黏了上去。」
輕嘆一聲,太后在信王妃扶助下往榻上靠去,「這種男子,哀家當初為後時見得多了。你以為慕連秋是個例?那些大臣們,個個著的是高風亮節,實際上哪有幾個不貪新鮮的。便是家中妻子再好,也抵不過歲月漸長,顏色漸衰。」
「母后,兒媳省得。」信王妃低眉聽誡。
「像文同這般的男兒,已是世間少有了。」太后拍拍她的手,「書容,你福氣甚好,哀家也不要求其他,只望你莫辜負了他。這孩子看著吊兒郎當,貪財好色,但實際如何,你同他夫妻多年,也不必母后多說了。」
信王妃點頭。
「他是個痴情的。」太后含笑打趣,「你就算是個冰人兒,這麼些年,不還是被捂化了?」
信王妃難得愣住,沒想到這種事母后都知道。早先……她嫁給信王時因那些流言對他的確沒什麼好感,不過是因著信王對自己死纏爛打已經影響了自己的名聲,若自己嫁給信王也能幫襯到家中,所以才那般乾脆地嫁了過去。
「母后……」她微紅了臉,作小女兒嬌態。
太后欣慰揚眉,「至於那莊氏同慕連秋的事,也不必你插手。如今慕大學士和慕老夫人已經回京,明日哀家會傳慕老夫人和莊老夫人一同進宮。這和離不和離之事,怕還不是這慕連秋說了算。」
「母后的意思……是要插手這事,幫莊氏和離?」
太后搖頭,溫聲道:「好好的,哀家怎麼會去管工部侍郎的家事呢,不過是傳這二位敘敘舊罷了。」
話盡於此,再多說也不好聽,信王妃立刻懂了其中的意思。
因為清楚知漪的情況,心疼知漪,信王妃並不同情莊氏。只是身為女子,她少不得更厭惡慕連秋,所以心中也是更加贊成莊氏和離的。如今母后肯從中攪一把,這慕連秋到時還不知該如何慌亂。
「是兒媳想岔了。」信王妃正了臉色,轉而思慮道,「母后,既然皇上已經……如今慕大學士和慕老夫人又回了京,照舊例這一年知漪是不是該住回慕府?」
信王妃想的是,若還一直住在宮中,難不成到時知漪要從敬和宮出閣,嫁到了宸光殿?這可算怎麼回事,說出去少不得要惹言官議論。
「不回。」太后繃下臉,「回什麼回?這事兒皇上都還沒同哀家商議,就那麼一紙信回來算什麼,怎麼,還要跟哀家先斬後奏?」
信王妃哭笑不得,母后這模樣,倒真像被搶走了寶貝的小孩兒般。可知漪是嫁給皇上,不還是在宮中,以後更不用擔心嫁人出宮的事了,母后怎麼就沒想通呢。
「咳——」不輕不重的咳嗽聲響起,正談話的太后和信王妃同時轉頭望去,前面是面無表情的宣帝,往後一步是對自家王妃擠眉弄眼的信王,那咳嗽聲正是他發出。
顯然兩人都聽到了剛才太后的話,不過太后絲毫不怵,反而淡聲道:「皇上何時做起了這般小人勾當,進來也不令人通報,可是要存心聽這壁角?」
信王劇烈咳起來,心道母后這話可夠誅心的。本來這種待遇向來都是自己才有,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看見皇弟被母后橫眉冷眼,這趟當真來得值了。
宣帝自然不可能跟太后對嗆,心中好笑,面色無波,「母后誤會了,方才已有人通報過,想是聲音太小,朕等會兒就罰她們。」
「皇上一回京,就跑到哀家這敬和宮來罰人了。」太后撫了撫額,漫不經心道,「還真是威風。」
母子倆這針鋒相對的……信王夫婦都在默默忍笑,不敢透露一絲情緒,就怕不小心波及到自己身上。
「不敢。」宣帝微微一笑,話題迴轉,「不過母后方才說的先斬後奏之事,不巧,還真是被您料中了。」
太后疑惑嗯一聲,終於看向他,「何意?」
「聖旨已擬好蓋了璽印,明日上朝便會頒下。」
太后:「……」
隨後便是長時間的母子對視,太后是平淡中帶著怒氣,宣帝則從頭至尾都老神在在、淡定從容。等連總管和幾個嬤嬤開始看著人上膳,都還在僵持。
知漪在溫玉池中泡了個極舒服香噴噴的澡,換了身寬鬆的襦裙就直奔太后這邊而來,還想同太后好好撒撒嬌,沒想到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情景。
疑惑地盯了會兒,感覺氛圍有點奇妙,知漪決定還是先走向看起來比較正常的信王和信王妃。
「姨母,皇上和阿嬤在做什麼?」
「你阿嬤在教訓皇上呢。」信王迫不及待親自為她解惑,揚唇道,「誰讓皇上不老實,悶聲不吭的什麼跡象都沒顯露,回來就要立你這小丫頭為後,阿嬤正氣有人要拐走她的心肝小寶貝兒呢。」
聽罷知漪不由吐舌,半晌又忍不住彎眉一笑,暗地對宣帝眨了眨眼,就往太后懷中一抱,搖著手臂嬌聲道:「用膳了阿嬤,誤了時辰您又要沒胃口了。皇上話都不多說一句,欺負他有什麼意思,還是多看看我吧,阿嬤看我這身衣裳好看嗎?」
顯然小姑娘使的是轉移**,可惜太稚嫩了。
欺負皇上?太后琢磨著,自己才不過說了那麼幾句無關痛癢的話,這還沒真的罵上呢,更沒動手,怎麼就成欺負皇上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女大不中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