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面露無奈,苦笑道:「卓君且聽我說,此事不通知於你只是因為不便。卓君好不容易爵至左庶長,此次更是擔任北伐護軍都尉,今後必然能在咸陽博得一席之地。如此,對吾等反秦之事也更為有利。」
「做的越多,錯的越多。良實在不想別的事與卓君牽扯上關係,免得身份暴露。卓君應當明白,若是此事暴露,整個卓氏都會受到牽連!」
「合著我還得感謝你嗷?」
「……」
張良臉色漲紅,就覺得卓草這陰陽怪氣的腔調分外氣人。分明就是不講道理,明擺著是來找茬的。他的確是有私心,因為他知道卓草的性格,必然會阻止此事。但同樣也是顧慮到卓草身份特殊,牽扯過多反而會對他不利。
沒成想,卓草反而是不領情?
「今後子房若再有什麼計劃,卻不通知我,那今後也不必再通知我!」
卓草乾脆利落的放下句狠話。
他娘的,他當臥底不就是為了竊取情報?
若是他早早知曉,也能及時做出應對,免得讓這麼多無辜的黔首遭受波及。他聽蒙力提及,那伙山匪劫掠雖說未曾大開殺戒,可卻將錢糧全都搶走。眼瞅著冬季就要來臨,沒有存糧又該如何如何渡過寒冷的冬天?
「卓君放心,今後必會通知於你!」
「哼!」卓草順勢坐了下來,「說吧,又有何事要我做的?」
「卓君果然聰明。」
這傢伙找自己九成九沒好事。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要找他幫忙的。
「吾聽說卓君搞了個野草鏢局,在關中之地極其出名。據良所知,諸多商賈都願意掏錢請鏢師護送。不過短短月余的功夫,現在已是供不應求,有些商賈上門卻無鏢師能護送。」
「你想怎麼著?」
「吾準備幫卓君一把。」
「別!你不坑我,我就燒高香了。」
「……」
張良差點一口血噴卓草臉上。
這話他是真的沒法接!
「子房其實是想給鏢局送些人來。」
「幾個意思?送人?」
「卓君是聰明人,良就不多加隱瞞。」張良抬手示意,「如今各地看守的越發嚴苛,吾等想派人進城也愈加不容易。野草鏢局現在是如日中天,再加上卓君的名聲,要進城自是輕而易舉。這些人手也能為卓君謀利,到時候吾等還能三七分利。」
「才七成?」
「七成是我們的,卓君是三成。」
「那我不成跪著要飯的了?」
「額?」
「我好不容易坐到今天這位置,還得給你們擔責,還要給你們張羅買賣。到最後,我才得三成的利?你們這是打發要飯的呢?」
公是公,私是私。
好不容易有撈錢的機會,他能錯過?
張良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這不明擺著給他送幫手來了?
等這票人到他手,那還能任由他們走了?
張良挑中的那絕對都是精銳,正好鏢局的金牌鏢師現在就英布一人。有了這票人的注入,他這鏢局的買賣絕對能擴大數倍。到時候他再一手棒槌一手蘿蔔,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不怕這票人不乖乖歸順於他。
再來個斗轉星移,用魔法打敗魔法。
用這些反秦義士,來對付張良!
哈哈哈……爽!
「卓君,你……」
「子房,勿要讓這些銅臭腐蝕了你聖潔的靈魂。錢財乃身外之物,派人來我鏢局是為了反秦大業。區區錢財,又算的了什麼?」
「卓君似乎更為貪財……」
「我不一樣。你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而我則是市儈的老百姓。況且,我貪財也是為了反秦大業。你們想想,若是沒我的錢糧支持,能有今日成就?為了反秦,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壓在上面,又出錢又出人。你偏偏和個土財主似的,就這三核桃倆棗和我糾結半天。子房,你還想不想反秦了?!」
「……」
張良被卓草說的是啞口無言。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卓草的形象突然變得極其高大。站在道德的山峰上面,對著他是指指點點。而且他不得不承認,卓草吹捧的本事的確是一絕。能用如此鄙夷的眼神來吹捧他,真是讓他痛並快樂著!
「良自是要反秦的。」
「這不就結了嗎?那就二八分!」
「不是三七嗎?」
「還有一成放我這,我給你保管著。等以後有需要的時候,你再來找我討要。子房,你該不會這都不信我吧?」
「……」
張良右手猛地用力,捏碎了茶杯。
「你……你……」
「別激動。」
「如此,良也只能答應。」
張良不是沒想過自己搞個鏢局出來,可問題在於他們的身份都很敏感。就算是項梁有能耐,也不敢在風口上如此招搖。鏢局是新興產業,因為很多規定都不完善的緣故,秦國現在是嚴禁私營。卓草能開的起來那是第一個吃螃蟹的,而且又有左庶長爵位,開個鏢局還不是簡簡單單?
他們現在是有求於人,不得不答應!
張良聽得出來,卓草這擺明就是坑他們一道。說是保管,實際上就是用以挾制他們。今後他真有用到錢的地方,那肯定得去找卓草,而後就能順勢問出他這錢用在何處。
高,實在是高!
「答應歸答應,草其實還有一事擔憂。」
「何事?」
「若是他們鬧事,或不聽指揮又當如何?」
「此事卓君不必擔憂。」張良神色極其從容,淡漠道:「他們可都是吾等精心挑選的忠心耿耿之輩,絕無可能會違背卓君的命令。若真有人敢不從,卓君儘管殺了就是。」
「他們好歹為你們賣命,就這麼殺了?」
「既然都已把命賣給我們,自然由我們決定他們的生死。」
「……」
好像沒什麼不對?
只不過,張良也的確不好對付,他考慮的也很周到。給鏢局送來的那都是反秦死忠,如此一來,想要挖他們牆角也沒這麼容易。卓草倒也沒放心上,畢竟沒有挖不動的牆角,只有不夠硬的鋤頭!
「如此,自然甚好。」
「既然卓君答應,那吾便可放心帶人先去伏荼亭。到時候還請卓君勿要忘記給封家書,到時候也不必擔心。北伐在即,少說也要三五個月。」
「嗯,小事而已。」
錢都送上門了,他能不要嗎?
待會他就得修書一封通知蘇荷,讓他幫忙接收。然後再想辦法接觸這票遊俠死士,最好是將他們再納為己用。
「說起來還有件事。」
「什麼?」
「吾得到消息,說是塞外有匈奴襲擊秦國探子。聽說他們裝備頗為精良,動起手來也是比往常匈奴更為狠辣,令他們是損失慘重。子房,此事莫非也與你們有關?」
「哈哈哈!」項伯聽到這頓時得意的捋著鬍鬚,爽朗大笑道:「卓君猜的不錯。難怪子房在吾面前三番五次提及,說卓君智謀如妖算無遺策。今日得見,倒也是不枉此行。此事的確是吾等所為,也是吾親自帶人偷襲秦國探子。哈哈,想必他們還以為是匈奴所為。到時候秦國與匈奴死斗,吾等便能坐收漁利!」
「王八犢子!」
「什麼?」
「咳咳,我說項公真乃王者風範!」
「哈哈哈!卓君過贊了!」
項伯也沒聽出有什麼問題,而是爽朗大笑。他現在是真心覺得卓草很有意思,與常人不同。難怪項梁也會對卓草欣賞有加,還讓阿羽多向卓草學習。有這樣的奇才相助,他們反秦必定會更有勝算。終有一日,暴秦會被他們推翻!
到那時,他定要絕秦國嬴氏宗嗣!
「子房,吾有一事要說。」
「卓君但說無妨。」
「吾已至北地郡,現在又是秦國護軍都尉。若是你們繼續偷襲秦軍,於吾也極其不利。」
「有道理。」
「子房明白就好。」
「僅僅只是如此也不妥當。不如這樣,吾再派遣人偷襲卓君。到時候卓君便可一展所長,也能順利立下軍功。如此一來,卓君爵位還能再往上提些,對吾等今後反秦也有好處。」
「這……不太好吧?」
「他們是死士,死了就死了。重要的是,他們死得其所。只要他們死的有價值,那就無妨。只是卓君切記,定要想法子將他們悉數都給殺了,萬萬不要留下活口。另外時機也得找好,到時候就是卓君化解了偷襲的匈奴精銳。」
「好辦法!」
項伯連連點頭,沒有覺得絲毫不妥。卓草望著他們,只覺得後背都有些涼意。活生生的人命,在他們眼裡簡直是等同於豬狗牲畜。他們不在乎人的死活,哪怕是他們一手栽培的死士死忠,他們也都不關心。
「算了,漏洞太多反而會惹人懷疑。匈奴每年都會趁著秋收劫掠城鎮,好端端的怎會跑來搶我?況且我帶著這麼多人,區區幾十個匈奴怎敢襲擊?」
「唔,如此倒也有道理。還是卓君考慮的更為周到些。」張良頷首答應,而後起身作揖道:「卓君,今日也已差不多。若是繼續在外面,只怕也會遭人懷疑。」
「告辭!」
「告辭。」
卓草抬手作揖,瀟灑離去。
目送他們離去後,張良頓時長舒口氣。
「伯覺得他如何?」
「鋒芒畢露,卻又暗藏玄機。看似衝動,卻又偏偏有所克制。幸虧此人站在吾等這邊,否則的話必定極其難對付。」
「勿要著急的好。」
「什麼意思?」
「位居高位者,總歸會變。」張良遙望遠處,淡然道:「昔日吾曾試探過他,想著讓其相助吾等支持六國復辟。可惜,他卻並無此心思。他說他為何不能成為趙王?昔日田氏代齊,他為何不能代趙?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話,吾也聽子房多次提及。」
「由此可見,他的野心很大。他要的不僅僅只是拜相封侯,而是要裂土封王。如此有野心的人,自然不會甘心屈居於人下。他能幫助吾等反秦,自然也能找機會滅了吾等邀功。秦國能容許衛國的存在,自然也有可能再多個卓國出來。」
莊子曾言: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衛國便是個極其獨特的存在,因為強悍的山東六國都被秦國所滅,而衛國現在還能保持邦國制。倒不是衛國多厲害,而是衛以無為而勝過山東六國!
當初衛國極其強悍,可謂是人才輩出。比如說大名鼎鼎的商君本命就叫衛鞅,就是出自衛國。秦國昔日的相國呂不韋,創建魏武卒的吳起……他們都是出自衛國。
可後來衛國卻是越來越弱,弱到完全被大國玩弄於股掌。比方說魏國覺得衛國不聽話,就乾脆廢了衛王然後另立自己的女婿為衛王。到後來秦國又把魏國干碎了,秦王就讓原衛國後人重新當衛王。
所以衛國擱後世就和棒子似的,完全沒有任何的主權,連軍隊都得看秦國的眼色。說是邦國,其實就是人秦國的殖民地。也正是如此,秦始皇到死都沒有把衛國給吞併。
既然衛國能有,那卓國也不是不可能。卓草年紀輕輕就有此成就,假以時日權傾朝野未必不能做到。既是如此,那更加沒必要幫助他們反秦。
張良看事看的極其長遠,為人又謹慎。別說對卓草,就是對項梁這票反賊他也未曾盡信。他相信的就只有他自己,別人都會留個心眼。
「確實有道理。」項伯若有所思的點頭,「此人也很危險。既是如此,子房為何要……」
「除他之外,吾等別無選擇。其翁更是多年遊走各地,相助吾等反秦。哪怕他有野心,卻也有把柄在我們手上。」
「的確。」
項伯頷首點頭,也覺得並無不可。
「總之,吾等先想辦法扶持他上位。」張良露出抹陰惻惻的冷笑,「伯也知道,反秦者也是貌合神離,各懷鬼胎。上次於會稽郡就有人不服而反對的,他們同樣是吾等反秦的阻礙。只要吾等將這些事告知卓君,再設計將他們一網打盡。如此卓草能順利上位,吾等也能更容易反秦!」
光靠卓草的奇思妙想也能上位,但是太慢了。而且想要在秦國掌握實權,那必須得要有實打實的軍功傍身。沒有軍功,那就創造軍功。
若是卓草知曉,必會覺得張良肯定也是穿越來的,沒準還看過港片!
這傢伙現在是想黑白兩道通吃!
……
……
「哈哈哈!」
卓草臉上滿是笑意,也是這段時間笑的最為開心的回。
「卓君很高興?」
「那是自然。」
卓草自是開心的很,能順利坑到未來的謀聖,他能不高興?更何況他本來就在擔心鏢局的事,畢竟現在人手是嚴重不夠用。興許是李鼠幫忙宣傳過的原因,諸多商賈都跑鏢局押鏢。
他本來想的是等北伐結束後,找些退伍歸鄉的伍卒幫忙。他們不光能掙錢還能以戰代練,總比回家種田來的強。正常立下軍功有爵位的伍卒,不在卓草的考慮範疇。因為這些人往往都是秦國重點栽培對象,後續肯定要擔任各種官職軍職。沒爵位的伍卒可就慘了,幾乎撈不到什麼好處。
現在更好,張良就這麼送上門來了!
「此人還是不能大意。做起事來不擇手段心狠手辣,又偏偏足智多謀。若無卓君牽制住他,只怕秦國北伐也沒這麼容易。就算不幫匈奴,也能令秦國損失慘重。」
草原的水源是有限的,往特定水源裡頭下毒就能可能令秦國大軍遭受重創。要整死秦國大軍的辦法很多,光是卓草這個軍盲都能想到,更別說張良。這得虧他現在是護軍都尉,所以張良他們多少還有所收斂。
「卓君,今日此地也已太平。算了算時間,吾等也該即刻前往郡城。若是再不走的話,只怕還會耽誤日期。」
「嗯。待會放幾隻蒼鴿回去,把這事先告知蘇荷。另外再安排人手留些肉脯湯藥,讓他們好好養傷。他們遭受匈奴劫掠,這個冬天怕是都不會好過。我們帶的糧食也不多,也只能儘自己所能。老韓,先前類似的事會怎麼做?」
「卓君不知道嗎?自昭王開始,秦國就不會顧及尋常黔首的死活。就是遭受大災,也都是靠自己想辦法。即便是遭受匈奴劫掠,也是如此。只能想辦法上山挖些野菜,亦或者是賣兒賣女,為秦國賣命做事換點錢糧。」
「草……」
以工代賑這事自古有之,可秦國卻不會這麼做。因為這事也不是嘴上說說就行,還需要調動物資,可這些物資又從哪裡來?
他以為自然災害秦國不幫,沒成想連匈奴這種人禍也不會管。難怪說各地山匪都除之不盡。沒了活路,自然是什麼事都做的出來。
「現在不會了。」
韓信笑了笑。
這些可都是卓草的功勞。
現在正值用人之際,這些災民興許都能謀個差事。只要度過寒冷的冬季,來年春天萬物復甦總能挖點野菜混個溫飽。等糧食豐收後,就能回到正常的生活。
兩人一路閒聊,便看到有諸多黔首自發站在不遠處。等卓草走近後,想都沒想同時作揖叩拜。
「吾等拜謝都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