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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懼內

2024-09-03 02:58:53 作者: 寫離聲
  鍾薈見了祖父這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有什麼不知道的,當即杏目圓睜,慢慢有淚沁出來,難以置信道:「不可能!」

  「阿毛你莫要動氣,」鍾熹連忙上前勸她,「顧著腹中的孩兒要緊。」

  「他們司徒家自己鬧出的破事兒,搭上阿晏一大家子不夠,害他差點死在青州還不夠,還要他帶著傷再去西北給他賣命?呵,他司徒鈞好大臉面!」鍾薈急怒攻心。

  「阿毛,慎言。」鍾熹撫撫額角,他這個孫女看著好性,其實外柔內剛,連天子都不曾放在眼裡。

  「衛家欠他什麼了?」鍾薈帶了哭腔,「阿晏他只剩一個人了,阿翁……」

  鍾熹拍拍孫女的背:「你有了身子,不能著急。」

  鍾薈抱住肚子,腹中的阿餳似乎也感覺母親的不安,動了好一陣。

  鍾薈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來:「他們叔侄倆要斗,讓他們各憑本事去斗吧,左不過將一家物與一家人。」

  「阿毛啊,莫要說氣話,」鍾熹嘆了口氣道,「汝南王若只是圖謀帝位,咱們明哲保身袖手旁觀也未嘗不可,可他為了一己之私慾挑動關內關外羌胡屠戮我大靖黎民百姓,已不是他司徒一家之事了。」

  「可是……為什麼偏偏是我的阿晏……」

  「阿翁知道,這些道理你都懂得,」鍾熹無奈道,「阿翁今日在這裡同你說這番話,就是讓你心裡有個數,即便不為了江山社稷,阿晏此行也是無可避免,他有求於天子。」

  鍾薈靜靜想了想:「裴家?」

  鍾熹點點頭:「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裴家根深枝繁,在朝中盤根錯節,如今又是多事之秋,要讓天子下定決心放手對付一個股肱之臣,談何容易?」

  「我們在青州拿到了前任刺史陶謨與陳氏的往來密函,裴霄首鼠兩端,暗中勾結汝南王,還屢次妄圖謀害朝廷大員,誰都知道姓陶的是裴霄的爪牙……」鍾薈說著說著聲音逐漸微弱下來。

  不夠,這些憑據根本不夠把裴家連根拔除。

  陶謨的墳頭草都有幾尺高了,裴霄完全可以把這些全推在死人頭上,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是阿晏自己不敢同我說才叫您來當說客的吧?」鍾薈嘆口氣道。

  鍾熹生怕叫衛十一郎連累了,趕緊連連擺手:「阿翁哪裡敢當說客勸你,你同阿晏好好說。」

  「阿翁,我姜家二叔還有二兄,他們真的……」鍾薈心底里懷著一點微渺的希望,可又不敢期待,「阿晏和姜家阿兄他們語焉不詳的,都不願把詳細情形同我說,阿翁您就別瞞著我了。」

  「你姜二叔和阿悔他們領著一千精騎夜半襲營,誰知胡人早有準備,帶去的兵馬幾乎全軍覆沒,只有兩個兵卒逃回姑臧報信。」

  鍾熹和姜悔有師徒之誼,說到此節眼眶泛紅,看了看淚汪汪的孫女,嘆了口氣,也不知是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沒找到屍首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二叔那樣的大將,無論是生是……若是落入敵手,那些胡人必定要昭告天下!」鍾薈猛地燃起些許希望。

  鍾熹不忍心潑她冷水,頷首道:「就是這個道理。」

  ***

  黃昏衛琇回到姜府,一進院子便看到鍾薈坐在廊廡上等他,面色不善。


  衛琇快步上前,脫下氅衣披在她肩上,輕輕道:「回去看過阿翁他們了?」

  鍾薈幽怨地看他一眼,不說話。

  衛琇仿佛看不懂眼色,吻了吻她的頭髮,又去摸她肚子,嚴肅道:「阿餳,今日又鬧你阿娘了?不乖。」

  鍾薈又好氣又好笑,拍開他的手:「出息了啊衛阿晏,往孩子身上栽贓都學會了。」

  在院子裡灑掃的下人們都背過身去直發笑,誰曉得仙人一樣的衛十一郎在夫人跟前俯首帖耳至此。

  「外頭風大,進屋去罷。」衛琇輕輕把手搭在她肩頭,扶她站起來。

  鍾薈望了望遠處樹頂上的積雪,默不作聲地站起身。

  走進屋裡,四周只剩下他們一家三口。

  鍾薈坐到榻上,把手裡的鎏金松葉紋小手爐塞進衛琇懷裡:「手冷得像坨冰一樣,也不知道疼惜自個兒。」

  「有娘子心疼我便足矣。」衛琇知道她愛聽好話,如今說起這些來駕輕就熟,一套一套的。

  他自知有錯,比起平日越發乖覺,從小火爐上拎起陶壺,倒了一碗溫熱的牛乳,殷勤地捧到鍾薈跟前。

  鍾薈睨了他一眼,接過來沾了沾唇:「也是。如此,我同你一起去西北。」

  衛琇無奈道:「阿毛,莫要如此……你放心,我會活著歸來的。」

  「好,如此是談不攏了,我們一家有三口人呢,讓阿餳來決定罷。」鍾薈把半碗牛乳一飲而盡,把空碗往案上一拍,仿佛那是只酒碗。

  鍾薈扯過衛琇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

  「阿餳,你若是想跟阿耶去西北,就動一動,」鍾薈低頭道,「動一動啊。」

  沒有半點動靜。

  「阿毛……」衛琇想抽回手,手腕卻被牢牢抓住。

  「他不動你也不許動,」鍾薈咬牙切齒道,「衛琇,我給你兩條路選,要不你就把我們母子帶上,要不你先走,我隨後就揣著阿餳去西北找你。」

  衛琇放下手爐,屈起手指輕輕颳了刮她鼻樑:「別不講理,都當了阿娘了,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想想阿餳。」

  鍾薈早知道他會拿這理由搪塞,反駁的說辭也想好了:「衛琇你想想,把我們送到青州當真萬無一失麼?」

  「祁別駕忠心耿耿,必定會替我看顧好你們,況且有阿兄照應,總好過隨我去西北。」

  鍾薈笑了笑:「我也不懷疑祁別駕的忠心,只是你想想,萬一司徒徵再次出兵臨淄,萬一守不住城破了,你說忠心耿耿的祁別駕會把我留著給汝南王,用來挾制你,還是把我殺了以絕後患呢?」

  衛琇挑挑眉,眼裡閃過一絲驚恐。

  鍾薈心知他已經動搖了,她和祁源連話都沒說過幾句,哪裡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不過那麼空口白牙一說。

  但是她了解衛琇,她賭他不敢冒這個險。

  「阿晏,我阿兄和長公主能帶多少部曲去青州?他們護不住我的。」鍾薈再接再厲。

  衛琇一把抱她入懷:「我帶你走。」

  鍾薈得意地勾了勾嘴角:「這才對,寶貝就是要揣在自己身上,我去了必不拖累你,說不定還能出出主意……」


  ***

  司徒鈞並不想讓新任的左將軍出師未捷身先死,還算厚道地給他留了兩個月時間養傷。

  鍾薈每日陪著老太太說話,把她用來說服自己的那套話翻來覆去講,說得多了,自己也越發信了。

  「待阿晏去了西北,把二叔和二兄給您全須全尾地帶回家來。」她安慰祖母道。

  她不敢同老太太說自己也要跟著夫君去西北,只說過陣子回青州。

  姜老太太吃力地咽了咽唾沫:「回去替你三妹相看相看,門第不用太高,要緊是人本分實誠……你三妹吃了那張嘴的虧,是個實心眼的孩子……」

  「哎,」鍾薈一口答應,「先前沒在青州物色,是怕她不想離家太遠。」

  本來三娘子已經在同京兆徐家二房嫡三子議親了,兩家大人剛透出點意思,預備等兩個孩子大些再過定。不巧就出了西北那檔子事,沒過多久又傳出曾氏被送進尼寺的消息,徐家便萌生出了悔意。雖說徐、姜兩家議親的事在洛京士族間不是什麼秘密,可畢竟還沒開始走六禮,徐家此舉雖說有些不地道,可姜家也挺不起腰杆子——姜三娘的生母突然被送進尼寺,明眼人都曉得是怎麼回事。

  生母德行有虧,於女兒的聲譽自然有礙,三娘子是受了她母親的連累。

  鍾薈看著三娘子從一個幼童長成少女,朝夕相處,姊妹感情不可謂不深,自然也盼著她找個好歸宿。

  徐家書香門第,那徐家小郎君衛琇認識,人品端方,相貌周正,是個良配,她也樂見其成。沒想到曾氏瘋到這種地步,連女兒的終身都不顧了。

  說到底是有恃無恐,欺負姜大郎好性子,料他看著一雙子女的臉面不會當真發落她。

  鍾薈答應了老太太,卻還要問問三娘子自己的心思。

  回了院子,鍾薈立即吩咐阿杏把姜明淅請來。

  姊妹倆圍著炭盆坐著,一邊縫阿餳的小被子一邊東拉西扯地閒聊,鍾薈估摸著火候差不多了,便把姜老太太的意思說了。

  三娘子羞紅了臉,把頭埋到胸前:「阿姊說這些做甚麼......」

  「你別怕羞,事關你終身,阿姊一定要問清楚了,你想嫁個何等樣的夫君,阿婆替你著想,卻不一定猜得到你的心思。」鍾薈放下針線按住她的手背。

  「阿姊......」三娘子咬了咬下唇,「我想遠嫁。」

  「是為了徐家郎君的事麼?」鍾薈小心問道,「此事你大可不必在意,還沒動真格地議親呢,過不了多久便無人記得了。」

  姜明淅搖搖頭:「阿姊,不是的,我真的只想離得遠遠的......」

  鍾薈霎時明白了,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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