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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 112 章

2024-09-05 08:06:51 作者: 不問三九
  陶淮南讓石凱跟潘小卓的事兒徹底給整懵了,季楠說:「上次我不說了麼,讓你出來領著小眼鏡兒。」

  「沒錯啊,」陶淮南也說,「你特意提小卓,我以為你想見他。」

  「我見他幹嗎啊!」季楠打了個噴嚏,沒心沒肺地說,「帶著一起玩兒啊!那好歹也是我凱哥的小朋友,那不得照應著點兒麼!」

  陶淮南感覺哭笑不得的現在,像是被擺了一道。

  遲騁喝了酒不想站著,牽著陶淮南的手往前扯了扯,要走。

  陶淮南跟季楠擺了擺手,說:「楠哥再見!回頭再說吧,我倆先走了!」

  「走吧你倆,我跟他們再玩會兒。」季楠揚了揚胳膊說。

  臘月天裡的深夜,那種冷直凍骨頭。陶淮南握著遲騁的手揣在兜里,遲騁喝過酒之後走路腳步有點發沉。

  路邊停著計程車,兩人坐了進去,陶淮南報了家裡地址,車裡剛才司機停著等活兒的時候沒開火,也沒開空調,已經凍透了。

  陶淮南凍得有點打哆嗦,連牙齒都喀喀嗒嗒地打顫。

  遲騁皺著眉半睜著眼睛看了看他,靠在那兒問前面的司機:「開空調了麼?」

  「開了,水溫還沒上來,跑一會兒就好了!」司機說。

  陶淮南以為他冷,扯開拉鏈就要脫衣服。

  遲騁又瞪出了雙眼皮,他每次皺著眉瞪人都很容易出雙眼皮,很兇。陶淮南看不到他凶,只感覺到遲騁打開了他拉拉鏈的手。

  陶淮南沒明白他什麼意思,還是把外套脫了,蓋在遲騁身上。喝多了酒的人要麼燒得熱,要麼體溫高出過了汗更冷。

  衣服上有剛才吃飯時屋裡那股亂七八糟的味兒,又是煙又是酒,還混雜著菜味兒。可這些不好聞的味道里還摻了點陶淮南身上的香,很淺很淺的奶香。

  這些年陶淮南一直沒換掉的就是奶味兒的沐浴露,哪怕他已經這麼大了。

  這種淺淡的奶香恍惚間能把人的記憶帶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時候每一天身邊都膻乎乎的。

  有的小孩兒天生帶著奶膻味兒,有的小孩兒身上只有洗不掉的農村土炕味兒。

  遲騁把鼻子埋在陶淮南衣服上帶的帽子裡面,醉酒的人呼吸又粗又重,鼻息間都是陶淮南的味道。

  陶淮南摸摸他的臉,碰到他耳朵涼,又輕輕地搓搓他耳朵,問他難不難受。

  遲騁閉著眼睛,身上蓋著陶淮南的外套,說:「難受。」

  「想吐嗎?」陶淮南問。

  遲騁很慢地搖了搖頭,司機沒聽見回話,趕緊說了句:「可別在我車上吐,要吐提前說,我停車!」

  陶淮南說「知道了」。

  接下來車裡沒人再說話,深夜廣播裡的女播音聲音很溫柔,在念著乾巴巴的情感獨白。遲騁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陶淮南坐在他旁邊,握著他的手。

  「陶淮南……」

  遲騁叫他的時候聲音太小了,話音含在嘴邊,幾乎是呢喃著說出口的。可陶淮南耳朵好使,還是馬上聽見了。

  「哎,我在呢。」陶淮南離他近了點兒,側臉貼近他的嘴:「怎麼了?不舒服?想吐?」

  「你冷不冷?」遲騁的聲音還是含含糊糊的,不清楚。

  「我不冷,你還冷嗎?」陶淮南手從帽子底下伸下去,再次摸摸遲騁的臉,覺得不太涼,拇指輕颳了刮遲騁的臉。

  遲騁點頭的幅度很小,不過陶淮南能聽見下巴跟衣料摩擦的那一點點聲音。

  酒店離家很遠,哪怕這個時間路上基本沒有車了,司機一路飛奔,可還是夠開一會兒的。

  車裡一點點回溫,空調的暖氣終於熱了些,帶著舊車味兒的乾燥暖風吹過來,沒有那麼冷了。

  遲騁一直沒把衣服拿下去,衣服蓋在他身上,帽子遮著他的半張臉。

  「陶淮南。」遲騁又叫了他一次。

  「哎,」陶淮南還是馬上應聲,「在呢。」

  遲騁的嗓音原本就沉,現在喝了酒,聽起來就更是多墜了塊磁。

  「我是不是太心狠了?」

  陶淮南沒想到他說這個,愣了下,之後說:「你沒有。」

  「我真的想過不要你了,在剛走的時候。」遲騁聲音遮在帽子下面,音量只夠陶淮南聽清,不足以傳進前面司機的耳朵。


  「雖然時間很短,」遲騁沒說完一小句話都會有個停頓,人在這樣慢慢地說著真話時,會顯得他又平靜又孤獨,「可真的有過。」

  陶淮南沉默著聽他說,掌心貼著遲騁的手背。

  「我狠不狠,」遲騁低聲問,「陶淮南?」

  他這樣說話,每個字都讓陶淮南很心碎。他哪扛得住遲騁這麼說話,遲騁聽起來太難過了。

  陶淮南聲音啞了,回答說:「你從來沒狠過。」

  遲騁的手動了動,和陶淮南十指相扣,他們的手一半遮在衣服下面,一半沒有。遲騁拇指一下下刮著陶淮南的手背,他的手背皮膚很滑,遲騁從前就很喜歡玩他的手,也喜歡捏手指肚那一小窩窩軟乎乎的肉。

  「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後來我就不想了。」遲騁的下巴在帽子底下抬了抬,剛才衣服有些滑下去了,他又用鼻子把帽子往上頂了頂,讓帽子遮住他半張臉。

  「你給我打過電話嗎?」遲騁問他。

  陶淮南搖頭,說:「我不敢。」

  「除了手機壞的一次,和沒電的幾次……我五年沒有關過機。」遲騁平靜地說著,「充電都充習慣了,出門如果沒帶著充電器,我連手機都不碰,不讓它耗電。」

  陶淮南眼睛已經徹底紅了。

  遲騁閉著眼,問:「你說為什麼。」

  陶淮南已經說不出話了,他心口疼得連呼吸都難。可遲騁在等他回答,陶淮南緩了幾秒,啞聲說:「你……等我電話?」

  遲騁卻說:「錯了。」

  陶淮南反倒鬆了口氣,他很怕其實遲騁一直等他。這些年他最害怕聽見的就是那句「陶淮南,我疼」,但他卻在這幾年裡不停地聽。每次覺得疼了都會翻出來,這樣就能讓自己更疼。

  「我沒等,我是怕你打了我接不著。」

  遲騁清了清嗓子,繼續說:「萬一你有危險了,走丟了,你本能找的只有哥和我。哥忙起來找不著,我不能也找不著。我得讓你能找著我,陶淮南。」

  陶淮南徹底失去了聲音,臉朝遲騁的方向轉了轉,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講不出。大腦像是瞬間被抽空了。

  遲騁還握著他的手,指腹溫柔地蹭著他的虎口。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遲騁睜開眼,轉頭看著陶淮南,問,「你為什麼放棄我。」

  陶淮南用力搖頭,遲騁剛才的上一段話直接把他擊了個對穿,他現在疼得手都在抖。

  「我沒有……放棄你。」陶淮南弓起背,額頭頂在自己的腿上,用力呼吸著。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他們一眼,覺得喝醉的人都有病。

  「我是不是這輩子聽不見你一句解釋了。」遲騁喉嚨有些發乾,他皺著眉又咳了下,「是不是該有個理由給我。」

  陶淮南縮在那裡,沒打算瞞什麼,嘶啞著說:「你聽了只會更恨我……小哥對不起。」

  「恨不恨是我的事兒。」遲騁盯著他說,「我確實捨不得你,想看你笑,想對你好,可這讓我覺得我……」

  那個尖銳的字含在嘴裡又咽了下去,遲騁話沒說完就收了口。

  這麼多年遲騁連著說這麼多心裡話的次數並不多,他不喜歡剖析自己,從小就穿著護甲的人,說多了就顯得走心動情,這很狼狽。

  今天這番話或許是因為酒精,也可能是他最近的沉默就註定了會有這一次爆發式的問話。

  陶淮南已經被堵在了一個死角,遲騁咽下去的那個字,比打他巴掌都來得更難受。喝了酒的遲騁陶淮南招架不住,不捨得他再說更多。

  「我當時……」陶淮南後背弓起一道脆弱的弧線,攥著遲騁的手說,「聽不見了。」

  陶淮南幾乎是用氣音在說:「我聾了。」

  司機猛地一抬頭,從後視鏡里看他們。

  車廂里陷入了長久的寂靜,遲騁微低著頭看陶淮南,一直看著,一直看著。

  陶淮南手心都是汗,兩個人交握的掌心漸漸變得潮濕寒涼。

  帽子還遮著遲騁半張臉,只露了雙眼睛。

  陶淮南外套給遲騁了,身上只有件毛衣,毛衣里穿了件襯衫,彎下去的脖子處露出襯衫的領子,手腕處也露著窄窄的一截襯衫袖邊。

  他一直是個體面精緻的男生,小時候可愛,長大了溫和。

  現在他在遲騁的視線下發著抖,不敢抬頭,以一個狼狽的姿態面對著此刻的沉默。

  司機師傅也知道現在不是停車的時候,沒有比現在多繞繞路更理所當然的時候了,他不繞像是顯得不近人情。他把廣播關了,車廂里靜得像是乘客都睡著了。

  車在黑漆漆的街道上慢慢轉著。

  遲騁剛開始是看陶淮南,後來靠著椅背閉上了眼睛。他轉開頭,臉側向車窗的方向,喉結小幅度地上下滾動,卻一個字都沒說。

  對面轉彎的車燈一晃,刺眼的燈短暫地打進車裡片刻。一閃而過的轉角處,遲騁的眼尾不明顯地閃過了一瞬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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