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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一件衣服

2024-09-04 12:18:31 作者: 南山有龍
  弘治九年,沐休日已過,今日是大朝會。

  其實明朝很少放假的,朱元璋是個很吝嗇的皇帝,官員工資低的可憐,整年裡只有冬至、過年、皇帝的生日這三個沐休日,每個沐休日只有可憐的……一天假。

  在老朱同志面前,官員們是敢怒不敢言,工作雖然辛苦,但是相對而言,自己這條老命更重要一些……

  後來到了朱棣時期,元宵節放十天長假,冬至是放三天,但是能真正休息那麼多天的官員其實並不多,因為他們大多都要堅守自己的崗位,假期的時候反而是他們最忙碌的時候。

  張鶴齡將沐休的制度稍稍調整了一番,將值班的任務分配下放,儘可能讓官員們都能過個安生年。

  今日,百官齊聚奉天殿,高呼萬歲,然後,依然是太子朱厚照和靖王張鶴齡分坐龍椅下首兩個位子,弘治九年的第一次大朝會正式開始。

  緊接著,谷大用走上前來,宣布弘治九年朝廷頒發的詔令。

  第一條詔令,在三年一次的科舉之外,增設吏員考試,通過便可為吏,與此同時,為了照顧一些已有功名的讀書人,朝廷亦給予了一定優待,所有秀才,可以不經考試,直接錄取為吏。

  大多數的秀才,除了免除徭役,給予一定的小特權之外,一旦考不中舉人,中不了進士,從此再無前程可言,這天下誰都熱衷做官,偏偏許多人考試水平不夠,根本就過不了那幾十萬人上百萬人爭搶幾千個不到名額的獨木橋,而如今朝廷在考試方面可開了源,這就意味著大家做官的機會更大,將來做官,再不是看誰做的文章更好,而是誰的差事辦得更好。

  第二條詔令,頒布新的吏法,對於吏員做了很詳細的解釋。

  在新法之中,將吏與官結合起來,在九品的官員之外,增設十品官銜,便是吏員,名稱上雖然以吏為稱呼,其實從本質上,吏已經納入了官的範疇,或者說是官員的預備隊,雖然暫時做的還是打雜的工作,但是,其身份已經有了根本性的轉變。

  讀書人最在乎就是身份,之所以不願為吏,是因為吏的身份低賤,寒窗苦讀十年,結果成了個打雜的,心理落差太大,因此,如果當不上官,寧願去當個教書先生,或者去市面上擺攤練字,也不願意為吏。

  現在好了,吏成了十品官,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在眾臣的議論之後,谷大用清了清嗓子,宣布第三條詔令,募軍制,軍戶屯田改為招募。

  三道詔令宣讀完畢,群臣頓時譁然,有人欣喜,也有人擔憂。

  欣喜的是,大明多年的弊政終於有人敢動手去整治了。

  擔憂的是,如此激進的手段,特別募軍制,直接動了那些世襲武官的利益,不怕他們造反嗎?

  其實,由軍戶制改為招募制,這一條是張鶴齡與內閣幾位大學士商討之後的結果,大明現在已經煥然一新,勞動力至關重要,以往那些被束縛在土地上的軍戶,實在是對人力的浪費。

  大明開國初期,軍戶屯田保證了軍隊給養出於軍隊而不勞民,對於增加生產和糧食儲備起到了積極作用,為此,朱元璋自誇道「朕養兵百萬,不費民間一粒米」。

  可是,時代是在發展的,現如今數百萬軍戶可謂悽慘到了極點,他們終生被束縛在土地上,名義上是軍戶,其實就是佃農,飽受武官們的盤剝,而且子承父業,別說這輩子,就算下輩子都沒有脫籍的希望,一旦遇到了戰事,又不得不強征出戰,九死一生,可是朝廷的犒賞,卻大多都落到了武官的腰包。


  若是從前,至多就當自己的佃農也就罷了,反正給地主種地也是種,給武官種地也是種,只是這兩年,工坊的大量出現,大家都知道務工的收益更大,於是大量的佃戶湧入作坊,這就使得地租越來越低,鄉紳們為了留住佃戶,不得不給佃戶一些優待,盤剝漸漸減輕了許多,使得鄉間的佃戶的負擔減輕了不少。

  佃戶隨時可以放棄土地,去作坊務工,但是軍戶們卻不行,這樣一來,他們的生活就顯得更加悽慘了。

  對於這一項弊端,內閣幾位大學士也很清楚,問題是軍戶制是朱元璋定的,誰敢改啊?

  退一步說,如果真的進行改革,那些世襲武官必定強烈反對,甚至可能造成兵變,因為這些人的利益遭到侵犯。

  所以,張鶴齡想了個「陰險」的辦法,首先是增加武官和士兵的軍餉,讓軍戶流失沒那麼嚴重,同時,提前謀劃,暗地裡更換武官人選,從原來夷洲衛、錦衣衛等衛所提拔新的武官人選,將原來的頑固派逐一剔除,等到公布詔令的時候,很多武官已經換人了。

  清除掉那些頑固派,剩下的一些,就算咋呼幾句,也掀不起什麼風浪,很快就會被掩埋在歷史的浪潮中。

  對於這個舉措,以劉健為首的內閣成員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靖王的手段大家見的多了,只要結果是好的,至於過程……不重要了。

  其實,內閣之所以能夠默許,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大明朝從來不缺聰明人,為什麼從來沒有人敢於進行改革呢?

  因為阻力大啊,首先,定製度的是朱元璋,任何改動都有違祖制之嫌,當下的受益者是武官和士紳,除了皇權之外,其他的權力全部集中在這兩個群體手中,所以,誰都不能得罪,那……受苦的是能是最底層的百姓了。

  今天開了這個頭,改的好了,百姓稱頌,改出問題了,呵呵,那也是你靖王背鍋,我們這些臣子只是聽命辦事的,跟我們沒關係……

  在百官的議論聲中,劉健清了清嗓子,說道:「老臣以為,時過境遷,今日的大明與當初大不相同,這三條詔令直指我朝當下弊政,若是能順利推行下去,乃是天下萬民之幸。」

  內閣先表態了,說明這件事已經有了定論,百官心中都明鏡似的,當下便跟著稱頌一番。

  按理說,朝廷百官出才是最大的士紳群體,如此改革,勢必會影響到士紳階層的利益,但事實卻是……風平浪靜!

  隨著商業和手工業的進一步發展,社會生產力已經有了明顯的提升,雖然士紳手底下佃戶少了,但是依靠耕牛、良種等,地里的收成卻沒減少,而且,農產品的價格也在逐年上漲,所以,一連串的舉措並沒有對士紳階級造成影響。

  作坊、貿易、股票……一樁樁新的產物出現,使得士紳階層原本就積累的資本可以進一步受益。還有就是,現在官俸也改了,以前是發糧發物,現在直接發銀票,較之以前可憐巴巴的俸祿,漲了數倍不止,拿去錢莊就能兌出白花花的銀子,使得士紳階層對土地的依賴性越來越淡化。

  因此,一系列的改革措施出台,並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

  劉健也鬆了一口氣,自從靖王輔政,自己這個內閣首輔真是不好干啊,這傢伙從來不按套路出牌,每天都能搞出點新花樣,幸好局面還能控制的住,否則,自己這個首輔也不幹了,回家炒股票去得了。

  最後,谷大用宣布:「今日朝會到此為止,接下來,太子殿下和靖王殿下大宴群臣,還請諸位移步光祿寺。」


  有人請吃飯,眾人當然不會拒絕,到了光祿寺一看,除了群臣,還有各國的使臣。

  眾人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氣氛頓時活躍起來。

  「殿下,微臣有事要奏。」

  這時候,站出來一人,卻不是漢人,而是呂宋都司議員李相宇。

  呂宋都司採取議會制,議會由七位議員組成,分別代表七大家族,李相宇便是馬尼拉李氏的代表。

  張鶴齡問道:「說話的可是呂宋都司的李議員?」

  張延齡就坐在張鶴齡下首,此時正不動聲色地去夾土豆絲,手腕卻有一點顫抖。

  他定了定神,穩住夾菜的手腕,將土豆絲放進嘴裡。

  「微臣正是呂宋都司李相宇,」李相宇一手端著酒,說道,「自呂宋歸入大明版圖以來,百姓安居樂業,萬民有賴,在此,臣敬靖王一杯,恭祝大明永世昌盛!」

  張鶴齡點點頭,說道:「要敬也是先敬陛下,來,我們一起敬陛下一杯。」

  李相宇卻說道:「皇帝陛下重病在榻,朝廷大事全靠殿下主持,應該敬殿下!」

  張鶴齡面色有些不善,道:「如今陛下染疾,太子監國,本王只是輔政,先敬陛下。」

  李相宇仍是沒有明白這番話的意思,堅持道:「不,不,應該先敬殿下才對!」

  「來人!」張鶴齡沉下臉來,冷冷道,「將此人叉出去!」

  「殿下……我就是想給您敬個酒啊殿下!」

  一片哀求中,李相宇被錦衣衛拖了出去。

  眾人紛紛側目去看,十分不解,什麼情況啊?敬個酒咋還把自己給敬出去了?

  「傳令下去,此人終身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看到靖王動怒,眾臣一個個噤若寒蟬,趕忙埋頭吃菜,以緩解尷尬。

  張鶴齡也沒有再說什麼,酒宴還在繼續。

  趁著眾人不注意,張延齡側頭看向一旁,使了個眼色。

  不多時,谷大用前來稟報,說南山書院的學子為靖王專門做了一件衣服,並遣代表送過來。

  「什麼衣服?」

  張鶴齡有些奇怪,這些人不好好讀書,搞什麼鬼?

  谷大用說道:「奴婢看過了,只是一間尋常的衣衫,但是,上面有幾百名書院學子的簽名,為了報答靖王創建書院之恩,禮輕情意重嘛。」

  張鶴齡點點頭,如果是這樣,這份禮應該收下。

  「讓人進來吧。」

  隨後,一名年紀約十七八的青年手捧著一件疊好的青色長衫走進來,到了張鶴齡面前,先行叩拜之禮。

  「學生張士濤,拜見太子殿下,靖王殿下。」

  朱厚照吃的滿嘴都是飯粒,哪有心情招呼他……

  張鶴齡點了點頭,說道:「我記得你,你是醫學院張六陽的弟子?」

  「回殿下,正是。」

  「今日前來,有何事?」

  「南山書院為殿下所創辦,殿下更是書院的院長,為答謝殿下的栽培,書院數百名學子全部在這件長衫上簽了名,送給殿下,留個紀念。」


  一旁的官員們眼睛都直了,這是啥,政治資源!

  有靖王這座靠山,這些南山書院的學子們日後還愁找不到出路?

  想自己一個個都是寒窗苦讀十餘載,經歷千辛萬苦才有今日,而這些年輕人走的是捷徑,前途一路光明,羨慕啊!

  張鶴齡笑了笑,說道:「好啊,既然大家有心了,谷大用,拿過來。」

  谷大用將長衫拿過來,張鶴齡看了看,果然,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簽名。

  「這件禮物,我收下了,定會好好保管。」

  「多謝殿下!」張士濤又說道,「殿下可以試試,合不合身?」

  張鶴齡愣住,這件衣服不是紀念品嗎,怎麼還……合不合身?

  「這禮物……十分珍貴,我還是保存起來吧。」

  張士濤說道:「殿下不知,這件長衫上不僅有大家的簽字,更是所有人動手,一針一線縫製出來的,如果殿下能夠試穿一下,學生會去後,跟大家也有個交代。」

  張鶴齡樂了,看來南山書院推行的素質教育見效了,書生都會做針線活了。

  不錯,這是個良好的開始。

  既然如此,那就試穿一下,只是,這衣服的布料比較奇怪,怎麼感覺比尋常的料子厚的多……

  「不錯,很合身!」

  張鶴齡穿好以後,還轉了個圈,大小剛剛合適,如量身定做一般。

  「殿下,這件衣服還有個小秘密。」

  「哦?」張鶴齡又來了興致,「什麼秘密?」

  「領子前面有一根線,是可以抽出來的。」

  張鶴齡也注意到了,衣領旁邊一條碩大的粗線露在外面,本以為是這些書生針線活不利索,不小心留下的,但是聽道張士濤這麼說,心中好奇,便拉住線頭,使勁一扯!

  刷!

  頓時,金光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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