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復生序曲(四)
讓陳百七心情惆悵了許久卻又突然死而復生出現在眼前的傢伙眼睛一亮,拉住她迫不及待地問道:「這個說來話長,以後再細說,寧舟呢?他回來了嗎?我要見他!就是現在!」
陳百七臉色一變,寧舟的確回來過,可是又走了,先是去往永無鄉教廷,現在恐怕已經前往煉獄了……
頭頂傳來飛行器的聲響,兩人抬起頭,看著那艘小型飛行器在他們身邊降落,還未落地的時候艙門就已經打開了,之前和齊樂人相熟的審判所執行官阿爾從飛行器上跳了下來,穩穩地落在齊樂人身邊:「怎麼是你?你不是死了嗎?」
「死過,因為有個復活道具,又活了。」說著,齊樂人想起瑪利亞的囑託,問阿爾,「先知在審判所嗎?瑪利亞女士托我把一件東西交給他。」
阿爾和陳百七驚疑不定地對視了一眼,陳百七斟酌著開口問道:「瑪利亞女士?」
「我見到了她的……靈魂?或者說殘存的意識?我也不太清楚那是什麼……但應當是她本人沒錯。」齊樂人說。
阿爾面色凝重:「我先帶你回審判所。」
齊樂人點了點頭,跟著阿爾上了飛行器,又回頭囑咐陳百七:「我馬上就回來,你跟寧舟說一聲我沒事……我、我有話要跟他說。」
艙門關上了,載著齊樂人的飛行器從沙灘上起飛。剛才的巨大動靜吸引了周圍的行人,幸好這一帶比較偏僻,在圍觀的人聚集前審判所已經戒嚴了這一片區域。陳百七也被禮貌地請走了,她和審判所的執行官們很熟悉,一邊說著剛才的情況,一邊離開了這片沙灘。
看著越飛越遠的飛行器,陳百七長長地嘆了口氣,在寧舟寫信回來之前,她還真聯繫不上他了。
時隔多日,齊樂人又一次來到了審判所。飛行器降落之後他被直接帶到了司凜面前,齊樂人對這位審判所的代理執行長印象很深——主要是因為他長得很娘,竟然還留了一頭長髮,那雙眼睛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蛇瞳。雖然司凜對他一貫很客氣,但是齊樂人總覺得這是看在寧舟的面子上,司凜其實並不怎麼喜歡他。
應該說,司凜看起來不喜歡任何人。
見到司凜之後,齊樂人將瑪利亞的囑託告訴了他,但沒有說到底是什麼東西。
「先知大人正在沉睡期,沒有重大事務的時候,我們儘可能不去打擾他。」司凜說,「你可以把東西交給我們,等到先知大人醒來,我們會轉交給他。」
回來黃昏之鄉的路上差點被不知道哪路大神打劫的齊樂人斷然拒絕:「我不能違背瑪利亞女士的囑託,這件東西很重要,我必須親自交給他。」
司凜笑了笑——姑且稱之為笑吧,在齊樂人看來他整個五官都沒有動,只有嘴角向上提了提:「你恐怕並不明白先知大人是什麼樣的存在。簡單舉個例子吧,記得之前你在殺戮密會臥底的時候嗎?在最後關頭殺戮魔王的信徒四處逃亡之際,我們封鎖了整個黃昏之鄉的結界,可還是晚了一步,讓兩個信徒逃走了。為什麼會晚這一步?因為哪怕是這樣的事情,我們也沒有去喚醒先知大人,而是間接地借用他的力量,否則根本不會有漏網之魚。」
「如果你想讓我去提前喚醒先知大人,你就得向我證明,那件東西的重要性。」司凜說道。
齊樂人陷入了猶豫,應該告訴司凜嗎?其實他很明白,如果連負責守衛黃昏之鄉秩序的審判所的BOSS都無法信任的話,那麼整個黃昏之鄉就根本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了,或者換句話說,人類陣營已經徹底完了。雖然他並不喜歡司凜的態度,但是理智上來說,他理解司凜的所作所為。
「好吧,但我只能告訴你一個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齊樂人說。
司凜思索了片刻,同意了他的要求,一旁的阿爾聳聳肩,出去幫他們關上了門。
辦公室里就只剩下齊樂人和司凜。
「現在你可以說了。」司凜交疊雙手放在桌上,一副他會很認真聽的樣子。
齊樂人看著道具欄中的【地獄權杖】,它甚至都沒有介紹詞,原本應該跟隨在名稱後面的介紹詞的位置是三個問號。
齊樂人說:「也許你沒聽過這個東西,不過它很重要,來的路上我還遇到了一個身份不明的傢伙,試圖從我手中騙走它。這個東西叫『地獄權杖』……」
「……我操!」司凜從椅子上一躍而起,簡直是十萬分的失態,「你再說一遍?!」
司凜的動作太大,桌子上的茶杯都倒翻了,熱水流了一桌,他卻一點兒感覺都沒有,直勾勾地盯著齊樂人,像是要從他的道具欄里把東西搶過來。
齊樂人被驚了一下,訥訥道:「地獄權杖。」
司凜深吸了一口氣,捂住了額頭:「這東西竟然在你手裡……」
「準確說,是在瑪利亞女士手裡,我只是負責轉交的。」齊樂人糾正道。
司凜將阿爾喊了進來:「現在召集全體議事成員,二十分鐘後開會,我發起緊急議程請求喚醒先知大人。」
一臉迷茫的阿爾看了看司凜,又看了看一臉無辜的齊樂人,點頭轉身離去了。
「你在這裡等半小時,半小時後我帶你去見先知。」司凜似乎篤定這次的提議會被通過,他拿起披在座椅靠背上的外套,大步向門外走去。
齊樂人又一次看向自己的道具欄。所以,這還真是個特別重要的東西?司凜走得太快,他都沒來得及問清楚……算了,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件好事。
十五分鐘過去了,偌大的會議室里陸續有人進來,大部分都穿著審判所的制服,其中一人對司凜笑道:「BOSS竟然突然提起了緊急議程,莫非是剛才那道聖光降臨的關係?」
一個蒙眼正在玩牌的女人淡淡道:「那道光是從聖城的方向來的,那個氣息,應當是聖修女大人。」
「聖修女大人不是已經隕落了嗎?」
「領域級的高手會有意識殘留在世間也是很正常的。」
「說的也是。難道和前些天聖城領域突然崩潰有關係?」
「哎呀呀,總覺得有大事情要發生了……」
會議室里的人員小聲地交談了起來。
又過去了五分鐘,只剩下一個座位還空著。司凜不耐煩地用鋼筆敲擊著桌面:「幻術師呢?」
坐在他身邊的中年男人道:「我委託他去執行任務了,恐怕明天才能回來。」
司凜奇怪道:「異端審判所的工作怎麼會交給他這個戒律所的人呢?」
中年男子回道:「這個理想國的信仰者情況很特殊,非常擅長幻術,而且疑似已經惡魔化了,之前去處理的幾位執行官對付不了,還是讓他這個幻術專精的人去吧。」
司凜點了點頭:「那現在開會吧。提起緊急議程理應有教廷特使旁聽,但因為寧舟先生已經脫離教廷,目前永無鄉教廷還未確定新的特使人選,一切從簡。會議情況我會稍後提交給教廷。」
「就在剛才,有人從聖城帶來了聖修女的口諭,事關重大,需要立刻告知先知大人,具體的內容不方便透露,現在投票表決。」司凜細長的豎瞳在每個人臉上掠過。
……
……
……
會議結束後,齊樂人被面色肅穆的司凜帶著,朝著審判所的地下走去。他沒想到這裡會有這麼大,而且到處都是冰雪,就連升降梯都是冰制的,載著他們向著無盡的深淵墜去。
升降梯停下了,半透明的冰門開啟,前方是幽深的黑暗,可隨著他們的到來,這深不見底又寒意透骨的黑暗之中亮起了光,耀眼的白光如同一輪看不見的太陽緩緩照亮了這個地下冰宮。正前方是一條空曠無比的走廊,兩旁聳立著四五個人才能合抱的冰雕廊柱,足有幾十米高,讓人感覺不到這裡是地底,倒覺得好像置身於一個冰雪星球。
在這一片寒冷的寂靜中,司凜帶著齊樂人往前走。
這裡應當很冷,齊樂人心想,因為他呼出的空氣迅速凝成了一團白色的氣體。可奇怪的是他的身體並不覺得冷,這讓他疑惑到底是這裡的氣溫有問題,還是他的身體有問題。
沿著走廊一路向前,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座冰雪城堡一般高大巍峨的地下教堂,比教廷舊址上的聖殿還要恢弘,也許是材質的關係,它看起來簡直像是巨人的教堂,站在門前的齊樂人和司凜甚至還不到大門的四分之一那麼高。
「這裡是教堂嗎?」齊樂人問道。
「不,這裡是墳墓。」司凜回道。
齊樂人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司凜專注地看著教堂的大門,那雙冷血動物的豎瞳里竟然流露出顯而易見的尊敬,和一絲難以形容的無奈。
「一會兒見到了先知大人,無論他說什麼,你都不必驚訝。」司凜說。
「我儘量。」齊樂人說著,不禁懷疑這位先知大人是不是有什麼看到未來的能力,不然為什麼會被叫作「先知」呢?
教堂的大門在兩人面前緩緩開啟,開門的人是兩尊高大的冰雕人偶,她們無聲地拉開了這扇巨門,然後回到了門後靜靜地站著,如果不是齊樂人親眼看見她們活過來,他絕對看不出這兩尊冰雕的異樣。
大門之後是一座大教堂的內部,就像是普通的教堂一樣,裡面有一排又一排的座位,只是在最前方竟然沒有任何宗教人物的雕像,而是一處結了冰的水池。在水池的前方是一面山壁一樣高大的牆,上面有一個浮雕的教廷標記,齊樂人曾經在寧舟的衣領上見過這個圖案,象徵著神的權威將惡魔永遠鎮壓在地獄裡。
無論怎麼看,這裡都是一個教堂,為什麼司凜要說是墳墓呢?
正在他困惑之際,司凜領著他走到了水池中央,厚厚的冰層完全能夠承受得住兩人的重量,齊樂人甚至懷疑整個水池都已經凍成了一大塊冰塊。
司凜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微弱的光芒從他身上散發出來,腳下突然傳來冰裂的聲音,齊樂人嚇了一跳,趕忙低下頭——腳下的冰面不知何時竟然已經裂開了,露出冰層下湛藍的池水!不等齊樂人反應過來,兩人一同墜入了寒冷徹骨的水中!
「噗通」一聲,齊樂人感覺到自己掉進了水裡,慌忙的吸氣時他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嗆水,而是順暢地吸入了一口空氣,而這池水也不如他想像的冰冷,他除了腳不沾地的漂浮感外並沒有什麼不適。
水底是幽幽的藍色,不知為何竟然漂浮著散發著淡淡藍光的冰蓮花,讓這片神秘的水域顯得如夢似幻。就在水池的底部,有一口沉在水底的冰棺,透過冰層依稀可以看見一個人影。
是先知嗎?齊樂人心裡「咯噔」了一下,聯繫起司凜口中那位長期「沉睡」的先知大人,突然有種不妙的感覺……莫非他已經……
冰棺不曾打開,卻有無數銀白色的光點在水中亮起,凝聚成了一個虛幻縹緲的人影,他穿著一身潔白的聖袍,模樣介於少年於青年之間,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可是當人看向他眼睛的時候,卻會頃刻間忘記自己的判斷——因為他就像是從宗教壁畫中走下來的「神」,而不是一個有著喜怒哀樂的人,這種溫柔的慈憫,是超脫了人類情緒的、屬於神的仁愛。
「沒想到這麼快又和你見面了,齊樂人。」先知沒有開口,可是他的「聲音」卻在這片水域中迴蕩著,空靈而縹緲。
「我們見過嗎?」齊樂人迷惑地問道。
先知突然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這一刻他身上那種聖潔疏離的氣質一掃而空,屬於神性的那部分被掩藏了起來,留下了屬於人的那部分,這讓他一剎那間在齊樂人的眼中活了過來。
他用活潑的聲音和興致勃勃的語氣說道:「當然,我們還同居了整整七天。你非常主動地脫衣服給我看,真是令人害羞極了。我們還互相探討了一下化妝技術,雖然你嘴上很不情願,但身體卻很誠實地給我畫了個美美的妝。其實我很想穿上女裝在審判所內外走上幾圈,但是考慮到大家的心臟健康,我還是矜持地只向我的學生們展示……」
「先知大人,為了審判所和您個人的形象,請您儘量保持閉嘴,好嗎?」最後兩個字差不多是從司凜的牙縫裡擠出來的。
一開口就放飛自我的先知大人恢復了充滿神性的微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