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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折斷她的翅膀。

2024-09-04 07:28:57 作者: 木羽願
  話音落下,整桌人的目光瞬間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有人看向的是裴忌面前的菜。

  一盤...清炒筍?就這?

  還是說....以菜喻人?

  而有人的目光則偷偷瞄了一眼春風滿面的厘姿,視線卻又忍不住落在旁邊那道讓人無法忽視的青色身影上。

  時鳶的腰挺得筆直,面上亦是神色淡然自若。

  殊不知桌子底下,她的指甲已經深深陷在肉里。

  這次是厘姿笑盈盈地出來打圓場:「沒想到裴總喜歡吃江南菜呀,真巧,我剛好也會做這道呢。」

  厘姿說這話時,心裡多少也是帶著幾分賭的意思,怕裴忌像昨晚在停車場裡,連個正眼都懶得給她。

  卻沒想到,男人竟然真的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嗯。」

  雖然只有一個字,卻還是讓厘姿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聽見那聲嗯,時鳶眉心輕蹙起。

  屁。

  他明明以前討厭筍討厭到連在菜里看見都要挑出去的程度。

  見氣氛終於活躍了些,導演也適時輕咳了聲:「我先來給大家介紹一下啊,這位是裴總,也是咱們這部電影的幕後投資人。」

  話落,時鳶聽見周圍傳來一陣抽氣聲。

  裴總..幕後投資人,光是這幾個字眼,就已經足夠引起全劇組的好奇。

  這部電影耗資巨大,且題材冷門,時鳶還聽說,剛開始的時候連拉投資都成困難。後來突然得到了一筆巨額投資支撐,是一筆相當離譜的數字。

  這才讓導演有機會將劇本遞到了她那裡,讓這部戲有了一條活路。

  從電影開拍時,這位神秘的幕後投資人就已經備受討論,只是一點消息都不曾透露出來,連她也不知道。

  「裴總,我來給您介紹一下,這是許晉彥,我們電影的男主角。」

  導演是按照順序介紹的,從左到右,還沒給時鳶過多反應的機會,所有人的目光已經移了過來。

  「裴總,您左手邊的這位,就是我們電影的女主角,時鳶。」

  時鳶能感覺到,身邊的人的目光,也慢慢落在了她的臉上。

  他看著她的目光太直接,太過明目張胆,與剛剛別人朝他敬酒問好時漫不經心的態度截然不同。

  以至於讓所有人第一時間嗅到了一絲不對勁的氣息。

  眾目睽睽之下,時鳶的掌心忽然開始出汗,仿佛一下子被推到了懸崖邊緣。

  如果讓別人知道她和裴忌認識,很多她再也不願回想的事情都有可能會被人翻出,繼而麻煩不斷。

  可如果她說不認識....裴忌這人有多惡劣,沒人比她更了解。

  往前一步就是懸崖,往後退一步是他。

  她根本無路可走。

  導演察覺到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探究地看了時鳶一眼:「時鳶,你是認識裴總嗎?」

  她無聲地攥緊手指,答得飛快:「不認識。」

  緊接著,就聽見一聲輕笑,毫不掩飾地在打她的臉。


  裴忌靠在椅背上,直勾勾地看著她,慢條斯理道:「我怎麼覺得,時小姐長得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話音剛落,空氣瞬間安靜下來。

  令人窒息的沉默四下蔓延,時鳶面色不改:「您應該是認錯了。」

  說完這句,她就已經開始後悔。

  果不其然,裴忌慢慢抬了抬眼皮,陰沉的情緒在漆黑如墨的眼底積壓更盛。

  只是那麼一剎那,他又恢復了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大概吧。」他扯了扯唇,輕笑:「畢竟那人早就死了。」

  話落,眾人皆是一驚,連厘姿的表情都險些維持不住。

  時鳶的臉上也驟然失去血色。

  曾以為淹沒在記憶里的畫面驟然掙脫出籠,清晰地在她眼前重現。

  ——時鳶,從今天以後,我就當你死了。

  肩膀處的傷口潺潺往外冒著血,他指著自己的心臟,眸中笑意冰冷。

  他眼尾發紅,目光緊緊盯著她,仿佛要將她的樣子刻進骨子裡。

  ——我就算再怎麼犯賤,也不會再去糾纏一個死人了。

  過往的畫面因為他的一句話輕而易舉地占據時鳶的腦海。

  他說過的,不會再糾纏她。

  那這次,應該就是為了報復她吧。

  思及此,時鳶的手腳一片冰涼,面色透著一股近乎漠然的平靜。

  旁人看不出異樣,裴忌卻能。

  他滿意地勾起唇,克制著心口即將發作的那股鬱氣,眼底卻陰沉一片。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這股近乎劍拔弩張的氣息,被裴忌身上散發出的戾氣嚇得大氣不敢喘。

  他笑,「畢竟,是血海深仇,怎麼能認錯呢。」

  這頓飯吃得可以用度秒如年來形容。

  周圍觥籌交錯,時鳶卻是如坐針氈。

  時鳶本以為,熬過開始那一段,她已經被迫練就了一點心理承受能力。

  然而,她顯然低估了裴忌的陰晴不定。

  有他坐在旁邊,她只象徵性地吃了幾口菜,滿腦子想著等會用什麼藉口快點離開,原本很合她口味的江南菜也吃得味如嚼蠟。

  緊接著,男人輕飄飄的聲音在身側響起,聽不出任何情緒。

  「看來菜不太合時小姐的心意,讓人撤了吧,換幾道新的上來。」

  時鳶連開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沒人敢出聲阻止,準確地說,沒人敢觸怒他。

  酒店不愧是高級酒店,服務員的行動效率也是極快,沒一會兒,原本清淡的江南菜被換成了一桌子的川菜。

  要麼極酸,要麼極辣,光是看著都讓人覺得腸胃隱隱作痛。

  桌上沒人敢動筷了,只見裴忌神色自若地夾起一塊魚片,慢條斯理地咽下。

  看著他的動作,時鳶的眉頭緊緊蹙起。

  她生在江南,從小就不喜辛辣,多吃幾口都可能會泛胃痛。

  而他明明也不習慣吃辣。


  沒吃幾口,他的薄唇已經變得殷紅,輕描淡寫地問她:「時小姐,不嘗嘗看嗎?」

  聞言,時鳶心裡一涼。

  裴忌有多瘋,她是知道的。

  到時候牽連的就不只是她自己了。

  片刻,她拿起筷子,咽下那片被辣椒染得通紅的魚片,入喉的一瞬間,她就被嗆得咳出了聲。

  火辣辣的感覺燒灼喉嚨,時鳶咳得眼尾都有些泛著紅,接過一旁不知是誰遞過來的水喝下,一時間狼狽不堪。

  她垂著眼,因此也並沒有看見,裴忌的視線落在她泛紅的耳尖上,握著酒杯的指節近乎泛了白。

  等她終於緩和了些,包里手機忽然震動了一聲。

  時鳶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樣,看見那條簡訊的一瞬間,立刻站起了身,儘量維持著平靜的神態。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

  她走得很快,等時鳶的身影徹底消失後,厘姿小心翼翼地用餘光瞟了一眼身側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時鳶離開後,男人眉宇間的戾氣似乎更重了,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厘姿一時也摸不清這兩人之間的關係,她也不想放棄今天這個能接近裴忌的機會。

  如果能和裴忌沾上關係,哪怕是緋聞,對她來說都是百利無害,甚至,她還可能拿到《沉溺》那個劇本,狠狠壓時鳶一頭。

  除卻這些,光是裴忌那張臉,她也是願意的。

  想到這裡,厘姿只好硬著頭皮,頂著那股駭人的冷意,強撐著甜美的笑容,微微俯下身:「裴總,我再給你倒杯酒....」

  俯身的剎那,她的髮絲堪堪擦過男人的袖口。

  厘姿還未察覺到時,裴忌已經不悅地皺起眉,面無表情地起身朝門外走去。

  導演連忙起身:「裴總,您是一會兒還有事兒嗎?」

  門口,秘書周景林盡職盡責地守在那裡。

  剛見裴忌出來,昂貴的西裝外套就被當作垃圾一樣團起,扔進周景林懷裡。

  「處理了。」他冷聲說。

  而周景林顯然已經習慣了這種近乎變態的潔癖,從容點頭。

  「好的裴總。」

  洗手間門口。

  時鳶重新補了補妝,再看不出剛才狼狽的模樣。

  拜剛剛那幾口辣菜所賜,飽滿的唇上不用塗口紅就已經足夠嫣紅。

  她抿了抿唇,剛走出洗手間,就看見走廊里立著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

  他隨意地靠牆站著,剛剛還扎得整齊的黑色領帶此刻被拽開了些,透出些不馴恣意的味道。

  時鳶剛剛才鬆懈了一點的神經又繃了起來,她微微皺起眉,想快步從他身邊走過去。

  心跳隨著愈來愈近的距離不斷加速。

  突然,就在時鳶自以為即將逃脫的那一刻,手腕被一股力道緊緊扣住。

  「你跑什麼?」

  裴忌有點好笑地垂眼打量她。

  她擰起眉,剛想掙開他,卻被他搶先一步鬆開了。


  動作落空讓時鳶的神色染上些懊惱,自小養成的溫和性子也讓她在此刻根本說不出什麼難聽的話,也毫無震懾力。

  她深吸一口氣,向來溫柔的眸子裡透出些無奈:「麻煩您讓一下,裴總。」

  聽到她客氣又不失疏離的語氣,男人剛剛眼底零星的笑意頃刻淡去。

  裴忌擋在她的面前沒動,盯著她問:「我的手機呢?不打算還了?」

  時鳶一怔,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手機這茬。

  她頓了下,實話實說道:「手機我沒有帶出門,在家裡。」

  他挑眉:「然後呢?」

  時鳶只能好聲好氣地想辦法,輕聲道:「要麼您把地址發到手機里,我回去讓人郵寄到您那裡。可以嗎?」

  他拒絕乾脆利落:「不可以。」

  「.........」

  時鳶有點頭疼,可又拿他這副態度沒辦法,「那......」

  突然,一陣腳步聲從身後響起,蔣清的聲音緊隨其後。

  「時鳶姐,季總來接您了,現在就在外面等著......」

  時鳶渾身頓時一僵。

  察覺到過於沉默凝固的氣氛,蔣清的視線這才看見了時鳶對面站著的男人。

  話音頓時戛然而止。

  除了他過分顯眼的容貌和身材,對上他那雙漆黑冰冷的眼,蔣清瞬間被那股戾氣怵得不敢出聲。

  時鳶自然更能察覺到裴忌身上散發出的可怖的寒意。

  絕對不能讓他見到季雲笙。

  多少年前裴忌和季雲笙就是出了名的不對付,她不能讓他們之間的事情也牽連到季雲笙的身上。

  她微微皺起眉,當機立斷地轉身拉著蔣清往外走。

  時鳶腳步急促,不難看出她此刻的慌亂。

  裴忌冷眼看著,沒有出聲阻攔。

  聽見身後並沒有傳來腳步聲,她忽然想起什麼,在拐角處停下來。

  時鳶垂眼,嗓音輕柔:「地址你發到手機里吧,如果沒辦法郵寄的話,我再讓人送過去。」

  說完這句,時鳶的身影便徹底消失在拐角。

  她走得乾脆利落,頭也沒回。

  像是真的在努力和他撇清一切關係,不想跟他再有一絲一毫的牽扯。

  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緊,又鬆開,手背上的青筋也跟著凸起,無聲的宣告著此刻被壓抑著的情緒。

  裴忌沉默地走到洗手池前,冰涼的水打濕額前的黑髮,水珠順著臉頰滑落。

  鏡中的人眼眸陰沉,濃重的戾氣在眼底流動,壓抑,眼尾都被逼得泛了紅。

  「砰」得一聲巨響,鏡子應聲碎裂。

  滿地狼藉中,染了血的玻璃碎片倒映出他陰鬱沉默的眉眼,混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

  像是被全世界遺棄了。

  走廊里靜悄悄的,吊燈的光線灑落而下,投射出一小片陰影。

  周景林再找到裴忌時,男人已經徹底沒了剛進來時西裝革履的模樣,領帶不知道被扔到哪去了,襯衫領口的扣子也被解開,露出一片冷白的鎖骨,渾身泛著冷意和戾氣。


  周景林瞬間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憑藉著這幾年在裴忌身邊工作的經驗,周景林知道,他現在的心情很不好。

  甚至可以說是極差的邊緣。

  來之前裴忌甚至還破天荒地打扮了一下自己,將襯衫的扣子繫到最上面一顆,打好領帶,將骨子裡的恣意不羈刻意壓回去了些,戾氣也有所收斂。

  可現在,像是情緒觸底,唯一能讓他有所克制的東西消失不見了。

  上一次是什麼時候,周景林都快有些記不清了。

  深秋的季節,勞斯萊斯后座車窗卻被降下,呼嘯著的冷風不要錢似的灌進來。

  周景林被吹得打了個哆嗦,忽然想起什麼,抬頭看向後視鏡里的人。

  猶豫片刻,他還是開口:「裴總,這是您剛剛讓我去買的胃藥.....」

  男人連眼也沒抬,喑啞的嗓音融在冷風裡,冰冷徹骨。

  「扔了。」

  周景林立刻讓司機停車,將紙袋丟進街邊的垃圾桶。

  車輛再次緩緩駛動,暗夜裡,車廂內靜得只剩下風聲。

  裴忌的聲音忽然從后座傳來,低得發啞。

  「周景林,你養過鳥嗎?」

  話題來的實在突然,周景林措不及防地愣了下。

  他又問:「如果有一天,你養的鳥把你啄疼了,飛去了別的籠子,認了別的主,該怎麼辦。」

  話落,又是一陣冷風灌入,周景林的背後瞬間冷汗涔涔。

  昏暗的光線里,男人的側臉隱在其中,神色晦暗不明。

  沒有得到回答,裴忌忽然低笑出聲,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

  「折斷她的翅膀,然後再搶回來。」

  不擇手段四個字,早就刻進了他的骨血里。

  既然他對別人如此,對她也應該一樣。

  片刻,周景林揣摩著話里的意思,還是小心翼翼開口。

  「如果是養了很久的話,您也許會不忍心。」

  聞言,裴忌冷冷扯唇:「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在他的身上,怎麼可能出現這幾個字。

  論狠心,誰又能比得過她。

  十倍百倍的痛,他都得親手還回去。

  有些人,註定是要糾纏至死的。

  因為即便是死,他也不會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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