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投標只剩兩天了,我看著日曆,畫圈的那個數字,格外的刺眼。儘管上面沒有密密麻麻的工作任務、勾勾叉叉,可偏偏一抹空白成了繚亂之中的扎馬釘。
我恐懼那一天,因為那一天決定我們公司與誥翌集團的合作,是繼續是分開,就如同一根線,等待命運決定是否將其剪斷。而我在誥翌這邊的行為會間接影響投標情況,所以這幾天我一直小心翼翼,生怕搞差了,害的公司失去一個大項目。
下班前我給公司的車隊主管發了個消息,問他「誥翌集團(我所在的這個地方)這邊說,若是不把那條線開了,投標就別想了。公司現在有措施嗎?」
過了十幾分鐘,他回答道「沒有沒有。」
回答的如此果斷、直率,我差點吐血。就連車隊主管都等死了,我還能有什麼希望?於是這天下班的路上,天空似乎又暗淡起來。這久濁的空氣,總是與我的嗅覺格格不入。
「杜琰!」鍾茗的聲音突然在我身邊輕盈的跳動。
她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邊,雙手拎著包,依偎在一棵橡樹,看起來在這等很久了。
我不想讓她看到我憂心忡忡的模樣,收斂起倦意問道:「你怎麼在這?」
「我下班都經過這,今天你怎麼這麼晚下班?」她問道。
「晚嗎?」我裝模做樣的看一眼手腕上不存在的手錶,說道:「現在才五點五十。」
她眯著眼,說道:「你平時不是五點半就下班嗎?還有,你手錶呢?」
「額……」我不太願意告訴她我和蕭嫣之間的種種經過,於是撒了個謊:「沒戴。」也不算撒謊,我表掉水裡了,自然戴不了。
鍾茗沒有過問,也不是很在意的樣子,露出恬謐的微笑,對我說道:「下班一起吃個晚飯?」
「好啊!」我頓時喜笑顏開。
「那就出發吧,我認識一家店,裡面的黃燜雞米飯可好吃了,我帶你去。」說完,鍾茗挽著我的胳膊,輕輕一拉,我便條件反射的跟隨她的腳步。呼吸剎那間有些急促,我對這種突如其來的主動不太適應,但又接受的恰到好處。
不知為何,自從我們發生矛盾並化解之後,鍾茗在我們這段關係更加積極。我猜測,鍾茗可能是擔心我繼續誤會,所以用行動來告訴我多想了,並且確實起到作用,這段時間我很少會去猜忌她和她上司之間的事。我也似乎想開了,若是他們真的有什麼,根本不會有我什麼事,更何況她上司是已婚人士。並且,鍾茗這樣的女孩也不可能是那種為了上位而香餌釣須的人。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又一陣的惆悵,我很想繼續待在這裡,在這裡我幾乎每天下班都能看到鍾茗,若是咱公司真的跟誥翌集團解約了,我自然而然不能繼續留在這裡,我也不可能和鍾茗有那麼多的接觸。
於是乎,我緊鎖眉頭,愁眉苦臉。我不加收斂的表情,被鍾茗察覺到,她問我:「你怎麼了?」
我在鍾茗面前不需要隱瞞那麼多,便將我工作上的事,以及我公司與誥翌集團談合作的事說了出來。鍾茗聽之前嘴角僵硬,聽之後又舒展開來,說道:「沒多大事,商場上本身就是能者上,弱者退。況且你們公司與誥翌合作這麼多年,還是有些情分的,只要你們公司按時把線開了,不就沒事了嗎?」
聽到這我又是一聲哀嘆,「關鍵我們啊開得了呢?」
「就算開不了,也可以再協商協商,延期一段時間,給你們公司準備。再往壞處想,即便你們公司與誥翌解約,對你影響也不大。」
我詫異的問道:「此話怎講?」
「如果你們公司不能與誥翌繼續合作,誥翌肯定會尋找其他道路運輸公司,還是需要一個負責人在這邊。而你有經驗,可以與後來的公司商議,把你挖過去,這樣你不僅能留下來,說不定後來的公司實力更加強盛,你反而不必為那麼多事煩惱。」
我仔細一聽,也不是不是不可能,但轉念一想,怎麼有種背主投敵的感覺,我連忙搖搖頭說道:「不可不可,這樣做豈不是兩頭蛇三面刀?」
鍾茗聽完捂著輕盈的嘴笑起來,解釋道:「你們公司都資源緊張了,一旦解約也不一定需要你,萬一你被開除了,難道甘願當無業游民?」
話雖如此,但我總覺得我不會那麼快適應另一家公司,所以暫時不說這個。萬一真出現這種情況,公司如果還繼續要我,我看公司安排,如果不要我,我再另尋出路,鍾茗說的辦法也不是不可取。
同時我忍不住感慨人活著太難了,我自幼讀《三國演義》,亦深知忠義之事,儘管我現實中沒那麼忠義,但我最起碼想做一個忠義的人,跳槽這種事雖說很正常,可我依舊有些難以接受。
我對鍾茗說:「我想抽根煙。」
「可以啊,你抽吧,不要緊。」
「我想找個地方坐下,安靜的抽。走路抽菸感覺不是很好。」
鍾茗思索了一會兒,指著不遠處的公交站牌說道:「那邊有坐的地方,我們到那邊,正好休息會兒。」
我們坐在公交站座椅上,背倚靠著GG牌,隔著塑料膜柔軟的隔應,我點上一根煙,靜靜的思考。鍾茗體諒我抽菸時的習性,一直沒有說話,只是跟我靠的很近,陪我默默注視前方轉瞬即逝的汽車和反覆無常的紅綠燈光。
所以我心中又乾澀又酸甜,我擔心升起的煙霧飄到我的眼睛熏得我睜不開眼,但是風很細心的把它們吹到一邊,讓他們自然而然的消散,宛如她的溫柔。
我也難得可以盡情享受一支煙的浪漫,一陣風的洗禮,兩具沉默的身體,一團無處安放的靈魂。
抽完煙,我識趣的按滅在一旁的垃圾筒,心中的焦慮還是揮之不去。鍾茗問我:「心裡好點了嗎?」
我搖搖頭。她把身子往右挪了挪,離我大概三十多厘米遠,然後伸手撫摸我的頭,將我貼在她的膝蓋上。
這是膝枕?我剎時心跳加速,胸腔的劇烈,晃動周圍的空氣。鍾茗說道:「既然累了,就好好休息,一直站著,是多麼超標的行為。躺下就好,安靜的閉上眼睛,什麼也不要想,就這麼躺著。忘了已經走過的路,暫時不去看前面還未走的路。「
我聽話的「嗯「了一聲,然後閉目。我感覺我的臉好燙,一想到我羞紅著臉,我的臉頰更燙了。於是我乾脆啥都不想,面子、自我定義啥的,都不在乎,我只想安靜的躺下,像鍾茗說的那樣,將自己處在沒有足跡的地方,安靜的休息。
這種方式真的讓我有一種輕鬆的感覺,我這才發覺過往和未來負擔在我的肩上原來這麼沉重,放下的那一剎那隻剩下我自己。所以我很快便產生困意,迷迷糊糊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來,鍾茗的褲子依舊貼在我的臉上,我驚覺的起身,鐘鳴正溫柔的笑著說道:「你醒啦。」
我低頭一看,確認我沒把口水淌在她衣服上後,尷尬的問道:「我睡了多久?」
身後傳來林瑾芸生硬的嗓音:「現在是晚上六點十二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