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辭4
自出現後,他的著重點一直放在言辭身上。Google搜索
時家大少爺,何曾給別人擦過臉。
陳清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她此時此刻看到的一幕。
到底是多大的魔力,能讓一個瘋子所剩無幾的溫柔傾覆出去。
「怎麼可能……為什麼會這樣。」
陳清韻有些語無倫次。
在她記憶里,時參從小到大的性格都極其孤僻,和同齡的小孩玩不到一塊兒去,格格不入,因此她也是費了很長時間才偶爾能和他有說話的機會,即使如此,碰壁也是常有的事情。
大人們以前說是因為他的智商和他們不同,思想境界也不夠匹配,所以天才都是孤獨的,陳清韻也逐漸習慣他小小年紀帶著那點自有的倨傲。
那種傲始終延續,就連他身份被爆出不乾淨,大人對他惡語相加,小孩罵他是雜種,朝他投擲各種砸東西的時候,他一如以前,眼神清澈而倔強。
那個時候,陳清韻想護著他。
可她年紀小,又受大人的影響,也產生一種,以她陳家大小姐的身份,這個男孩根本配不上自己。
但想來想去,她又實在想和他玩,有時候會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過去找他,想和他分享快樂,但是時參不論何時何地,對她的態度仍然沒有太大的變化。
即使被冷落,依然傲慢無禮。
陳家大小姐哪受得了這個氣,再加上沈家真正的少爺新獲恩寵和關注,又對她百般殷勤,她有意無意,逐漸脫離了他。
她以為,不管時隔再長時間,她見到的他,會一如既往。
誰曾想,他也有柔軟的一面。
並且是對其他的女孩。
不對……
為什麼她會突然拿起水杯潑水?
難道不是因為言辭剛才說的話太讓人憤怒了嗎。
而且,為什麼時參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這分明是個圈套。
耳邊,卻傳來時參吩咐保姆的聲音:「送她出去。」
老保姆畢恭畢敬地走過來。
陳清韻沒有走,兩隻手撐在桌面上,忍不住氣憤,「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是她故意說那些話刺激我……」
而且水杯剛好就在她手邊。
天時地利,她很難做到和一個農村丫頭對峙,最能消減怒火的辦法,不就是直接拿水潑她嗎。
這一切都是言辭設計的……
縱然陳清韻想要費盡口舌的解釋,也依然沒能挽留得住,時參的命令下達之後,保姆只能趕她這個尊貴的客人離開時宅。
少了個人,周遭清靜不少。
時參站在旁邊,看著家庭醫生給言辭重新包紮。
他眼神里沒有摻著任何多餘的情緒,一瞬不瞬地望著。
望得言辭有那麼幾個瞬間,以為他是知道的。
可他又平靜如斯,甚至實際行動都在表示他並不知道。
這事,很快就被時玉齡知曉了。
她倒沒有太意外。
這件事的起因確實是她們兩個。
言辭的故意激惱也是部分原因。
但時玉齡也不無辜。
她明知道這兩個女孩子在一起說話,不論是身份差距還是關於異性的掠奪,都會激發出很多矛盾,卻依然讓她們獨自相處。
明知大小姐脾氣,會欺負言辭。
在那麼多明知的條件下,結果和她想的不太一樣。
她本想看看,大兒子會如何處理這件事,會做到如何地偏心,但時參並沒有做太多,甚至連婚約都沒有提起要退。
就像一個正常的人,在客人無禮潑水後,讓人將其攆出去。
很正常,挑不出一點毛病的做法。
因此,時母很難從中判斷出,這個大兒子心裡想的是什麼。
倒是言辭,她親自叫過去談話。
額頭上的紗布,又是嶄新地一塊,潔白而矚目。
時玉齡坐在歐式布藝沙發上,後背微微往後倚,看似慵懶家常的姿態,讓自己的攻擊力不那麼地明顯,一如既往溫和的笑,「這幾天你受委屈了。」
言辭坐在她的對面,「夫人言重。」
「你覺得時參怎麼樣。」
「挺好的。」
「說句真心話,你喜歡他嗎。」
「嗯。」
言辭回答得這麼快,聲調又淡得很,讓人更加地捉摸不透,到底是什麼意思。
當然,她的這個回答,對時玉齡來說並沒有影響。
「青梅竹馬確實容易讓人心生情愫。」
時玉齡笑道,「我和他爸就是這樣,以前一個地方的,算是很遠很遠的遠方親戚,從小關係就不錯,後來他讀書工作,聯繫逐漸少了,沒想到再次見面後,依然記得彼此。」
記得歸記得,但各有各的人生路要走,興許是以前就認識的緣故,感情終究比不過新鮮的,時玉齡剛開始選擇的是沈家。
她那時確實年輕易衝動,沒有去衡量,如果放現在的話,她會好好思考,兩家條件都不錯的情況下,婆媳關係也很重要,其次,才是男人對她的感情。
因為關係是恆定的,感情卻可以瞬息萬變,保不准哪一天男人就不愛了,而她自己孤立無援。
言辭平靜地聽完,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
她當然知道,時玉齡給她講這些,不是想告訴她,青梅竹馬最後能否走在一起又是否幸福。
她想說的是,就算真的能嫁進來,沒能得到婆婆歡心的媳婦,終究會離散。
假若時參愛她,娶她,但保不准哪天就變了。
在言辭大腦里盤旋的唯一念頭就是。
她並沒有想嫁進來的意思。
她確實有野心,但這份野心,是自由的,不受拘束的,也只有像時玉齡這樣的女人,才會把自己的心思全部放在找男人和家庭上面,當然,時玉齡這麼做確實可以讓自己幸福,只不過,她自己覺得美好的東西,在他人來說並不是如此。
晚間,她去走廊吹風的時候,看見時參也在。
彼此對接一個眼神後,默契地並肩站在一起。
他話很少,她的話也不多,這些年來,兩人的交流大部分是通過眼神。
言辭看見旁邊的男人點上一根香菸。
她擰眉。
「怎麼突然抽起煙了。」
時參沒有回答,問道:「她找你什麼事。」
「沒什麼事。」
他自然是不信的。
也是巧,平日裡時玉齡找她說生活上瑣事的時候,他都沒有過問,但只要談到私人感情,他又會問及。
是她表現得太明顯,讓他發覺了嗎。
「她問我喜不喜歡你。」
言辭自問自答,「我說喜歡。」
當然,原話並不是這樣。
當時的她,只是淺淺嗯了聲。
很敷衍。
在他這裡,「喜歡」和「嗯」是相差很大的回答。
時參吸了口煙,嗓音沙啞,「真喜歡?」
「不然呢。」
她側臉微紅,「在這裡,誰不敢不喜歡大少爺。」
「好好說話。」
「我有在好好說啊。」
「就這個態度?」
「那我什麼態度。」
言辭突然笑了。
踮起腳尖,慢慢湊過去,讓自己的臉離他的下顎很近,兩條胳膊也輕輕抬起來,搭在他雙肩上,聲音裊裊動聽:「難不成,要我親口對你說嗎。」
夜晚,輕風,微光。
女孩年輕姣好的面孔,近在咫尺。
動聽的話,汲汲入耳。
兩個都不是特別會撩的,甚至她主動搭過來的手都帶有緊張的顫抖,但一切又那麼地順其自然。
時參抓住她的腰,低頭吻了她。
意外……又不太意外。
淺淡的煙味。
他抽菸的次數不多,被她撞見,也就三兩回。
明明和她一樣年輕,比她還小一天,但給人一種很老成的感覺,那個吻,生澀又熟練,像是沉澱已久有待爆發,又像是在夢裡曾演練過無數次的。
鬆開後,時參問她:「那你願意留下來嗎。」
「留哪。」
「我身邊。」
「……為什麼這麼說。」
聽到這句,她不是不意外的。
好像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他洞察。
他知道她要走。
知道她遠走高飛的夢想。
也知道……她並不像表面上乖巧,說的喜歡也全是假的。
所以用一種詢問的口吻,而不是勒令她留下。
「算了。」
時參又突然改口,「我自己都留不下來。」
「你在擔心什麼。」
「不知道。」
「會好起來的。」
她拉著他的腕,一字一句,鄭重其事,「不是已經好了這麼多年了嗎,以後可以一個人慢慢恢復的。」
不知不覺,她都快忘了,他是個病人。
是個雖然看起來正常但不正常的時候可能危及性命的病人。
剛開始的情況,和抑鬱症差不多。
抑鬱症可能是一個人喪失活的念頭,失去所有的信念,對這個世界沒有依賴。
而他前些年,是為了和教授完成一個完整的科研實驗,才慢慢地支撐起來,心裡有一個念頭牽扯著自己往生的道路行走。
後幾年,那個念頭愈發堅定了。
即使發病,傷到自己,但再次清醒後,知道自己會好好活下去。
隨著清風拂過,他聲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昭昭。」
然後又說她:「小沒良心。」
——
通知書出來這天,言辭生日。
是個小生日,以前的同學拉她去外面吃飯,順便聚個會,男男女女都有,還算熱鬧。
回來時,言辭才看見房間裡的禮物。
一個限量版的玩偶大熊。
還有新衣服。
這年頭送女孩子的生日禮物,並不好選,無非就是首飾禮品。
在桌上,她意外地看見一個手機。
上面有字。
是時玉齡寫的。
寫的很官方化,但也讓人很感動了。
言辭給手機換了新的卡。
她已經攢夠大學四年的學費和生活費,甚至可以過得舒坦一些。
可以完完全全地摒棄現在的生活。
離開桐城,離開老家,離開這裡。
老保姆敲門進來,輕聲說一句:「大少爺在等你。」
收拾房間的言辭回頭看一眼,不確定問:「現在嗎。」
「是的。」
「太晚了。」
「是你回來得太晚了。」
言辭看了下時間。
確實是她回來得太晚了。
地上的這些禮物,她還得和他說聲謝謝。
去了後,言辭先道謝。
表示自己很喜歡那個玩具熊和新衣服。
背對著她的時參淡淡發問:「喜歡麼。」
她輕微一怔,點頭,「對啊。」
「既然這麼喜歡,要帶走嗎。」
「不用……」
「那為什麼說喜歡。」
他問,「都不肯翻遍大半個中國把它們帶走。」
回頭,他看見她手裡的手機。
湛黑的雙眸無波無瀾,處之平靜。
他已經知道她報的大學離這裡多遠了。
或者說,早就明白,只不過在等結果。
很多時候,在明知道結果的情況下,受著過程的煎熬,到最後,還是要重新失落一次。
言辭無聲笑笑。
她沒什麼好解釋的。
總不能說,是因為喜歡那個大學。
或者那個地方。
「我覺得我已經……」她說,「做得挺好了。」
抬眸,對上他的視線,她繼續從容道,「我想你應該不希望從我嘴裡聽出我其實更想跨越太平洋……」
「夠了。」
「好吧。」
她抿唇,乖巧地閉嘴。
言辭知道讓他現在情緒失控的點是什麼。
他想的並不是因為她離桐城太遠而讓兩人斷了聯繫。
他要是想的話,每天在她臥室里安家都可以。
他在意的,應該是她刻意的躲避。
言辭自己說的也是實話,如果可以,別說國內,她很想搬到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重新去過活。
重新學習,生活,順帶養一養病。
明明是個無神論,她卻意外地發現自己沾上他的邪運,精神異常得讓人崩潰,但她沒有人來慰問自己。
空蕩的房間,她聽見時參說。
「坐。」
天色不早了,她坐哪?
還是想和她促膝長談到天亮。
不過空站著也不是事,言辭拖來一把椅子正要好好休息的時候,又聽見輕飄飄的男聲:「坐床上。」
「……」
「怎麼,怕我非禮你?」
「……」
來回出入私人臥室已經挺冒昧的了,這樣的要求是不是不太合理?
不管合不合理,他是大少爺,他說的對。
言辭終究還是隨他的意思,往床邊一坐。
剛著被褥,便感覺胳膊被人一拉。
隨後,整個身子都被迫躺著。
傾身而來的是剛才振振有詞的時參。
言辭閉上眼睛,心裡暗罵他一句混蛋。
他是不是洋洋得意,暗中地說,對,我就是非禮你?
時參低眸看著死魚一樣的女孩,出聲淡笑:「不緊張嗎。」
「……你要幹嘛。」
她的眼睛裡,沒有太多的緊張,甚至可以說從容淡定。
逆來順受。
一直以來,她都給人這樣的印象。
實際上,並不是如此。
「既然喜歡我,那做這種事情,也無妨,也許還挺高興,是嗎。」
他問。
「……哪種事。」
她無辜裝的不到位,不惹人憐憫,所以下一秒,裙子便被撩起來。
也就這個時候,言辭意識到不對勁。
「你瘋了?」
她試著掙扎,卻掙扎不起。
他雖是個病人,然而男女力道懸殊,不論她用多大的力氣都無濟於事,就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言辭看見他的眼底有些紅。
是發病的徵兆。
頭一次,她感到徹徹底底的恐慌。
平日裡發病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個常人所做的,那麼在這種事情上面一旦發起病來,可能也不是個正常人,可能不會把她當人看。
言辭屏住呼吸,聲音顫抖:「你想過後果沒。」
「我娶你。」
「……」
話音落下,已經突破封印。
沒有前兆,沒有試探,連親吻都沒有。
整個過程,留給言辭的感官,便是濃濃的無盡的黑暗。
大概,她註定是個得不到任何憐愛的人。
——
這件事,無法隱瞞。
時家的處理速度,快到令人難以想像。
時參走了。
聽說是因為病情不穩定被送到外地治療了。
具體什麼原因,言辭並不知道。
她在浴室里洗了三遍的澡,透過鏡子看見自己身上每一處清晰可見的青紫傷痕,不覺得悲哀,反而是可笑。
於是她見到時玉齡的時候,依然帶笑。
笑得時玉齡以為她心機沉重,故意勾引自己的大兒子。
儘管,醫生給時參的診斷,確實是身體機能紊亂。
身為貴婦,時玉齡顯然不是像個街頭潑婦那樣罵言辭是個碧池,她的手指多次抬起又放下,無法指著言辭罵,因此伏在胸口的怒意只增不減。
她罵言辭,是因為時參這次病得重。
不得不去醫院的地步。
至於她們發生了什麼事,反而無所謂。
巴掌打過來的時候,言辭尚且處於懵懵的狀態,眼皮倦怠的抬起,神色懨懨。
「我讓你照顧他,你就這麼刺激他的嗎?」
時玉齡的質問一句又一句。
她指甲修長,在言辭的臉上劃出三道口子。
「夫人未免太心急了。」
言辭微笑,「我還沒告他強——奸罪呢。」
「你——」
「這件事,你還是問你大兒子的好。」
她摸了摸臉,「畢竟,他怎麼想的,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清楚。」
「他不讓你走。」
「所以呢。」
「你還不承認你惹了他?」
「啊……不應該是他愛我愛得深沉,連我去外地上大學都把他刺激到發病嗎?」
時玉齡怔住,「你再說一遍!」
言辭挽唇,「我不知道啊,我猜的,所以夫人你最好問問他……為什麼外面那麼多山珍海味不吃,偏偏喜歡平淡無奇的一碗粥呢。」
她確實是猜的。
說的話也是誇張成分的。
並不覺得自己有哪點吸引到他,非要論的話,可能是她曾經救過他,或者,拿著時玉齡的錢,把他當大爺似的伺候著。
對於時參來說,另一半不需要多尊貴的身份,不是像陳清韻那樣端著大小姐架子凡事都要考慮是否匹配身份,只要一個人闖入他的生命帶給他溫暖就行,哪怕這個人只是披著兔子皮。
「你們的感情,我不插手。」
時玉齡逐漸心平氣和,「我只關心我兒子的命,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別說去外地,跑到世界各個角落我也給你揪出來。」
時家大夫人走後許久,言辭臉上的笑逐漸僵硬。
真讓人厭惡啊。
所有人都沒把她當人看。
她拼命爭取這麼多年,要的不過是個遠走高飛的夢,怎麼還是這麼難呢。
一周後。
時參給言辭打過電話。
可能是吃藥的緣故,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精神也不太好。
他給她兩個選擇。
一個是放她走。
另一個是,嫁給他。
這算是這些天,唯一一個為她設身處地考慮過的人。
「你不怕我走了後,你自己撐不過來嗎。」
言辭問他。
那端無聲笑笑,「看吧,你明明都懂的。」
明明知道她已經成為他的藥,卻一直裝傻,還說,讓他一個人慢慢好起來。
言辭並沒有走,也沒嫁給他。
在他回來之前,時玉齡不允許言辭走。
於是,錯過大學報到的時間。
這麼多年的學業,倒白費了。
看來,得多花點錢去國外。
這就是逼她往更遠的地方走了。
這檔子事出之後,家裡的保姆把言辭當做笑話,不遺餘力地嘲笑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打工丫鬟,還想嫁到時家當兒媳婦,也是痴心妄想。
這些話,言辭聽過就忘。
一個多月後,她身體出現異樣,去醫院檢查,原來是懷了。
這個消息,不知是不是雪上加霜。
打掉是不可能的。
這是時家第一個骨肉。
何況,時玉齡深刻明白,大兒子隨時都可能離開,留一個他的孩子在世,對她來說是一件慰藉的好事。
懷孕了,很多事也就依著言辭。
她要是想嫁進時家,那就嫁,只不過因為年紀小,辦不了證,名聲也不好,可能是隱婚。
當然,時玉齡的話,真假摻半,信不得。
言辭回來第一件事,便讓時玉齡把幾個嚼她舌根的老保姆辭掉。
她們收拾行李走的時候,她還過去送送。
面帶微笑。
似乎就像是說,她已經是這裡的女主人。
而實際上,她是不屑做女主人的。
對這個意外產生的孩子,更沒有一丁點的憐愛。
而遠在他方的人,每次聯繫,依然和從前一樣,不無虛偽的應付。
這天,她收到時參的簡訊。
【今天天氣很糟糕,陰轉小雨,濕氣重。
】
言辭:【但想到我,是不是又覺得一切都還好。
】
他回:【嗯。
】
()
1秒記住官術網網:.。手機版閱讀網址:m.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