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走進熟悉的書院,順著後方的斜巷穿過竹林,圍著那片濕地逛了兩圈,然後去了那片高而陡直的群樹間,手掌輕撫光滑無枝的樹幹,抬頭望向林梢頂端那些疏落的枝丫,眉頭微微蹙起,沉默無語。
這裡的樹木像是一把把插在地上的巨劍,屹立在天地間,散發著不屈的味道。
多年前,有人在這片劍林中悟道,如今那人雖然死去,而這片劍林現如今還遺留著那人的某些氣息,所以寧缺在這裡遇見了舊書樓中一直抄簪花小楷的那位看不出歲月痕跡的女教習。
余蓮?還是余簾?
哪個名字好聽?哪個名字俗氣呢?
所謂靜心靜氣當你真正遇見自己無比重視的事情的時候,還能繼續保持嗎?
因為太重視,所以太放不下。
所以他其實很想找人說說話,開解開解自己。
而這位在舊書樓不知年月抄簪花小楷的女教習,就很不錯。
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比陳皮皮還長,可說過的話卻少的可憐,但直覺告訴寧缺,這位女教習很不一般。
哪怕她的境界只在洞玄,不及已經知命境界的陳皮皮,可是寧缺就是覺得「余蓮」教習比陳皮皮那白胖子可靠多了。
於是,這份可靠給寧缺帶來的極大的震驚。
而且,這是一句似曾相識的話。
「如果你今天放棄進二層樓,我可以為你介紹一位不弱於柳白的強者為師。」
這句話,寧缺曾經聽江閒語說過。
那還是去年的這個時候,他還處於不能修行強行修行帶來的極大的痛苦折磨當中,每天登樓看書,然後晚上躺在床上吐血折騰一整夜...
此時,江閒語找上了他,說他是真正的主角,未來的希望。
然後要幫助他打破常規,成功開竅,成功修行。
哪怕已經過去了一年,寧缺依舊印象深刻。江閒語提出的第二種辦法,在涉及魔宗的時候說是可以為他介紹一位老師,而且是一位不會比劍聖柳白遜色的超級強者!
如今,同樣的一句話激起了他當日的回憶,讓寧缺久久不語。
林間一片安靜,寧缺看著女教授那平靜的容顏,發現對方說出這句話的語氣是那般的隨意尋常,跟當日的江閒語一模一樣,而江閒語還有些像是開玩笑,而「余蓮」教習卻更加認真和...隨意,仿佛就像是在說如果你不想吃煎餅果子那我就給你做碗麻醬麵,沒有任何炫耀,卻透著股不容質疑的意味。
其實...酸辣麵片湯和席面也不錯。
當然,就是比不過食為仙江閒語做的清湯麵...
寧缺震驚的沒辦法說話,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拒絕,不管是不是跟魔宗有關,不管那個跟柳白一樣強的強者究竟是誰...他還是想去登樓。
哪怕這樣可能錯過了一次機緣,哪怕他登上二層樓的希望不大...選擇,他似乎總是被要求做出各種的選擇,而他做出的選擇似乎總是很奇怪。
別人奇怪,他自己也很奇怪。
...人的想法或者說野心,本來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事物,一個人能夠堅持是正確的選擇。
至少,也不會是錯的。
對與錯,哪有那麼簡單可以區分。
不同的選擇,不同的人生道路,哪有那麼多的可能,只有一條自己選擇了並且堅持走下去的路...敢問路在何方?路就在自己腳下...誰能保證自己走的路一定無比的正確,夫子也不行。
......
人聲鼎沸的書院前坪,黑白相間的清美書院建築群間,那些一直藏在書院的老古董們,搬著各式各樣的椅子集體來到了室外,手裡捧著熱茶,換個舒服的姿勢,激烈地爭論著今日二層樓的事情,甚至開始打起賭來。
如果打賭,隆慶的賠率可不高啊,還指望爆冷不成?
不過一些真正資深的教授博士卻是知道,今天的冷...一定會爆。
那個少年,雖然總是在後山,可書院本就是一個整體,前院後山,真正有資格知道的,都知道。
所以,嘿嘿,等著好戲開鑼,等著眼珠子掉一地吧~
能進二層樓的名額只有一個,可是沒有人會願意錯過這樣的時刻,這是盛事,雖然跟他們沒什麼關係...但重在參與嘛。
世間事,有多少會跟你自己相關呢?很多時候我們就是以旁觀者的姿態去看著這一切嘛~
時近正午。
伴著悠揚禮樂,大唐親王殿下李沛言以及公主李漁,還有朝廷數部官員從草甸下方走來,緊隨其後的是各國的使節,以及數十位來自西陵神殿的神官道人。
一名穿著深色素服的年輕男子,自道間行來,此人一出現,仿佛便是世界的核心,天地的焦點,頓時引起了所有人目光的注視。
他那比花還要美的容顏,真的很能讓姑娘們犯花痴...
哪怕書院一直跟西陵不對付,可是隆慶此人,確實完美,讓書院的博士教授們撫掌讚嘆。
這是書院最開明的地方,沒有門戶成見。
一位書院的教授走了出來。
他的名字叫做黃鶴。
今天書院二層樓開啟儀式便是由這位教授負責主持。
他乃是一位神符師。
所謂神符師也就是達到知命上境的修行者,能夠擁有某種近神的力量。
由他來主持此次的二層樓,沒有誰敢在他的面前放肆!
這便是神符師的尊貴。
親王,公主,西陵,都不敢冒犯。
「書院二層樓今日開啟,只招一人。」
「考試方法很簡單。」
「石徑繞山而轉,想入書院二層樓請隨意登山,誰能登到山頂,誰便能入二層樓,如果都走不到,那便以誰登的更高來判定勝負。」
「這個過程中,會有各種各樣的考驗,你只有完成考驗才能繼續往前走。」考驗?呵呵,很有趣的。
「現在,開始登樓。」
黃鶴教授面無表情的把話說完,也意味著登樓開始了。
現在,誰都可以站出來,去登書院後方那座大山。此時太陽已經升到了天穹最頂處,光線最是熾烈,然而不知道為什麼,熾烈陽光卻未能驅散山腰間的霧氣,那座雲霧縹緲的大山這一刻顯得異常的高大,在書院登樓便可吐血,登山呢?
能讓你登成白痴,登成腦殘。
...所以,誰敢第一個去登這座看起來毫無威脅、仙氣裊裊的大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