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閣。
容素輕輕掀開沈裴清的衣襟,露出後背那片觸目驚心的瘀傷,眼眶瞬間泛紅,淚水無聲滑落,滴落在傷口邊,仿佛連疼痛都染上了幾分咸澀。
沈裴清感受到她的淚水,小聲嘆氣:「這種小傷而已。都沒有射中要害。」
但話鋒一轉,他語氣帶著一點惡趣味,笑著說:「不過你為我流淚,我倒是很開心。」
她小心翼翼地用藥膏塗抹,手指顫抖,每一次觸碰都讓沈裴清眉頭微蹙,卻咬牙不吭一聲。
聽到沈裴清這話,她邊抹藥邊哽咽:「你還開這種玩笑!這般胡來,不顧自己性命!下次若再這般,我便……」
話說到一半,已被淚水截斷,滿是責備的眼神中,更多的是心疼與無奈。
沈裴清聽出她的難受,心裡也滿是不忍,轉身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抬頭看向她。
「便怎麼樣?」
容素低頭看著他那雙黑眸,眸間似黑夜的星輝,幽深又明滅。
「便不再理你了!」她氣不過,心裡是真的害怕,好不容易知道他還活著,心都還沒平復下來,就遇到了這種事情。
沈裴清聽她說出這種話,手不禁握緊了她的手,不滿道:「不准!我不准你不理我。」
後面那句話,多少透著一點委屈和不安。
她能聽出來,容素看了眼他,而後挪開了視線,將注意力集中在他傷口上面。
「鬆開我的手,我要給你塗藥。」
沈裴清卻固執得像頭牛,一副倔強的樣子看著她:「答應我,不能不理我。」
見他如同個小孩子似的,容素有點忍俊不禁,可現在這種情況,她又笑不出來,只能颳了他一眼。
她算是妥協一般,冷著聲音說:「理你行了吧。」
沈裴清這下算是滿足了點,鬆開了她的手,含笑看向她:「只要你理我,我怎樣都聽你的。」
這傢伙這麼快就忘記了是誰方才還口口聲聲說她是他的欠債人,真是個傻子。
容素無奈又無語地搖頭,沒好氣道:「轉過去。」
這下,他倒是老實地聽她的話轉過去。
「為何你扮做了柳工,卻不認我。是怪我對吧?」本來,容素是沒有勇氣問出這番話,可她卻不想讓自己一直有這個心結。
沈裴清垂眸,眼底寂寥幽沉了許多,但背對著容素,她看不見。
過了好一會,他才緩緩開口:「我是一個月前醒來的。」
一個月前,容素為他塗抹藥膏的手指微微一顫,心裡難受又自責。
「你肯定很恨我吧。」她苦笑著,這是肯定的答案,誰能接受被自己喜歡的人背叛。
沈裴清卻搖頭,他轉過來面對她,眼神透著堅定:「不,我不恨你。相反,我在想,是不是我疏忽了,疏漏了對你的關注,才會導致被沈楓宇有機可乘,讓他對你下手。」
容素清醒過來的無數個日夜,她設想過無數種可能性,怎麼也沒想到沈裴清竟然不恨她。
她不由眼睛又酸澀起來,淚水控制不住地往外掉。
沈裴清看見,抬起手,用手指輕輕擦拭掉她眼角的淚珠,淺笑著說:「對不起,我方才說那樣的話肯定是讓你難過了,我是因為你竟然答應做沈楓宇的皇后,我很生氣才會說了那些氣人的話。如果你要罵,就使勁罵我,打我也行。」
容素抿著嘴唇,眼淚不爭氣地不斷往外掉,聲音沙啞又哽咽:「你是傻子嗎?你這樣還讓我打你,渾蛋來的你!」
見容素一直在哭,沈裴清開始慌了,他手忙腳亂的,去找來手帕,給她擦淚水。
「是,是,我是渾蛋。不哭了,小素。我是真的嫉妒沈楓宇,竟然敢要求你做他皇后,明明你先答應我的,而且我又不服氣的是,沈楓宇這半年來可以陪在你身邊,和你吃了整整半年的午膳。」
聽到他說這種怨氣滿滿的話,容素都哭不出來,反而有點哭笑不得。
「你腦子究竟裝了什麼,竟然想的是這些?」她嗓音有點哭腔音,看著沈裴清,有些無語問道。
沈裴清握住了她的雙手,目光溫柔道:「無論你對我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地接受。所以我不會恨你。也不會怪你。不要內疚,也不會慚愧。」
可他越是如此,容素心裡就越是愧疚,因為她的確虧欠了他許多。
「若是你真心想要補償我,那就做我永遠的妻子。」沈裴清很會察言觀色了,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看著她,提出了心中所想。
容素怪嗔地白了他一眼,別開眼,冷哼道:「先治好你的傷再說吧。」
沈裴清一聽,眼睛微亮,笑著說:「好。」
兩人似乎都可以感受到他們之間那層所謂的隔閡已經消失,剩下的只有撥雲見月明的愉悅。
這時,外面有人敲了殿門。
「主子。」
是石頭的聲音。
沈裴清那樂呵的笑容慢慢變回了平靜而沉穩的表情,他淡聲說:「進。」
石頭推門進來,神色有點凝重。
「主子,沈楓宇的屍體不見了。」
這話一出,沈裴清和容素同時皺起眉頭,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
沈裴清對石頭道:「帶走沈楓宇的人肯定跑不遠,快些派人去搜查!」
石頭點頭:「是!」
——
那一日的封后大典上,發生的一切,讓整個北洲發生了巨變。
沈楓宇死了,且屍體失蹤。
蕭逸凜受了重傷,正被關押在北洲天牢,等待著審判。
原本沈裴清以這種形式再次出現在北洲百姓和朝臣面前,其實是形同叛賊的。
但他在那日當晚就連夜召集了北洲所有朝臣匯聚到北洲議政殿上,將沈軒的傳位聖旨丟在了眾臣面前。
也就那一刻,所有有意見的朝臣徹底沒了聲音。
相對於這樣暴戾且殘忍的沈楓宇做北洲帝王,北洲百姓更希望沈裴清來做。
畢竟沈裴清在還是北洲太子的時候,起碼名聲並不算查,就是性格冷酷了些。
加上,容素在沈裴清發布了北洲宣令的時候,也以天鳳女的身份站出來支持他。
因此,看似北洲皇宮接受了一場風雨的洗禮,可這場洗禮並沒有讓北洲百姓感到不滿。
相反,北洲百姓都無形中鬆了一口氣,因為沈楓宇統治北洲這半年來,無論是賦稅沉重,還是向外征戰都是如此頻繁,百姓們早就怨聲載道。
現在,這樣的朝政已經結束了,百姓們還是喜聞樂見的。
再者,有小部分不滿,其實背地裡是沈楓宇和蕭逸凜的人,他們都被沈裴清暗地裡已經全部處理掉。
這其中是有軒轅尤的幫助。
當時,容素還有些吃驚,因她在清醒過來後,打聽到的消息是軒轅尤已經失蹤,且東洲徹底成了北洲的附屬國。
「阿尤被救了。我想你應該是猜不到是何人所救的。」沈裴清含笑看著她,給她夾了一塊芋頭糕放在了她的碗裡。
容素看了眼芋頭糕,夾起來嘗了口,不由眼睛都眯起來了,因為芋頭糕不咸不膩,還有淡淡的蝦仁味道,咸香咸香的,很爽口。
她吃著芋頭糕,然後疑惑著問道:「何人所救?」
沈裴清的話都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其實她也好奇究竟是誰提前得知了沈楓宇的計劃,還派人來救了軒轅尤。
沈裴清看見她吃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且滿嘴都沾著些許油光,他勾著嘴唇,掏出了手帕,站起來,走過去,坐在她身旁,伸出手,容素見他走過來且還拿著手帕,就明白他的舉動。
然後,她就很自覺地配合他,將嘴巴湊過去。
見到她這個可愛又自然的依賴舉動,沈裴清心情越加好了,手拿著手帕幫她輕輕擦拭嘴角的油光。
「沈贏。是沈贏派許鐮來救了阿尤。」沈裴清見擦拭得差不多,就放下了手帕,不過他的目光卻一直似有若無地盯著她那潤澤豐盈的唇瓣看了好一會。
容素也能察覺到,連忙抿了下嘴唇,掩飾下羞澀,移開了目光,便說:「竟然是沈贏。」
若是沈贏,那麼就不奇怪了。
本來沈楓宇和沈贏就是一夥的,但那次之後,沈贏似乎已經有了一點轉變,雖然不明白他為何會變,但起碼可以確定的一點,那就是他似乎已經站向了她這邊。
只是,有一點不理解的是,許鐮不是因為許草的事會憎恨沈贏嗎?
可為何沈贏要求許鐮來救軒轅尤,他還是答應了,是因為軒轅尤是東洲的皇帝?
可也不應該,許鐮不像是那種心繫天下的人,他作為刺客,應該只有利益才對。
或許等到下次見到他,可以問一下吧,問一下他為何最後沒有向沈贏復仇。
「好了。現在我只想知道的事情,那就是你什麼時候籌劃這件事的?」容素放下了手上的筷子,雙手交疊放在桌上,然後側過頭,直視著沈裴清,想要從他那張俊美且冷然的臉龐上找尋一絲看得透的情緒。
沈裴清望著她,見她當真是很好奇這件事,不由淺淺笑了笑,朝她伸出手,手指輕輕觸碰她的髮鬢。
「就在我醒來的那一瞬間。我就向小黑他們詢問所有經過,包括我昏睡的這些日子裡,你的所有事情還有遭遇。」
容素看著他那雙黑眸里透著溫和的光,仿佛那深夜裡最璀璨的星光,深邃又明亮。
「我都入住了沈楓宇的後宮了,且我當時還捅了你一刀,為何你不恨我?」
當容素問出這些話的時候,她的內心是緊張還有試探,雙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衣角,目光緊緊鎖定在沈裴清的臉上,生怕錯過他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沈裴清聞言,輕輕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裡溫暖的陽光,瞬間驅散了容素心中的寒意。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我怎捨得恨你?那一刀並未傷及要害,且你是身不由己,我知道的。我說過不會怪你。」
說著,他伸出手,輕輕撫過容素的臉頰,那指尖的溫度,讓容素的心瞬間融化。
所以,容素才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就是一個大傻子。
明明她傷害他已經成了實質,不管那是迫不得已還是身不由己。
「雖然那一刀沒有傷到你的要害。可那也肯定是重傷。你又如何被救治好的?」容素很想知道他所經歷的痛苦,若是可以,她也很想替他遭遇這一番,這都是她害得。
沈裴清看出她已經陷入了自責,不由嘆氣,手輕輕環住她的肩膀,將她攏在懷裡,輕聲道:
「是古雲幫了我。我受了重傷後,古雲不知從何處得知了這件事,竟然在兩日內就趕到了東洲。然後花了三日三夜,他不眠不休地醫治我。我才能慢慢在昏睡中修復過來。」
他說得如此雲淡風輕,可容素可以想像到當時的情況一定十分緊急,不然也不會讓古雲用了三日三夜去救治他。
愧疚、自責還有難過、心疼湧上心口,容素忍了好一會的淚還是溢出了眼眶,她看著沈裴清,誠心地致歉。
「阿清,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是我的錯。」
沈裴清見她滿眼是淚珠,無奈嘆氣,輕輕抱住她,輕聲安撫:「好了。都過去了。我是經歷了不好,但你也不見得過得很好不是嗎?你這半年來一直都沉浸在失去意識的日子裡,任由沈楓宇擺布。你的痛苦也是我無法想像的,在這一方面,我們是扯平的。不要再覺得對我有很多虧欠了。」
說著,他抬起手,捧起她的臉,滿眼心疼道:「我那日說的話都是負氣之言,不是真心的。我從未認為你欠了我什麼。真的。」
沈裴清一臉真誠,甚至還怕她不信,都要豎起三根手指:「若是你不信,那我就在此發誓,若是我有半句虛言,我立馬被五馬......」
「不行!」容素知道他要說一些不好的話,連忙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滿臉嚴肅且生氣的看著他。
「你不可以說這樣的話!若是你再說,我定不會饒過你!」她瞪大了眼睛,憤怒地瞪住了沈裴清。
意識到她當真是生氣了,沈裴清立馬態度乖順,語氣輕柔地討好道:「好。我不會說,你讓我說,我再說。」
容素瞪了他一眼,她怎麼可能讓他說這種話,她已經承受一次失去的他噩夢了,不能再經歷了,不然她都不會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