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2024-09-04 04:42:51 作者: 繡生
  殷承玉登基三年間,勵精圖治革故鼎新。清吏治,減田賦,興商貿……開源節流充盈國庫。到了永光三年秋時,大燕各地雖然仍有天災頻發,但因為地方提早防範,京中支援及時,從未釀成大禍。

  在隆豐年間飽受天災人禍流離之苦的百姓,在災後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之後,對朝廷愈發信任。

  從前殷承玉尚是太子時,在民間就素有賢名。及後登基為帝,百姓受諸多恩惠,愈發擁戴他,各地都有百姓自發地為其立生祠供奉。

  在經歷了孝宗朝與隆豐朝的陰霾時期之後,大燕終於迎來一位英明仁厚的帝王。

  君主英明,國泰民安,唯一叫朝臣們放心不下的事情便只有皇嗣了。今上登基至今已三載有餘,但卻始終沒有子嗣,這到底是個隱患。

  只是皇帝剛登基那一會兒,不少人為此諫言都碰了壁,連翰林院、御史台的幾個硬骨頭鬧騰了一陣最終都消停下來,是以後頭也就沒人再敢去當這齣頭鳥。只是眼瞧著鎮國公盛寵不衰,夜夜留宿養心殿。而皇帝卻始終沒有立後納妃的苗頭,朝臣們於公於私都盼著皇帝早日膩味了鎮國公,好廣納後宮綿延子嗣。

  這麼一日一日盼著,三年就如流水般淌過去了。

  原先朝臣們私底下還會偷偷開賭局,賭鎮國公的寵愛能維持多久。但到了如今,他們對賭局都不新鮮了,皇帝卻還對鎮國公新鮮著。

  著實叫人沒有盼頭。

  這日大朝會散後,幾名相熟的官員約了酒樓小酌,剛各自落座,就見禮部侍郎走到門口左右張望一圈,又謹慎地關門落栓,方才搓了搓手,壓著聲音神神秘秘道:「有件事你們肯定還不知道。」

  「有話直說,莫要吊人胃口。」同行的另一名官員笑道。

  見幾人都望向自己,禮部侍郎才滿意地繼續:「你們也知我那連襟在北鎮撫司中當差,昨日我與他喝酒時聽他抱怨,說鎮國公被陛下罰了!似乎連入宮的牌子都被收了回去,這兩日裡鎮國公進不了宮,只能可勁兒地在鎮撫司折騰呢。」

  「此事當真?」承恩伯急切地往前傾了傾身子。

  承恩伯府上往前數個四代,也是出過皇后的,那時的承恩伯府還是承恩侯府。只是那位皇后並無所出,承恩侯府的子弟又不出息後繼無人,侯爵被降為伯爵,傳到了這一代承恩伯時,已是最後一代爵位。

  是以聽到這個消息,承恩伯最為激動。他家中可還有個剛剛及笄、如花似玉的嫡女呢!

  禮部侍郎揣著手眼睛溜溜打轉,笑呵呵道:「先前不還在猜鎮國公何時失寵麼?我瞧著這不就快了?!」

  「陛下念舊情,萬一只是一時惱怒……」

  「那就得看誰能把握住這個機會了嘛。」

  「還是謹慎些為妙,萬一被番子堵了家門,可沒處說理去。」

  幾人交換個眼神,紛紛笑著舉杯。至於各自心底轉著什麼主意,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

  鎮國公失寵的消息,就這麼悄悄傳得人盡皆知。

  只是眾人眼瞧著他將皇帝籠絡了這麼多年,驟然得了消息都將信將疑沒敢輕舉妄動。但到底還是好奇,悄悄派了人明里暗裡地打探消息。

  這不打探還好,一打探不少人的心思就忍不住活絡了起來——鎮國公確實已有三四日未曾入宮了!據說每日清早他都要到宮門前轉悠一圈,但大約是皇帝特意交代過,他連宮門都沒邁進去,又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了!


  這可是從未有過的奇事!

  心思活絡的官員們在觀望了兩日後,都試探性地遞了摺子,開始舊事重提。

  殷承玉瞧著堆在案頭的摺子,一一翻閱之後,將其中幾封抽了出來,搖搖頭感慨道:「這幾個家中都有適齡女兒,司馬昭之心。」

  鄭多寶笑著附和道:「這皇親國戚可不是誰都能當得。」

  殷承玉沉吟片刻,吩咐他:「給薛恕送過去。」

  鄭多寶應了一聲,也不多問,揣著摺子出宮辦事。

  門房來通傳說鄭多寶到時,薛恕陰沉的面孔方才撥雲見日,只是見鄭多寶只掏出了幾封摺子,並無其他東西,又霎時沉了下去。

  他捏著幾封摺子瞧鄭多寶:「陛下沒有其他話麼?」

  鄭多寶也不知道他如何惹了陛下生氣,聞言只能搖頭。又勸道:「陛下素來吃軟不吃硬,國公爺若是惹了陛下不快,好生服個軟就是,可別犟著。」

  薛恕也不知聽沒聽進去,敷衍地點了點頭,將人送走了。

  之後才有空看手中的摺子。

  看清摺子上的內容之後,他強行壓下去的不快又翻了上來,這回卻怎麼按也按不下去了。

  這些人倒是會鑽空子!

  記住了奏摺上的名字,薛恕嗤了聲,換了公服,往北鎮撫司去。

  他入不了宮,但總有法子折騰這些不消停的人。

  *

  朝中官員再度見識了鎮國公的手段。

  他們不敢和薛恕硬著來,只能去求皇帝主持公道。一日之內,就有四五個官員入宮求見,在殷承玉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告鎮國公仗勢欺人。

  其中承恩伯哭得最慘:「臣那女兒剛剛及笄,生得如花似玉,說是西施再世也是使得!家中憐她年幼,本想再等兩年議親,誰知卻被錦衣衛指揮僉事趙欽瞧中,如今那趙欽請了鎮國公做媒,將聘禮抬到了府上不肯走,非說與臣之女兩情相悅。可憐臣好好的女兒卻被毀了名聲,這以後要如何議親?還請陛下為臣做主啊!」

  他哭得情真意切,若不是殷承玉早知內情,還真要信了他。

  趙欽上承恩伯府提親是真,兩情相悅也是真。在此事之前,趙家就已經向承恩伯府上遞了帖子,承恩伯府上也透了口風出來。雙方都對親事有意,甚至已經私底下交換過了庚帖。但等到趙欽正式登門提親時,承恩伯卻忽然反悔了。

  承恩伯抱著送女入宮的心思,又怕主動悔婚落人話柄,便提出諸多難以達成的要求為難趙欽,甚至還將反抗的女兒關在了祠堂里。

  趙欽乃是薛恕一力提拔的下屬,如今這承恩伯的心思又惹了薛恕不快,他會摻和上一腳倒也不奇怪。

  殷承玉瞧著這破事兒有些意興闌珊,瞧著承恩伯緩聲道:「趙僉事年輕有為前途光明,既與貴府小姐兩情相悅,不失為一樁好姻緣。承恩伯既求到了朕面前來,朕便成人之美,做主為二人賜婚。」

  說著便提筆寫了封賜婚的聖旨,命鄭多寶交給承恩伯:「承恩伯接旨吧。」

  承恩伯顫顫抬頭,對上他洞悉的眼神,一個字沒敢再多說,領旨謝恩後連滾帶爬退了出去。

  在他之後求見的兩名官員見狀頓時沒了告狀的氣焰,已經開始思索著尋個什麼理由告退了。


  可惜殷承玉並未給機會,放下筆不緊不慢問道:「你們也是來告鎮國公的?先說說所為何事。」

  兩人只能硬著頭皮開口。

  「臣要告……告鎮國公仗勢欺人!」

  大約是有了承恩伯的前車之鑑,兩人知道殷承玉待薛恕並無傳言中那般棄如敝履,言辭之間愈發透著心虛。

  殷承玉輕敲桌面,則在想算上這兩個,今日便來了五個了。

  告得也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有如承恩伯這般是真的蠢,但也有人是想藉機探一探他的態度。

  這便是皇帝的不好之處,不過是兩人之間的些許小事,但被外人瞧去,總要引出諸多揣測。

  殷承玉心裡有些煩,語氣也跟著不耐了起來:「那你們說說,鎮國公仗得誰的勢?」

  兩人支支吾吾瞧著他,答不上來,也不敢答。

  殷承玉輕嗤一聲,道:「你們既然心裡都知道,還招惹他做什麼?」

  兩人連忙跪地謝罪。

  殷承玉倒也未曾真罰他們,只敲打這兩句,就夠他們惶惶數日了。

  待人走之後,殷承玉方才對鄭多寶道:「去將宮門處的禁令撤了。」

  他倒是沒有收薛恕的令牌,只不過傳令看守宮門的禁軍,不許他們放薛恕進門罷了。

  *

  薛恕琢磨著如何入宮。

  今時不同往日,宮中禁軍布防是他一手操練出來的,便是他自己想要伺機潛入宮中,也實在有些難度。而且偷偷潛入恐怕會惹得陛下更加生氣。

  他思索許久後,先去取了早先定製的物件,之後便轉道去了謝府。

  薛恕極少登門,謝蘊川瞧見他也十分驚訝,連忙將人請進去,又命人上了茶。

  外頭的傳言他也聽了不少,只是要他看來,皇帝與薛恕之間的羈絆怕是比外人猜測得更深,因此他也並未太當回事,甚至沒有多嘴問一句。

  只斟茶時才問了一句:「國公爺怎麼有空到我這兒來?」

  薛恕捏著茶杯轉了轉,道:「我記得謝大人就這兩日應該要入宮同陛下匯報京察之事?」

  謝蘊川點頭:「是明日才進宮匯報此事。」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薛恕盯著他:「不如就今日入宮稟事,也免得陛下覺得謝大人辦事拖沓。」

  謝蘊川:?

  他正想解釋什麼,對上薛恕的目光,忽然明了:「是國公爺想要入宮吧?」

  他想起外面的傳言,好奇道:「陛下當真收了你的牌子?」

  薛恕沉下臉:「不曾。」

  謝蘊川還想繼續問幾句,但觀他面色陰沉,到底還是沒敢硬捋虎鬚。連忙命下人去備了公服:「國公爺且等一等,我去換身公服。」想了想又多了句嘴,以防萬一:「只是我雖能帶你一道入宮,但若陛下不肯見你……」

  話沒說完,見薛恕雙眼如刀,他立即明智地住了嘴,回屋裡更衣去了。

  薛恕同謝蘊川一道入宮。

  這回門口的禁軍未曾再攔他,他稍稍鬆了口氣,熟門熟路地往養心殿方向走。


  謝蘊川沒他走得快,便落後了半步。瞧見他急切的背影時,總覺得有那麼些眼熟——薛恕的模樣,多少有些像他那些惹惱了夫人被掃地出門,下值之後急匆匆回家哄夫人的同僚一般。

  只是他這想法太過大逆不道,在腦子裡轉了一圈又很快按下了下去。

  兩人很快便到了養心殿。

  雖然是為了薛恕才提前入宮,但謝蘊川還是沒有絲毫敷衍地將京察之事匯報完畢方才告退。臨走之前他瞧了一眼侯在邊上的薛恕,朝他遞去個「自求多福」的目光,才大步流星地走了。

  沒了外人礙事,薛恕這才走到龍案邊,執起墨錠替殷承玉磨墨。

  殷承玉卻擱下了筆,屏退了伺候的宮人。

  他側眸瞧著今日顯得格外乖順的人,輕嗤道:「今日倒是老實,若是先前也這麼聽話,何至於惹朕生氣?」

  「臣知錯。」提起先前的事,薛恕眸光閃了閃,舔了下齒列方才繼續:「臣不該……那般待陛下。」

  殷承玉不為所動。想起那日被他壓在屏風上,進來尋人的殷承岄距離他們不過幾步之遙,而他卻無論如何不肯停下時,就恨得牙痒痒。

  眯眼瞧著薛恕,殷承玉沒有接話,倒要瞧瞧他今日能說出什麼花來。

  薛恕小心打量著他的神色,自袖中摸出一個錦袋來:「下回陛下用這個,此鏈用精鐵所造,臣絕掙不開……」

  錦袋沉甸甸一個,殷承玉打開瞧了一眼,眉梢便高高挑起來。

  這錦袋中裝得是四條玄黑的精鐵鏈,精鐵鏈只有小指粗細,三尺余長,兩端各有一個如手鐲般的雕花環扣,一端略大,一端略小。略小的那一頭,正可以扣在腕骨上。

  殷承玉在將環扣解開,在自己手腕上比劃了下,尚有些許空餘,但空餘並不足以叫人掙脫。又在薛恕手腕上比了下,正嚴絲合縫,甚至還略有些緊。

  他隨即便明了,惡劣地勾起唇,將環扣緊緊扣上,自己拽著另一端。

  「你倒是有心。」短短數字,他說得意味深長。

  薛恕便知曉他是看出來這精鐵鏈原先的用途,只能道:「陛下喜歡就好。」

  「朕確實喜歡,這鐵鏈可比布條結實多了。」他一字一頓說完,拽著精鐵鏈另一端,引著他去後面的寢殿。

  薛恕一直很配合。

  殷承玉將人推到榻上,將另外三根精鐵鏈扣在他的手腕與腳腕上,又將另一端固定在四根床柱上,用手拽了拽,確定他無法掙脫之後,方才滿意頷首:「確實結實。」

  薛恕半靠在榻上看他,想伸手來抓他,腕間鐵鏈撞擊,發出噹啷聲響。

  殷承玉卻按住他的手,坐上去,彎腰與他交換了一個吻。

  薛恕有些情動,舔了舔唇上津液,掐住他的腰徵詢。

  殷承玉手掌下滑,不輕不重地按了下,嗓音微啞:「你先鬆開些。」

  薛恕只能不情不願地鬆開手,瞧著他抽身離開,熾熱的目光黏在他身上,未曾離開片刻。

  倒是殷承玉下了榻後,仔細整理了被揉皺的衣物,才俯身拍了拍他的臉頰:「今晚你便在此處好好反省,朕去偏殿歇息。」

  說完趕在薛恕伸手來抓他之前,往後退了兩步。


  量身為他打造的精鐵鏈確實結實,若是沒有鑰匙,便是薛恕也掙脫不開。

  殷承玉滿意勾唇,最後瞧了榻上人一眼,才背起手施施然走了。

  *

  永光三年秋的這一場鬧劇,以數日後鎮國公再度回宮匆匆收尾。

  那些動了心思的朝臣經此一回算是看明白了,人家兩口子床頭打架床尾和,誰再往裡頭摻和是誰傻。只要有鎮國公一日,這後宮裡恐怕是添不了人了。

  如此到了永光七年冬,皇帝主動提出該立太子時,朝臣們反而生出一股不可置信之感。

  「朕年近而立,然後宮虛置一無所出。幸而皇弟承岄年幼聰穎,堪擔大任,朕欲立其為儲君。諸位卿家以為如何?」

  說是在詢問群臣的意見,但凡是腦子聰明些的,這些年都已經看出些端倪來——這些年間皇帝無後卻半點不急,反而請了諸多大儒如前任首輔虞淮安等人為秦王開蒙講學,分明是有意培養。

  聽為秦王講學的官員說,秦王聰明好學,小小年紀已經能與老師辯論,已頗有陛下當年之風。

  這樣一個意料之中情理之中的答案,朝臣們花了多年時間接受,如今終於落到了實處,反而沒有人再反駁。

  封殷承岄為皇太弟的聖旨很快頒下來,而殷承岄也由仁壽宮搬出來,遷往殷承玉曾居住過的慈慶宮。

  八歲的殷承岄已經不再是個圓圓胖胖的糰子模樣,他開始跟著薛恕學習騎射之後,原先有些圓潤的身形迅速抽長拔高,如今穿著杏黃色五爪四龍袍,板起小臉時,已經頗有威嚴。

  殷承玉親自領著他熟悉慈慶宮:「朕從前也住在此處。」

  慈慶宮已重新修繕過,往來的宮人們正將殷承岄的一應用具搬過來重新布置。

  殷承岄有些好奇兄長從前的住所,但又唯恐東張西望顯得不夠穩重,便只克制地轉頭看上一眼,鄭重道:「我不會讓皇兄失望的。」

  他三歲開蒙,由虞淮安以及諸多大儒教導,已經早早明白儲君的重量。

  殷承玉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去寢殿看看,以後你便要一個人住在這裡。朕讓鄭多寶留在慈慶宮照顧你,等日後伺候你的張順再穩重些,便讓他掌管慈慶宮。」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了寢殿裡,鄭多寶正指揮著宮人擺放用具。

  見二人進來,才屏退了宮人,又讓人上了茶點上來。

  「陛下,殿下,寢殿都已經收拾妥當了。」

  殷承岄捧著茶杯抿了一口,緊繃的小臉露出些許猶豫之色,最後還是問道:「虎將軍可安置好了?」

  虎將軍自小和他一起長大,先前一直被養在仁壽宮的園子裡。因它通人性並不傷人,在宮中一直都是自由行走,只是會有宮人隨行照看。如今他搬到了慈慶宮來,虎將軍自然也要一道跟過來。

  鄭多寶露出笑容,心想再怎麼穩重,到底也還是個孩子呢。

  「回殿下,已經安置好了。從前虎將軍也在慈慶宮裡住過,都熟著呢。」

  殷承岄這才放了心。

  因怕他不習慣,這一日殷承玉特意在慈慶宮多留了半日。他叫薛恕將未批的摺子送到了慈慶宮來,他與殷承岄一人占據半張桌案,殷承岄看書習字,他則批摺子。


  到了晚間時,又陪著他用了晚膳。

  正逢虎將軍尋過來,殷承玉便又陪著這一童一虎玩了片刻。

  虎將軍同殷承岄差不多的年歲,剛被帶回宮時,還是個不足一尺的毛團。在宮中養了這麼多年,如今也是只威風凜凜的大虎了,外人乍一看去,還挺能唬人。

  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這老虎十年如一日的憨頭憨腦,沒有半點百獸之王的威風。

  眼下它進了殿中,瞧見殷承玉兄弟二人,便晃了晃尾巴,喉嚨間發出低沉的咕嚕聲。隨後邁著爪子靠近,熟練地將頭放在了殷承玉膝蓋上,臉朝向殷承岄那邊,伸舌頭舔了舔殷承岄的手。

  殷承岄沒有立即伸手摸它。

  他最近已經知道了玩物喪志的故事,更知道前朝有皇帝修建豹房豢養猛獸為人所詬病。他雖聰明,但到底還是個孩子。知道自己被寄予厚望,便總想要學著兄長的模樣穩重成熟一些。連帶著對虎將軍也不那麼親近了。

  倒是殷承玉瞧出他的猶豫,揉揉他的腦袋,溫聲道:「想玩便玩吧,你今日的課業已經完成了。」

  得了允許,殷承岄眼睛一亮,便抱著虎將軍的脖子用力蹭了蹭,虎將軍低低吼了一聲,也蹭回他。他三四歲時就被虎將軍馱著逛園子,一人一虎自然是極親近的。

  殷承岄和虎將軍玩了一會兒,便到了該就寢的時辰。

  他戀戀不捨地送殷承玉到門口,醞釀了許久才抓著他的袖子晃了晃:「我一個人有些怕,皇兄今晚能不能陪我睡?」

  先前在仁壽宮,他都是住在偏殿,與母后隔得並不遠。

  對於弟弟難得的請求,殷承玉自然不會拒絕。他應承下來,在殷承岄快活地去讓宮人準備被褥時,安撫地握了下薛恕的手:「朕今晚就宿在慈慶宮,你先回去罷。」

  薛恕環視周圍熟悉的景色,再瞧瞧面前被歲月溫柔以待的人,回握住他的手:「從前陛下在慈慶宮時,臣便常常留下守夜。今夜正可重溫舊夢。」

  殷承玉用力捏了他一下,警告看了他一眼:「守夜便好好守夜,岄兒可不小了。」

  說完趕在殷承岄過來之前,鬆開了相握的手。

  這一晚薛恕在外間的羅漢床上守夜,殷承玉則與殷承岄睡在裡間,虎將軍見他們都在,也不肯回自己的住所,團著身體窩在榻邊。只不過它一身厚實的皮毛,很快便被裡間的地龍烤得發熱,受不了地挪到了窗戶底下。

  殷承岄窩在兄長懷裡,褪.去了白日裡偽裝的穩重之後,多出幾分孩童的天真,拉著殷承玉嘰嘰咕咕地說著自己的擔憂。

  「若是我做不好皇太弟怎麼辦?」

  外祖父給他上課時,總會以皇兄為例。他嚮往兄長的優秀,卻又害怕自己追不上兄長的腳步,叫所有人失望。

  殷承玉倒是並未想到他竟會想這麼多。

  這一世的殷承岄,不再帶著被世事蹉跎出的戾氣,他聰明善良,有一顆寬容的心。這一世他感受到周圍的善意,所以也想要努力回饋那些善意的期待。

  只不過他還太小,再聰明,對於許多事情也都處於一知半解的時候。

  殷承玉略作思索,撫著他的後背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沒有人是天生就會做什麼的。就算你做得不好也沒有關係,我會一直站在你身後,若是你做錯了,我便陪著你改正。」

  ……

  這一席話在殷承岄心中記了許多年。

  每當他遇到阻礙猶豫不前時,便會想起這一席話,最終堅持自己的想法,繼續堅定不移地往前走。因為他知道兄長永遠都會站在他身後。

  ——直到他十八歲大婚之前,他都始終堅信這一番話。

  殷承岄大婚之後的第五日,貼身太監張順送來了一封詔書以及一封信。

  詔書是禪位詔書,信則是皇兄寫給他的。

  皇兄在信上說:如今大燕看似海晏河清,實則地方上還有不少暗瘡未除。他決意與鎮國公微服私訪體察民情。若是微服途中遇到了不平之事,正可以就地整治一番。至於皇位,如今他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便禪位於他,望他莫負重託。

  殷承岄捏著信件,瞧著人去樓空的養心殿,低低罵了一聲「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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