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謝一是不是「行走的冰袋」這一觀點,許念在這一刻得到了驗證。
事實證明,在三十五度的氣溫下,被凍得再硬的冰袋,也會分分鐘融化。
被死死按著,許念開始有點喘不過氣了,她抬起手拍了拍這位老兄的肩膀,用幾乎快要斷氣的聲音說,「我快沒了。」
後腦勺上的手立馬鬆開,許念揉了揉鼻樑,把手中的掃帚放到一邊,撿起地上的書。
就在周圍的人都以為她要把那本書砸回去的時候,教室外也不知誰喊了一聲「教導主任」來了,本來圍在教室門外看熱鬧的人,一瞬間,消失的乾乾淨淨。
教導主任接到舉報就匆匆忙忙趕到了這邊,連剛打好的飯都沒來得及吃上一口,所以眼下他心態很崩。
他凶神惡煞的站在一班教室門口,兩隻小眼睛都被氣大了,「誰在打架?!當學校是什麼地方?誰!快站出來!」
大家集體沉默裝死。
這時,身殘志堅男咬著牙苦著臉,「主——」
他話說了半截,安靜中有人突然舉起了手,「我。我跟他打的。」
許念把手丟在了桌上站了出來。
教導主任左看右看,再右看左看。
心下嘀咕了一陣,怒道:「李強許念!跟我來辦公室!」
三分鐘後——
教導主任溫柔的對辦公室里的第三位同學道:「謝一你怎麼也跟過來了?我沒叫你,你是聽錯了吧。」
許念餘光瞥向站在自己跟李強中間的男生。
「沒聽錯,我也參與了。」
教導主任:「???」
局勢好像有點不受控制,教導主任推開一直在自己鼻子底下環繞的飯菜,敲敲桌子,「說吧,到底為什麼打架。」
他在七中教學這麼多年,打架的學生不多,特別是在這種尖子班,一群好孩子待在一起,能出什麼事。
所以,他也就沒把事情想太嚴重。
結果,聽完許念面不改色的闡述之後,教導主任差點沒被自己的唾沫嗆住。
七中向來秉持團結友愛,這種在背後說同學壞話亂造謠,甚至有意帶領其他同學搞孤立的行為,是絕對不能有的!
教導主任拉下了臉,連香噴噴的飯菜也不想了,板著長臉問,「李強,許念說的是真的嗎?」
李強自知理虧,低著頭小聲逼逼,「那我也沒說謊,她媽本來就是小...」
「三」字被人提著領子卡在了喉嚨。
謝一劍眉緊蹙,那雙原本透亮的眼睛,此刻裝滿了寒冰。
他怒著臉,字字冰涼,「再亂說,讓你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空氣焦灼。
教導主任反應過來後,立馬插在中間,「幹嘛呢幹嘛呢!當我不存在?」
謝一鬆手,恢復了常態,繼續背著手罰站。
全程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大概是這三個不是好學生就是有特例的,教導主任也被氣急了,指著三個人吼:「明天都給我把你們家長叫來!!」
「還都站著?給我滾回去上自習!」
許念聳聳肩,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身邊的謝一,在他看過來的時候揚了一下下巴,「走了。」
兩人一前一後出門,身後的李□□躁,「為什麼就說我不說他們!我才是受害者!主任你看看我都被打成什麼樣了!」
主任抬手就是一巴掌,「你還好意思說?!尤其是你!李強你行啊,還帶頭生是非?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像什麼?像那些蹲在牆頭亂嚼舌根的大媽!念了這麼多年書都念到狗肚子裡了?行,你說這都是你爸說的,明天你就把你爸給我叫來!」
身後還是教導主任的訓斥聲,許念對著天邊的黃昏伸了個懶腰活動著筋骨,漫不經心的問,「你怎麼跟過來了?」
謝一躲過她伸懶腰時打過來的手臂,站在她身後,跟她看著同一片落日,「擔心。」
許念眼皮跳了一下,沒回頭,「嗯?」
目光逐漸落在面前的身形單薄的背影上,謝一道:「擔心你。」
不知道為什麼,許念覺自己被噎了一下,渾身不自在,她轉身往學校食堂的方向走,半道上又回頭,「吃了嗎?沒吃的話一起。」
已經吃過的謝一很不要臉的說,「沒吃。」然後繼續跟上去蹭吃蹭喝。
這個點,食堂基本上已經沒什麼能吃的了,剩的不是早上的包子,就是下午的飯菜渣了。
許念挨個看了一圈,臉上的嫌棄越來越明顯。
早知道她就應該換個武器。王叔老婆楊姨,手藝特別好,她就是跟楊姨學的。今天飯盒裡明顯有她愛吃的紅燒茄子,就這麼被她給浪費了...
越想越後悔,許念甚至繼續怨恨上了李強。她應該再揍他一頓的,為了那頓美食。
正為下午的紅燒茄子痛心疾首,手腕一熱,許念「嗯」了聲,尾音帶著迷惑。再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謝一拽到了餐桌旁。
安然嘴巴張的老大,正要往嘴裡塞肥牛,眼前突然一黑。
她立馬把麻辣香鍋護在懷裡,「你們想幹嘛?我跟你說,這可是我冒著生命危險取的!」
話剛說完,謝一已經拉著許念一塊兒坐在了她對面。
而不遠處,林煜正問阿姨要了三副碗筷,觸及到安然的視線,沖她揮手,「別恰獨食啊,大家一起吃唄,馬上來!」
安然:「......」
不得不說,安然在美食上真的很有經驗。
用她的話來說就是,「想要知道哪家外賣最好吃,找你安姐就完事了哈。。」
四個人偷摸在食堂某個角落吃著外賣,外面的天也漸漸黑了。
林煜夾住最後一個肉丸,在安然的眼神殺下,笑嘻嘻的把肉丸給了許念。
許念已經吃飽了,看到安然對自己碗裡的肉丸眼巴巴,把肉丸夾了起來,「要是不介意就給你。」
安然向來對自己好感的人沒那麼多介意,見許念都是用蘸碟吃的,放肉丸的碗幾乎沒怎麼動過,便開開心心的捧起了自己的碗,「不介意不介意。」
許念把肉丸夾給了她,眼裡帶上了點溫和。
如果說老圖他們給她的感覺像是一群永遠會為兄弟兩肋插刀的...沙雕,那安然就是一個值得被保護的很好的小公主。她笑的時候,別人也會跟著心情好。
這小丫頭,有魔力。
心下給安然搞好了人設,只是沒一段時間,許念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這丫頭哪兒是小公主,明明就是兇殘的老虎。
眼下四個人吃完大餐,安然跟林煜要回教室,兩人齊齊看向許念,「那什麼,許念你沒事吧。」
這話是林煜問的。
他跟謝一去了趟籃球隊,回來的路上聽到有人說李強跟新來的轉學生打起來了,不等他問個原因,身邊的謝一已經向教學樓跑去了。
這還是林煜第一次見到謝一這麼失態。
「其實...」安然是個直性子,索性就直說了,「我倆就是擔心你。剛才吃飯的時候就想說了,但總覺得跟你也並不算特別熟,這麼突如其來的關心怕你會以為我倆跟那些傻逼一樣是想看熱鬧。」
說完踢了林煜一腳,示意他接話。
林煜立馬點頭,「對對對,我們就是怕你誤會我們的意思。當然我們這也不是自來熟,主要是你跟謝一熟,那就相當於跟我們熟了哈哈哈哈,畢竟我們倆跟謝一可是從小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
兩人像是在說相聲,你一段我一段,搞得許念有點懵。
除了老圖他們,輾轉了這麼多個學校,她幾乎是沒什麼朋友的。因為她性格問題,也因為她家庭問題,大多人總是會戴著有色眼鏡看她,沒有人會真心實意的跟她主動交朋友。
所以,她現在心情很奇怪。不算好也不算差,就是痒痒的,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撓一樣。
好半天,她只說了一句,「大家都是朋友。」
話脫口時,她知道那種奇怪的感覺是什麼了。是主動接受,被撓的地方像是開了一扇門,不再抗拒門外的人和事。
就好像今天下午混亂中出現的謝一,本該讓她煩躁,她卻並沒有,反而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的感動。這點感動雖然不明顯,但她感受得到。
聽她這麼說,還在說相聲的兩人住聲。
安然:「那說好了,以後都是朋友了啊。」
林煜:「既然都是朋友了,嘿嘿,那就教教我打球唄。」
站在邊上沉默寡言的謝一總算開了口。
他口吐芬芳道:「滾。」
林煜拉著安然一道兒,「好嘞,我倆這就滾,你倆好好聊,我給你們請半個自習的假啊。」
夜風習習,為這個夏天的尾巴穿上了外衣。
許念坐在單杆上晃著腿,仰頭看著夜空,心中卻並不怎麼平靜。
她知道,明天許女士應該不會來,但也是少不了一場腥風血雨,畢竟在她那裡,她永遠都是錯的。
她不討人喜歡,在家是,在學校也是。
謝一微微轉頭,看了眼身邊安安靜靜的人,「在想什麼?」
許念呼了口氣,「在想,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謝一:「?」
「下午摻和進來當肉盾,你說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聽不到她話里有真罵他的意思,謝一單手隱隱的護在她身後,避免她掉下單杆,嘴上說著,「打架不是都講究重在參與嗎?」
許念:「???」
她側過臉看著他,滿臉都寫著「你沒事吧」的迷惑。
謝一不躲不閃,撞上她那雙黑漆漆的眼睛。
被他那麼盯著,許念有點不自然的收回視線。
恍惚間,她想起老圖之前說過的一句話——
她說:「對視十秒還能保持心臟正常跳動,那你跟那人鐵定不會出現愛情。」
所以,她剛剛有十秒了嗎?
正胡思亂想間,身邊的人跳下了單杆,仰頭看著她,說了句讓她大腦有點轉不過來,腦迴路也有點跟不上的一句話——
他說:「許念,不要總覺得大家都不喜歡你。」
「你也會有朋友,很多很多朋友。」
也會有一個人,愛你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