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沉默過去。
林奇眨眨眼,再次仔細的將剛剛的話認真剖析一遍。
阿雪身為天域的帝君,又有責任心,用天魔打消她惹怒眾女的這個思路完全沒有問題啊!
任憑他絞盡腦汁也不能消除心中的疑惑。
於是少年將之歸結於女人的脾性,就像巧克力一樣,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顆是什麼味道,所以你也永遠不清楚她們會何時生氣,為何生氣。
不過,疑惑並不縈繞心頭許久,很快被阿雪揭曉。
「……六個?」
鍾離雪輕輕歪頭,又道:
「——那些女人不是只有五個嗎?」
林奇呆滯了一息。
下一刻,阿雪所出口的字宛如實體砸在他的頭頂,讓他有些暈眩。
他終於知道他錯在哪兒了。
在鍾離雪的眼中,與他有糾葛曖昧的只有蘇白桃,寧家姐妹,安婉和念薇五人,但唯獨不包括人畜無害的小丫頭。
恐怕在她心裡,牧小可大概是類似於女兒一樣的角色?
而現在,林奇下意識用的六這個數字……
將他人渣的本質暴露無疑。
「……」
又是一陣沉默。
顯而易見,青梅竹馬雙方都需要去吸收一下剛剛談話所帶來的的信息量。
林奇是要反思一下自己海王的技能許久不用有些生疏,而鍾離雪則是要去接受她帝冠上又多了一顆璀璨的綠寶石,順帶懷疑他的未婚夫是不是變態這個事實。
「……阿雪,其實六個與五個也沒什麼分別……」
不知過了多久,林奇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
鍾離雪靜靜看著自己的夫君,半響,才神色複雜清冷道:「夫君……的魅力,還是不減當年……」
女孩的語氣有些奇異,說不清帶著何種情緒。
林奇心中默默吐口血。
不出意外,他明日就要邁進婚姻的殿堂,而婚姻向來是愛情的墳墓,但他想他還沒結婚就要……步入墳墓了。
「阿雪,我……」
本著抗拒從嚴直接升天的原則,林奇還是張開欲要解釋。
然而,他的話音還沒有落下卻被鍾離雪的手指輕輕制止。
她輕輕搖頭冷冷道:「我暫時……不想聽。」
女孩的模樣在大雪紛飛下愈加清冷。
在雪花飛舞間,林奇默默注視著眼前的青梅,默然。
候鳥是留不住的,過了季節它就會走,人也是。
從前他是一隻候鳥,而後變成蒲公英,被飛一吹,化作七瓣灑在各地。
所以給女孩的愛終究不會完整。
「剛剛的要求,夫君,答應嗎?」
良久,鍾離雪神色平靜,輕聲道。
話里所問的,自然是遞請柬這事。
林奇的表情再次僵硬起來。
按他對於阿雪的了解,如果不是這次作死,阿雪之前明顯是在開玩笑,而現在他又送出一頂綠油油的帽子,顯然女孩生氣下認真了。
鍾離雪面無表情看著眼前僵硬的少年:「放心,她們沒有那個實力大鬧婚禮,這裡是天域。」
——我說了算。
林奇覺得大概是由於被綠出了心理陰影,如今的阿雪,出於報復的心理,覺醒了什麼不得了的癖好。
他翻譯一下阿雪的話那就是:
這群小裱紙,我要讓她們站在所有賓客最前面為我們倆的婚禮鼓掌,目送去洞房。
林奇神色木然,覺得自己當時腦子一熱提出來天域真是這輩子以來所犯的最大的錯誤,沒有之一。
早知道之前師姐來找他時,就應該讓師姐帶他逃出去。至少師姐不會想讓去做送請柬這種高風險的工作。
本來念薇傷勢治癒有望,自身實力記憶恢復加之與阿雪的大婚是三分喜悅,已經得到了夢幻一般的幸福時光。但是,這份幸福……終究沒能逃過白學的詛咒。
「你考慮的怎麼樣,夫君?」
鍾離雪清冷的嘴角似乎帶上一份戲謔,微微上揚:「除非她們六人聯手,否則,沒人能打擾我們的婚禮。」
林奇嘴角抽動,不知道阿雪何來的自信。
但逼宮至此再無退路,他含淚做出決定無可奈何道:
「我……去。」
於是,白裙少女輕輕上前依偎在他懷中,淺淺道:「夫君,真好。」
說著,鍾離雪的臉頰上露出幾分難得一見的淡淡溫柔,雖然一閃即逝,但依稀能看到當年那個少女的影子。
就像她最喜愛的雪下的更大了些一樣,她的神情像是在說:
清冷的阿雪,偶爾也有不那麼傲嬌的時候。
「我也覺得。」
林奇溫和笑著,內心已然麻木。
而除此之外,眾女的柴刀也像緊貼著他的脖頸,涼意順著肌膚蔓延到頭頂。
請柬是一定要送的。但用什麼方式,如何不被刀這是重點難點。
阿雪還真是給他出了一個技術活啊。
「時候不早了,夫君還要去六個地方,早去早回。」
鍾離雪輕輕推開少年,清冷的聲音著重在六個地方加強語氣。
這句話破滅了林奇最後的幻想,他知道阿雪這次是來真的了。
就算他不去,大概率她也會派人去送,區別無非在於兩種方式死法的不同。
別看少女現在一副偶爾露出柔和一面的樣子,若是真的陽奉陰違,大概率明日他要獨守空房或是吃一記柴刀。
跑?
也不是不行……
但他已經答應過她,也不忍再看到阿雪失落傷心的樣子。
「那我走了……」
林奇抱了抱女孩,轉身向雪地走去,一步一遲疑。
之所以不用飛,那當然是……
怎麼還不叫住我!!!
快說你不用去了,我只是在考驗你啊!!!
阿雪!!!
少年的心中念念有詞。
似在回應他,背後傳來女孩細若蚊聲的聲音夾雜在風雪中:
「夫君,等你回來我給你看挑好的禮服……」
林奇轉頭望去,只見女孩頷首低頭,一抹紅暈從脖頸蔓延至臉頰,美艷的不可方物。
銀白灰的世界中,只有那抹紅最是動人。
不是胭脂,勝似胭脂。
微微一笑,少年擺擺手,踏空而去:
「如果不好看,打你屁股!」
調笑的話語逸散在風中。
於是,地上的女孩頭埋的更低,待到白衣不見之時,方才捏捏拳頭,用著小小的聲音道:「你敢……」
……………………
寧詩晴一臉寵溺的看著桌上主位上的寧詩雨,無可奈何嘆了一聲氣:「妹妹,若是無事我就先走了,劍宗還有許多事務需要處理。」
自她證道之後,就一直在鞏固修為。身為劍宗的代理宗主,各項大事都需要她來處理,前來慶賀拜見的人也繁多,所以她真是一刻也停不下來。
對於她的話,寧詩雨恨鐵不成鋼,猛的一拍桌子:「姐姐,你糊塗啊!」
「如今都什麼時候了……還有,你那日為什麼不攔下師兄?」
寧家姐妹一直靠自己C,姐姐什麼時候才能站起來!
氣抖冷!
都這個時候,還想著處理劍宗事務?
敵人都快把綠帽子帶你頭上了,你是不是還要割地賠綠簽訂一系列喪權辱國的條約!?
巨大的聲響灌入寧詩晴的耳中,她瞥了一眼自家妹妹。
長姐的眼神如嚴母一般,寧詩雨立即慫慫的縮頭,緩緩坐下身子,露出假笑。
乖巧.jpg
忍!
女孩默念著這個字。
小不忍則亂大謀,如今強敵在前,姐妹倆千萬不能窩裡反。
「蘇狐狸,你倒是說句話啊…」
而後,她瞧著在一旁神遊天外的蘇白桃,不滿出口。
這是由她組織的名為如何從鍾離雪手中拯救師兄的會議,可此刻除開她對此事上心之外,兩名參會人員無心於此。
「小詩雨,你說寶寶是長尾巴好還是不長尾巴好?」
還未從女孩的呼喚聲中清醒過來,蘇白桃貝齒輕咬著手指,雪白蓬鬆的尾巴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
寧詩雨:???
「你在說什麼,蠢狐狸?」
她突然覺得把這倆人召集起來商量對錯就是一個錯誤。
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大概是寧詩雨此刻內心真實的寫照。
「明天師兄快跟鍾離雪那個冷冰冰的女人結婚了,你有什麼感想?」
寧詩雨咬牙切齒道,杏眸狠狠盯著狐狸看。
被她的目光打量,蘇白桃有些心虛,隨即一臉正色道:「這一定是師兄受到那個女人的脅迫,並非出於他的本願。對此,我認為我們需要……搶婚!」
「對對對,搶婚!」
似乎為自己絕佳的點子感到滿意,蘇白桃連忙強調。
「這我也知道啊,但是我們倆不是打不過……」
寧詩雨無可奈何般嘆口氣,小眼神狀若無意落在此時場中修為最高絕的寧詩晴身上。
——姐姐來點作用啊!!!
寧詩晴閉目養神,不去看妹妹略帶期盼的眼神。
「小詩雨,要不你去拖住鍾離雪,我趁機將師兄帶走。」
對於此事,蘇白桃開始上心起來,當然還是為的心中那些小九九。
寧詩雨聞言杏眸一瞪,差點沒想把狐狸的耳朵給揪下來。
上次就是她去拖住鍾離雪,結果這個狐狸做了什麼?
師兄沒帶回來不說,還一直傻樂個不停。
對於狐狸的節操她實在放心不下,果斷拒絕這個建議:「不行,怎麼不是你去拖住鍾離雪?明明你實力更高,拖的更久。」
「小詩雨,此言差矣。」
蘇白桃的桃花眼滴滴流轉,清脆開口道:「正因為我實力更高,所以才逃的更快,帶師兄出來的概率更大。」
「不。」
寧詩雨不受狐狸的蠱惑,堅定自身的利益不被侵害:「妖獸耐操,你挨打能多挨幾劍。」
蘇白桃:「……」
「小詩雨,你……」
百年內蘇白桃顯然知道寧詩雨的嘴皮子有多厲害,你了半天還是沒了下文。
於是,兩女就這樣僵持開來。
寧詩晴睜開平靜的眸子,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好笑的看著吵鬧的二人。
而後,思緒不知不覺飄到那一襲白衣身上。
那日,暴雨淋漓下的少年身影依然歷歷在目。
師兄……好像更瘦了,但又好像……沒有變化。
她心下遲疑起來,竟不知師兄到底變了沒。
百年過去,許多同年的師兄姐妹也各成一方大能,變得不再熟悉。
少女的心事複雜起來,仿佛又回到天域方舟之上那個出門買醉的夜晚。
看,就算我已經成為證道大能還是會多些胡思亂想,跟當年的女孩一樣,那師兄,應也是沒變的吧?
寧詩晴輕鬆的笑了笑,又想到少年故意引她厭惡卻次次沒達成目的,不禁感到更加開懷。
有時候,想想停留在那一刻也是很好的……
只是下一刻,她的笑容僵在臉上,眼眸之中多了一身白影。
「…師…兄?」
似不敢相信,女孩淡淡疑惑出聲。
吵鬧的二人亦停下,目光紛紛刷刷向門口看去。
寧詩雨與蘇白桃不敢置信,對視一眼這才異口同聲驚喜道:「師兄!」
只見少年佇立門口,一身白衣依舊,環視眾女一眼,這才溫和笑道:
「好久不見,師妹。你們的師兄……」
「——回來了。」
話語輕輕落下。
蘇白桃早已按捺不住,從凳子上竄起,直撲少年的懷抱。
林奇摸著她的頭柔聲道:「白桃,你怎麼還是這般樣子,百年過去一點都沒長大。」
「不嘛。」
蘇白桃蹭著他的胸膛,堵著嘴道:「說好永遠做師兄的那頭小狐狸,我就不要長大嘛~」
「好好好……」
少年應和著。
「別舔臉……別咬……」
見到兩人打鬧的一幕,寧詩雨起身後步伐停住。
而後,她看到白衣少年推開狐狸,慢慢走到她身前,給了她一個有力的懷抱。
暖暖的。
「師妹,獎勵你的。」
寧詩雨愣住,然後白皙修長的手臂抱上少年的腰間。
這還是師兄第一次主動擁抱他,不是在她的要求下。
片刻後,她反應過來驚愕道:「師兄,你都想起來了?」
「嗯。」
林奇輕輕應了一聲,又道:「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寧詩雨罕見的不好意思起來:「也沒什麼啦,師兄沒事就好……」
百年來尋找師兄的艱辛與苦澀在這一抱中與那句我知道中煙消雲散,縱然他沒有為她許諾下什麼。
最後,林奇鬆開懷抱看向桌上未起身的女孩,笑道:
「師妹,怎麼,不歡迎我?」
寧詩晴挽起耳邊的秀髮,輕輕笑著說道:
「師兄,歡迎回家。」
行走千萬里,心系不過一間小屋,幾碗煙火,下二三兩酒。
有愛的人的地方,那就是——
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