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的時候快九點了。
倪簡靠在牆邊看陸繁收拾撞球桌。她臉上的紅暈還沒褪盡。
等陸繁擦完了,她直起身。
陸繁伸手扶她。
「還難受?」
倪簡搖頭:「不難受,有點酸。」
陸繁沒說話,摸了摸她的臉。
倪簡說:「你聽,外面還在下雨麼?」
「好像沒有了。」陸繁搖頭,「我去看看。」
他轉身走去開了大廳的門,外面是黑暗的。
倪簡看到他走進那片黑暗中,心裡一跳,再一眨眼,他已經轉身走回來。
「沒下雨了。」陸繁說。
倪簡點點頭,「那我們回家吧。」
「好。」
雨後的夜晚乾淨清涼。
路燈下,孤獨的摩托車一路前行。
倪簡趴在陸繁背上,夜風吹起她的襯衫,空氣里瀰漫的是綠葉和泥土的氣息。
這感覺極好,有些不真實。
到小區門口時,倪簡遠遠看到一個人影在徘徊。
陸繁也認出那人。
他停下車已經跑過來:「jane!」
倪簡沒看他,對陸繁說:「騎到車庫去。」
陸繁有點奇怪,但依著她的話發動了車,載著她從面前過去了。
陸繁把摩托車停在車庫,和倪簡坐電梯直接上樓了。
進門沒一會,外頭傳來敲門聲。
倪簡進了衛生間,陸繁過去把門開了。
急匆匆地跑進來:「jane,你聽我說!」
轉了一圈,沒看到倪簡,又問陸繁:「你老婆人呢?」
陸繁指指衛生間,說:「在洗澡。」
鬆了一口氣,到沙發邊坐下,問陸繁:「你們幹什麼去了,怎麼這麼晚?」
陸繁頓了一下,回答:「沒幹什麼。」
不相信地瞅了瞅他,突然問:「你喜歡jane?」
陸繁一愣,過了會,點頭說:「喜歡。」
嘖了一聲,有點困惑:「我說哥們,你老實說,她這麼難搞的女人,你們怎麼相處的?」
陸繁皺眉。他不喜歡對倪簡的評價。
「她挺好的。」陸繁說。
「好麼?」
搖頭嘆氣,「我可不覺得,她這個人太難哄,偏偏我這麼作死,又惹到她了,果然自作孽不可活啊。」
「你怎麼惹到她了?」隔了幾秒,陸繁突然問。
嘆了口氣,很是愁苦:「這回真是錯大了,明知道那是她心裡一根刺,我幹嘛要去戳,這個蘇欽也是不厚道,他拍拍屁股走人,留這爛攤子給我,我這是圖什麼呢。」
一句話說完才意識到不對——
他好像搞錯了傾訴對象哦。
臉有點僵,呵呵了兩聲,見陸繁沒什麼明顯反應,趕緊把話題帶開了。
陸繁站了一會就進了廚房。
晚上倪簡只吃了五個餃子,實在太少了點。
他從冰箱裡拿出湯圓來煮。
水燒開後,他把湯圓倒下去,這時聽到客廳的聲音。
倪簡洗完澡出來了正在跟她認錯。
陸繁沒聽到倪簡的聲音,從頭到尾只有在那喋喋不休地解釋。
陸繁不知道倪簡有沒有在聽。
鍋里,湯圓已經脹起來了,一顆顆白滾滾的,在沸水裡跳躍翻騰。
而此刻,他也好像其中的一顆,被放在水裡顛簸著,一起一伏,落不著地。
他不知自己究竟在不安什麼。
她的心意,他已然知悉,且相信。
但這無法讓他靜下心。聽到蘇欽這個名字,他總是下意識地想起那張黑白寫真。
她寫的字——mylove.
他終於聽不下去,關掉灶頭,把湯圓盛出來,端著碗出去。
倪簡坐在沙發上擦頭髮坐在另一頭。
陸繁把碗放到茶几上,倪簡抬起眼。
他們的目光對上。
倪簡剛洗過澡,臉白得像嫩豆腐。
「吃一點。」陸繁說。
倪簡說:「過來坐。」
陸繁繞過茶几,在她身邊坐下。
看著他們,眼神怨念。
倪簡轉過頭,對說:「這事過去了,你現在去睡覺,我會幫你訂明早的機票。」
「什麼?」驚訝,「我還打算再待兩……」
聲音到這兒就落下去了,他看看陸繁,聳聳肩,「好啦,我明天走,不打擾你們恩愛。」
ve去洗澡了。
客廳里只剩下陸繁和倪簡。
倪簡隨意綁起頭髮,端起碗,吃了一顆湯圓。
「好甜。」她抬頭說,漆黑的眼睛直視著他。
陸繁怔了一下。
倪簡舔舔唇,問:「你剛剛在想什麼。」
陸繁沒說話。
倪簡仍看著她。
她的目光直截了當,不躲閃,也不逃避。
他們彼此心知肚明,但不知在熬什麼。
過了一會,陸繁終於開口。
「你見過他了。」不是問句,是肯定句。
「對,我見過他了。」倪簡爽快地承認。
陸繁卻沒了話。
倪簡把碗放回茶几上,筆直的目光再次看向他。
「你在擔心什麼?」她一句戳中他的心。
對,他在擔心。
陸繁突然抬了抬頭。
「你說呢?」他的聲音低且平靜,表情也是冷定的,只有目光緊緊地鎖著她,深不見底。
倪簡沒料到他丟回這麼一句,她一下子倒落了下風。
這麼一想,她又想笑,剛糾纏在一起時,她喜歡跟他較勁鬥法,後來確定了心意,她沒再這樣,怎麼現在又來了。
她搖搖頭,聲音軟下來,問陸繁:「你是不是怕我舊情復燃,怕我紅杏出牆?」
陸繁沒料到她如此直白,不由一愣。
倪簡看著他的表情,笑了起來。
陸繁不知她為什麼笑。
這時,倪簡靠過來,說:「你這叫吃醋,知道麼。」
陸繁目光一緊,接著又緩下來。
對,他這叫吃醋,他知道。
倪簡正要再開口,卻見他真的點了點頭。
「我是在吃醋。」他坦白地說。
倪簡有點兒震驚。
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半晌,倪簡摟住他的脖子:「你這醋吃錯了。」
陸繁沒吭聲。
倪簡說:「我如果真要紅杏出牆,今晚就跟他走了,哪還會管你?」
她低低吸了口氣,又說:「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我今天見到他,沒什麼感覺了,只是記起以前,覺得挺可笑的。」
她說完這話,抬起頭問:「你懂了麼。」
陸繁點點頭。
倪簡摸摸他的臉,輕聲說:「我是要跟你睡一輩子的,你不能老這樣,有話你得跟我講。」
陸繁看著她淡粉的唇瓣一啟一翕,微微失神。
她說,她是要跟他睡一輩子的。
這話赤—裸裸,卻像一個承諾,最直白,最原始。
於是,他不再惶然,抱緊了她。
幾天假期過得飛快走後,陸繁修了幾天車,陪了倪簡一天,20號晚上回隊裡。
臨走前,倪簡送他到樓下。
他們現在隔得很近,倪簡要過去看他也挺方便,所以也不必依依不捨。
六月,天開始熱起來,倪簡的右手好了很多,已經可以握筆。她開始畫新的故事。
到六月中發來行程,倪簡看完後問了一下陸繁,果真跟他的假期重了。
所以只能臨走前去看看他。
她提前一天去逛街,給陸繁買了幾件夏天的衣衫。
晚上十點鐘,她在大院門口等陸繁。
現在這種天氣,外面已經有蚊子了,倪簡站了一會就被叮了好幾下。
陸繁出來時,就看她在那轉著圈打蚊子。
有點傻。
他卻心疼。
陸繁跑過去,倪簡停下來,撓撓手臂,拎起地上的袋子。
「你來了。」她把袋子遞給他,「我給你買了衣服。」
陸繁接過袋子看了看說:「這麼多。」
「不多,你慢慢穿。」
她一邊說一邊抓抓手臂,陸繁低頭一看,她的右手臂都撓紅了。
他幫她揉了揉。
「手好了?」他問。
「嗯,能畫畫了。」倪簡說,「你宿舍里也有蚊子麼。」
陸繁搖頭:「很少。」
倪簡哦一聲,「那就好。」
頓了一下,她把來意告訴他,「我要去台灣了,你這次放假就一個人住了。」
陸繁先是一愣,然後就想起了這回事,她上個月說過。
陸繁說:「好。」停了下,問,「什麼時候回來?」
「一周吧。」
陸繁點點頭。
倪簡問:「你這個月忙麼」
「還好,我現在被安排在特勤隊。」
「有什麼不同麼?」
陸繁沒多說,只解釋道:「有一點不同,這是市里新組建的一支特勤隊,這個月在訓練,所以不忙。」
倪簡問:「那地點還在這邊吧?」
「對,就在我們隊裡,後頭新增了訓練場。」
倪簡放心了,沒再多問。
*
在台灣的行程一共持續了八天,結束後倪簡去了趟北京,因為是肖敬的生日,程虹老早就提醒倪簡回去參加。
倪簡因為上次的事對程虹有點兒愧疚,也有點兒感激,所以這回都順著她的意思來,給肖敬準備了禮物。
肖敬對待倪簡的態度一向冷淡,這次更比先前差了不少,但倪簡併不在意。
肖勤和肖勉也在。上次的事媒體渲染了許多,對肖家也有點影響,倪簡來之前就已做好了準備,到了現場果然不出意料地受到肖勤一番責備。
倪簡淡淡地道了個歉,這樣的態度令肖勤不滿。
倪簡結婚的事上次也一道被曝出來,她知道肖家這邊肯定也聽說了。
不過肖敬從始至終沒說什麼。
肖勤借著這個機會嘲諷奚落了幾句。其他親戚除了在背後議論也沒敢當面提,畢竟程虹如今在肖家的地位已經穩固了,他們不看倪簡,也要看程虹的臉。
反應最大的倒是肖老太太。
宴會結束後,倪簡跟程虹回老宅看望肖老太太。
然後被訓了一頓。
程虹也在場,但她什麼都沒說。
肖老太太訓完話,程虹還遞了杯茶上去。
倪簡默默站著,始終沒有說話。
肖老太太喝了口茶,又開始繼續說:「我們肖家是什麼身份,什麼情況,你不曉得!你這樣胡鬧,丟的可不是你自己的臉,這麼大的事,你隨隨便便就交代出去了,家裡大人的意思問都不問,哪有你這樣的……」
程虹在一旁肅著臉朝倪簡使眼色。
倪簡看懂了,卻沒聽她的。
在這件事上,她不覺得有錯,也不想認錯。
嫁給陸繁,是她做過最正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