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2024-09-04 14:45:56 作者: 望三山
  大師兄在出來尋裴雲舒前,已經做了最壞的準備。

  他曾同雲城說過,或許小師弟不願意回來,或許小師弟已經去了另外一個宗門。

  雲城說最嚴重的,也莫過是裴雲舒厭惡他們。

  因為他們知道裴雲舒被抽了情絲,便從來不曾想到他會有心上人。

  他們誰都沒有想到,裴雲舒已經有了孩子了。

  雲城扔下狐狸,面無表情地走到床旁,看著在床上酣睡的嬰兒。

  嬰兒白白嫩嫩,正吮著手指香甜入夢,睡得面頰泛紅。

  雲城的聲音像是從深淵而出的惡鬼,冰冷的惡意從骨縫裡鑽進身體,讓人頭皮發麻,「他的母親是誰。」

  「……」花月咬了下舌頭,含著血腥味道,「死、死了。」

  「死了?」雲城笑了一聲,他回頭看著花月,黑眸中的冷意刺人,「你覺得我會信嗎?」

  花月嚇得渾身發抖。

  雲城用看死人的目光看著他半晌,花月毛髮根根豎起,覺得自己如同被野獸盯住了一般,快要命喪他手。

  最終,雲城還是移開了目光。

  他彎腰,輕柔地將床上的嬰兒抱在了懷中。大師兄改為拎著花月,師兄二人出了房門,朝著將軍府而去。

  有些錯事,雲城做過一次之後不會再做第二次。

  他不殺他們,還要好好用他們。

  清風公子的目的不是在將軍府,而是花錦門。

  他花了三日的功夫才來到了花錦門,進入宗門之後,便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從刑堂走出來的門徒見到他,面色驚訝,「令堂主。」

  清風公子看向他身後的刑堂,「是誰正在受罰?」

  「看管南下秘境的堂主,」門徒神色有些嫌惡,「他沒有命令逕自出了秘境,還想要改名換姓叛出宗門,宗主已經讓他體內毒丹發作,並要刑堂處以二百零一種刑罰。」

  清風公子眼皮一跳,「我知道了。宗主現在在哪?」

  門徒道:「剛剛還在刑堂,之後就帶著鄒堂主走了。」

  清風公子點了點頭,便讓他退下,匆忙去往自己的住處。

  他許久未曾回來,房中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清風公子沒有管這些,他坐在桌旁,手攥緊得背上突出青筋。

  沒過一會,門就被人推開,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似笑非笑道:「令堂主,終於捨得回來了?」

  「鄒虞,」清風公子,「你竟然沒死。」

  鄒虞冷笑一聲,抱臂倚在門框之上,「先別說我,這兩個多餘的功夫,令堂主是去幹了些什麼?」

  他牙關中刺耳的聲音夾雜在話中,好像是用了全部的力氣去壓抑心中的戾氣,只能將狠意磨在牙關。

  清風公子輕描淡寫道:「我被裴雲舒捉住了,這兩個多月,自然跟他在一起了。」

  「裴雲舒」三個字一出,鄒虞就猛得站直了身子,他眼中沉於眼底的深沉倏地浮起,各種情緒糅雜在一起,最後,他低低的笑了,聲音含著**的沙啞,「他在哪,帶回來了嗎?」

  清風公子察覺到他的變化,銳利的視線往他身上看去,「你身上紅色粉末的藥效還沒過去?」

  「那東西只能堅持半個月,」鄒虞走了進來,雙目如烈火一般看著清風公子,「你竟然敢回來,那就一定是將功折罪了,令堂主,你把他帶回來了對不對?」

  在南風閣中,鄒虞幾乎被燭尤要去了大半條命,要不是有手下及時趕來,鄒虞早就已經死在半路了。

  他醒來之後,感覺到的不是痛,不是虛弱,是對裴雲舒瘋狂一般的愛。

  裴雲舒抽在他身上的鞭子,每次一想起來就能起了反應。

  乃至現在紅色粉末的藥效過了,他還是一想裴雲舒便躁動不已。

  清風公子皺起眉,「粉末的效果既然消失了,那你最好清醒一點。」

  「我清醒的不得了,」鄒虞深目微眯,他不知想到了什麼,陡然笑了起來,「那小烈性子,令堂主,我可真是羨慕你,要是被他綁走兩個月的是我該多好。」

  清風公子眉頭皺的越深,等他說完這句話,眉頭不皺了,但臉冷的如同冰塊。


  「鄒虞,有些話能說,有些話最好過過腦子再說。」

  鄒虞嗤笑一聲,「令堂主,你莫非還要和我說一句,美人都是英雄冢?」

  「也是,」他玩味地看著清風公子,「我怎麼忘了,你平日裡可是厭煩極了那些紅顏禍水……你不喜歡會惹出爭端的美人,也不會喜歡裴雲舒吧?」

  他漫不經心地試探,「兩個月下來,令堂主還是這樣覺得?」

  清風公子感覺自己心中猛得一痛,他想起了裴雲舒那日在門邊的神情,偏過去的半張臉無一絲表情。

  清風公子也不知自己是怎麼說出來的,「裴雲舒不喜歡我。」

  鄒虞的聲音冷了下來,「那令堂主喜不喜歡我的美人?」

  清風公子,「你的美人?鄒虞,看樣子你被抽的鞭子還不夠,被裴雲舒身邊的人打的還不夠。」

  鄒虞沒說話,只是那雙沉如大海的眼眸深深看了一眼清風公子,半晌,他才說道:「走吧,令堂主,宗主叫你過去了。」

  昏暗的殿堂之中,靜默無聲。

  清風公子單膝下跪在地上,「屬下無能,還請宗主責罰。」

  高坐上坐著的宗主道:「責罰先不說,你帶了什麼東西回來。」

  清風公子抿了抿唇,從袖中掏出了一幅畫卷。

  畫卷甫一拿出,宗主便笑了,「鳶二剛同我說授神圖在半路被人截下了,原來兜兜轉轉是到了你的手裡。」

  他走下高坐,居高臨下走到清風公子身旁,「被吸進去了?」

  清風公子攥著畫卷的手指發白,殿中無燭光,但他的手上青筋混著血脈,已經克制到突了出來。

  「是。」

  宗主從他手中拿走畫卷,解開金色的細線,畫卷展開,上面的畫便直直展露在眼前。

  鄒虞往前走了一步,有了幾分興趣,但一看到畫中畫了什麼,眼中就充斥了震驚。

  「這就是裴雲舒?」宗主笑了幾聲,「聽說尊上原本想將人皇的身體當做退路之用,就是他將尊上這條退路給毀得徹徹底底。」

  宗主往一旁招了招手,就有人抬著一個紫檀木的桌子放在他的身前,宗主將畫放在桌子上,雙手一空下來,便有了閒心俯身看著畫中人。

  一旁的鄒虞也忍不住走進了幾步,宗主看他一眼,「鄒虞,以你看來,這裴雲舒容貌幾何?」

  鄒虞看著畫中的人,灼灼目光從裴雲舒的髮絲看到他的指尖,最後看著裴雲舒的雙目,說話如同含在舌尖,「讓我想要揣在袖中,處處不給人看。」

  宗主道:「那他應當是長得很好了。」

  「宗主,」鄒虞伸出了手,輕輕放在畫中人的眼尾處,「您湊近瞧瞧。」

  宗主當真湊近了,便是他看不出美色好壞,也不由一怔,「紅了。」

  「眼尾泛紅,」鄒虞帶笑看著裴雲舒的眼角,「這顏色淡得很,若是不注意看,是怎麼也看不出來的。」

  說著,他的手從眼角滑到唇上,這唇上的色澤分外的鮮活亮麗,好似剛剛吃過了紅糖一般,泛著蜜一樣的甜淡紅意。

  不深不淺,宗主道:「這顏色倒是好看,作畫的人畫技不錯。」

  鄒虞挑眉,「授神圖不是會吸人?裴雲舒都被吸進去了,這顏色自然也是他唇上的顏色了。」

  他的指尖輕輕戳了戳畫中人的唇,好似真的碰到了柔軟的唇一般。

  宗主對美色無感,這也是清風公子敢把授神圖獻給他的原因。宗主只看了這兩處紅意,便無甚興趣地想要起身,身子起了一半,鼻尖卻突然聞到了幾分桃花香氣。

  宗主於是又低下了身子,鼻翼微動,順著桃花香氣嗅到了裴雲舒的唇前。

  此時此刻,他與這唇也就是一指不到的距離。

  宗主從桃花香氣上移開眼睛,就對上了畫中人的雙目。

  這雙眼睛極亮極清,靈動含笑,逼真到已經不像是一副畫了。

  宗主定定看了一會兒,才起身站直,鄒虞在一旁道:「宗主,這畫上的人你打算怎麼處置?」

  宗主反問道:「你想要他?」

  清風公子咬住了牙。

  他單膝跪在地上的腿部抽疼,雙手在袖中握緊,幾乎能聽見自己牙齒間發出的聲音。


  恨不得吃人肉的聲音。

  但他面上,卻要維持著毫無波瀾的表情。

  鄒虞聽到宗主這話,連猶豫也不曾猶豫,就應了一聲是,「我想要他。」

  宗主挑眉,多看了鄒虞一眼,從來不曾見過鄒虞還有如此急切的時候。他並未就此應下,而是指著畫中裴雲舒指尖的那隻白狐,「這狐狸又是何人?」

  清風公子低著頭道:「那是裴雲舒的小寵。」

  宗主點了點頭,朝身邊人吩咐一句,「告訴鳶二,授神圖已經在我手中了。」

  身邊人退下之後,清風公子沒忍住抬起了頭。

  宗主注意到了,「你想知道什麼?」

  清風公子喉結滾動一下,道:「宗主,鳶二是去幹了什麼?」

  「去和一個凡人耍詭計去了,」宗主道,「她向來喜歡美男子,這次是似乎看上了一個凡人將軍?」

  他轉頭問著身邊人。

  藏在陰影處的人點了點頭,「這畫就是那凡人將軍畫的。」

  宗主點了點頭,再朝清風公子看去,「你也算是有功,清風,說說你想要些什麼。」

  清風公子名字就叫令清風,這個稱號也只是那日遊街時拿來一用,不算騙裴雲舒他們。

  清風公子想說「不敢」,可是嘴唇翕張數次,就是說不出來一個字。

  宗主也不強迫,只是看著桌上的畫,像是隨口一問:「你與這人相處了兩個多月,應當不會起了叛離宗門之心吧?」

  清風公子心頭一緊,毫不猶豫道:「屬下不敢。」

  「宗主多慮了,」鄒虞在一旁不懷好意地笑了,「令堂主親手把這畫送了上來,裴雲舒他們只會恨死他吧。」

  宗主笑了兩聲,「起來吧。」

  清風公子面無表情地站起了身。

  宗主將桌上的畫作捲起,最後用細線纏上,鄒虞忍不住道:「宗主,可否將裴雲舒賞給屬下?」

  宗主好似沒有聽見,他將畫卷扔給了身邊人,吩咐道:「去掛在我房中。」

  吩咐完之後,他才看向鄒虞,慢條斯理道:「你都說這裴雲舒是個美人,那我就要好好看看他到底美在何處了。等我什麼時候看膩了,那時再說。」

  鄒虞瞬間握緊了手,眼中晦暗不明,「是。」

  一個授神圖在花錦門宗主的眼中,即便畫中人和尊上有些關係,也不值得他另眼高看。

  等處理完事物後,宗主回到房中,一抬頭就看到了明晃晃掛在房中的授神圖。

  宗主踏步靠近,細細看了一會兒,卻是沒看出來這裴雲舒究竟是好看在了何處。眼是一雙眼,唇是一個唇,看在他的眼裡,只勉強是看得舒服而已。

  但對他來說,似乎「舒服」就已不容易了。

  宗主眼光一移,移到了畫中人的手腕處。

  他看著那個蛇形黑鐲子,微微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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