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組照片橫掃網絡。
是整晚蹲守在拍賣會會場的記者們拍到的。
照片裡,夜色深沉如墨,拍賣會結束後,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一輛低調的勞斯萊斯旁,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相攜。男人西裝筆挺,氣質冷沉矜貴。女人一身杏色大衣,纖弱漂亮,正在彎腰上車。
男人撐著黑傘,將一大半的傘朝她的方向傾斜,絲毫不顧半身西裝被雨水打濕。
他垂著眸,側顏線條清晰立體,神色卻是溫柔的,深邃的目光一直緊緊追隨著女人。
畫面極致唯美,像是雜誌拍的雨中大片,畫質有些微微模糊,卻更有一種電影的氛圍感。
「臥槽臥槽,這就是傳說中霸總和他的小嬌妻嗎?這不比偶像劇畫面絕美多了!!溢出屏幕的cp感啊。」
「我直接嗑拉了啊家人們,計時夫婦今日份發糧了!!」
「我靠我靠,時鳶手上的閃著光的東西是今天成交的那條八千萬的粉鑽嗎??我沒看錯吧。」
「黑夜裡都這麼閃!!這就是金錢的光芒嗎?羨慕的眼淚從嘴角流了下來jpg.」
「就是就是,閃瞎我鈦合金狗眼了!賠錢!」
「有錢人的愛情就是這麼樸實無華。」
「話說樓上的各位是都忘了之前那條十個億的項鍊了嗎?那個才叫一個震撼我全家好吧....」
「我靠我靠,有沒有福爾摩斯發現大佬送的粉鑽是有寓意在的!」
很快,有人扒出了今晚以八千萬成交的那條粉鑽手鍊的信息。
這顆鑽石的名字,比它本身更加動人。
——Noonebutyou.(無人及你。)
「天啊啊啊啊啊啊,救敏我沒了,大佬也太會了吧!!就是這樣!打那個溫茶的臉!」
「這就是大佬式示愛嗎?高調又隱晦,比起來之前那些秀恩愛的都遜爆了好不好!」
「這已經是直接變向打臉某名媛了吧?還硬蹭什麼呢。臉疼嗎臉疼嗎?」
「還帶節奏說時鳶是替身,有這腦洞怎麼不去晉江寫小說呢?」
「我直接哄堂大笑了好吧。誰是代餐這看不出來?當網友瞎呢。」
「糾正樓上,她估計連代餐都算不上。」
就這樣,下午還在網絡上肆意的「替身」言論不攻自破,但仍有不死心的無腦黑粉暗搓搓挑起戰火。
「但這也不能證明人家的婚約不是時鳶攪黃的吧?」
「小三小三小三我就說。」
沒一會兒,官方澄清及律師函雖遲但到。
裴氏集團官方V:現代社會,戀愛自由,不支持包辦婚約。子虛烏有的事情,還請各位勿信謠勿傳謠。
配圖是一張時鳶近期即將上映的電影海報。
「woc哈哈哈哈哈我隔著屏幕聽見了好大一聲打臉聲。這個硬廣太可以了,不愧是你。」
「不僅澄清了還順便給我們家鳶鳶的新電影帶了一波熱度!元宵們快點速來宣傳!」
辦公室里,周景林輕咳一聲,將平板遞過去。
「裴總,公關部的澄清發好了,律師函也都按序發出了。」
男人嗓音淡淡:「嗯,給公關部加年終獎。」
周景林面色一喜:「好的裴總。」
等等..那我呢?
裴忌眼也沒抬,專注地看著屏幕。
「順便借樓,沒關注計時cp超話的元宵們速去!產出新糧了!」
劃著名屏幕的指尖忽然一頓。
他皺了皺眉,問對面站著的周景林:「計時cp超話又是什麼東西。」
「呃.....」解釋無用,上圖。
周景林立刻將超話調出來,開始給老闆解釋這個神奇的存在。
計(忌)時夫婦。
超話是從那天採訪之後建立的,現在已經有將近三十萬的cp粉在裡面,今晚拍賣會流出的照片又成了新的一波cp產糧。
刷了一會兒,裴忌淡聲開口:「幫我註冊一個帳號。」
周景林:「?」
他掀了掀眼皮:「有問題?」
周景林維持表情,連忙搖頭:「沒有裴總。我現在就去。」
這時,桌面上的手機震動一聲。
裴忌拿起手機,點開聊天框裡她剛剛發過來的圖片。
照片裡,時鳶穿著一身學生裝對著鏡頭,眼睛笑得彎起一道弧度,背後是一棵掛滿了紅帶子的參天古樹。
一旁入鏡的除了劇組的工作人員,還有一個俊朗出眾的年輕男人,溫柔含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裴忌的目光忽然沉了下來,眯起眼睛盯著照片看了半晌後,面無表情地起身,拎起椅背上搭著的西裝外套。
他按下內線,沉聲道:「下午的會議推遲到晚上六點。」
此時此刻,佛台山上。
靈深寺坐落山頂,雲霧繚繞,景色秀逸,是北城最為出名的寺廟之一,一顆參天古樹尤為出名,據說在樹下虔誠許下的願望更是極容易實現。
這顆古樹就是今天《沉溺》劇組的外景取景地。
「卡——」
邱銳在顯示器後比了個大拇指,心情很好地拍板:「不錯,一條過,今天提早收工!」
時鳶舒了口氣,嚮導演和周圍的工作人員鞠了個躬,然後看向對面的傅斯年。
她的嗓音溫柔和煦:「今天辛苦了,傅老師。」
傅斯年唇角彎起,溫聲說:「不辛苦。倒是你,過段時間的行程會很緊吧,聽說你還接了《舞蹈新星》那檔綜藝....」
兩人正說著,傅斯年聲音一頓,忽然朝她的方向伸出手。
時鳶一愣,下意識想躲開,就看見他不知從她的發間摘了什麼下來。
白皙的指尖夾著一片剛從樹上落下的枯葉。
「別緊張,只是樹葉落在你的頭髮上了。」
時鳶有些尷尬地笑了下:「謝謝傅老師。」
參天大樹下,他們兩人還都穿著戲裡的學生服,男俊女美,落葉紛飛,畫面異常唯美。
不遠處,蔣清心驚膽戰地觀察著一旁男人的臉色,咽了咽口水。
好..好重的殺氣。
「裴..裴總,時鳶姐剛拍完戲...」
裴忌緩緩眯起眼睛,面色窺不出任何情緒。
但周圍的氣壓明顯陰沉得可怕。
蔣清快被嚇死了,抬腳就溜:「我這就去告訴時鳶姐您來了。」
蔣清走後,裴忌抬腳,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在一處桌子前駐足。
小和尚笑著開口問:「這位施主,請問您今日來是所求何事呢?我們這裡有事業,姻緣,家庭,財運,平安......」
裴忌的視線掃了一圈,淡聲開口:「有沒有求子的?」
「啊?」
小和尚驚得瞳孔地震,手裡的佛珠差點沒甩出去。
這這這這....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這種一看就是精英人士的年輕男人來求子的。
旁邊的人循聲也都紛紛看過來,有人眼尖,認出了裴忌,震驚不已。
裴氏總裁竟然來求子??!
小和尚訕笑兩聲:「這也是有的....但拜送子觀音可能更靈驗些。」
這時,一道輕柔動聽的女聲響起。
「抱歉小師傅,他開玩笑的。」
時鳶走上前,側眸輕瞪了裴忌一眼,帶著幾分嬌嗔的意味。
這人怎麼好意思大庭廣眾.....說出求子這種話。
裴忌抬了抬眉梢,神色坦然從容,沒說話。
時鳶歉意地對著小和尚笑:「不好意思小師傅。請問可以給我一張求平安的嗎?」
小和尚反應過來兩人什麼關係,摸著後腦勺訕笑答:「啊,這沒問題的。給您。毛筆在那邊自取。」
「謝謝。」
時鳶接過,連忙拉著裴忌往人少的地方去。
他一路被她扯著袖口,倒是意外順從,就是話裡帶刺兒。
「你要給誰求?」
裴忌冷冷挑眉,輕笑一聲:「那個小白臉?」
不知怎的,像是醋罈子被打翻了似的,空氣里好像瀰漫開來一股酸味。
時鳶一噎,無奈道:「裴忌...不許這麼說人家。」
比起傅斯年,他才更擔得起小白臉這三個字好不好。
他眸色深深,語氣森冷:「他剛才哪只手碰的你?」
「人家只是幫我摘了一下落在頭髮上的樹葉。」
他咬牙切齒道:「下次不許讓他碰你。」
時鳶好氣又好笑,又忍不住故意道:「可是我們還有戲要拍。」
「我讓邱銳換人。」
時鳶忍著笑意:「那也只是換了個男主角而已,還會有別人的....」
裴忌眼睛一眯,盯著她問:「故意氣我?」Dingding
頓了片刻,他語氣沉而認真:「那換成我來演。」
見他真的認真起來了,時鳶抿唇,眸中笑意無奈。
她放柔語氣道:「先去幫我拿支毛筆過來,好不好。」
明知她在轉移話題,裴忌唇線抿直,還是轉身去了。
等毛筆拿回來,時鳶沖他眨了眨眼:「你去那邊等我吧。」
不然許的願被看見就不靈了。
裴·工具人·忌再次被驅逐。
時鳶長舒口氣,思索片刻後提筆。
她一筆一畫,寫得認真。
——願奶奶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願裴忌,一生平安喜樂。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尤其是他。
以後的日子裡,他要過得平安喜樂。
不遠處,裴忌站在後面,看著她放下筆,將寫好的東西妥帖細緻地掛上去。
剛剛那個小和尚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看見裴忌站在這,好奇問:「施主,您來都來了,不順道一起求一個嗎?」
裴忌神色漠然,漆眸中看不見一點波瀾。
「我不信神佛。」
若是世間真的有神或佛的存在,為什麼在他年幼無知,活在地獄裡時,一遍遍地卑微祈求,瀕死掙扎的時候,不曾施捨過半分憐憫。
又為什麼唯獨讓他替那個從未養過他一天的親生父親背著罪,受盡唾罵。
所以他不信。
她曾經說過,不讓他跪,所以他再不會跪任何。
小和尚自然看出了他眉眼間籠罩的鬱氣,心裡不免輕嘆一聲。
不信神佛之人,自然擁有別的信仰。
否則,漫長而迂迴的歲月里,又要怎樣熬過。
旁人的信仰遠在天邊,而面前這個沉鬱至極的男人。
他的信仰和執念,皆在眼前。
小和尚心裡念了一句阿彌陀佛:「施主,我們靈深寺香火還是很靈驗的,尤其是心誠且有緣的施主。貧僧的師傅曾告訴過小僧,若是從山腳徒步上山,供上一盞蓮花燈,那所求之事便更容易成真了。」
裴忌挑了挑眉:「我是有緣人?」
小和尚沒答,只微微一笑道:「施主看上去,似乎執念與苦楚頗深。但大可放心,一切終會苦盡甘來。」
說完這句,小和尚微施一禮,便翩然離去。
時鳶回來時,就看見裴忌站在那裡,不知在想什麼。
一片金黃的落葉落在他的肩膀上,時鳶抬手,輕柔地將那片落葉拂下。
下一刻,她忽然被他擁進懷裡。
裴忌低聲問:「剛才許了什麼願。」
神如果不能幫她實現的話,那他來。
他的氣息噴在頸側,有些發癢。
時鳶彎起唇,輕踮腳回抱住他。
「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
「嗯。」
下一刻,他忽然扣著她的下巴,低頭吻下來。
呼吸突然被掠奪,時鳶愣了一下,瞳孔不可置信地放大。
「裴忌....」她驚慌地伸手去推他的胸膛,含糊不清道:「這是寺廟.....」
大逆不道。
「嗯。」
一陣微風吹過,落葉簌簌而落,秋風迭起,卻吹不散空氣中的炙熱與濃稠。
他像是聽不見似的,唇齒沒入得更深,氣息交織纏綿,吻得不止不休。
那就讓神和佛都看見吧。
他不需要他們來救。
他有自己的救贖。
傍晚,暮色降至。
小和尚清掃完地上的最後一批落葉,放下掃帚,正準備關門。
這時,一雙手忽然擋住了正要關上的漆門。
看見門外站著的男人,小和尚嚇了一跳:「哎?」
是那位白日求子的施主。
小和尚驚訝地睜大眼,又看了眼他的身後。
他是自己上來的?
從山腳到靈深寺,徒步上來少說要走一個小時。
裴忌抿了抿唇:「我來求燈。」
小和尚怎麼也沒想到,今日關門之前竟然能從天而降一筆巨額香火錢。
都快頂上他們寺廟三個月的香火錢了,大顧客啊。
小和尚樂得合不攏嘴,忙不迭去準備蓮花燈和筆。
「施主,你便在這紙條上寫下心愿,掛在燈底。這盞燈會放在我們寺廟中虔誠供奉,小僧會每日誦經祈禱。」
裴忌抬手接過,嗓音冷淡:「謝謝。」
小和尚默默撤到不遠處,看著那個白日時還說自己不信神佛的男人,此刻正一筆一畫地將心愿寫下。
暮色蒼茫,從敞開的廟門中照進來,籠罩在他身上,映在他的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墨色。
佛像面目慈祥,裴忌抬眼,只靜靜盯了一會兒。
下一刻。
他輕提西褲,屈膝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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