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闖
撲稜稜……
一隻雪白的鴿子飛落在梧桐山上公主府的院子裡,立刻有聽到動靜的丫鬟小跑了過來。
鴿子也不怕人,任由那丫鬟把自己抓了起來,將綁在腳上的小信筒解了下來。
丫鬟解下信筒,將鴿子一把放飛到空中,轉身噠噠噠的跑走了。
「青青姐姐,」丫鬟跑到公主府的正院,恭恭敬敬的把手中的信筒交了出去,「楚家的消息。」
這個信筒是暗紅色,上下都刻了楚家的徽記,是專門用來傳遞關於楚家的消息的,小丫鬟認得。
青青接過,笑著對她點了點頭,將袖中一個裝零嘴的荷包遞了過去。
「廚房新做的荷葉糖,拿去吃吧。」
小丫鬟笑眯眯的道了聲謝,又轉身跑開了。
青青拿著信筒走入房中,將其交給了正在看書的楚瑤。
「公主,有楚家的消息。」
楚瑤執書的手微頓,半晌才接了過去,緩緩打開。
紙不大,內容只有寥寥數字,但她卻看了很久,很久很久。
青青察覺她神色不對,有些擔心,小心翼翼的問道:「公主,怎麼了?」
楚瑤沒有說話,而是直接將紙條交給了她。
青青看了一眼,神色大變。
「君上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明明上次還答應公主去勸說二老太爺他們,轉臉卻又把這門婚事應下了,而且連婚期都定好了卻都沒告訴公主一聲!
楚瑤看著窗外,無聲輕笑:「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有什麼不可以的。」
「可他明明答應過不會逼迫您的!」
答應過……
「那又如何?
承諾這種東西,重視它的人一諾千金,自會遵守。
不重視它的人……不過是一紙空文,說著哄人玩兒的罷了。」
青青眼眶通紅,淚水在眼中來回打轉。
「可是……他是您的父親啊!怎麼能……怎麼能……」
「他也是楚國的國主,而且……還是一個有野心的國主。」
犧牲一個女兒換來與魏國結盟,能向自己的大業更進一步,在他看來,應該是值得的。
換句話說,在他看來,這個女兒是可以犧牲的。
楚瑤收回視線,將她手裡的紙條拿過去,一點兒一點兒撕碎。
青青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淚,道:「公主,咱們回楚家跟他們說清楚吧!您不嫁!」
楚瑤輕笑:「傻丫頭,婚期都已經定了,嫁不嫁豈能隨我?」
楚沅既然已經答應了這門婚事,那就做好了將她硬塞上花轎的打算,嫁還是不嫁,已經不是她能做主。
青青咬唇,眼淚差點兒又涌了出來。
楚瑤卻沒有過多的憤怒,將紙條撕碎後讓她去把多寶閣第二層中間的那個木匣子取過來。
木匣子分為上下好幾層,裡面裝滿了各式各樣的信筒,大小與剛剛那小丫鬟送來的一樣。
楚瑤將匣子最下面那層打開,取出一個玄色鑲有金邊的信筒,在手裡輕輕摩挲。
這信筒雖小,但其上卻雕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飛鷹。
在這么小的物件上雕出這樣繁複而又鮮活的圖樣,其精緻程度可想而知。
青青見狀一驚,之前的憤怒與氣惱全都忘了。
回國三年,公主這木匣中的信筒用過無數,但有幾個卻自始至終從沒動過,這飛鷹信筒就是其中之一。
難道現在……
下一刻,楚瑤輕聲開口:「青青,研墨。」
青青聞言回神,立刻執起墨錠,認真研磨起來。
楚瑤從桌上抽出一張剪裁好的紙條,低頭書寫,晾乾後將紙條裝入信筒。
「送出去吧。」
青青點頭,慎重接過,走出去讓人喚來了剛剛那個小丫鬟。
「送出去,越快越好。」
丫鬟含著糖應了一聲,接過信筒轉身飛快的跑開了。
青青回到房中,見楚瑤正站在窗前發呆。
聽到她進來的動靜,楚瑤忽然問了一句:「你說……楚家什麼時候會把這個消息告訴我?」
楚魏兩國聯姻,她這個聯姻公主卻沒收到半分消息,還是自己安插在楚家的眼線把消息傳了回來,這說起來似乎有些可笑。
青青搖頭,神情低落:「奴婢不知。」
楚瑤看著窗外的翠竹:「那就等等看吧,看能等多久……」
這一等就是半個月,可直到半個月後,仍舊沒有楚家人來給楚瑤報信。
楚瑤每日等在窗邊,等來的卻始終只有自己的信鴿,沒有半個楚家人上門告訴她聯姻之事。
青青看著心疼,勸道:「公主,別等了,他們肯定不敢告訴您,就等著快到日子再通知您,省得您提前知道了逃跑呢。」
楚瑤沒有說話,許久才從窗邊離開,吩咐道:「收拾行裝,去楚家。」
去楚家,而不是回楚家,對這個家族的失望可想而知。
青青應諾,吩咐下人準備馬車,前往楚宮。
……
楚宮中,幾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正穿著色彩鮮艷的春衫四處閒逛。
宮人們見到也沒有阻攔,反倒小心翼翼的避讓開來,免得衝撞了他們。
為首的女孩兒十四五歲,一身鵝黃色的裙裝,手中握著一柄象牙柄的團扇,輕輕搖晃著。
「這宮中咱們都逛得差不多了,我看也沒什麼意思。」
「是啊,雖然比咱們的府邸大了不少,但陳設也太老舊了,園林也沒仔細修整過,還不如二姐你家的園子呢。」
有人在旁附和道。
楚國於數十年前慘遭戰火屠戮,國土被掠奪近半,都城也一度陷入大燕之手,這座楚宮也成了大燕皇帝的別宮。
然而燕帝占領了這裡之後並沒有在這裡居住過,久而久之這裡也就荒廢了。
直至數年前魏延才重新將都城收回,搬了進來。
但為了記住當年之恥,提醒自己大業尚未完成,楚國還有一部分國土仍未收回,所以他並未大肆翻修重建,只是命人草草收拾了一番,將常住的幾個宮殿整理了一下而已。
是以直到現在,楚宮仍舊處處透著荒蕪,完全不像是一個國家國主所居住的地方。
鵝黃裙裝的少女嗔了那說話的女子一眼,道:「四妹妹可別這麼說,讓有心人聽去還以為我家的宅子逾制了呢。」
楚四娘趕忙掩唇:「是妹妹說錯話了,姐姐可別生氣。」
楚二娘團扇輕搖,抿唇笑道:「沒關係,左右這裡就咱們幾個,你只要不去外面亂說就是了。」
楚四娘笑著應是,對於身旁幾人投來的或明或暗的鄙夷目光不以為意。
她是庶女,還是個旁支的庶女,若不是因為聰明伶俐,又與楚二娘年紀相仿,怎麼可能會有機會來到這裡。
既然來了,自然要將二娘奉承好才行,誰讓人家是國主胞弟的女兒呢。
有人不屑與她這樣的人為伍,陰陽怪氣的道:「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逛過了啊,珍月公主的梧桐苑咱們就沒去過。」
「聽說梧桐苑是整個楚宮唯一一處翻修重建過的地方,雕樑畫棟瓊樓玉宇,飛檐斗拱碧瓦朱甍,就連苑中的景致也是自成一派,與咱們先前看過的地方大不相同。」
「二姐姐前幾日好像還曾去過,不知能否也帶我們去瞧瞧?」
楚二娘面色一僵,手中搖動團扇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是進去過,不僅如此,手中這柄團扇還是從那裡拿出來的呢。
母親本不讓她動,但她實在喜歡,跟母親說只是借來把玩幾日,保證在珍月公主回來前就放回去,母親這才允了她。
不過宮中人都知道,珍月公主的梧桐苑等閒人不得入內,這次若非君上請了母親和其他幾位夫人太太來幫珍月公主準備嫁妝,她也沒機會偷偷跟著進去看一看,更別提帶別人進去了。
楚三娘見她不語,趕忙故作歉意的道:「哎呦呦,瞧瞧我,竟忘了那梧桐苑是珍月公主的地方,二娘也是跟著二夫人才能進去的,又怎麼能帶我們進去呢。」
「誰說我不能?」
楚二娘是楚滔膝下唯一的嫡女,平日裡嬌寵萬千,連幾位哥哥弟弟都讓著她,哪裡聽的了這種話,當即揚起高傲的下巴:「我娘說了,君上不喜歡這座宮殿,等將來戰火平息,他就會另外擇址重建楚宮,屆時如今的這座楚宮就廢棄了。」
「我爹覺得浪費,已經向君上求了恩典,若是將來真有這麼一日,就將這座楚宮賜給我們家做府邸。」
「到時候那梧桐苑就不再是大姐的,而是我的了,我帶你們去看看我自己的院子又有什麼?」
說著便帶頭向梧桐苑走去。
另外幾個小姑娘面面相覷,最終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彼時,楚瑤一行人已經入宮,亦是往梧桐苑的方向前行。
繞過一條長長的石板路,轉到梧桐苑前時,正見到守門的宮人將殿門打開,準備放幾個年輕女子進去。
「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擅闖梧桐苑!」
青青當即厲喝一聲,身旁的兩列護衛也聞聲而動,立刻分出一列衝上前去,刀槍劍戟林立,將幾個女子團團圍住。
女孩子們發出陣陣驚呼,開門的宮人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楚瑤緩步上前,看了眼被護衛圍起來的女孩子們,又看了眼地上跪著的宮人。
「拖下去,杖斃。」
宮人大驚,抬頭欲解釋什麼,可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被兩個護衛用汗巾堵住了嘴巴,強行拉了下去。
楚家幾位姑娘圍在一起瑟瑟發抖,楚二娘雖然也感到害怕,但因為自家父親是君上的胞弟,楚瑤是她的堂姐,所以心裡到底還是有點兒底氣,並不像別人那般驚慌失措。
楚瑤看著她,視線落到她手中那柄團扇上。
象牙扇柄,觸之生涼,緙絲扇面繡著鳳棲梧桐的圖案。
扇柄下掛著長長的流蘇,流蘇上墜著兩顆紅寶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楚二娘這時才想起這柄扇子的來歷,慌張的想掩藏起來,卻已經來不及。
楚瑤看著她閃躲的目光,輕笑一聲,道:「二妹可曾聽過一句話?
不問自取,視為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