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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身孕

2024-09-03 02:58:48 作者: 寫離聲
  過了立秋便入三伏,這是一年中最炎熱的時候,接連幾日無風無雨,似火驕陽流金鑠石。閱讀

  青齊臨海,這裡的炎熱與北方不同,帶著股黏膩勁,連庭院中大榆樹上傳來的蟬聲都有氣無力。

  鍾薈成日裡懨懨的,胃口也大不如前,不過十幾日手腕子細了一圈,洛京帶來的跳脫臂釧都嫌大了。

  她自個兒不以為然,本來在洛京時也有些苦夏,只沒那麼嚴重罷了,想來是她後知後覺,到青州小半年後終於開始水土不服了。

  衛琇卻不放心,堅持請了當地的名醫來診治,一把脈,倒號出她體質虛寒。

  「會不會是弄錯了?」衛琇有些意外,在京城時每半月有大夫來替鍾薈號一次平安脈,她這人心寬,平素吃得好睡得香,脈象一直是很旺健的。

  那老大夫想了想,問了問鍾薈平日的飲食,捋捋白須道:「想是尊夫人來了青州水土不服,飲食中又多水族的緣故,體質虛寒不易成孕,依老朽之見,尊夫人須得慎食蝦蟹等寒涼之物。」

  孩子的事衛琇並不熱衷,私心裡甚至有些暗暗慶幸。女子孕產如同過鬼門關,一想起阿毛有朝一日也要冒這樣的危險,心底便生出怖懼來。

  不過虛寒之症卻是可大可小,不能掉以輕心。

  鍾薈嗜食魚蝦,覺得這老翁簡直是沒事找事,當著衛琇的面陽奉陰違幾句,心裡盤算著儘快將他打發走。

  老大夫卻冷不丁地掩口打了個噴嚏,環顧四周,見三座半人高的冰山噝噝冒著白氣,又進讒言道:「寒氣侵人,夫人還請顧惜尊體,莫要貪涼。」

  從這日起,鍾薈的好日子算是結束了。

  衛琇怕她傷了脾胃,特地囑咐廚下,每日只能給夫人送一小碗冰飲或是冷淘,冰鎮的瓜果也嚴格限了數額,連屋子裡的冰山也不許多放。

  鍾薈起初有恃無恐,反正他白日不是去營中練兵便是在外書房處理公務,天高皇帝遠,又能奈她何。

  誰知阿棗和阿杏兩個吃裡扒外的婢子,臨陣倒戈站在了郎君一邊。

  鍾薈死皮賴臉地求了他幾回,不成想別的事都縱容她的衛十一郎這次卻是堅如磐石,對她的美人計倒是來者不拒,手上便宜占了個盡夠,一轉身該怎麼還怎麼。

  到底還是得靠自己,鍾薈打定了主意。這些事上阿棗一向鐵面無私,她不敢從她那兒下手,一個弄巧成拙招得她去衛琇跟前告一狀更是不得了。

  鍾薈打的是阿杏的主意。

  這一日好容易找了個藉口把阿棗支走,鍾薈便叫阿杏來給自己打扇。

  「娘子,莫要趴在涼蓆上,一會兒肚子該著涼了,」阿杏一邊搖著扇子一邊道,「今日郎君在府里,若是回來看到又該說你了……呀!怎麼把足衣也脫了,腳底下進了寒氣可了不得哇!」

  說著一丟扇子便去給她找足衣套上,又強行把她翻了個個兒。

  鍾薈嘆了口氣,懨懨道:「杏兒,你去把冰山往這兒挪挪罷,你家娘子快熱死了。」

  阿杏似乎有些動搖,咬了咬指甲,搖搖頭道:「郎君吩咐過,冰山得離您三丈遠。」

  鍾薈轉了轉眼珠子道:「郎君在前院呢,不到晚膳時不會過來,就挪個幾尺,一會兒再挪回去,誰也不會發現的,好杏兒——」

  阿杏見她著實可憐,只得依言把冰山挪近了些。


  鍾薈深諳循序漸進步步為營之道,冰山之事不過是誘阿杏入瓮,第一回一旦妥協了,第二回便更容易就範。

  她佯裝消停,翻了兩頁書,安生了一會兒,又對阿杏勾勾手道:「好杏兒,你渴不渴?去廚下看看,取些蜜茶來,咱們一塊兒喝。」

  阿杏想了想,蜜茶不在郎君禁止範圍之內,便爽快地應命了。

  「哎,等等,」鍾薈待她走出幾步又叫住她,「大熱的天,不能叫你光為了蜜茶大老遠跑一趟,莫如再捎幾樣瓜果,再加兩碗冰酪……」

  「郎君吩咐過……」阿杏眨巴眨巴眼抗議。

  「我曉得的,」鍾薈不耐煩地揮揮手,「冰酪是賞你的,郎君只說不讓吃冰鎮的,又不曾說過瓜果都禁絕了。」

  阿杏一想,娘子說得句句在理,又想起冰酪的滋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衛琇回屋時便看到鍾薈很不像樣地趴在鋪了象牙席的臥榻上,面前擱著卷翻開的書,足衣早不知甩去了哪裡,一雙白裡透紅的腳在半空中晃蕩著,時不時輕輕碰一下,看起來很是愜意。近在咫尺的几案上擱著座半融的冰山,上頭鎮著切片的蜜瓜和去了皮蒲桃。

  鍾薈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一伸手從冰山上摸了顆蒲桃送進嘴裡,努努嘴把籽吐到手心裡往旁邊一遞:「盡吃甜的也不過癮,杏兒,你再去取些醬漬昌娥蜃和蟹醬來,記得切莫說是我要的……對了,你就說是為了拿去給郎君的。」

  衛琇勾了勾嘴角,也不出聲,接過她手裡的葡萄籽扔進手邊的銀盤裡。

  鍾薈正在津津有味地讀衛琇前些時日替她搜羅來的西域志,一頁書讀到紙尾,意猶未盡地翻過一頁,又惦記起冰鎮蜜瓜來,一伸手,不想撈了個空,詫異地扭過頭,不成想冰山沒見著,卻對上個冷著臉的衛十一郎,登時嚇得滿身雞皮疙瘩,連冰山都不用了。

  好不容易得逞一回,竟然叫他逮了個正著,鍾薈只得認栽,翻個身側躺過來,用手支著臉,把腳往後藏了藏,訕笑道:「郎君今日回來得這麼早……」

  「嗯,娘子未曾料到吧?」衛琇撩起眼皮看了看她。

  鍾薈叫他看得心裡發毛,小心覷覷他的臉色,輕聲試探道:「真的生氣了?要不敦一個?」

  衛琇哭笑不得,坐到榻邊一把撈過她冰涼的雙腳抱進懷裡,屈指在她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把我當什麼人了!」

  鍾薈見他露了笑臉便有恃無恐起來,不安分地蜷起腳趾蹭蹭他胸口,不懷好意道:「哦?我把你當什麼人了?阿晏——」

  她氣虛體寒,床笫之事也須節制,鍾薈對那老大夫不以為然,衛琇卻將他的話當作金科玉律,一絲不苟地奉行起來,甚至有些矯枉過正,餓得眼睛都快冒綠光了,忿忿地抓住她腳腕撓她腳底,嗓子眼又干又熱:「還來招我!」

  鍾薈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睚眥必報的衛十一郎狠狠出了一口惡氣,總算將她放開,從案上拿起一隻鯉魚匣:「本想著把家裡來的書信帶給你,順道看看你,誰知......哼......」

  一聽有家書,鍾薈來了精神,趕緊坐起身來,從衛琇手中接過信匣,一邊拆一邊道:「好了好了,下回不敢了,莫要再嘮叨了,衛婆婆。」

  鍾薈一看匣子大小和厚度便知這封信必是姜明淅寄來的,自從鍾薈來了青州,她似乎把給二姊寫信當了一種消遣。

  三娘子寫起信來巨細靡遺,不但把姜家諸人的近況盡數交代一編,京都貴女中間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都囊括其中——誰同誰拌了嘴,誰同誰絕交,誰訂了親事,誰生了孩子,鍾薈人在洛京時都沒這麼瞭若指掌。


  姜明淅是個做事很有條理的小娘子,偏偏寫起信來隨心所欲,想到哪裡寫到哪裡,正說到秦家娘子入京的事,突然間扯到薛家的猧子一窩下了五隻幼崽。

  鍾薈很有經驗,一目十行地將整封信掃了一遍,先找到姜老太太的部分,看到「安好」兩字,放下心來,再細細從頭看起。

  她讀信的時候衛琇安靜地坐在一旁,拾起榻邊的紈扇輕輕替她打著——那惹禍的冰山自然是推到了三丈之外。

  「阿姊懷孕了!我要有小外甥小外甥女了!」鍾薈先是欣喜,遂即又生出憂慮來,「不知她一個人能否應付過來......好在宮中有姑母可以照應一二......」

  若是在洛京,至少還能偶爾入宮探望,如今遠在他鄉,除了備份禮送去什麼事都做不了。

  鍾薈嘆了口氣,繼續讀下去,挑了挑眉道:「蕭十娘也有身孕了,似乎還比阿姊早些時日,呵。」

  蕭十娘與姜明霜差不多時候入宮,如今又差不多同時有孕,雖說有些巧,卻也在情理之中,可正是這情理之中叫鍾薈從心底里發寒。

  大娘子從未透露過司徒鈞許過她什麼諾言,不過鍾薈大致也能猜到,不外乎那些海誓山盟罷了,可如今呢?一想到姊姊此時的心情,她便感同身受地心如刀割起來。

  「聽我姑母說,皇后娘娘生小公主時傷了身子,恐怕是不易有孕。」鍾薈放下信箋,眉間憂色愈發深了。

  皇后娘娘滑了幾胎,好不容易生下公主又虧了身子,大約是不能再有了,這也算不得什麼機密,像衛琇這樣的世家子隨便往宮中一打聽便知道了。

  「天子膝下至今只有大皇子一個子嗣,大皇子母氏不顯,阿姊同蕭十娘差不多時日有孕......」鍾薈看一眼衛琇道。

  兩人心照不宣,母氏不顯倒還在其次,大皇子已到了開蒙的年紀,話都說不太囫圇,資質連平庸都算不上。

  他知道鍾薈在擔心什麼,撫了撫她後背安慰道:「說不定阿姊這胎是小公主。」

  鍾薈靠在他身上道:「但願如此,阿姊最是不爭,入宮已是難為她,若再捲入紛爭里,我都不敢想......」

  「別怕,」衛琇攏了攏她肩頭道,「司徒鈞但凡神志有幾分清明,便不會放任蕭氏亂來。」

  鍾薈默默點點頭,有她二叔鎮守在西北,蕭家人做什麼都得掂量掂量,然而她阿姊傷的心又有誰來替她彌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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