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輪谷內,所有人都緊張地等待著。
這可謂是烏輪谷有史以來最高規格的迎接了。恐怕那位玄英洲的王者,北原城的城主過來,都不會有這樣的排場。
在使者帶領下,車隊浩浩蕩蕩地走在準備好的大道上,有人伸長了脖子,想要看看傳說中的族長的美人小公子生得一副怎樣的模樣。
但可惜,那車遮得嚴實,他們根本看不到車中之人的容貌。而相對的,在前面趕車的陌生車夫,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那個那人……」有烏輪谷的人皺起眉頭,看向身邊同伴。
「我也有點奇怪的感覺。」他的同伴回道,「那是什麼人?」
「不知道啊,在前面趕車的話,是小公子的手下吧?」
進入烏輪谷後,華星闌身上似乎就多了股奇怪的氣息,凡是烏輪谷的住民都能感覺到異狀。而引路的使者團們已經發現了這一點,但是殷和玉的事情更為優先,他們打算先把殷和玉送到族長那裡,再探究華星闌和他們烏輪谷有什麼因緣。
而華星闌已經知道進入烏輪谷之後自己身上會有異樣了,但沒想到這次會比上輩子還要明顯。回想一下,大概是之前的煉血純化了他的傳承,讓他和烏輪谷之間的共鳴更加明顯了吧。
殷和玉感覺到外邊窸窸窣窣的動靜,似乎發生了什麼讓人不安的事情。不過因為他已經在原劇情里看過原因,倒也不奇怪。
按照孟楓的設定,烏輪谷這種上古傳承下來的勢力,和主角的血脈有關係本來就正常。如果不是和母親有了血海深仇,他本來就該是烏輪谷的貴客。
想起這一點,殷和玉的心情微妙地好了一點——如果華星闌有著這樣特殊的傳承身份,那麼他和母親交代自己的感情,想來也不會受到阻攔吧?如果母親能站在自己這邊,父親那邊的問題就不太打了。
當然,他也只是想想,並小小地竊喜。他還沒能鼓起勇氣和華星闌把事情定下來。
如果母親那一關過了的話,或許自己就可以考慮強行把華星闌留下了吧?他會大喜過望的吧?
萬幸如今的車裡沒有其他人,麥絡被安排在後邊,才讓殷和玉藏得住他的笑。
路上皆是歡迎的賀詞,道路平坦到一點顛簸都沒有,殷和玉能感覺到母親為自己的到來所花費的精力。
等抵達目的地,下了車,殷和玉便看到了書中所描述的場景真實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烏輪谷避世但不封閉,高聳入雲的大殿以其華貴的姿態向外人展示這一隱世宗族的底蘊。道路兩旁以花朵靈植編織,指向通往大殿的主道。同時有修士在一旁等待著。
見到殷和玉,他眼中也有幾分驚艷,隨後姿態熱情了許多,「以谷主的吩咐,由我來送小公子與其他客人入大殿。」
殷和玉站在原地等待,之間那修士取出笛子,吹奏起來。
一瞬間,天空的流雲化作煙霧向下籠罩,像是飄帶一樣將殷和玉纏繞起來,而後在殷和玉驚訝的眼神之中,自己飛了起來。
殷和玉如御空而行,似乎是為了降低他的恐懼,雲朵在他的足下凝聚,看起來就像是踩著雲朵前行,但是殷和玉很清楚,是自己身上如絲綢一般的雲朵在托著自己前進。
這樣的體驗很奇妙,甚至可以說讓殷和玉有些興奮,像是玩上了新奇遊戲的小孩。等他重新落到地面的時候,人已經在大殿門口了。
侍女兩邊排開,姿態恭敬,「歡迎小公子蒞臨烏輪谷。」
蒞臨……
這個用詞有把殷和玉尬了一下,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轉移了。
大殿裡,姿態優雅的女子看到自己的兒子前來,瞬間眼前一亮,「玉兒。」
「母親。」
此時,台階之下,那修士將殷和玉送到目的地之後,態度就冷淡了許多。
「好了,各位自己上去吧。」
這「各位」之中,甚至包括殷春和殷景明。
當然,這兩人一點都沒有什麼意外的樣子,似乎是一開始就知道母親會區別對待,很自然地走上去了。
華星闌留了個心眼,本想在後邊跟上去,卻被使者團催促了。
「不是誰都有資格走向大殿的。」池雨的態度比起之前,要顯得恭敬了些許,「谷主吩咐過,你可以上去。」
華星闌內心陡然咯噔一下。
自己的人形可是完全沒在那位谷主面前現身過。即便她是通過使者們的報告知道自己的位置,不太可能特地給自己留個機會。
所以……
雖然不安,但是他不能逃避,於是華星闌昂起頭,也走上了前往大殿的樓梯。
原本華星闌突然跟上,要有人感覺到奇怪。可是從華星闌進入烏輪谷後散發出奇怪的氣息開始,就沒人覺得奇怪了。最多覺得小公子人真的不一般,帶個車夫都看起來身份不凡的樣子。
大殿內,女人終於不是用水鏡分丨身,而是親自抱住了殷和玉,「玉兒,你受苦了。」
「母親。」
女人一寸一寸地撫摸殷和玉的臉,似乎是在檢查有什麼潛藏的傷口,被母親這般緊張的模樣逗笑,殷和玉無奈地道,「媽,我真的沒事,神魂離體的問題已經解決了,我現在感覺非常好。」
「沒事就好。」汲陽秋微微嘆口氣,「你從小就很懂事,媽媽是真的擔心你明明受傷了,還是憋著不說。」
確定殷和玉真的是完全沒事後,汲陽秋鬆了口氣,連忙讓殷和玉落座,同時讓那些侍女們端上小點心。
殷春和殷景明後腳到了,見到他們,汲陽秋立刻開始數落起來。
「你們兩個到底在做什麼?竟然讓玉兒在眼皮子底下不見了,還差點吃不上飯!」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齊齊低頭——他們過來就是來領罰聽說教的,這是避不開的一關。
汲陽秋好一頓數落,從倆皮猴小時候調皮搗蛋惹出多少麻煩,長大後又如何如何讓人不省心都說了一遍。在外人看來光芒萬丈的天才雙胞胎兄弟,在母親的眼裡就是兩個幼稚小孩而已。
殷和玉其實挺想解釋的。如果不是恰巧碰上麥絡,他應該是吃完東西就安安穩穩回去了。不過看兩個哥哥一副做好心理準備的樣子,同時三哥還悄悄對他眨眼,毫無失落挫敗感,殷和玉也就安靜下來。
想必母親知道消息的時候應該很不安的吧。她需要一個靶子來發泄心中的不滿,所以兩個兒子成了她數落的對象。
他本以為母親會和以前一樣,長篇大論責備兩個孩子不成熟。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在看到後面上來的人後,汲陽秋就擺擺手,示意兩人自己找個位置坐好。
兄弟二人也是有些訝異,但回頭一看發現是華星闌上來了之後,便也明白了是什麼情況了。
「靶子」換人了。
他們在旁邊的座椅上入座,做好欣賞慘狀的準備。
華星闌是有些不安的。
但他還是挺直了腰,以最正常的姿態走入大典,不怯場也不畏縮。
但是這麼說了,坐在左邊的殷和玉,坐在主位的汲陽秋,還有坐在右邊的兄弟二人,讓華星闌微妙地覺得,這個位置安排,似乎是準備審判他一樣。
「見過烏輪穀穀主,在下散修吳須問之徒,華星闌。」
「這點我已經知道了,不過吳道友這些年似乎失蹤了。」
「是的,師尊突然失蹤,所以在下一直都在尋找他的蹤跡。」
「真的嗎?」汲陽秋皺起眉頭,「我可聽說,你一直跟在玉兒的身邊。」
面對這樣的審問,華星闌不疾不徐,不像是為自己辯解,而像是陳述一個有點悲傷的故事,「因為我發現,獨身四處遊蕩實在難以尋到師尊的蹤跡。我便希望藉助五華城的情報網找出師尊的所在地,為了能第一時間知道消息,我也一直在五華城周圍活動,後來因緣巧合,在下一直跟著城主行動。」
「那如果找到吳道友,你是否會離開玉兒?」汲陽秋微微眯起眼,「我烏輪谷,情報與人脈也不差。」
華星闌果斷搖頭。「不會。」
殷和玉見狀,有些擔憂地看著華星闌。
因為自己的關係,母親肯定會提早警戒華星闌,希望這人能熬過去,免得錯過烏輪谷的機會。
如果他能得到母親的承認的話……
殷春和看到了殷和玉微妙的眼神變化,便以手肘捅了捅自己的弟弟,示意他也看一眼,卻沒想到他只是搖搖頭。
拉不回來了。
殷春和懂了他的意思,便嘆了口氣——小玉子咋就看上這個混蛋了呢?
從進入烏輪谷之後,他們都發現華星闌和烏輪谷之間似乎有種微妙的聯繫。不過看起來小玉子似乎沒察覺的樣子。
他們並不知道殷和玉因為一開始就知道內情,所以沒什麼疑惑或者不適感。只覺得殷和玉沒看到這個男人的古怪,所以十分痛心。
面對汲陽秋的幾番審問,華星闌對答如流,不卑不亢,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出什麼岔子,就在他和殷和玉都要鬆口氣的時候,汲陽秋猛不防地拋出了一個炸丨彈。
「你是不是喜歡玉兒。」汲陽秋道,「給我說實話。」
方才的問題無非是一些華星闌的來歷,華星闌的出身,還有華星闌一些修煉上的問題,現在直接針對感情問題,不能說不突然,而且也讓殷和玉的心提了起來。
雖然華星闌之前無數次坦露他的心意。但是到底是帶著幾分玩笑和輕佻。殷和玉也是想看見華星闌以認真的態度,在別人面前承認他的感情的。
特別是那個人是母親。
華星闌應該很清楚,母親不是什麼好糊弄的人。他這話說出口,就收不回去了。
在殷和玉暗含期待的目光之中,華星闌也滿足了他的期待,以無比認真且堅定的姿態開口道,「我喜歡殷和玉。」
不是「五華城城主」這樣的名號,不是「殷家老么」這樣的身份,也不是「五華城第一美人」這樣的華名。他喜歡的是殷和玉,不僅僅是這世的殷和玉,還有在那個古怪的世界,掙扎著求生的殷和玉。
所以他喜歡的,是「殷和玉」這個人。
這略顯大膽的發言讓兄弟二人握緊拳頭,差點就要出手。這種當面宣稱要拱自家白菜的野豬,哪怕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白菜也做好被拱的準備了,但他們還是不爽!
這可是他們花了無數心血,用心呵護出來的嬌滴滴的小白菜啊!
而殷和玉卻是紅了臉,似乎是被這樣堅定的態度衝擊到,他甚至有些不敢看華星闌。
在母親面前這麼說,肯定會被她攻擊的吧,自己是不是要幫他攔一下母親,以免出現血案。
事到如今,殷和玉想避免衝突,已經不是帶著「不能招惹主角」這樣的想法了,而是真的希望華星闌能被家人承認。
就在殷和玉暗暗準備出手幫忙的時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汲陽秋非常平靜。
華星闌心中驀地敲響了警鐘。眼前這個女人說這件事,絕對不是為了簡單地知道自己的感情。
果不其然,在殷和玉驚訝的眼神之中,汲陽秋懶懶地開口,「口中說著愛,卻用謊言來矇騙玉兒,這就是你所謂的愛?」
謊言?
殷和玉迅速看向華星闌,希望他能迅速回擊這一點。華星闌承認過他對自己有所隱瞞,他也尊重他,不去探究到底。如果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的話,那就沒必要吧?
他知道孟楓設置這個主角的時候一開始就沒安好心,所以主角的性格表現方面有些問題,他也能接受。但是千萬不能因為這些問題,而讓母親覺得有問題啊!
殷和玉不知不覺為華星闌想了好幾個回護的理由。眼中不安透出來,被汲陽秋看在眼裡。
如果眼前這小子安安心心當個「畜生」,她倒也不是不能幫忙掩護一下,讓小兒子開開心心養只貼心的寵物。只是,他既然承認了對玉兒有企圖,並且還一直瞞著玉兒,她就必須把真相揭開。
自己另外兩個傻兒子甚至沒看出問題!沒有她把關的話,玉兒的安全要怎麼辦!
而且看樣子,玉兒已經要淪陷了!
如果讓他知道這份感情帶有虛假的謊言,這個纖細的孩子定然會受傷,所以此時她要親自來當一回惡人,將所有的事情揭發。
快刀斬亂麻,好過迷迷糊糊,糊糊塗塗地被哄騙!
華星闌定了定神,「雖然在下確實對城主有所隱瞞,但絕對不會謀害城主。」
「說得好聽!」汲陽秋一下子站起來,怒斥一聲,「你還想隱瞞到什麼時候!」
「媽媽,息怒!」殷和玉立刻出聲勸和,「事情沒有那麼嚴重吧?」
兄弟二人選擇不說話,而是盯著華星闌,似乎是在思考他有可能隱瞞什麼事。
「玉兒,你莫要被眼前的男人騙了。」汲陽秋道,「他是不是對你特別貼心,特別了解你,連你一些小愛好小習慣的都知道,甚至明明沒有隨時跟在你身邊,但是你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都知道?」
「這……」汲陽秋的話堵住了殷和玉的嘴。因為他確實有這樣的感覺,「這是因為……」
「因為那隻妖獸,對吧?」汲陽秋道,「那麼它現在在哪?」
「這……」
被母親這麼一引導,殷和玉的臉瞬間失去血色。
在想起來主角的血脈是七曜虎後,他也想到星球就是他人從未見過的白色小貓,只是被自己自顧自起名叫布偶貓了。
雖然是「貓」,但其實星球是能夠變成老虎一般的姿態的。
媽媽這麼說,難道說……
殷和玉看向華星闌,似乎是希望他否定母親的這個猜想。但出乎他的意料,華星闌似乎是覺得瞞不下去了,終於還是低下頭,道,「看來是瞞不住了。」
「這得感謝你似乎和烏輪谷有所聯繫,所以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覺到不對了!」汲陽秋道,「你還不認?!」
於是,在殷和玉因為震驚而變得呆滯的雙眼之中,華星闌不得不將他一直隱瞞著的真相說出。
「對不起,我騙了你們。其實我就是星球。」華星闌道,「之所以人形和獸態之間的氣息有區別,是因為特殊血脈的緣故。」
乾天界確實有能變人的妖獸,但是不管是人形還是獸形的氣息,都是一致的,就像是一個人會因為成長衰老,或者整容一類的手段改變容貌,但是身份證號不會發生改變一樣。
但是華星闌的情況十分特殊,他人形和獸態的氣息是不同的,甚至可以說大徑相庭,不會有人想到這兩者竟然是同一個個體。就好比一個人擁有兩個身份證,那麼外界也會當是兩個人來接待。
這驚人的真相一拋出,殷和玉的頓時感覺渾身無力,直接坐回了椅子上。而殷春和殷景明聽到這個「真相」,心中的怒火「騰」地一下就上來了。
「也就是說,你一直在騙小玉子?!」殷春和似乎難以接受,「然後連其他所有人都一起騙了!」
「其實我一直想坦白,但是找不到機會。」華星闌道,「各位越接納『星球』這個存在,我就越騎虎難下。」
「你還反過來怪我們?!」殷春和道,「如果知道你就是那小畜生,就算拼著要被小玉子討厭,我也要把你殺了!」
「並不是責怪的意思,是我在逃避。」華星闌聲音沉重,「我害怕坦白後的結果,所以一直不想坦白。」
「如果不是我今日揭發,你還想隱瞞多久?」汲陽秋道,「別說我沒給過你機會,你老老實實當個畜生,不對玉兒有妄想,倒也不是不能放你一馬,可是你既然還是在我面前挺有骨氣地說喜歡玉兒,作為母親,我只能把一切假象撕開。」
「我不希望玉兒愛到最後,發現他愛的不過是一個謊言。」
面對汲陽秋的指責,華星闌確實無話可說。他對殷和玉的愛意不是假的,但是有關星球的事情也確實是謊言。他一直在猶豫什麼時候要坦白,但一直擔心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所以一直迴避。
現在,將一切都說出來了,華星闌反而感覺渾身都輕鬆了。
只是看到殷和玉的模樣,他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殷和玉呆呆地看著華星闌,良久,才硬著頭皮說,「這事也沒有證據,你……你既然說你是星球,那就變一個看看啊。這不是真的對吧?」
看到殷和玉幾乎要哭了的神情,華星闌還是不得不閉上眼,第一次在有人看著的情況下化形。
當看到那隻小貓確確實實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候,殷春和的殺意飆到了頂峰。但是殷和玉看著它,反而平靜了下來。
汲陽秋頗有些擔心殷和玉,她知道自己這麼做會傷到殷和玉,但是沒辦法,長痛不如短痛,她必然要當一回惡人。
而殷和玉直接抱住她,將臉埋入了她的懷裡,沒有哭,沒有抽噎。這是殷和玉小時候傷心了必然會做出的動作。
她心疼地抱住了自己的孩子。
殷春和一直是個急性子,他刷的一下站起來,沖向小貓,「小玉子一直疼你關心你,連主僕契約都捨不得給你上。而你從一開始就是在騙小玉子?!」
被他抓起來的小貓並沒有反抗,只是低垂雙眼,似乎也是在自責。
殷春和越看越氣,把它直接往地上砸,「既然你知道騎虎難下了,那麼找個機會讓星球再也不要出現不行嗎!!」
「你要是突然不見,小玉子也能接受放你自由。可你一直出現,一直跟在小玉子身邊,你就是故意小玉子對你感情越來越深的吧!!」
想到自己之前還試圖讓星球作為防華星闌的一員,偶爾覺得小玉子有這麼一隻小貓陪著也挺好的,殷春和就想沖回去過去打自己一巴掌!
都是欺騙,都是謊言。這小子以他特殊的血脈和高明的騙術,欺騙了他們所有人!
華星闌沒有反抗,在地上變回了人形。但這一舉動反而讓他意外躲過了突然飛過的刀鋒。
元陽燈飄在空中,綻放著光芒,破元匕打了個空,飛了回去。
「關於星球的事情,我無話可說,你們要怎麼懲罰都隨意。」華星闌道,「但我對你的感情,不是作假。」
綠色的植物破土而出,將華星闌整個纏住。那是殷和玉剛到手的元陽十寶之一纏心木。
「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你的哪些話了。」
殷和玉看著老老實實被自己捆起來的華星闌,只覺得自己過去的事情像是笑話。
對著星球吐槽華星闌,吐露心聲,對著星球胡言亂語,一廂情願地將星球當做了因為他們的失誤而死去的小貓。
仔細想想,主角與反派,一個華星闌,一個江月恆,無疑已經將某個真相藏在了裡邊,只是之前的自己像是受到了某種阻礙,無法回想起主角的血脈就是七曜虎,所以遲遲意識不到星球的詭異身份。
是自己在自作多情罷了。被看了這麼久的笑話,也不知道這個人看夠了沒有。
但殷和玉也知道了,他確實是「星球」,但不是自己想要的星球。
《乾天仙蹤》這文,恐怕就是孟楓為了紀念它們,以它們為原型寫出來的文。所以華星闌的獸態才和星球完全一致,甚至連耳朵上的小傷口也完全一致。
青冥火在纏心木周圍燃起,像是陰森的鬼火,破元匕也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殷和玉的親人們都靜靜地看著。他們知道,被這個謊言傷得最深的無疑是殷和玉。
只是殷和玉頂著華星闌坦然受刑的模樣,終究還是嘆了一聲。
所有的法器都被他收回來,收刀入鞘,「我很喜歡星球,也喜歡你。」
他終究還是下不了手。感情上來了,哪怕是遭到了欺騙,也只是覺得自己是個笑話,但是那份心動,難以壓制。
「而且你也救過我。」
殷和玉像是在說服著自己那般。
「讓你騎虎難下,確實抱歉了。」
「你還有什麼事情隱瞞著我嗎?」殷和玉道,「趁著這次機會,全說出來吧。」
這對華星闌來說無疑又是一個審判。雖然有些遲疑,但他還是選擇了說起來。
「說來慚愧。」華星闌道,「在抵達五華城之前,我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大堆古怪的記憶。就好像是親身經歷那般。」
不明真相的華星闌一度認為自己是重來一遍的,記憶里的是「前世」。直到遇到江月恆他才意識到,那是「另一個故事」。
是原本要發生,但有人不希望它發生的故事。當然,江月恆恐怕只是努力自救,他這邊是順帶,所以一直不明真相。
「我會誤殺城主,會因此遭到各位的追殺,並不得不一邊修煉一邊躲避追殺,並且……殺死各位。」
殷和玉原本以為「星球」是個謊言已經夠震撼的了。但上天似乎要和他開個玩笑。
不僅僅是他看過劇本,主角也看過。
這可比「星球是謊言」刺激多了,在聽到華星闌口中的那些事情的時候,殷家的幾人幾乎都是按捺著心中的殺意聽他說完的。
「但請相信我,那些記憶是突然出現的,我並不想與各位發生衝突,所以一直在迴避。」
就在汲陽秋聽得滿心怒火,終於還是忍不住出手的時候,元陽燈分過來,幫華星闌擋住了攻擊。
「玉兒?」
殷和玉沒想到自己設想的幫忙擋下攻擊這件事自己還是做了,只是現在的自己和那時候的心情天差地別。
「我相信你不是自己想和殷家起衝突的。」殷和玉道,「還是那句話,你救過我。」
「就這樣吧,算了。」
華星闌看到殷和玉這樣,便知道事情不妙,可即便知道,又能如何呢?他實在是沒資格說辯解的話了。
殷和玉似乎並不打算攻擊自己來出氣,但現在平靜的模樣,反而更難處理。
原本華星闌要是聽到殷和玉承認對自己的愛意,必然喜不自勝。但是這種場合下,殷和玉承認對自己的感情,無異於在宣判死刑。
對這份感情的死刑。
「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希望你能記得那份記憶的教訓,不要和殷家人為敵。」殷和玉淡淡地道,「現在大家都知道了,就別特意針對他了。我和他身上還有那個互助契約呢。」
「即便是謊言,我也不想看到星球死去。」殷和玉道,「因為我上一世的時候養過一隻相似的小貓,然後,我最後只能看到它的屍體,這讓我很難受。」
殷和玉微微嘆口氣,「而且母親,他的血脈,和烏輪谷是有關係的吧?不要因為我,而失去了這個機會。」
元陽燈飛回殷和玉的懷裡,他看著手中的武器,苦笑道,「我可是和以前不一樣了。」
而後,殷和玉直接走出了大殿,似乎在逃避著什麼那般。
殷景明見狀,默默起身跟上他的腳步。
大殿內只剩殷春和和汲陽秋,汲陽秋滿臉慍怒,「你可知道因為你的欺騙,玉兒要多傷心嗎?」
「我本來以為你騙人已經夠氣人了,沒想到你還有這種驚喜。」殷春和道,「聽起來,你原本該是我們殷家的敵人?」
「記憶的事情我已經努力迴避了,我無話可說。」華星闌道。「你們要懲罰的話,也儘管動手吧。」
……
現場一片沉寂,汲陽秋扶額道,「玉兒都說了那種話,你覺得我會冒著被他知道的風險對你動私刑嗎?」
「雖然很不爽,但是小玉子那麼說了,我這個做哥哥的自然會滿足他。」
殷家對殷和玉的寵溺是超乎常人想像的。
他們看得出來,懲罰華星闌只會讓華星闌內心痛快,而殷和玉反而會難受,倒不如就像殷和玉說的那樣,放下一切,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你和烏輪谷有些因緣,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探索。」最終,還是汲陽秋開口,「你暫時不會被趕出烏輪谷。」
「定會全力配合。」
「呵,我就當不認識你這人了。」
說完後,殷春和罵罵咧咧地走了。
殷和玉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反正遠離大殿就行了。
他倉皇地走,周圍的侍女僕人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似乎是訝異小公子為何會這麼到處亂走。
殷景明不緊不慢地跟著他,並示意周圍的人不要去打擾他。他們也就識相地讓殷和玉獨自亂走了。
殷和玉下意識選擇人少的方向,走到最後,走累了,才抱著元陽燈蹲下來,
殷景明終於來到他的背後。
「四哥。」
「嗯。」
「我很窩囊是不是。」
「沒有。」
「我明明應該胖揍他一頓,應該什麼殺招大招都往他身上招呼的。」殷和玉低聲道,「我不應該說放下的。放不下的。」
「但……我還是下不了手。」
不僅僅是對星球,還是對華星闌本人。
他下不了手。即便知道這份感情之中有太多的謊言。
「不必忍著。」
殷和玉還是放下了燈,在殷景明的懷裡放聲大哭。
「往後把他當做陌路人即可。」
「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殷和玉沉著聲道,「我只覺得我過去太荒唐了。」
「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殷景明溫和地整理殷和玉的頭髮,「你跟隨本心即可。」
「四哥你這樣,會把我寵壞的。」殷和玉苦笑道。
「無妨。」
發泄了情緒之後,殷和玉讓四哥帶自己散散心,好平複方才衝擊性的消息。
和殷和玉不同,其他幾個殷家子女都來過烏輪谷,甚至不止一次。殷景明對烏輪谷很熟悉,偶爾碰上烏輪谷的住民,也會對他恭敬地行禮。
殷和玉是徹徹底底的陌生面孔,但憑著他的容貌,不難讓人認出他就是殷家小美人殷和玉。
烏輪谷與世隔絕,就像是一個秘境,只不過出口可控,一般沒什麼必要的話,烏輪谷的住民自給自足,不會出去。
烏輪谷內的修煉功法五花八門,很多人都是年歲到了後,就會去烏輪谷的藏書閣領取修煉的功法。等確定合適的功法,再尋找同類型的師尊來指導,但是更多人都偏向於自悟,拿到功法後自己鑽研。
想想也是,外界拜師尊,很多時候是為了師尊的豐富資源和經驗提點。在烏輪谷內資源自給自足,長輩指導也不一定需要拜師,所以他們並不想找個人來管自己。
殷景明帶著殷和玉來到了烏輪谷內的小鎮。
烏輪谷內有好幾個小鎮,這個小鎮是離大殿最近的一個小鎮,考慮到殷和玉有可能來這裡,因此小鎮上下都清掃了一番,看起來乾淨無比。
雖然他們也通過殷和玉的容貌認出了殷和玉的身份,但並沒有諂媚地圍上來,而是對其禮貌地笑笑,還有些小姑娘瞬間紅了臉。
「母親交代過,你不喜歡被圍著。」殷景明道,「所以大家不會去冒犯你。」
「不必做到這種程度……」雖然下意識這麼說著,但是殷和玉還是自在了許多,「感覺大家似乎都很舒適。」
和外界的城鎮不一樣,烏輪谷內洋溢著一股悠閒的氣息,雖然所有人都是修士,但看不出他們為修煉焦慮的樣子。
「烏輪谷內的氣氛和外界的不一樣。」殷景明解釋道,「他們並非無欲無求,只是習慣於這麼生活。各個城鎮的風氣也不太一樣。」
殷和玉仔細觀察著周邊的街道和來往的行人。不知不覺,他的注意力分散了,心情也就沒方才那麼難受了。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一點玄機,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
「是銘文。」殷和玉看向那邊。
明顯附著銘文的地方是一口水井。它並不是用常規銘刻銘文的方式刻上去的,而是直接用物理手段刻在了井的邊緣!乍一看過去,像是井口的花紋。
殷和玉連忙過去,撫摸著這些看著並不規則的文字。
通過銘文的解讀方式,殷和玉發現這是一串記錄用的銘文。
「水清冽,可飲用,要重點保護,水源來自第三河道。」
「上面的字是這個意思?」殷景明道。
「嗯,我沒解讀錯的話,應該是有銘文師開了這口井,所以留下了這個記錄。不過這個手法有點粗糙就是了。」
有了水井的提醒,殷和玉便發現了城鎮之中有不少裝飾和花紋,實際上都是銘文。但是詢問這些居民,他們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他們聽說過銘文師,也聽說過銘文,但並沒有出過正經的銘文師,對於那些奇怪的花紋,他們自己說是從藏書閣的功法之類的地方,直接拓印出來的。
像殷和玉這樣直接解讀出其中的含義,他們是做不到的。並且他們也無法將銘文融入器物之中。更多的是直接刻下來或者複製,從而得到某種奇妙的庇佑。
比如某個修士拿到的功法裡,有加速修煉相關的銘文,他把那些文字拓印下來,灌注靈力,便能實現加速修煉的辦法。如果是井口文字那樣的純記錄,沒有任何效果的文字,就會用來作為裝飾和花紋。
他們的修煉功法都來自藏書閣,因此很樂於展示自己在書中發現的銘文字符。仔細觀察的話,便能發現他們的服裝,裝飾,甚至女子的簪子這類的小飾品,也有銘文字符的痕跡。
沒有固定字形的銘文,以無數種姿態,生活在這個城鎮之中。
殷和玉有些訝然,當即讓殷景明迅速帶他去別的城鎮看看。
那邊殷和玉在尋找銘文的痕跡,這邊華星闌直接被帶來了藏書閣。
「玉兒真的能駕馭元陽燈,我是沒想到的。」汲陽秋淡淡地道,「元陽燈已經很久沒有人能認主了。雖然上古時期曾有過銘文師相關的記錄,我們烏輪谷也將元陽燈作為代代相傳的寶物傳下來,但實際上能掌握銘文的人,少之又少。」
「烏輪谷內的功法,或多或少和銘文有點關係,但決不是正統的銘文修煉功法。身為谷主,我一直知道藏書閣有某種封印。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猜,你就是解開封印的關鍵。」
「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請儘管開口。」華星闌也是略顯慚愧,「我知道我很難被原諒。」
「醜話說在前頭,我也無法保證解開封印會不會傷害到你。」汲陽秋就像是沒聽到華星闌的話那般,自顧自地說著,「你看了就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新的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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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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