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帕斯摩爾,被那名所謂的狂熱的粉絲襲擊身亡的時候的時候,也曾經有人對艾倫說過完全一樣的話。
只不過,艾倫從來都不會想到,在時隔這麼多年之後,自己竟然又一次聽到了同樣的話語……並且落到了相同的境地。
有這麼一刻他甚至開始懷疑那些人在葬禮上對他發出的謾罵和詛咒都是真的——他確實是一個該死的災星,所到之處只有瘋狂,扭曲以及死亡。
「艾倫,莫克姆先生?你還好嗎?」
也許是艾倫的臉色太難看,在注意到他的沉默之後,就連馬克多姆都不由自主地開口詢問起他的狀況來。
「艾倫……」
當然,雷蒙德大概是整個房間裡最為擔憂的了。他死死地拽著艾倫,仿佛下一秒艾倫就會從他的手中消失掉一般。
手骨因為被擠壓而帶來的痛苦終究還是讓艾倫回過了神。
艾倫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才抬頭看向周圍。
「我很好。」
他說。
也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梅森·帕斯摩爾老師多年前的死亡已經給了艾倫足夠的練習吧。
艾倫心底似乎有個聲音在輕聲低語。
他仿佛已經熟悉這種境況,在馬克多姆審視的目光之下,他竟然就這樣以驚人的克制和平靜繼續經受了問詢。艾倫不斷地對面前的男人重複敘述著昨天的所有細節。
他甚至可以面色平靜地告訴人們,將那個男人究竟是如何抓住自己的,還有艾倫倉皇逃開時,那個男人臉上緩緩互相出來的那種奇怪的笑容……
(在回憶起那個男人投向自己的變態視線時,艾倫因為強烈的不適打了一個寒顫)。
「唔,這樣說來的話,其實也有一種可能,也許是你的狂熱粉絲之間互相起了爭執,他們也許同屬於某個秘密的病態團體,而受害者對你的輕率行為直接引發了同伴的怒火,最終,他的同伴們決定將『冒犯』了你的『罪犯』殺死,並且將他擺放在走廊的最中間作為對你的賠罪。」
馬克多姆一邊在數據板上記載著什麼一邊輕聲說道。
感謝多年前的經歷讓艾倫習慣性地讓自己變得麻木起來——在聽到對方提及那些「狂熱粉絲」時,艾倫發現自己的心靈竟然沒有絲毫波動。
反倒是他身側的雷蒙德,在馬克多姆近乎咄咄逼人的追問下變得更加暴躁了。
甚至連艾倫的安撫都無法在,讓他平靜下來。
即便只是坐在他的旁邊,艾倫都可以隱隱聽見雷蒙德身上的肌肉因為過度緊繃而發出來的噼啪聲。
而且如果他猜的沒錯的話,雷蒙德似乎還散發出了獨屬於Alpha的信息素作為壓制手段。不然的話他面前的馬克多姆還有薩基爾也不會在忽然之間那樣臉色蒼白,冷汗漣漣,並且發出奇怪的悶哼。
「雷蒙德·莫克姆上校——如果我是你,我至少會克制一點!」
馬克多姆用力地握著手,艾倫可以看到,這個男人因為過度用力,連指關節都已經有些隱隱發白了。艾倫甚至有一點懷疑,下一秒鐘這名位高權重的執行官就會直接按下按鈕,將門外的那群荷槍實彈的士兵們直接叫入房內壓制住即將失控的雷蒙德。
幸好,在最後關頭,最糟的結果並沒有到來——在雷蒙德完全失控之前,金屬艙門忽然平滑地打開,然後昨天艾倫已經見過的那兩名醫療官,一起走進了生活艙室。
「報告馬克多姆長官,醫療官代號K122,A22號,前來迎接雷蒙德·莫克姆上校回房接受今日的例行治療。」
看到了房間內的險惡境況,那兩名醫療官卻顯得面色平靜,就連眼神都完全沒有絲毫波動。
他們平靜的目光就那樣掃過艾倫以及其他人,最後他們就轉過了頭,用有些古怪的腔調衝著馬克多姆說道。
而馬克多姆似乎也終於受夠了雷蒙特野獸一般的威脅,醫療官的到來給了他一個台階,讓他能夠終止這一場無比折磨人的詢問。
男人猛然合上自己手中的數據板,然後跳了起來朝著門口走去。
「那麼,我們的詢問也就到這裡好了……」
他有些不滿地嘟囔道。
在越過門口的那兩人時候,他將自己那奇怪的怒火投向了兩名醫療官。
「你們就這樣任由雷蒙德·莫克姆上校獨自一人呆在一個毫無醫療經驗的普通人的身邊,而沒有留任何人在一旁監管嗎?哦,蒼天啊,醫療部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我想我應該好好去問一問杜蘭他究竟是如何管理部門的。」
「雷蒙德·莫克姆上校的所有醫療程序都是經過了上級批准的。」
只不過能夠讓拉菲爾和薩基爾都噤若寒蟬的馬克多姆,在面對那兩名醫療官的時候,他的威勢和頭銜似乎一下子變得不太管用了,面對那樣咄咄逼人的逼問,兩名醫療官只是平淡地回復道。
他們的回覆,頓時讓馬克多姆的臉漲成了紫紅色。
「哦,最好是這樣……」
馬克多姆臉色有些扭曲,他故作冷淡地說道,然後,將那塊老式數據板夾在了腋下,匆匆地走向了生活艙房外。
只不過,在離開之前,馬克東姆卻又忽然之間轉過頭來,視線直直對準了艾倫。
「艾倫先生,雖然你目前並沒有太大的嫌疑……但考慮到這件謀殺案的特殊性質,如果我是你,我建議你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乖乖地呆在自己的房間裡,不要外出亂走,以免引起更多的……麻煩。」
他用傲慢的語氣說道。
「謝謝你的提醒……」
艾倫直視著馬克多姆然後回應道。
身邊忽然傳來了響動,艾倫沒有偏頭,但還是準確的抬手,一把拽住了雷蒙德……
比起對馬克多姆的厭惡來說,艾倫此時更擔心的是雷蒙德的脾氣。
他可不希望在最後關頭還是眼睜睜看著雷蒙德忽然爆發然後將自己的生活艙房轉變為血淋淋的肉搏現場,更不要說,馬克多姆的身邊此時還簇擁著這麼多荷槍實彈的士兵。
只不過讓艾倫稍微有些驚訝的是,雖然雷蒙德的脈搏已經快得驚人,但他卻並沒有像是之前那樣,直接衝著馬克多姆大喊大叫。
當艾倫拽住他的時候,他也立刻就停下了所有動作。
這多少讓艾倫鬆了一口氣。
金屬門重新閉合,馬克多姆和拉菲爾等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門的另一頭,整齊的步伐聲預示著他們的遠去。
而一直到這個時候艾倫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整個人忽然之間鬆懈下來。
「艾倫!你還好嗎……」
從身邊傳來了雷蒙德無比柔弱和忐忑的詢問。
艾倫回過頭,正好可以看見雷蒙德蒼白的面龐,明明接受了這樣一場詢問的人是艾倫,但看上去精神受到了嚴重折磨的人反而是一直在旁聽的雷蒙德。
一改在馬克多姆面前怒火中燒的兇殘模樣,此時的雷蒙德看上去仿佛下一秒鐘就要哭出來。
只不過,艾倫一想到雷蒙德哭哭啼啼的樣子,背後頓時就有些發毛。
他連忙伸手用力地拍了拍雷蒙德的肩膀。
「我沒事。」
艾倫乾巴巴的安慰著自己的Alpha伴侶。
「我只是有一些……疲倦。畢竟,眼看著這樣的一個人遭遇到那種事情,多多少少還是會覺得有點噁心。」
特別是考慮到馬克多姆說的——也許在這座基地里,艾倫的瘋狂粉絲也許還不僅僅只有一個。
光是想到這一點艾倫便覺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氣來。
他強撐出一抹笑容,衝著雷蒙德苦笑了一下。
「艾倫…是我太沒用了……」
雷蒙德表情淒楚地說道。
而就在在他說話的同時,天女座人類軍事基地的走廊上,馬克多姆忽然間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他臉色鐵青地轉過頭望向自己的身後,一隻手不知不覺中已經本能地抽出了武器對準了自己身後的走廊。
「怎麼了?」
薩基爾此時正在馬克多姆的身邊,看到自己長官的行為,他立刻緊張地問道。
「有些奇怪,總覺得剛才那一瞬間……」
馬克多姆眉頭微皺,他伸手輕輕地觸碰了一下自己臉上那一副看似平淡無奇的古董外置式眼鏡。
在他的視野里,一道掃描的藍光在非常短地時間裡就直接掃過整片走廊。
然而高級掃描掃了好幾遍,根據數據分析,馬克多姆的周圍環境沒有任何異樣。
馬克多姆這才緩緩鬆了一口氣,他重新站穩,將武器慢慢放了回去。
只不過,薩基爾奇怪的視線依然停留在自己的身上——意識到這一點之,馬克多姆不由的回答道:「沒什麼。」
他當然不會告訴薩基爾,就在剛才那一瞬間,馬克多姆竟然感到一種奇怪的,仿佛被什麼極為可怕地野獸盯上的危險感。
是因為之前在艾倫·莫克姆的房間裡接受了太多Alpha信息素壓制然後導致了應激性的神經過敏嗎?
馬克多姆有些心神不寧地想道。
……
「那些人明明在欺負艾倫,我卻一點用都沒有……」
在生活艙室里,艾倫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對雷蒙德的安撫,反而讓年輕的Alpha眼眶更紅了。
……
同一時刻,就在馬格多姆離去時的那一小塊區域的天花板上,幾根纖細的,宛若蛛絲般的觸鬚一點一點探出了通風口,它們在空氣中不斷的搖擺,幾滴晶瑩的粘液看上去就像是冷凝水,無聲無息的順著觸鬚緩緩滴落在地面上。
「滋——」
由高級合成材料所製成的地面接觸到那幾滴粘液,表層立刻浮現出了一連串明顯被腐蝕的痕跡。
幾乎占據了整個天女座人類軍事基地內部循環系統的肉塊與觸手們,也在這個時候全部甦醒過來,它們蠕動著,扭曲著,翻滾著湧向馬克多姆的方向。
感知器,眼球,以及其他探查器官,就那樣從人類軍事基地活動區域了的每一個縫隙中稍稍探出,它們惡毒地望向從它們身邊走過的那個男人。
……
「別哭。」
艾倫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在這種時候,他實在是分不出太多心神來安慰,哭泣的雷蒙德。
「雷蒙德,這件事情跟你沒關係。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
艾倫對雷蒙德說道。
「我好想把那個男人殺掉。」
可就在這個時候,雷蒙德忽然嘆息著在艾倫耳邊低語道。
聽到這一聲細微的嘟囔,艾倫身形不由一震,他震驚地抬頭望向雷蒙德。
年輕的男人一直到此時依然顯得單純而幼稚,可是他若無其事說出口的那句話里……卻透著一股讓艾倫感到背脊發寒的邪氣。
雷蒙德也許是真的打算殺死那個男人。
這個認知在艾倫的心底是如此鮮明,以至於艾倫甚至都控制不住地因為雷蒙德的殺意而打了一個冷戰。
……
「嗯?」
馬克多姆忽然間又一次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他再次向自己身後望去,然後有些機械性地重複了一邊探查。
依然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視網膜上的字母明明白白地說明了這一點。
可是……
如影隨形地被窺視感讓馬克多姆感到異常煩悶不安。
他什麼都沒有看見,但是空氣中似乎卻瀰漫著一股讓他感到不安的氣味。
那是……雷蒙德的信息素?
……
「別……雷蒙德,冷靜一點。那可是人類軍事基地的官員,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你都不應該……不應該傷害他人。」
艾倫嚴肅地對雷蒙德開口說道。
「可是——」
「聽話,雷蒙德。」
艾倫嘆息了一聲,他慢慢地轉過頭然後望向了金屬艙門,馬克多姆早就已經離開,但艾倫仿佛依然可以看到他的背影。
他的臉色凝重。
艾倫並不覺得馬克多姆就像是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傲慢,無禮並且愚蠢。
實際上,在那個男人找到自己的一瞬間,艾倫就從他的身上聞到了某種熟悉的氣息。
那是一種曾經將艾倫困在噩夢裡長達數年的可怕氣息。
梅森·帕斯摩爾遇刺身亡,而暗殺者,竟然就是他的狂熱粉絲。
一切地一切都是如此混亂而絕望,當時,艾倫被作為重點嫌疑人控制了起來。
而考慮到梅森的特殊政治身份,負責審訊和監視艾倫的人,便是類似的秘密機關的成員。
雖然他們通常都把自己真實身份掩飾的很好,但他們身上總是瀰漫著一股非常特殊的氣息,那是令人感到不適的血腥味。
也正是這種「氣味」,艾倫總是可以準確無誤地察覺到他們的身份。
就跟他現在認出馬克多姆一樣。
當然,艾倫從來都不曾喜歡那些人,但是……他也從來沒有否認過那些人的力量,他們隱藏在公眾視野之下的強大能量,只要他們接到命令,他們可以將做到任何事。
艾倫忽然就對自己的遭遇產生了懷疑。
昨天晚上的那個男人真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想要對他意圖不軌的狂熱粉絲嗎?
想到這點,艾倫的腦海里又一次浮現出拉菲爾和薩基爾靜靜地守在馬克多姆的身側,欲言又止的模樣。
那個男人究竟是……
艾倫的眉頭緊皺,心情也變得愈發沉重。
「雷蒙德,關於過去的事情,你真的什麼都已經不記得了嗎……」
艾倫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忽然這樣問出口。
……
幾根蛛絲般的觸鬚從通風口處緩緩落下,只需要一個剎那,它們就將直接接落在馬克多姆的頭顱上。
……
但就艾倫問出那句話的一瞬間,位於整座軍事基地內部的所有「白皇帝」,忽然間都變得格外僵硬。
「該死——」
馬克多姆發出了一聲咒罵。無意識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然後再次檢查起了周邊環境。
還是老樣子,沒有任何問題。
但那種奇妙的,讓他感到難以忍受的窺視感卻在忽然間倏然消失。
馬克多姆臉色鐵青,他皺著眉頭迅速的離開了那個區域。
……
艾倫其實並不指望得到什麼回應,偏偏他的直覺就是那麼敏銳。
他發現,雷蒙德聽到他的問話之後,整個人忽然不由自主地繃緊了。
艾倫愕然地抬起頭,震驚地看向雷蒙德。
「雷蒙德?」
他問道。
雷蒙德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他有些不安地垂著眼帘,避開了艾倫的目光,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做。
「艾倫,其實其實我……」
雷蒙德結結巴巴地嘟囔了些什麼。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在一旁顯得格外安靜,甚至連存在感都變得很是稀薄的兩名醫療官,卻忽然開口打斷了艾倫與雷蒙德之間的對話。
「長官,很抱歉打擾到你們,但是,治療時間已經到了。」
一名醫療官抬起手腕上的手環,示意道。
艾倫一怔,這才發現那兩名醫療官竟然就這樣任由雷蒙德繼續在自己的房間裡逗留了這麼久。
當然,這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艾倫發現自己之前竟然都沒有意識到,在他與雷蒙德說話的時候,身邊其實還有其他人。
艾倫完全是在無意識中徹徹底底地忽略了那兩名醫療官的存在。
而一旦意識到這一點,艾倫就算有再多的話想問也問不出口了。
同樣的,他也無法阻止兩名醫療官將雷蒙德從自己的房間裡帶出去。
雷蒙德的欲言又止,馬克多姆的特殊身份,還有他的忽然出現又離開,當然,還有拉菲爾和薩基爾表現出來的異樣……一切的一切都讓艾倫感到無比煩悶和困惑。
就在雷蒙德垂頭喪氣的跟著那兩名醫療官走出房門的瞬間,艾倫忽然間上前一步,然後緊緊地抱住了雷蒙德。
「雷蒙德,你要小心……」
艾倫遵循自己的本能,在雷蒙德的耳邊輕輕的囑咐道。
「艾倫!」
雷蒙德的身形一震,整個人眼眶一下子又紅了。
只不過醫療官這一回可沒給他與艾倫你儂我儂的機會,又一次冰冷的催促之後,他們毫不猶豫地就將雷蒙德帶了出去。
艾倫看著雷蒙德逐漸遠去的背影,心底那一抹愈發難以解釋的不安變得越來越強烈。他下意識想要追出去,可當他在跨出房門的時候,腕上地手環卻是猛然一震,展現出了一則警告信息。
【艾倫·洛克姆先生,根據天女座人類軍事基地法則A33001臨時條理,您現在需要待在生活艙室,請勿外出。我們十分感謝您的配合。】
緊接著,那些之前由拉菲爾調配而來,本應保護艾倫的小型護衛機器人嗡嗡鳴叫著,擋在了艾倫面前。
艾倫的臉上瞬間沒了血色,他終於明白馬克多姆在離去前發出來的那一聲「囑咐」究竟是怎麼回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艾倫現在竟然已經被軟禁了……
也就是這麼一錯神的時間,金屬門再次閉合。
艾倫錯愕地站在空空蕩蕩的生活艙室里,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變成了一鍋粥。
「馬克多姆……你究竟打算做什麼?」
艾倫看著自己手腕上的警告,喃喃地自言自語道。
……
在距離艾倫數百米的另外一處辦公室里,馬克多姆打了一個噴嚏。
他揉著自己的眉心,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就像是艾倫所設想的那樣,當他離開了那間生活艙室之後之後,他立刻就恢復了自己原有的模樣。
(只不過從生活區回到辦公室,這一路馬克多姆都走得有些疑神疑鬼。)
那張愚蠢傲慢的臉不過是他一張隨手可拋的面具而已,現在坐在中人面前的,是一個精明,沉穩,氣質冰冷的男人。
在這間戒備森嚴的秘密辦公室內,除了他之外還有三個人。
那是拉菲爾,薩吉爾還有……
「如果我猜的沒錯,一定是他的狂熱粉絲乾的吧。這就是他,無論在哪裡,都能讓人心智崩潰,精神扭曲。」
杜蘭坐在柔軟的沙發中,給自己點了一根煙,然後冷淡地衝著自己的同事低語道。
「杜蘭博士,這件事情壓根兒就還沒有查清楚。」
聽完他的話,拉菲爾眉頭緊皺然後不滿地開口反駁道。作為艾倫的粉絲,他很清楚,當初梅森·帕斯摩爾竟然死於自己的狂熱粉絲之手,這件事情給了艾倫巨大的打擊。如今雖然艾倫並不在現場,也聽不到杜蘭的奚落,但拉菲爾還是下意識地維護起艾倫來。
「哦,那是當然,在你心目中,艾倫可是一個完美的人,你對他是那樣的痴狂,當然不會覺得他會做什麼壞事……只要他不會指使你去殺了他看不順眼的人就好了,不是嗎?」
聽到拉菲爾的話語,杜蘭聳了聳肩膀,然後發出了冰冷的譏諷。
「你……」
「根據測算,艾倫·莫克姆對這件事情確實一無所知。」
阻止了杜蘭與拉菲爾爭鋒相對的,竟然是整個辦公室里地位最高的馬克多姆。
「哦,是嗎?」
杜蘭臉色一變,發出了一聲嗤笑。他顯然並不是很相信這句話,畢竟,在他心底,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艾倫的本性。
但他那充滿懷疑的詢問,沒有對馬克多姆造成任何的影響。
馬克多姆伸出手,在自己的外置鏡框上輕輕敲了敲,隨著他的敲擊,陰暗幽靜的辦公室里,忽然出現了一副全息投影錄像。
那上面正是幾分鐘之前還坐在馬克多姆面前的艾倫,而景象重複的,剛好就是艾倫接受問訊時的畫面。
只不過跟正常的全息投影不一樣的是,艾倫當時血液流速,體溫,他的心跳,還有他所有的面部肌肉,全部都由電腦進行了數據抓捕,而這些數據經過了數位化後,如今正密密麻麻地遍布在投影圖像的側面。
「根據我的分析,艾倫·莫克姆,對於這一次發生在AK17號390上的兇殺案一無所知。而且他對於受害者的身份以及加害者的來歷,都表現出了正常值內的茫然,無措甚至還有恐懼。
根據判斷,他是無辜的。」
馬克多姆一字一句,冷漠地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觀點。
聽到他就沒有任何情緒摻雜的回應,之前還一門心思將所有的問題都推在艾倫身上的杜蘭表情頗有些僵硬。
他翻了一個白眼,到底沒有再像以往那樣發出新的反駁。
「我也相信馬克多姆長官的判斷。
拉菲爾在聽到馬克多姆的分析之後,臉上頓時浮現出了一抹勝利的微笑。
他的話語間充滿了對馬克多姆的信賴。
對於一名安全局官員來說,這種全身心的信賴甚至顯得有些不太正常,畢竟安全局的工作中,人們做的最多地就是分析——分析,還有懷疑。
但這份信賴放在馬克多姆身上,卻顯得毫無違和。
畢竟……馬克多姆並不是普通人。
在今天以前,馬克多姆對於拉菲爾還有薩基爾來說,是被代號為「分析員」的傳奇。
事實上,對於整個安全局的人來說,「分析員」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傳奇。
多年前的一次爆炸讓「分析員」的大半個身體都被改造成了機械,人工電子神經的存在,讓馬克多姆擁有了智能電腦的高頻率分析功能,而殘留的人類大腦讓他比單純的機械生物,更加準確對複雜的人類情感反饋做出判斷。
這麼多年來,在數據的加持下,沒有任何一個撒謊者可以瞞過他的眼睛。
只不過,拉菲爾和薩基爾是真的完完全全沒有想到,這樣的一個「傳奇」,明面上的身份竟然會是天女座人類軍事基地的治安執行官——這個職位一直以來都默認由政府官方亦或者是軍部的人來擔任。
「哦,在他們看來,我就是軍部的人。」
面對下屬的詢問,馬克多姆只是淡漠地回答道。
一直到今天以前,拉菲爾和薩基爾都沒有想到,自己在天女座人類軍事基地里竟然還有如此多的同僚。
除了馬克多姆的身份讓他們如此驚訝之外,更加讓拉菲爾感到驚訝不已的還有杜蘭……
他是真的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杜蘭竟然也會是安全局的一員。
杜蘭惡劣的性格以及他的身份,都與安全局所要求的的專業素養格格不入。
不過如果換個角度想,也能將杜蘭理解成一名相當成功的安全局成員——畢竟,能夠在天女座人類軍事基地這個軍部的大本營隱藏身份工作如此之久卻讓人全然不起疑心,本身就已經是一種勝利。
按照杜蘭的說法,如果不是因為這一次的事情實在太過棘手,他甚至都不需要跳出來暴露自己的身份。
——跟之前那名被拉菲爾和薩基爾秘密解決掉的「清潔工」不同,這一次因為意外而被清潔機器人切成碎片的屍體引起了基地內許多人的注意。
如果屍體的身份清晰倒還好說,但但凡是經受過這具屍體的人都很難忽略掉屍體胸口和手臂上明顯的黑骷髏印記。
被軍部派來軍事基地執行任務的職業暗殺人員不是什麼麻煩——可如果這名暗殺人員在所有人都不清楚地情況下以相當離奇的方式死在眾目睽睽之下。
這可是個大麻煩。
特別是,在場所有人都已經接到了來自於安全局最上層的命令:所有人都需要完全抹去聯盟安全局在天女座人類軍事基地的活動痕跡。
而馬克多姆作為在場職位最高的安全局成員對於這個命令沒有給出任何解釋。
好吧,這個反而會讓拉菲爾這樣的外圍成員控制不住地多想。
「那麼我們現在基本上可以判定,艾倫跟這件事情沒有關係了。我們也許可以見事情,專注到那名暗殺人員的真實身份,還有是誰殺死他這件事情上來——」
薩基爾強忍著嘆息的衝動,他恰到好處的開口,勉強緩和了一下辦公室內針鋒相對的險惡氣氛。
「我們必須要找到兇手,然後確定他的身份,但現在我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不是安全局這邊的人動的手。」
「也不可能是基地內部人員,所有在役人員一旦進入基地都處於『主母』的監視之下,基地的『主母』與地球核心區的那位直接相連,除非是從核心區直接覆蓋數據,沒有人能夠脫離監視對這傢伙下手。」
杜蘭博士懶洋洋地在一旁補充道。
「那得看情況,如果是軍部背景的人,很有可能與核心區的同夥一同篡改『主母』系統——他們總是這麼做。」
薩基爾皺著眉頭開口。
「你是說,軍部的那幫垃圾在自相殘殺?不,不對……第一名『清潔工』早在這傢伙死前就已經……」
拉菲爾一提起被自己和薩基爾親手處理乾淨的那具屍體,臉色不由變得有些難看。
「等等,這難道是說,除了我們已經知道的這兩個人之外,軍部還有人在行動?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殺了雷蒙德·莫克姆,好讓他不要亂說話,順便再宰了你那位大明星……以免他也知道些什麼。」
杜蘭冷冷嘀咕道。
「杜蘭——」
【「我不會離開艾倫,我要在他身邊!」】
就在杜蘭和拉菲爾即將再一次因為艾倫爭吵起來的時候,辦公室里忽然響起來來自於雷蒙德憤怒的聲音。
杜蘭和拉菲爾頓時齊齊噤聲,回頭望向房間正中心正在被馬克多姆不斷重複回放的全系投影錄像。
那也是不久之前在艾倫的生活艙室里被記錄下來的場面。
只不過之前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馬克多姆與艾倫之間的對話上,但現在,很顯然馬克多姆竟然將分析的重點放在了雷蒙德·莫克姆身上。
所有人頓時都下意識地安靜了下來,他們作為旁觀者緊緊地看著馬克多姆忽然間將所有有關雷蒙德的片段全部都找了出來,然後一遍,兩遍,三遍……不停地重複翻看,重複分析。
最後,馬克多姆手指微動,被放到了無數倍的全息投影停留在了雷蒙德怒氣沖沖的面孔上。
即便只是虛幻的影像,但那個男人畸化後的蒼白面孔和銀色的瞳孔看上去依然顯得有些……駭人。
「不會吧……」
而拉菲爾眼睜睜看著馬克多姆截取的雷蒙德的面孔,臉色頓時一變,他不由自主地低語出聲。
畢竟,從馬克多姆的舉動來看,他……
「雷蒙德·莫克姆。這個男人有問題。」
馬克多姆凝視著黑暗中那個男人的臉,冷酷地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