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班很早,華燁習慣地敲門,半天沒有動靜,他皺了皺眉,才想起陶濤住到娘家去了。
門一開,一室的清冷。他怔忡了幾秒,換鞋開窗。
深秋的樹經過一個夏天的炎熱,葉子有點烤焦的香,隨著風撲鼻而來,很舒心。金色的夕陽從陽台照進來,紗窗上的花影被風一搖晃,變得更碎了。
早晨起床時,精神不濟,早飯也沒吃。在法院向法官申訴時,眼前金星直冒,他扶著桌上才穩住身子。不敢大意,中午認真地去吃了飯,喝了一大碗熱湯,折騰的胃才好受些。
陶江海打來電話,笑吟吟地讓他晚上過去吃飯。平時,他也許就一口答應了。這次不行。他必須要讓陶濤吸收教訓,女子也是要有風度和氣量,他的妻子不可以象市井婦人一樣小雞肚腸。
他委婉地拒絕了陶江海,陶江海呵呵笑了兩聲,便掛了電話。
這一天,他和陶濤之間沒有任何聯繫。
華燁默默轉過身,去廚房給自己做飯。冰箱裡到是塞得滿滿的食物,他對著冰箱愣了許久,最終只是從冷凍櫃裡拿出一句速凍水餃。把肚子填飽,就好了。
速凍水餃會不會過了保質期,嚼在嘴裡怪怪的,強行吃了幾粒,他把碗往水池裡一扔,進了書房。
手機在響,泰華地產公司董事長樂靜芬打來了。那是一個不讓鬚眉的女強人,在地產業強悍得令男人都高山仰止。他結婚時要買房,她知道後,特意把聽海閣里一套最好的景觀房推薦給他,只收了成本價。這次許沐歌要租公寓,也是找的她。
「華律師,明天一塊吃個中飯吧?」樂靜芬五十出頭了,聲音卻還象小女人般甜美。「我的日程安排得太滿,實在擠不出兩個小時來和你說我的事,可這事又有些急,咱們就邊吃飯邊聊。我會把我的資產文件帶過去,真是不好意思,你方便嗎?」
「方便的,樂董,我來請你吃飯。」
「好啊。」樂靜芬大方地應下了。
收了線,屋子裡又恢復了寂靜。寂靜使屋子顯得更空。月光從窗子流進書房,照在壁牆上,多了一份孤寂和清冷。
華燁沒心思再看卷宗,熄了燈上床睡了,是客房那張床。
樂靜芬是個極講究的人,她要華燁談的事涉及到她的隱私,華燁把吃飯的地點定在幽蘭會所,打電話過去,經理給他留了「立夏」廳。
他在約好的時間前十分鐘到的,剛拿起菜譜,樂靜芬進來了,點好菜,服務員給兩人倒了茶,識趣地掩上門。
樂靜芬笑得有幾份訕然,「都半百的人了,還弄什麼婚前協議,讓別人會笑掉大牙呢!」
他翻著她的資產證明,有股票、證券、存款還有房產證書,笑了笑,「不會,現在這些事都很正常。」
「正常的是那些梅開二度的男人們,我這還是原汁原味,真是趕時髦了。其實我不想,可是車城堅持。」樂靜芬端起茶杯,幽幽地嘆了口氣。
華燁挑了挑眉,微笑地看著她。在當事人傾訴時,律師只要認真傾聽就好,不需要發表任何意見。
「可能是前車之簽吧,他擔心我心裏面有結,才這樣要求的。不怕華律師笑話,我們在離婚前的關係如同仇敵一般,他為了一個女人,不惜偷用我的印章,夥同財務科長,從泰華公司挪走上千萬的資金,幸好發現得早,才沒釀成大錯。」
「哦!」華燁點點頭,發出一個語氣詞。
「我看在女兒份上,沒有向公安機關報案。他淨身出戶,和那個女人住到一起。」說到這兒,樂靜芬保養適宜的臉上露出一絲譏誚,「兩個人在國道邊上開了家小麵館,車城下面,女人跑堂,在一起不到一年,兩個人就分開了。女人是他的前女友,他一直遺憾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可是沒想到真的在一起了,所謂的那些情呀愛的,沒了優厚的物質襯托,比紙還薄。愛情都是無病呻吟的人想像出來的東西,象風一樣,能過日子嗎?」
華燁揚揚眉毛,用驚訝的目光注視著眼前這個女強人。在受了老公這樣的薄情之後,她怎麼還能接受他呢?
樂靜芬笑,看穿了他的疑惑,「車城經歷了這一場,從裡到外象換了個人。他原先開了多年幾家國外品牌的四S店的,經驗很豐富,後來店被我轉手盤給人家了,他現在在人家店裡做銷售經理,業績做得非常高。因為女兒我們經常要見見面。他向女兒求助,想復婚。我是最沒辦法女兒的,她人在國外,對我們是遙控指揮,如果我們不復婚,她就永遠不回國了。」
「樂董是這麼軟弱的人?」華燁打趣道。
樂靜芬白皙的面容一紅,「可能是到了我這樣的年紀,對許多事已經不太計較了。男人嗎,以為得不到的都是好的,真的給他,才會發現不是那麼回事。唉,不闖南牆不死心。所以男人真的犯了那顆心,由著他去,等他鼻青臉腫,他自然還會回來。喔,請進!」服務員在外面輕輕敲門,菜陸續端了上來。
對於樂靜芬的家事,華燁不好多作評論,只問了她有沒別的要求,答應她周二草擬好協議書,發到她郵箱,沒有別的意見,就出正式協議,然後兩人簽字。
吃飯時,樂靜芬是電話不斷,她真的是個大忙人。一吃完出來,司機就在外面等著,她要去參加一個拍賣會議。
華燁下午沒安排,開著車在市區轉了兩圈,不知怎麼,就來到了書香宅第小區。
華燁已經來過一次了,哪裡是停車區,電梯在哪邊,他很清楚。在車裡默默地抽了兩枝煙,呆呆地坐了一個小時,腦子裡空空的。沐歌約的是晚飯,他好象來得太早了。自嘲地一笑,發動車,正準備出去,迎面開來一輛計程車。
車道有點窄,他把車往邊上讓了讓,不經意地瞟了眼計程車。
下車的人是許沐歌,吃力地從車裡拎著兩個大的購物袋,一隻肩高一隻肩低,緩慢地往電梯口拖去,走幾步歇一下,長發隨著風,凌亂地飛舞著。
華燁閉了下眼,突地推開車門就跳下了車。
「呃?燁!」許沐歌感覺購物袋一輕,回過頭,看著華燁冷峻的面容,笑了。
購物袋裡裝的是窗簾和一些小布藝,挺沉。「幹嗎不找人幫忙?」他蹙著眉頭,不悅地問。
許沐歌甩甩酸痛的手臂,額頭上滿是汗珠,氣喘喘地笑著,「我沒那麼嬌氣,這些是小事,我一個人做得來。我剛去國外的時候,吃的苦比這多了,這不算什麼。」
他沉著臉,拎著兩個購物袋直衝沖地走向電梯,心裏面泛起一股心酸的情緒。
從前的許沐歌,吃個蝦都要他撥,水果不削就不吃,張弘總笑她是丫頭出身公主命。
走進屋,屋子打掃得很乾淨,許沐歌指點他把購物袋放在椅子上,忙不迭地把東西取出來,一件件地擺放著。
「本來以為只要把行李帶進來就好了,沒想到家裡要添許多東西。窗簾總得掛吧,雖然樓層高,但一個人住還是會害怕的,床上用品要買,我都上三趟街。還有,一會還得去買碗筷、杯子,不然經藝他們晚上過來,要用手抓飯吃了。不好意思,燁,家裡現在連水都沒有。」
許沐歌抱著窗簾走進臥室,窗前疊了兩張椅子,她把頭髮一甩,就往上爬。
他在後面看出一身的冷汗,「我來。」他拉住她。
「燁,沒事的,我能行。」
他冰著個臉,硬把窗簾拽了回去,「你去整理別的,掛好窗簾,我陪你去買餐具。」
許沐歌沒有動,站在一邊扶著椅子,他掛好半片時,她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他低下眼睛,看到她背過身,在拭淚。
陶濤抓了件外套,就往外跑,好不容易攔了輛計程車,一路催著司機開快點。司機從後視鏡里掃了她一眼,優哉游哉地笑著,「小姐,今天好象是周六。」
陶濤鬱悶地朝著窗外翻了個白眼。深秋了,氣溫一天天變冷,大雁南飛,百花凋零,在這種傷感蕭索的休息日,不應該躺在床上與周公約會嗎?
她很體貼地向左修然暗示,她手機里存有飛飛的多種聯繫方式,座機、手機、郵箱,還有開心網偷菜的帳號,只要飛飛在地球上,總能隨時聯繫得上。如果他想要曾琪的,她也會想方設法給他弄到。她覺得她們接到他的邀請電話,一定會非常愉快地接受。而他有她們其中哪一個的陪伴,這個不算太晴朗的周六都會過得非常特別。
「陶濤,如果你想賴帳,直接說出來就好,我討厭拐彎抹角的人。還有八分鐘。」音色那樣的潤澤溫和,語氣卻是陰冷冰寒。
真是不懂,大好青年和一個有夫之婦度周末有什麼意思,還是一個和老公正在鬧彆扭離家出走的有夫之婦。
她欠左老師太多,唯左老師命令是從。
車速如蝸牛漫步,陶濤嘆氣,「師傅,能再快點嗎?」
「如果罰款全部由你來負擔,沒問題。」司機聳下肩,跟著音樂節拍搖頭晃腦。
陶濤倚靠著後背,把外套的鈕扣扣上,出門前,只是匆忙用冷水抹了下臉,爽膚水沒塗,唇彩沒上,早飯也沒吃,掏出化妝鏡看了看,披頭散髮猶如一女鬼。
趕到聽海閣,一共費時十六分鐘,陶濤推開車門,迎向一臉憤怒的左老師。
左老師今天穿得很休閒,墨綠的T恤、水藍的牛仔褲,米色的休閒西服,俊眉星目,意氣風發,如果表情溫和點就更好了。
「小姐----」司機在後面喊了一聲。
她回過頭,司機笑吟吟地朝她豎起兩指,做了個數鈔票的姿勢,她臉一紅,忙低頭拿出錢夾。
早有人搶在她前面遞了一張老人頭過去。
「呵呵,原來是著急會情郎呀,早說啊,我會成人之美的。」司機沖陶濤曖昧地擠擠眼,把一大把零鈔遞過來。
「我們不----」陶濤正欲分辯,左修然拽著她往銀灰色的本田裡一塞,「人家著急做生意,沒空聽你的羅曼史。」
陶濤眨巴眨巴眼,想想也是,拉了安全帶繫上,把包包扔到后座,坐坐好,公事公辦道:「左老師,我們是先轉一圈主幹道,還是先看青台的幾大重要景點?」
左修然不作聲,一雙桃花眼定定地看著她,那麼直接,那麼專注,看得她渾身的毛孔都打著冷顫,「我不是故意遲到的,就是睡得稍微有點過了頭。」
「陶濤,你到底懂不懂尊重別人?」左修然英俊的面容透著一股肅殺之氣。「出來見這樣一位俊美不凡的男人,妝都不化,衣服就穿成這樣?你在我身邊,不覺得丟人?」
陶濤真的氣到無語,「我這樣,是誰造成的?你知道青台的海風有多狠,這一天轉下來,我這張臉一定會老十歲,可我有什麼辦法,不能讓敬愛的左老師等呀!」不知覺,音量提高了八度,對著他低吼。
「找理由,從來就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他白了她一眼,發動了車。
她別過身子,手放在門開關上,真想衝動地甩門而去。只是左修然的車速不低,窗戶沒關,呼呼的風從外面灌進來,她閉了閉眼,慢慢地把車窗合上。
左修然斜視著她,傾傾嘴角,修長的雙眸閃過一絲笑意。
他好象對青台還不算陌生,不用她的指點,三拐兩轉,車停在青台最大的商場前,抽出一張零鈔給收停車費的老頭,瀟灑地繞過車頭,過去替陶濤開門。
陶濤已經自己推門下車了,打量著商場炫麗的櫥窗,雖說是周六,這個時間,商場剛剛開門,顧客非常稀少。
她以為他要買什麼,為了不丟左老師的臉,搶先往商場走去。
「餵---」左修然拉住她的胳膊,她本能地一縮,「幹嗎?」
左修然瞪了瞪她,嘴巴朝右呶了呶,胳膊一彎,「挽著,走裡面。」
陶濤真的要瘋了,「左老師----」
「你不是淑女,我可是紳士。我這衣服高溫熨燙過,沒有細菌。女人要懂得珍惜自己,和男人一起時,走路要走裡面,挽著男人的胳膊,牽手是曖昧,這樣只是一種禮節。下車時,要等男人過去開車門才能下來。用餐時,等男人拉好椅子才能坐下。如果吃的是西餐,肉類什麼的,等男人切好了遞給你才開始吃。懂不?」
她不懂,她覺得今天不是她腦子有毛病,就是左修然腦子有毛病,「左老師,聽了你的話後,我非常非常同情男人。」奮力甩開他的手,懶得搭理,扭過身去。
「原來你是想牽手。」左修然邪氣地一笑,手掌下移,準確地扣住她的手腕,十指相扣。
陶濤象被燙著似的拼命地掙扎。
「你想和我在這裡拉扯下去嗎?」左修然視線緩慢地掃了一圈,神色平常地湊到她耳邊,提醒陶濤他倆已經成了別人矚目的焦點,「配合點,一會給你驚喜。」
陶濤面紅耳赤,手抽又抽不回,壓抑著呼吸,惱羞地由著他拖進商場,走向一個國際品牌的化妝專櫃。
售貨小姐剛剛把櫃檯擦洗得光潔照人,一抬頭,眼前站了位大帥哥,對著她微微一笑,她的心劇烈地震盪了一下,「先生,你需要些什麼?」
「最近有沒什麼新款上市?」左修然揚揚眉,慢悠悠地打量著櫃檯中陳列的商品。
「有的,有的。」售貨小姐忙不迭地從貨架上拿出一堆的瓶瓶盒盒,「這些是前天剛到的貨,秋季補水美白系列,適合各種膚質。」
「哦,」左修然拖長了語調,拿起一瓶細細地看著包裝盒外面的說明,正面中文,背面英文,「看著好象不錯,不知用起來效果怎樣?」
「我們有試用妝的。」售貨小姐已經看到帥哥後面站著的清秀女子,兩人象是在賭氣,女子一直把頭扭向另一邊。
「是嗎?」左修然身子一轉,扳過陶濤的肩,把她按坐在外面的化妝椅上,「那就看看試用效果吧!」
「我不要。」陶濤拿眼死命地瞪他。
「要不要你說了不算。」左修然很溫柔很溫柔地俯下身,看著化妝鏡中緊繃的小臉,吹了口熱氣,鏡面瞬即模糊一團,啞聲說,「有發言權的人是我。」
售貨小姐捂嘴輕笑,「小姐,你男朋友說得很對,女為悅已者容呀!」
陶濤哪裡還有發言的機會。售貨小姐俐落地替她把長發紮成馬尾,很快淨面,順便修了下眉,然後塗上爽膚水,再是乳液,潔面霜----每上一層,都要柔聲講解一會。
陶濤閉著眼,羞窘得無地自容。
雖然她這張臉不會象某些明星那樣,妝前妝後差別很大,但女人化妝總是件私密的事,這樣光天化日袒露在另一個男人面前,真的很不自在,就是華燁也沒看過。
左修然到是聽得津津有味,一邊玩著手機遊戲,一邊插嘴發表下意見。
「小姐的膚質真好,用這個系列的化妝品最合適了。」售貨小姐兩眼晶亮,期待地看著兩人,心中想著今天開市真早,如果能賣出一整套系列,這月提成就會多出許多。
陶濤看著鏡中的自己,淡淡的暈紅,粉粉的膚質,透明似吹彈得破,櫻唇嬌嫩,秀眉如柳,不禁輕嘆,專業的和業餘的就是不同。
哪知左修然緩緩蹙起了眉,「百聞不如一見,GG果真是騙人的,親愛的,去把妝給卸了,咱們再到別的地方轉轉。」
售貨小姐都傻眼了,「先生,你有哪裡不滿意?」
「這種化妝品也許適合白領麗人,她一個學生,用不合適,太媚了,完完全全遮住了她清純的氣質。」左修然手指輕叩著玻璃櫃面,話速不緊不慢。
售貨小姐都快哭了,「那你剛剛怎麼不早說,我可以推薦別的款。」
「這種事還要說?你們專櫃小姐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消費者的需求嗎?」左修然淡淡地一笑,「不要太氣餒,就當上了一課,下次看準了再推薦。走吧,親愛的。」
長臂自然地攬著陶濤的肩,看向她的目光如微漾的湖面,輕柔蕩漾。
陶濤看著售貨小姐沮喪的面容,都有些心軟,想掏錢買一瓶化妝品寬慰下,怎耐左修然力度太大,拖著她走得飛快。
「洗手間在裡面。」她一抬眼,發覺兩人出了商場。
「你要去洗手間?」
「不是要卸妝嗎?」
「幹嗎卸掉,看上去挺賞心悅目,和我很配。」
「那你剛剛----」陶濤看著他慢慢擴大的笑意,突然明白過來,「你卑鄙。」
左修然優雅地聳聳肩,「試用妝本來就是試用的,咱們免費為她做GG,她應該感謝咱們。」手臂一抬,車門自動鎖打開,他替她拉開車門,眉角微挑,「頭髮打理過,妝也化了,下面的項目都是你買單。」
陶濤用一種嶄新的目光凝視著左修然,「左老師,我當對你刮目相看。」
他慵懶地一笑,「你後知後覺,我不介意。」
「是不是經常帶女人來玩這類遊戲?」
「經常、不經常,和你有關係嗎?」
她噎了一下,收回目光,直視前方,「請忽視我的問題,下面我們去吃東西。」
陶濤選的小飯店有點讓人不敢恭維。
沒有路標,沒有門牌,下了車還得走長長的一段路,眼前陡地一亮,前方是一片遼闊的海水,白色沙灘是罕見的白色細紗,看著就柔軟、令人心癢。幾塊巨大的礁石屹立在海邊,常年的海風吹拂、海浪的沖刷在上面留下不少斑斑勃勃的痕跡。
就在礁石與樹林的搭界處,有幾間青磚房,門前用石棉瓦搭了個大大的院落,院中擺放著幾張粗笨的木桌、木椅,往裡走幾步,可能就是餐廳了,牆壁象是被煙燻過,烏黑烏黑,懸掛的照明燈上蒙了一層絲絲縷縷的蜘蛛網,桌椅上不知是本來的面目,還是沒抹乾淨,摸上去滑滑的。跑進跑出的兩個服務員,年紀不大,頭髮蓬亂著,腰間扎著的圍裙好象N年沒洗了,見到客人進來,只是淡淡地掃了下,轉身又忙自己的事。
客人有幾位,占著對門的幾張桌,看衣著、舉止也象是成熟人士,仿佛食物很美味,一個個吃得嘖嘖有聲。
「左老師,你真幸運,今天不用等了。」陶濤慶幸地雙手合十,笑容滿面。
陶濤顯然是這裡的熟客,掏出紙巾抹了下椅子,又把自己面前的桌面抹了下,左修然看著漆黑的紙巾,心口一哽,他不覺著他有多幸運。
「這裡食物的衛生有保障嗎?我很少吃路邊攤的。」左修然瞄了眼隔壁桌上的客人,音量壓得很低。
陶濤象受到了什麼奇恥大辱般,大眼睛瞪得圓圓的,「天,我還是第一次聽人這樣問。現在是旅遊淡季,都有客人大老遠開車過來。如果旺季過來,客人可以從這排到停車的地方,一等就是兩小時,可是沒一個人埋怨。」
左修然被她講得都有些罪惡感了,「這家餐廳很出名?」他來青台之前,稍稍瀏覽了下青台的旅遊攻略,沒看到關於這家店的介紹。事實他懷疑這家店在青台的旅遊圖上是否存在著。
「來青台不來這家店,就等於白來了。別看外面那些餐廳掛著這個正宗那個特色的,最地道的青台海鮮和小吃,唯有這裡,別無分店。」
左修然很識時務地保持沉默,催眠自己坐在高雅潔淨飄著音樂的五星級餐廳,忽視眼前油汪汪的桌子、粗劣的碗筷。
餐廳點餐也很特別,不是服務員拿著菜譜過來,而是客人跑到廚房,在一個巨大的養著各類海鮮的水箱前,挑選自己想要的。
「今天的梭子蟹好大好新鮮。」她雙手比劃著名,眼角彎如新月。
「我們今天喝點白酒吧!」左修然用商量的口吻對陶濤說。白酒雖然傷胃,但喝一點可以殺菌。
「吃海鮮,喝白酒當然好,可是車誰來開呢?」陶濤秀眉一揚。
左修然摸摸鼻子,有一種上了賊船的無奈。
真的沒要多等,菜上得很快。烤魷魚、烤子魚,爆炒海瓜子,清蒸海螺、梭子蟹,整條鱸魚剖開,去掉了骨頭,包裹上京蔥油炸,肉質細嫩,沒有刺,蛤類、山菌和豆腐煮湯,清清白白,爽口宜人,主食是一大盤結結實實的煎餅,裹上油炸的小蝦,咬起來又香又磨牙。
左修然真的被折服了。
結帳時,店老闆主動把零頭拿掉,送上兩包濕紙巾,淡淡地說了聲「好走」,而不是「歡迎下次光臨」。
「其他餐廳把精力都放在環境和餐具上,這裡單單專注於食物,所以東西才這麼好吃。」陶濤說。
左修然完完全全贊同,「我們下去走一會吧!」他真的太飽了,現在回到車上,根本沒辦法坐下來。
「你可以嗎?」陶濤拉上外套的帽子,看看他半敞的西服,問道。
左修然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兩個人順著山坡走下去,沙子很軟,海里的風浪很大,但礁石擋住了海水的沖刷,浪花在靠近岸邊時便放緩了,只留下細細碎碎的撞擊聲。
「這裡離市區遠,不是對外開放的浴場,但夏天還是人滿為患,又能游泳,又能吃海鮮,一舉兩得,還有許多家庭晚上會到這裡露營,我和同學來過一次,坐在沙灘上聽潮聲,看星星,好象很浪漫,可是蚊蟲很多,一夜都沒怎麼睡,回去就感冒了,足足掛了一個星期的鹽水。」
陶濤彎下腰,捧起一串海水,「哇,水溫真涼。」
「男同學還是女同學?」這個季節漫步在沙灘上真的不是享受,他把衣領豎高、鈕扣扣好,還是感到海風象長了腳,從衣縫裡往裡鑽,心口涼嗖嗖的。
「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與你有關係嗎?」她反問道。
「當然有呀!女同學當然就不要深究了,如果是男同學,哼哼,你爸媽沒告訴你男女授受不親?」聽一個小丫頭說露營、數星星這些事,好象是好多好多年以前的事了。象他這樣的男人,已習慣在酒吧或咖啡廳,慢慢地晃著杯中的液體,與對面的女人玩四目相對,某種情感只需意會不必言傳。
陶濤失笑,「你是我爸還是我媽?」
左修然斜視著她,「我到忘了一件事,你昨晚在哪過夜的?你家在聽海閣,為什麼會打車從外面趕過來?」
陶濤一怔,笑意僵住,「我愛在哪過夜是我的自由。」
「小姑娘家要潔身自好,不然以後找不到好婆家。」他冷哼一聲,鼻子好癢,象是要打噴嚏。
「小姑娘?」陶濤噗地笑出聲來,「我不做小姑娘已經很久了。」
「阿嚏----」猛吸了一口海風,耳朵嗡嗡作響,他打出一個個大大的噴嚏。「你剛剛說什麼?」
「左老師,你很冷吧!」陶濤注意到他的嘴唇都凍青了。「我們還是回車裡。」
他點點頭,不敢太逞能。如果知道來海邊,他該多穿件衣服。
上了車,把窗門緊閉,臉色才慢慢迴轉。陶濤看了下手機,下午時間兩點,有點早哦,她眼珠轉了轉,「左老師,我們接下來在市區轉轉吧,青台的路很好認,轉兩圈,你就會熟了。」離家出走兩日,好象該回家看看了。是武鬥還是冷戰,面對面比較好。
「那個以後再去轉,我現在想去一個暖暖的地方喝杯熱咖啡。」
陶濤揉了揉腦後的頭髮,「酒店裡很暖也有咖啡供應的。」
左修然眨眨眼睛,「有你這樣盡地主之誼的嗎?一頓飯就把我給打發了?債還清了,以後再不麻煩我?」
陶濤暗暗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笑,「那左老師,接下去你想幹嗎?」
「我剛剛說過了。」他低眉瞪著她。
陶濤抿緊嘴唇,靜默了半晌,「知道了,一直往前開,到盡頭左拐。」
「DIY陶瓷!」
左修然站在四面紅磚、充滿泥土芳香的小陶吧里,興致盎然地傾傾嘴角,俊眸幽深盈亮。
《人鬼情未了》的旋律飄在空中,柔和的燈光下,十幾對男女圍著陶盤,全神貫注地製作著,他們時而悄聲低語,時而捧腹大笑。也有一些人靜坐在一邊的沙發上,慢悠悠地喝著咖啡,看著各類陶藝簡介書。
「你是呆這兒還是呆那兒?」陶濤抬頭問道。
「你水平怎樣?」他小小聲地問。
「我是菜鳥一個,目前為止沒有成功完成一件產成品。」
左修然失望地撇撇嘴,「你笨笨的,看著也不是搞藝術的料。製作一件陶瓷要經過玩陶、上彩、注漿、倒模、拉坯等一系列複雜的工序,很難的,但要有專人指導,一般半小時就能拉出一件作品。」
陶濤詫異地眨眨眼,「在德國,汽車製造專業里也包含這一門?」
左修然敲了下她的頭,「我是不學自會。」
「吹牛。不會是為了博某個女人的歡心才跟著去學了這個?」
左修然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就嘿嘿笑了兩聲,「要不要我露兩手給你看看?」
「不要!」陶濤懶得理他,自己去開櫃拿圍裙穿上,找了個位置坐下,左修然拉把椅子坐在她身後。
兩人挨得很近,他的呼吸溫溫地拂在她頸間,癢酥酥的。她不自然地往外側了側身子,他跟著傾過來。剛捏了團泥,他就嫌她力道不夠,從後面抓住她的手,「捏泥,也需要技術,用力太重,泥會糊,太輕,又不起作用。」
見過幾次面的陶友沖陶濤意味深長地擠擠眼,目光有意無意地漂向左修然。
「你來吧!我在旁邊看。」他們現在的姿勢,在別人眼裡,就如同一對親昵的情侶,陶濤騰地站起身,解開圍裙,扔給他。
「這個要自己體會,看是看不會的。」
陶濤別過臉,不讓他發覺她羞窘的神情,「我可不想落個讓你嘲笑的話柄,今天就給你表現一下吧!」
左修然微微皺眉,「這麼不自信?」
他穿上她的圍裙,與她換了個位置,抓了一團泥巴過來。
陶濤把手洗淨了坐在一邊。
桔黃色的吊燈從上面照下來,光暈從罩環下向外擴散,仿佛極其溫暖。左修然兩條長腿分開著,T恤的扣子解開了一顆,頭髮有幾絲耷拉著額角,心情好象極好,眼角逸出淡淡的笑意,就連幽深的眼底也有盈亮的光,那樣奪目,她不自覺走了神。
說實話,左修然真的屬於大帥哥,不管從哪一面看,不管是站還是坐,都散發出一種慵懶隨性的氣質。如果他半睜著眼睛斜斜看你,那種魅惑撩人的眼神沒幾個女人能抵擋。
曾琪、飛飛都為他動心,一點也不奇怪,何況他是其中、其外都是金玉。
要是愛上這種男人,怕是會很心累。
「怎樣?」左修然正在鑄模,手中的泥土慢慢顯出雛形。
「嗯,很好!」
她是被飛飛拉過來學陶藝的,飛飛只來了兩次,坐不住便放棄了,她到喜歡上這份安寧。有時看陶友的老公陪著過來坐坐,周日也想拉華燁過來。
「那是男人呆的地方嗎?」華燁眼都沒抬。
陶濤嘆氣,如果華燁看到左修然這樣嫻熟地製作陶藝,又該說什麼呢?
左修然雖說不是行家,但也製作成功了一件象素描里畫靜物的水罐,「送給你,獨一無二的。」他笑咪咪地,鼻尖都快抵上她的,「以後看到它,就要想起我。」
「行行,刻骨銘心。」陶濤怕了他,身子一矮,忙不迭地跑去結帳。
出了陶吧,左修然去開車,陶濤站在路邊等著,一側身,發現街對角櫥窗里掛著的一件襯衫似曾相識,走近,才知道原來是那天晚上逛街時看到的男裝品牌的另一家分店。
這也算一種緣份哦!陶濤自嘲地一笑,猶豫了下,還是走了進去,買下了這件襯衫。刷信用卡時,手機叮叮咚咚地響了,拿出來一看,是飛飛。
「陶濤,」飛飛象是剛劇烈運動過,有些氣喘,「你在哪?」
「在家。」她隨口應道,不想讓飛飛知道自己和左修然在一塊,不然飛飛又會大呼小叫的。
「你老公也在家嗎?」
陶濤一愣,營業員讓她簽名,她握住筆的手抖了一下,「不在。找他打官司?」
飛飛停了好一會,「不是,你們-----最近感情還好吧?」
「好呀!」陶濤覺得不太對勁,一顆心刷地提到了嗓子眼。
「哦,那可能是我多想了。我剛剛看見你老公陪著一個氣質高雅的女子在骨瓷店買餐具,他們買了一對情侶馬克杯。知道杯子代表什麼意思?」
「杯具----悲劇。」
「不是,送給對方杯子就是陪伴對方一輩子。你老公看著她的眼神-----」
「怎樣?」
飛飛細聲細氣地說:「很溫柔很憂傷。」
也不知怎麼出了店,木然地向馬路對面走去。左修然打開車門,盯著她手中的紙袋,吹了聲口哨,「上帝,是回贈我的禮物?」
她眼瞳擴散,沒有任何焦距,象看著他,又象看著天邊。
他接過紙袋,拆開包裝,「質地不錯,就是這顏色太正,不太適合我----餵-----」
陶濤突地搶過他手中的襯衫,急急地走到路邊的垃圾筒中,往裡一扔,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不適合,又不代表我不喜歡,什麼人呀!」左修然瞠目結舌地看著陶濤,傻丫頭脾氣真不小,一句話也說不得。
他怔忡了會,長嘆一聲,緊走幾步,把袖子挽上,小心地從裡面把襯衫捏了出來,咦,上面沾了一團黏黏的什麼東西。
「唉,現在就業真難啊!」對面走來一對老頭老太,對視一眼,「你看看連撿垃圾的都長這麼帥!」
左修然腳下一踉蹌,差點一頭栽進垃圾筒中。
天色終於沒撐得住,開始下起雨來。先是一小滴一小滴,然後顆粒逐漸變大變濃密。秋天的冷雨,在風中,比刀子還鋒利,她不禁打了個冷戰。
「上車!」左修然將車停在她身邊。
順從地上了車,他抽出幾張紙巾扔給她,彎腰拿起裝襯衫的紙袋向她揚了揚,「看到沒有,我很珍惜呢,回到酒店就讓人乾洗,周一穿給你看。現在開心了吧?」
她皺了皺眉,把視線挪向窗外,冷雨密集地打著車窗,視線所到之處一團模糊。
「也是大小姐脾氣。」左修然嘀咕一聲,看看她,發動車,「好了,好了,都隨你,你說幹嗎就幹嗎,你說去哪就去哪!」
「我要回家。」她將臉貼在冰涼的玻璃上,很快就感覺到眼角沁出的濕意,越涌越多,卻似乎沒有力氣抬手去擦,也並不想阻止自己痛痛快快地流一次淚。
那些仿佛遙遠其實又不算太遠的回憶如同藤蔓一般無聲無息地纏繞上來,漸漸扼得她不能呼吸。
還有一周就要結婚了,她把自己四季的衣衫、常看的書和一些喜歡的小飾品、小布藝,都搬到了婚房裡。家俱和電器早就到位了,華燁也沒住進來,屋子裡顯得空蕩蕩的。前一天,她已經和保潔公司的人進來,把家中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衣櫥里放上熏衣草的花球,茶几上的果籃裝滿了水果,她還特地買了一束香水百合插在瓶里,花瓶放在電視機邊,門一打開,就能嗅到一股花的清香。
她站在客廳里,環顧四周,覺得這樣有「家」的感覺。
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她給華燁打電話。華燁今天也要把自己的衣物和書搬進新房,她想過去幫忙。
華燁說他一個人可以,讓她不要過來。
她還是打車過去了。
季萌茵的房子在二樓,老式的住宅樓,質量卻很好,樓道打掃得纖塵不染,輕咳一聲,回音很大。她敲門,來開門的是季萌茵。
「媽媽,我來了。」喊另一個女人「媽媽」,總有點不太自在,但她已和華燁領了結婚證,不自在也得克服。
季萌茵有點吃驚,她很少不打招呼就跑過來的,事實她來華燁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季萌茵淡淡一笑,彎腰給她拿拖鞋,「華燁在房間呢!」說完,她就扭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門虛掩著,她輕輕一推,便開了。
地板上放著幾隻紙板箱,口沒扎,看出裡面都是書,另有兩隻大大的行李箱靠在牆角,華燁站在書桌邊,面前一隻敞口的紙盒,他很專注,沒發覺她來了。
她俏皮地一笑,捂著嘴,躡手躡腳地走進去,想給他一個驚喜。
屏氣凝神地站在他的身後,悄悄地探過頭去,她的笑凍結在嘴角。紙盒裡的東西很雜,有圍巾、手套、光碟,各式各樣的筆、鑰匙扣、手機鏈,每一件上都有一個大提琴的飾物。還有幾大本厚厚的相冊。華燁正翻著其中一本,張張都是他和許沐歌的合影,有牽手、擁抱、凝視、啄吻,不同的地點,不同的姿勢,可是表情都是把幸福寫在臉上的那種。
她聽見自己兩隻手腕處的血管有節奏地突突跳動,像要衝破皮膚流出來一樣,手不自覺彎起,指甲生生掐進掌心,疼得身體一顫。
「陶濤?」華燁察覺身邊有人,驀地扭過頭,吃了一驚。
她看到他眼底殘留一層濕意。
清冷的男人流淚比讓他流血還要疼痛。
他匆忙合上相冊,把紙盒蓋蓋上,眨了眨眼,神情很快恢復正常,「怎麼過來的?」
「我----路過就進來-----看你要不要幫忙?呵,沒什麼事,你忙,我走了。」
她急促地轉身,動作太快太猛,不慎撞到了後面的紙箱,疼得她噝地輕呼一聲。沒和季萌茵打招呼,她慌亂地逃出了他的家,一口氣跑到大院門口,剛好攔到一輛計程車,上了車,眼淚毫無阻障地流了下來。
她在外面呆到天漆黑一團才回家,小院裡停著華燁的車。
「怎麼到現在才回來?」陶媽媽冷著臉問。
「逛街來著。」
華燁坐在客廳里,陪陶江海喝茶,餐廳的桌子上擺滿了碗碗碟碟,他們已經吃過晚飯了。
媽媽為她把菜熱了熱,她吃得很慢,感覺華燁一直在看向這邊,她沒有迎視。
吃完飯,她上樓回自己的房間,聽著有腳步聲跟上來,她嘆了口氣,走向陽台,華燁站在她身邊,許久,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華燁,我們的婚事,你再考慮一下吧!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能理解。我爸媽、你媽媽都是老派的人,戀愛可以談個幾次,但婚姻一輩子只能一次。還有七天呢,一切都來得及。」說話時,她伸出手放在眼瞼下擋著,眼淚從指縫裡滲出來,落在掌心裡。
「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胡說什麼?」華燁閉了下眼,伸手想扳她的肩。
她甩開他的手,固執地不肯回頭。
「我認真考慮過了,我雖然很普通,但我想嫁一個心裏面只裝我一個的男人。我不想與別人去作比較,也不想做一個替代品。」這幾句話再次從嘴裡說出來,不同以往的矛盾、茫然,而是心碎。
華燁沒有說話,她只聽到他一聲重似一聲的呼吸。
「我想你可能是累了,早點休息吧!」良久,他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不要再來了。」她多希望這個時候他能哄哄她,哪怕是撒謊,或者是解釋個幾句。她只是在妒忌、在吃醋。
華燁笑了,笑中有說不出的苦澀。「陶濤,你真的是個孩子。不知道在法律上,我們現在已經是夫妻了嗎?」
「法律制定了就是讓人來推翻的,不然要你們這些律師幹嗎?」回過頭,漠然地瞪著他。
他眼中的痛楚是那麼的深,面容都扭曲了,她愣住了。
他一步一步走近她,握住她的手。他的指尖冰涼、掌心濕潤,他深深地看著她,眼睛眨都不眨,「二年前,她就是這樣站在我面前,對我說,我們分手吧!平淡的語氣,冷漠的表情,幾個字,把我們四年的感情畫上了句號。陶濤,你也要象她一樣嗎?」
「可是你還是會想她?」她哭了。睹物思人,他捧著那一串回憶時,心裏面是愛還是恨?
「僅僅是想,並不代表我希望再回到過去。」他抬起手,撫摸著她濕漉漉的臉頰,「我只是把從前的東西整理一下,偶然翻到,心裏面難免有些觸動,這應該不是個大過錯,可以原諒,對不對?」
「我不原諒你。」她撲進他的懷裡,哭得唏哩嘩啦。
他緊緊地摟著她,輕輕嘆了口氣,「不會離開我了,是不是?」語氣顫微微的,似有一點點的驚惶。
她咬著他的衣襟,很久很久才點了下頭。
她愛著他,很愛,很愛,愛得不捨去計較這些不愉快、不重要的細節。
「你怎麼這樣孩子氣,害我很有罪惡感。」左修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點調侃,然而在昏暗的傍晚,在飄蕩的秋雨聲中,顯得格外低緩溫柔,又似乎極輕極暗地在嘆氣。
車慢慢停下,他的手指在半空停了半秒,終於還是不輕不重地划過沾有淚痕的地方。
她沒有看他,手握住門把手,輕輕說了聲,「和你沒關係。」她應該忍住的,怎麼可能在他的面前流淚呢?
「不是我的錯呀,那你生什麼氣?」她的身影倒映在玻璃窗上,有一點點模糊,卻輪廓柔軟。
他的心猛地「咯」了一下。
「難道是每個月裡那幾天特殊的日子?」
陶濤咬了咬唇,嘆氣,「左老師,你的知識真是太全面了。我下車了,再見!」
「你還沒請我吃晚飯呢?」他微微揚著眉,眼角猶帶著笑意。
「你想吃什麼菜就去吃什麼菜,周一把帳單給我。」她推開車門,一隻手擋住了她,她回頭,「左老師?」
「回去泡個熱水澡,把頭髮吹乾,吃飽了再上床,一覺醒來,天就晴了。我很喜歡這件襯衫,儘管是從垃圾筒里撿回來的。給!」他脫下外衣,披在她的頭上。
他瀟灑地把車調了個頭,車輪濺出一串的水花。
陶濤站在雨中,頭上的西服很快就被雨淋得濕透。她深吸一口氣,轉身走進大門。保安捧著一個碩大的飯盒狼吞虎咽地倚在保安室前。
都到吃晚飯的時候了嗎?陶濤慢騰騰地走著,看到各家的燈都亮著,唯有他們家的窗戶是漆黑的。
這個時候,華燁應該坐在許沐歌的客廳里,微笑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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