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實在兇猛
S500平穩地在繞城高架上行駛。閱讀
車內播放著他喜歡的美國鄉村音樂,輕鬆的曲調卻難以撫平她毛躁的心情。
酒後打賭果然是件不靠譜的事,作為不良少女混江湖的那一年,她也就瘋了一回而已,結果惹來的麻煩潛伏了五年,居然到了現在才爆發!
她應不應該相信他的話?
如果相信,又要怎麼負責?
在她思考著這種種糾結的問題時,車子已停在了一家會所前。
會所位於城市邊緣,第一眼看去並不太奢華,不過只需看一眼門前停著的車,就大約能推測出這裡的顧客是什麼層次。
相比之下,凌泰的S500倒顯得樸素了。
危瞳不得不想起另一件頭痛的事,賓利的維修費用……
在包廂坐下後,他照舊將菜單推到她面前,讓她自己看,想吃什麼就點。她看了眼價格,一口茶水嗆在喉嚨里。居然比之前在S城去的那個海鮮小火鍋還要貴!這還是人吃的東西嗎!難道端上來的是黃金珍珠?!
「凌總,我……」
「凌泰。」他糾正。
「……」
他的視線從一旁恭敬俯身與他說話的領班身上轉移過來,墨色的瞳深幽清冽:「叫凌泰。」
「凌……凌總……」她叫不出來,突然讓她換稱呼,這太古怪了!
「凌泰。」他乾脆完全轉過了身,手伸開架在她的椅背上,淡淡的氣息中卻散發出某種強大氣場。
「凌……」
「凌泰。」
「凌……」
「繼續。」
危瞳火了,長這麼大還沒被人逼著叫名字!
「凌泰凌泰凌泰凌泰!行了吧!」
突如其來的氣勢讓一旁的領班倒吸了口冷氣,凌氏的老闆來這家會所的次數雖然不多,但根據她的觀察,他並不是個好脾氣的男人。那張漂亮的臉看似優雅溫柔,可從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過。一來是因為他的寡言,二來是因為他的氣場。
然而這天,她卻發現了一件跌破眼鏡的事。
聽到那女人如此無禮的話,凌大老闆卻緩緩揚起了唇角:「不用一次喊這麼多遍。乖,等下吃完飯,帶去你看電影。」
危瞳:「……」好吧,黑線的不止那領班一個。
晚飯快結束時,陸路打來電話。聽見凌泰有公事要忙,危瞳連忙表示可以自己回去。
他沒出聲,之後還是親自將她送到舊街路口。
周一上班,因為賓利還在維修,她便直接去了公司。例會之前,她在走廊看見了推門進入會議室的凌洛安。她懶得進去找晦氣,將陸路交給她的文件託付給同去開會的某部門經理,隨後回了三十樓,窩在沙發里打手機遊戲,連凌泰開完例會走出電梯時投來的目光都沒興趣探究。
結果這天晚飯後,凌泰真帶她去了電影院,甚至還給她買了大號的爆米花和哈根達斯。
看完電影時間尚早,市中心的街上仍然有不少行人,很多都是情侶。
他看了眼四周,停步回頭,等到她走上前,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抽回手,不爽地看著他:「凌總,請問您這是在幹什麼?」
夜幕的街燈下,他低頭凝視著她,片刻後他徐徐道:「現在的年輕女孩都喜歡些什麼?」他的話有些突兀,由他說出來卻又那麼自然,那淡薄如煙的眉宇在夜色里透著靜謐與溫軟,「其實我不太懂年輕女孩心裡的想法,你喜歡什麼可以直接告訴我,想去哪裡也告訴我。」
危瞳看了他好一會兒。他幫她解決車禍的事她很感激,他沒有冷嘲熱諷她被劈腿的事她也很感謝,就連他讓她思考對他負責的辦法她也認真地想了,可現在這算什麼?這男人真是越來越讓她看不懂了。
夜風微微拂來,她將擋住視線的頭髮撥開,心裡緩緩冒出個念頭。她朝他笑了笑:「是不是真的……我說了算?」
二十分鐘後,兩人已置身於步行街上某家人聲鼎沸的酒吧。酒吧的裝修非常豪華,動感的音樂震耳欲聾。
進場後,危瞳看了眼凌泰的臉色,沒有她期待中的不耐。她拉著他在吧檯坐下,問酒保要了兩杯朗姆酒。
「乾杯!」她知道他不喜歡喝酒,所以才這麼豪爽。
他看了她一眼,喝了。
她又喊了四杯,在桌上一字排開。其實她不是真的要和凌泰拼酒,只是知道他喜靜,存心想惹他生氣。
反正清白和錢都欠了他,她就破罐破摔了,大不了他發怒把她開除。
結果他忍耐力極好,酒過三巡她犯暈又尿急,一拍桌子就朝洗手間沖。出來時見樓梯擠,就穿過走廊朝另一側樓梯走去。這條走廊左邊都是包廂,一般來酒吧進包廂的不是一伙人就是兩個人。
一伙人是來鬧的,兩個人是來「搞」的。
正思忖著,卻看見不遠處樓梯走上來一對貼在一起的男女。
女人穿著低胸裙,八爪魚一樣地黏在男人身上,看起來倒是頗有幾分姿色,男人的臉孔俊美精緻,飛揚跋扈,笑容輕佻。
危瞳立馬僵住。真倒霉,又是凌洛安!
她曾告誡他如果再碰到會見一次打一次,不過他命好,她站的地方在暗處,他在看見她之前就推開了包廂門。危瞳本已打算將怒意壓下,結果那穿著低胸裙的女人進包廂前居然好死不死地纏著他問前任的事,而凌洛安則更好死不死地答了句:「無趣生硬又保守的女人,甩了!」
包廂的門在她面前關上,危瞳的拳頭咯咯作響。
片刻後,她走到一旁某個帥哥身邊,朝對方展顏一笑,要求藉手機用用。對方被那笑容一勾,呆呆地說了句好就直接遞過手機。
她走到邊上,拿出自己的手機找出那條簡訊,飛快地用借來的手機發了條簡訊過去。
還回手機返回吧檯的十五分鐘後,她在看到某女孩匆忙離開的身影時笑彎了眼。她撐著下巴又向酒保要了六杯酒,照舊一字排開,招呼凌泰別客氣,說今天她請客。
喝酒期間,危瞳的笑容一直沒斷,笑得性感撩人又可愛,似乎有什麼天大的喜事。用危家師兄弟的話來說,危家大姐大體質特殊,喝多不上臉,但只要見她這種狀態,就知道是喝過了。
以前在家這種時候,都是大師兄渃宸負責安頓她。其他十一個自認定力不夠,受不了一個妖媚撩人還會主動脫衣服獻吻的Ccup女人……
可惜凌泰不是渃宸,更不是那其他十一個師兄弟,五年前唯一一次現場體驗也不足以讓他完全了解這個女人喝醉之後的「兇猛」反應……
所以在他送她回去的途中,她一邊一本正經地喊熱,一邊微笑脫衣服的舉動著實令他一驚。
他開了些車窗,四月初的春風吹著很涼,怕她著涼,開了一會兒就關掉了。結果在等紅燈時,她開始脫第二件衣服。
不得不說的是,她一共才穿了三件衣服。
第一件是連帽開衫,第二件是衛衣,第三件是貼身內衣……
凌泰連忙掛了空擋,脫下西服蓋在她身上。路燈下,車內越發顯得暗沉,反倒襯得她肌膚瑩潤細膩,散發著蜜一般誘惑的色澤。
「幹什麼?」她口齒清楚,只是看他時眉梢帶著惑人的風情,「你以為我醉了在亂脫衣服?錯了,我才不會醉,那麼點兒酒而已。」說著,她自西服里伸出手臂,沿著他的肩膀一路爬上他的脖頸,手一勾,探過去在他的臉頰上重重一吻。
凌泰這才知道她真的喝大了。他皺皺眉,將她推回去,重新蓋好西服,再度開動車子。
這一路開得很不順暢,她沒一刻消停過。比起喝醉耍酒瘋的人,她倒是安靜得很,不吵不叫,就只是笑,像貓一樣舒展著身體和手臂,在他身上又蹭又摸,勾著他的脖子不知道揩了他多少油。
邊揩油還邊一本正經道:「帥哥你長得可真漂亮……你不高興嗎?……喜歡你才親你的,換了別人我才不親……我身材很好哦,擠一擠就有D了……」說著,西服被她徹底掀開。
「坐好!」凌泰的臉色有些變了,眼底除了薄怒還有另一種情緒。
他重新將西服朝她身上蓋去,順勢按住她,單手飛快地開著車。
她被他嚇了一跳,縮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片刻後,安靜的小貓再度化身惡貓,她上前抱住他,一身不吭地吻住他的唇。
舔舔,軟的涼的,很舒服。繼續舔舔,然後啃,最後直接把舌尖探過去,揪著他的脖子泰山壓頂式地吻下去。
男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吻擋住了視線,車子方向一偏,他急忙踩下剎車,好在夜深路上車不多,才沒發生追尾。
他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推開時臉色已變得極其難看。
「不許抵抗,要聽話!」她腿一伸,整個人幾乎跨坐在他身上,還眯著眼展示了一下她的拳頭。
這一刻,就算凌泰再淡定,也快崩潰了……
她勾住他的脖子,手指發力,再次低頭和他吻在一起,咬、啃、纏、舔……
男人的眼眸暗了又明,明了又暗。兩人在車裡「纏鬥」了半晌,其間她不安分的腳蹬到了座位旁的什麼東西,駕駛座立刻朝後降下。跨坐在他身上的危瞳也順勢壓了下去。
身上胡攪蠻纏的女人勾起了他很久以前的回憶,凌泰嘆了口氣,若是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就罷了。偏偏除了吻和摸,她什麼都不會做。
在第N次放冷語調命令女人下去無果後,那雙墨黑瞳底的清冷終於退去,被另一種漸漸升溫的情緒替代。她上身半裸,內衣的肩帶滑下一邊,明媚的春色在他眼前誘惑蕩漾。大約是吻累了,她微微仰頭,無意識地舔了舔唇,他卻在這個時候吻了上來。
起先是輕柔的吸吮,之後慢慢深入,逐漸變得激烈。
吻與被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被吻的時候,主動權在對方手裡,節奏也由對方掌握。她被堵得有些呼吸不暢,想從他身上滑下,可男人的身體跟著翻轉過來。副駕的座椅靠背也被放下,她的肌膚感覺到了冷冷的皮革,在他身下掙了掙,後腰不知道撞在哪個硬實的東西上,痛得她直喊疼,又說不要在這裡。
他支起半個身體,蹙眉看她,微有些無奈地理理她散亂的頭髮,扶她坐好,之後直接掉頭開回了清風望山。
他用西服包裹住她,打橫抱上公寓。
經過這番鬧騰,上樓後他的情緒已冷靜下來。本想安頓她休息,結果剛為她拉上被子,就再度遭到突襲。
女人之中,她的力氣算是大的。他一時間被壓得動彈不得,她趁勢而上,又吻又摸,還一直笑。
他躺在那裡,手指在她光裸的脊背上滑動,面上仍淡淡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呼吸和心跳已經被她攪亂了。
漆黑的瞳底掠過很多種不同的情緒,她這樣無所顧忌,他卻不可以。
一次失控就已經夠了,五年前是因為他喝多,可今晚他並沒有。如果繼續下去,錯的人就會變成他。
頭腦真的非常冷靜,可身體和心不同,它們只聽憑最本能的反應。
「危瞳……」他扶著她的背,撐著床緩緩坐起身,她也順勢滑落在他腰間,不知什麼時候蹬掉長褲的雙腿緊緊圍住他的腰身,緊緻光滑,媚惑非常。
他眉頭又是一緊。她對他的影響,遠遠超出了他的預計。
「嗯?叫我?」女人勾著他的肩膀,笑容更甜了,「我是叫危瞳,帥哥你呢?」
「凌泰。」一個吻,帶著細膩的微涼,輕輕地落在她脖間。
「凌泰?」她學著他也啃上了他的脖子,「這名字好熟啊!」
「嗯,我是你的僱主。」又一個吻,落在她柔嫩的胸口。
她照舊有樣學樣,三下五除二地扒開了他礙事的襯衣,一口咬在他胸口。男人發出低沉的悶哼,攬在她腰上的手指赫然收緊。
一個深長的吻。
他扣著她的後背,力度堅決而隱忍。當然,這因為某種顧忌而殘餘的為數不多的隱忍,也很快在她繼續扒衣服啃人的動作下退得一乾二淨。
脫衣服從來不是什麼難事,何況危瞳也差不多脫光了。
皮帶鬆開,西褲被某人蹭啊蹭地蹭掉……她依舊分腿跪坐在他身上,樹袋熊似的緊緊攀著他。他的肌膚微涼,正適合降溫。她更高興了,繼續笑著蹭他,完全沒覺察身下人的變化。
主動權再度被奪走,吻得到反饋,純黑的眼瞳如同暗夜天空,深邃沉斂,安靜無聲地盯著被吻的女人。臉這麼近,她媚笑的眉眼和顫動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喘息變得濃烈,身體相貼,四肢相纏,這樣女上男下的姿勢更增添了幾分曖昧。
她長長的柔軟髮絲垂下,在他肩頭摩挲,淺麥色的肌膚與白皙的膚色搭配剛剛好。他的手指自她的腳踝一路上滑,纖細的小腿、緊繃的大腿、最後是……
她低低叫了一聲,離開他的唇,似有些不解地低下頭。
指尖又是一動,她身體直發軟,有一股莫名的燥熱自體內蔓延開來。大約是覺察到不太對勁,她推著他的肩膀想離開,然而這種時候他又怎麼可能讓她離開。
墨黑的眼已沾染上世俗的欲色,哪怕再清冷的男子在情動時也不可能冷靜。理智終究落敗,他微微抬起她的身體,找到位置,攬緊她的腰身按了下去……
突兀的不適感讓她挺直了脊背,發出斷斷續續的低呼,死死按著他的手臂,不讓他再動自己的身體。
圈著她腰身的修長手指微微有些發顫,不知是因為這一瞬間的強烈感覺,還是她強迫他停下後的痛苦煎熬。
她動了動,再次想逃離,卻讓他的理智又一次退去五分。
溫軟的唇吻上她的下顎,隨後是唇角,接著猛地一個深吻,同時將她牢牢地深深地占有。
她的低呼消失在男人的唇齒間……
夜有些深了,房間的落地玻璃前窗簾大開,因為是高層,根本不必擔心有人偷窺。
月色皎潔,床前地板上的投影凌亂地聳動,房間裡的低吟和粗重喘息如同不曾停止的原始曲調。男人的理智大約早已丟失,仍然是她在上面,可節奏完全由不得她。
她的手臂無力地搭著他的肩膀,他握著她的腰,送遞的期間,將她吻了又吻。唇、鼻尖、眼帘、眉心、臉頰、耳垂、下頜、脖頸、鎖骨、胸口……細碎的紅色印記一路蔓延。像是要把上一次沒有留下的記號全補回來,這樣,她就不會再忘記他了。
她是這麼柔軟輕盈,仿佛掠過指尖的羽毛,想要擁有,唯有收緊五指。
她始終看著他,眼眸睜得大大的,眉緊緊地蹙起,看起來似乎非常清醒。但僅僅只是似乎,他知道或許第二天早上醒來,她又會再度忘記這一切。
不同的是,這次他不會離開,這回……不僅僅只是一次就了結。
這一晚,月光映照了多久,床前地板上的投影就聳動了多久。
休息是短暫的,失去理智的男人有著無窮的精力,他始終溫柔,有著十足的耐心,纏綿的親吻與無盡的撫摸,然後沉寂無聲嘗試推進,最後堅決地深深占有。
動作是這樣決然,每次開始時她都會因不適而低呼,也會下意識地掙扎。
他抱著她吻著她,像哄一個孩子般在她耳邊囈語。
她早就醉得什麼都分辨不了了,他想他一定是也醉了,深深地死死地醉在她身體裡……
如果一次不夠深刻,醒來會完全沒有印象,那麼一次又一次一直維持到天亮呢?
在淺睡片刻又忽然驚醒的那一刻,危瞳按著跟五年前一樣漲痛沉重的頭,很快便回憶起了昨晚的一切。
那個整夜抱著她的男人,那個跟她纏綿了一整晚的男人,有著再清晰不過的清俊臉龐和優雅眉宇以及濃烈的墨黑瞳仁。瞳仁深處有一把火,每一次都像是在她身上燃燒……
淺灰色臥室,明淨的落地玻璃窗,俯視蒼生的高度——沒有錯,這是凌泰的公寓!
危瞳嚇得直接從床上滾落,身體接觸到發涼的地板才發現自己仍然一絲不掛。幸虧房間裡只有她一個,她隨手掛起地上凌亂的衣服,衝進了一旁的浴室。
身上慘不忍睹……
丫的死男人,當她是田地在種草莓嗎!
就算種草莓也不是這個種法,簡直跟小時候出紅疹一樣!
爬進浴缸洗澡時,不小心牽扯到了下身,那股酸脹的腫痛比她丟失初夜那次更甚。
該死的悶騷男!平時裝斯文裝正經,想不到一退去假面具居然這麼狠!正在心裡咒罵,門外卻傳來腳步聲。浴室門被敲響,非常禮貌的三下。
她煩躁又尷尬地問他幹嗎。
「你的手機在響,要接嗎?」男人的嗓音依舊優雅,似乎還帶著一抹輕軟的笑意。
「我現在……不方便!」危瞳關了水龍頭,「是誰打來的?」
「沒有名字,已經響了幾次。」
「那你幫我接吧。」她說罷,又扭開籠頭繼續洗澡。
洗了一個十分漫長的澡,她也終於把昨晚所有的一切在腦中理順。於是很悲催地發現,果真是她強上了他……
那麼接下來,她是不是又得和他談談負責任的問題?早知道自己喝醉後是那個德行,她怎麼也不會帶他去酒吧,還好死不死地碰見凌洛安……真是越想越鬱悶。
走出浴室,房間裡沒有人,床角放著乾淨的替換衣服。從外到里,甚至連內褲內衣都是適合她的尺碼。危瞳臉上又是一熱,快速穿戴整齊,來到客廳。
餐廳和廚房是連著的,黑色大理石台面的長方形吧檯桌上擱著兩份早餐。
他穿著居家的鬆軟長褲和棉長衫,正捧著筆記本瀏覽網站新聞,茶几旁的地毯上,擱著幾個女裝紙袋,除了她身上穿的,裡面還有數套。
「陸路來過了?」能親自將衣服送上樓的,只有可能是陸路。
「嗯。」他低低地應了聲,聽起來並無異常,卻似乎少了之前那份輕軟。
鐘上時間已指向十點,她思量著該用哪句做開場白時,他已合上電腦,抬頭看她。神情疏淡,清俊的臉龐因為逆光而顯得有些模糊:「先吃早飯,我十一點有個會議,吃完一起去公司。」
她「哦」了一聲,和他一起在吧檯桌兩側坐下。吐司、火腿片、雞蛋以及咖啡,他吃得越安靜,她的心就越鬧騰得慌:「早餐是你做的?味道真不錯,我還以為大公司老闆不會自己做東西吃!呵呵!」笑完,危瞳覺得自己有點兒傻,又埋頭吃了幾口。
他仍舊不出聲,靜靜地喝著咖啡,修長睫毛下的目光微微垂落,連看都沒在看她。
看這態度,估計是想逼她表態了?
身體還酸痛著的女人暴躁起來,說到底昨晚她只主動了第一次,後面可都是他什麼什麼的,而且這種事男女雙方都一樣,她又不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著他脫衣服!
危瞳忍了半天,終於還是沒忍住,將叉子重重朝盤裡一擱,發聲道:「想怎麼樣你倒是說句話啊!有你這麼逼人表態的嗎!你可是男人!」
端著咖啡的手頓住,他的視線淡涼得有些過分,在她身上匆匆一掃,便起身去收拾電腦了。
危瞳被氣得夠嗆。什麼人!這個性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凌總!」
沒有回應。
「凌泰!」
還是沒回應。
看著他冷漠的背影,她的心裡就像鑽進了一千隻螞蟻,在那裡撓啊撓的。她憋了半天,最後憋出這麼一句話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負責,負責任還不行嗎!昨天是我的錯,五年前也是我的錯,我、我跟你去註冊!」
最後一句吼得很大聲,吼完她有點兒傻了,心想真是見了鬼了!
沙發前的男人終於停下動作,轉過身來,那雙原本淡漠的眼瞳在看清她的神情後逐漸染上厲色,他冷涼地開口:「不必了,我凌泰就算要結婚,也不會跟心不甘情不願的女人。」
他拎起收拾好的手提包,取過西服外套朝門口走去:「會議很趕,我先回公司,你走的時候記得鎖好門。」
門「砰」的一聲關上,危瞳繼續呆傻。
這麼說,她人生里第一次求婚遭到拒絕了?
她長長地出了口氣,抹了抹前額的冷汗,剛才真是見鬼了才說出那句話,幸虧他沒有答應,否則這事她也不知道怎麼收場!
有點兒鬱悶地吃完早餐,她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從沙發上拿起手機時,她想到之前讓凌泰幫她接的電話,點開一看,卻發現那個號碼有些眼熟。
原來電話是凌靜優打來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條已被讀取的新短消息:你別以為不出聲就行!我知道昨天發消息的人是你,你以為我和你一樣,這麼簡單就會受到打擊?得了吧!我哥又不是今天才出去玩,明明是你自己嫉妒。奉勸你以後別這麼三八,做再多我哥也不會要你了!
危瞳無語了。
這位凌家小姐果然非一般地強悍,看來下次見面還是得用拳頭好好「問候」她一下。
將手機放好,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莫非這通電話和短消息就是凌泰剛才態度異常的原因?
在這種冷漠疏淡的關係維持了一個月後,危瞳想,她的僱主絕對是這世界上最小氣最小氣的男人!
這一個月,他倒是進進出出鎮定自若,卻辛苦了不得不跟隨在旁的她。被當作透明人的滋味不怎麼樣,跟一個明明有過親密關係的人假裝上司下屬正當關係的滋味更不怎麼樣!
晚上那些應酬還好,畢竟是公事,餐桌上總會有對方的人與他聊天,氣氛雖不能說熱絡,但需要應付應對時,他還是會開口,唇邊也會有禮貌的笑容。她杵在旁邊也沒那麼尷尬。
最令她受不了的是兩人偶爾的單獨相處的時間。陸路雖是助理,但畢竟有自己的工作,有時用餐或者出行就只有他們兩個。
說起來,她也不是沒試過主動開口。
但那幾句底氣並不足夠甚至有些試探的搭腔,激不起他的任何反應。效果最強烈的,他的回應也不過是淡淡瞥來的漠然視線。大部分時候,連這一眼都沒有。
危瞳很煩躁,她不是那種擅長猜人心思的女人,何況對象又是凌泰這種本來就深不可測的男人。他不說話時,也就代表著他拒絕與對方交流,光從視線和表情她根本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緒。
反過來說,若她真有這個本領在異性拒絕交流的情況下猜到對方在想什麼,並能夠想出解決辦法,她大學時期那幾段青澀的戀情,也不會紛紛在短暫的時間內結束了。
被冷處理的滋味要真正體會過的人才知道,用武者的話來解釋,就像是決戰打敗仗時遇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對手。乾乾脆脆給一刀,還是徹底放過對方?
不過是兩者選其一的題目,對手卻偏偏不陰不陽,不冷不熱,高高在上地端著架子,用沉默凌遲著對手,就是不肯給個乾脆!
這種情況次數越多,危瞳的思路也跟著越亂。在她看來,凌泰之所以能抱著如此淡定又有恃無恐的態度,最可能的原因是他之前所言非虛——也就是說,在他們之間這件說不清理還亂的「霸王硬上弓」事件里,他是絕對的受害者……總而言之,凌泰越是淡漠,危瞳就越煩躁和鬱悶。
後來因為心裡實在堵得慌,她跟邢豐豐說了這件事,對方聽完,抱著星冰樂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用看怪獸的眼光直愣愣地看了她半天。
「再看這頓你請客!」危瞳毛躁了。
邢豐豐鄙夷地掀掀唇:「你丫還真行啊!這麼勁爆的事居然瞞著我們兩個這麼久!」
「少廢話!告訴你是讓你幫忙想辦法!你說這男人心怎麼也像海底針!之前態度那麼好,還跟我說喜歡什麼想去哪裡都可以,才一晚上就大變樣!他想幹什麼直接說不行嗎!說一說又不會死!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你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變這樣?」邢豐豐翻了翻白眼。
「大概是因為凌靜優的電話和消息吧……但我之前就跟他說了啊,我說我會負責!」
「負你個鬼!他是男人,要負責也是他負!以後出去混,別說認識我邢豐豐!」情場殺手恨鐵不成鋼,只差沒把杯子飛出去,「不過凌洛安那傢伙這麼快就搞上別人真是讓我對有錢人絕望!」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問危瞳凌洛安在出軌前是不是知道了她和凌泰的事。
「我還沒來得及說。」她怏怏地攪動著星冰樂。
星巴克外就是步行街,午後的春陽明媚輕盈,不知不覺五月已經來臨。凌泰拿她當透明人的這個月,其實心底除了鬱悶和毛躁,還隱隱有些不舒服。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若有似無卻又偏偏在她幾乎快要忘記的時候掠過心頭。
不舒服,很不舒服。又奇怪又詭異的感覺,似乎不太像生氣,只是純粹在想起他的時候,心底會有些澀澀的不平整感。
為什麼呢?她實在想不明白。
邢豐豐見她這個模樣,皺著眉頭問:「瞳瞳,你該不會是……有了吧?」
咯咯!塑料杯被神思飄遠的某人失手捏扁,她惱了:「你才有了!我又不是小女孩,當然知道怎麼做事後措施!」
被邢豐豐這話一攪和,她也沒心情繼續研究下去,兩人離開星巴克,又一起去吃了頓自助餐,之後各自回家。
周一上班,她發現那位冷冷淡淡的僱主乾脆不見了。
之前凌泰被她撞壞的賓利早就修好取回,但他一直都沒提讓她繼續做司機的事,所以這一個月都是兩人上各自的班。偶爾他上午有事,便不回公司直接過去會客,但通常這種情況陸路都跟在身邊。
這天直到下午她也沒見著凌泰人影,倒是陸路一直在她眼前晃著。後來她忍不住了,直接衝到陸路面前,問他凌泰的去向。
怎麼說她都是凌泰的私人保鏢,哪有不做事干發愣的保鏢,她危瞳不做這麼不負責任的事!
陸路一臉你居然不知道的神情,告訴她老闆昨晚就去S城了啊!
「出差怎麼不告訴我!」她「砰」地一拍桌子,把陸路嚇了一跳,他把脊背貼在椅子上,儘量平和著語氣:「我怎麼知道老闆為什麼不告訴你?我以為你知道啊!」
「這麼重要的事我不問你你也該主動跟我說!我不在他又受傷怎麼辦!」
「老闆有帶保安組的人過去。」陸路無奈,「危大姐啊,你以為我很閒?要不是這裡一堆事情沒處理完我早去了!」
「行。」危瞳懶得聽他廢話,問他要了凌泰的酒店地址,立馬收東西下班。
非常倒霉的是,她在電梯裡碰見了凌洛安。
這一個月他在公司的時間並不算多,凌氏幾個大項目都開始運轉,除了S城的南苑計劃,還有香港的一個項目也已啟動。
聽陸路說,凌洛安時常在兩地飛來飛去。
香港可以算是他的天下,他在那裡的人際關係遠遠超越凌泰,故此凌大老闆將項目交給了他。
在這事上,危瞳曾問過陸路,既然凌泰跟凌洛安不和,又為什麼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他,像之前南苑計劃一樣壓制不是更好?
「你覺得老闆是這樣的人?」還是與上次拆遷事件一樣的以問作答。
陸路一問她便沒聲音了。是的,無論凌泰有多麼莫測深沉難以捉摸,她都覺得他不是這種人。
他和凌洛安,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這一個月,公司職員們早看出她跟凌洛安的事,私下裡紛紛議論他們分手的原因。大部分人都猜測是凌少終於受不了「食人花」的粗魯暴力,毫不猶豫地將人甩了。
當然這些流言也僅是流言,沒人敢在危瞳面前亂說一個字。畢竟她的身手如此了得,又是公司大老闆的貼身保鏢,得罪她不是明智的事。
分手後,凌洛安比以前更加隨心所欲,八卦雜誌的女主角經常更換,不少人在上下班時看見他身邊帶著不同的女人。
危瞳自認不是情感細膩豐富的小女生,危老爹常說,做人要拿得起放得下。他劈腿是不爭的事實,她也從沒想過某天可以複合。但一想到他那些虛偽的甜言蜜語,心裡到底生氣。
一生氣,手指就自動做了些事。
她拍下他和那些女人勾肩搭背、親熱吻別的照片以及視頻,一條條全部發給了凌靜優。
所謂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一開始凌靜優還能忍住,某次一條激吻的視頻發出之後,對方開始瘋狂地打她手機,她一律不接,直接關機。之後再開機發現對方傳了條咬牙切齒的短消息:你算什么女人!
危瞳看完就刪除了,她當然是女人,而且還是個有骨氣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不是會裝的人,偶爾在公司無法避免地碰到他,她一概無視。就像現在,電梯裡只有他們兩個,她也只當沒看見。
「聽說,你最近傳了不少精彩畫面給靜優。」男人插著褲袋斜靠在電梯上,看著前方銀色電梯門映出的她。
危瞳瞥了眼電梯門,男子說話的神態依舊那麼輕佻,以前某段時間她曾覺得他如此挑眉的神態很帥,但現在只覺得自己當時是眼瞎了。
「靜優被你激得不輕,跟我鬧了好幾回,現在連手機號碼也換了。危危,你做的事永遠這麼出人意料。」他笑得眼波流轉,不知是在讚揚,還是在諷刺。
電梯快到一樓,她朝前走,卻被他伸手攔住。他按下地下車庫的按鈕,電梯門再度合上。
「真難為你居然拍得那麼認真,如果真這麼記掛我,直接說就是了。」他慢慢地朝她靠近,伸手將她困在手臂和電梯之間。他提起唇角,壓低了頭:「危危,是不是想我了?」
她還是沒說話,手指慢慢搭上他的手臂,眼瞳如貓一般眯了起來,眸底竟有一絲笑意。
凌洛安已經很久沒這麼近看她的臉,也已經很久沒看到她露出這種表情,出神的片刻間只感覺手臂一緊,接著身體被一扭一甩,他整個人已被摔了出去。
危瞳站在打開的電梯門口,將背包撿起,笑容明淨:「你看我像是那種沒頭腦的賤骨頭嗎?」
從來,她都不是沒有頭腦的小女生。雖然情商不高,屢戰屢敗,但這麼多年在父親與師兄弟的陪伴薰陶下長大,使得她比普通的男生更加有骨氣。
喜歡與憎惡,她一直都分得清清楚楚。就像丟棄用過的紙張一樣乾淨利落地解決問題,從不願意給自己增添不必要的煩惱。
喜歡一個人時,她也會如女孩般有這樣那樣的甜蜜心思,可當她決定討厭一個人時,也絕不會因為對方的舉止言語而拖泥帶水。
她沒有瞎,那個晚上她把所有的事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即便那一夜她心裡再難過,也走得乾脆利落!
凌洛安,他真是太不了解她了!
危瞳回家收拾了東西本想連夜趕去,結果因為買不到夜間車票只能訂了第二天一早的。她不禁有些懷念凌大老闆的座駕,同時也懷念陸路一手包辦的車票機票……
到達S城是上午九點多,她在路上隨意買了個煎餅,邊啃邊坐車去往酒店。
凌泰不在酒店,房間裡只有打掃衛生的服務員。她只能再次打給陸路,對方說如果老闆不在酒店,就一定在南苑那裡。
為期數月的拆遷工作一直進行得不太順利,這次又冒出幾個釘子戶,整天帶著橫幅在自家門口靜坐抗議,引來了不少媒體記者。
這種工作本來不需要老闆親自過去,凌氏有的是人,隨便派誰都可以。但因為那個人,他們清楚這並非單純的抗議,而是有人在背後策劃,老闆這才非得親自解決。當然,這個原因陸路並沒有告訴危瞳。
可惜等危瞳趕到南苑時,凌泰已先走一步去了醫院。聽留在那裡善後的保安說,有家釘子戶威脅要自殺,結果不小心從樓上摔了下來,現在凌總跟著一起去了醫院。
危瞳有點兒想吐血,幾番折騰,等終於見到凌泰,已是下午一點多了。
偏偏對方還沒好臉,在醫院走廊淡淡看了她一眼,問她怎麼來了。
危瞳被噎得夠嗆:「我是你貼身保鏢啊,凌總!」
他大約是注意到她因匆忙趕路而變得凌亂的長髮,眼神緩和了幾分,問她有沒有吃過午飯。之後朝旁邊幾個保安吩咐了幾句,幾人護著他從醫院後門離開,去了斜對面的一家餐廳。
「你還不能走麼?」她注意到他略顯疲態的眉宇。
「還不行。」他答得很簡單。之後兩人安靜地用餐,氣氛依然讓她很煩躁。飯後,他讓她下午先回去,這裡的事她幫不上忙。
危瞳沒吭聲,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不爽。大約老天為了證明「她幫不上忙」對她是個天大的侮辱,他們才走出餐廳沒多久,已有打探到凌泰行蹤的記者們大批湧上。
其他幾個保安都還在醫院,凌泰身邊就只有一個危瞳。
她一邊推開記者,一邊拉著凌泰朝醫院後門走。
人實在太多,她又不能真的動武,他們被擠得東搖西晃,不知哪個記者手裡的攝像機因為沒拿穩朝他們倒過去,危瞳忙伸手一擋,沒讓機子砸到凌泰,手腕卻因此一扭,傳來清晰的疼痛。
腰間圍上男人的手臂,他手指一收,將她圈進自己懷裡。
「讓開!」兩個冷厲的低沉音節,讓圍著的記者們愣了一愣。
危瞳抬頭,那張優雅清淡的臉孔不知何時蘊著窒冷怒意,他一手抱緊她,一手扶著她扭到的手,快步走出記者的包圍。
那些人不知是因為攝像機意外,還是凌泰突來的怒意,都愣在了那裡沒有追來。
醫院的保安見大老闆一臉怒氣地進來,忙為他安排了一間安靜的單獨病房。
醫生很快被請來了,說只是小傷,用藥油擦了按摩一下就會沒事。危瞳覺得凌泰大驚小怪,練武的人,什麼傷沒受過,這根本不算什麼。
然而他卻沒理會她,將她安置在沙發上,自己取了護士送來的藥油,為她細細擦塗並按揉起來。
男人的目光很專注,臉上冷色未退,但動作卻非常輕柔,仿佛她是什麼易碎的珍寶,小心翼翼。
危瞳的心裡突然覺得軟軟的,之前的不爽和毛躁,連帶那些莫名其妙的不適感,都一掃而空。
「凌總……」她低低出聲。
他的動作頓了頓,又繼續幫她揉了一會兒,隨後抬頭看她:「叫凌泰。」
她沒出聲,直直地看著他,男人的目光漸漸變得溫柔,他低低嘆了口氣,俯首在她受傷的手背上輕輕一吻。
仿佛一團輕軟的棉絮,又像是涼涼的果凍。
他再次抬頭,握住她的手,欺身吻住了她的唇,柔軟而淺薄的一個吻,卻令她心底微微一顫,仿佛有什麼電流,刺啦一下子從脊背上通過。
「你……」她愕然,「你不是應該在生氣?」
「你知道我在生氣?」
「我又不是笨蛋。」她睜大了眼,「你幹嗎又吻我?」
他看著她,為她理理亂掉的額發,輕柔地笑了:「老公吻老婆,不是很正常麼?」
「……」任何語言都無法形容危瞳這一刻的震驚。
「你跟我求過婚了,忘記了?」墨黑的眸底染上了笑意。
「可是你沒答應啊!」
「我現在答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