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凌師承周先生,雖說年紀不大在中原茶市也屬於新人,但點茶技法很好,不是一般人可以比較。
別看他與比胡云杉面上差不多少,實際習茶的底子卻要比胡云杉深厚許多,胡云杉自小是跟胡老家主學茶,胡老家主技藝一般,若非胡云杉自己有些習茶天分,如今不定能和蒲凌站在一起。
想來這段時間蕭衡已經分別試探了兩個人的深淺,知道蒲凌更勝一籌,便借著方澤生登門的機會把蒲凌換掉,也免得比試當天出什麼差錯,當著眾多子民的面丟了王族的臉。
夜裡。
付景軒帶著方澤生來到這半年居住的房間,房裡生著暖爐不算太冷,桌椅布局也如中原屋舍一般沒有太多異族風情,蕭衡少年時在中原待過幾年,本身就很喜歡中原這些風雅的物件,什麼琉璃玉盞、翡翠花瓶,一件一件擺在屋子裡,猛一進來,倒也不像身在異族他鄉。
方澤生沒看別處,直接來到付景軒睡了小半年的床前,抬手摸了摸床板。果然,蕭三王子雖已儘量附庸風雅,骨子裡卻還是一個習慣了天為被草為席的牧族兒郎,方澤生年少時與方昌儒一起來過臨潢府,知道許多牧族子民不願睡高床軟枕,只願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蒲一張薄薄的野獸皮毛,以供冬日取暖。
冷雖是不冷,硬卻是真硬。
付景軒見他僵著背脊,從他身後摟住了他的腰。
方澤生嘆了口氣,轉身捧住他的臉龐與他對視許久,蹭了蹭他臉上那層青青的胡茬。
「不扎嗎?」付景軒笑著問。
方澤生淡淡搖頭,牽著他的手坐在桌子前,吩咐門外的周齊找來一把刮刀,又讓三寶端來一盆清水,一點一點地幫他清理臉上的青茬。
付景軒抬著下巴,隨著他手上的動作一會向左一會向右,與他聊著臨潢府見聞,方澤生似也有話想說,嘴角動了幾下,終於說道:「胡云杉說你……」
「嗯?」
「整日魂不附體?」
付景軒展顏一笑,嚇得方澤生急忙挪開幫他刮臉的刀片,生怕傷到他一點。兩人面對面坐得很近,付景軒向前傾了傾身子,揉著他泛紅耳垂說:「何止魂不附體,還險相思成狂。」
次日天明。
臨潢府內的大街小巷紛紛貼出了一張關於三王子要與中原茗士列具茗斗的告示,特邀請閒暇子民兩日後前往城南昭容台觀戰。
昭容台原屬蕭家的一處練武場地,隨著前幾年都城建成,練武場遷到城外,那處便成了城內武士摔跤比試的地方,如今三王子親自登台與人茗斗,自然吸引了不少異族子民的目光,而後一傳十,十傳百,短短兩天光景,已是滿城皆知。
今晚,蕭衡與兩位異族茗士坐在都城內的一家酒樓喝茶。
這兩位茗士同他一樣,常年遊走中原茶市到處學習點茶技法,其中一個名中原叫李耷,不僅點茶厲害,品茶方面也是一位高人,蒙著眼罩端起一杯無色清茶,光是聞一聞味道,便能說出此茶出自哪家哪戶哪年哪月。
三人坐在此處正在為明日的比試做著準備,說是準備,倒也不像蒲凌、胡云杉那般枕戈待旦,不過就是圍聚在一起商量一些茶局事宜。
蕭衡此人雖出身異國王族,對於茶事卻極為認真,茗斗的規矩沒變,同品茗大會的次序一樣,先是品茶,再是點茶。
他確實有些本領,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不在眾多子民面前丟臉,還是私心將蒲凌換了下去,只是將蒲凌換下之後非但沒有放鬆,這兩日還總輾轉反側,心裡沒底。
李耷聽他又嘆了口氣,問道:「三王子有何顧慮?」
蕭蘅也說不上來,轉了轉桌面上的白玉茶盞,問道:「方澤生和付景軒,這幾日做了什麼?」
另一位茗士叫做王璞,接話道:「什麼也沒做,就是同吃同睡,早上喝點稀粥,晌午練練走路,晚上坐一起下棋。」
李耷似乎也知道這些事情,挺奇怪地問:「他們中原男子為何這樣親密,同吃同睡不說,我那日還看到方澤生幫著付景軒洗髮梳頭?這不是婆姨待自家漢子該做的事情嗎?」又扭頭問王璞:「你可願意給我梳頭?」
王璞瞥他那一臉絡腮鬍子,神情複雜道:「我寧可去給一匹老馬刷毛。」
李耷心糙,沒聽出這話里意思,還跟著點頭,「我看也是。還有那付景軒,這幾日為何像換了一個人?整日眉眼飛揚地掛著一張笑臉,我先前還覺得他不足為懼,如今又覺得他恐有些本領?」
「可遊歷中原多年,並沒有聽過付景軒這號人物啊?只知道他是賣花茶的那家的二公子,兒時去過幾次品茶局,也總是墊底的那個。」
王璞說:「我也一直想不通為何會派他過來,那位姓胡的還有那位的姓蒲的全是去年品茗大會的點茶魁首,品茶局的魁首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可是方家的人。」
李耷說:「對,是方家內室。」
蕭蘅這兩年接手了許多王族政事,實在沒辦法時時刻刻關注中原茶市上的事情,許多消息都是從李、王兩人嘴裡聽來,此時越聽越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揉著眉心問道:「方家內室可有名字?」
李耷說:「當然有。」
蕭蘅說:「叫什麼?」
「叫......」李耷轉著眼珠想了想,「好像是叫......」
王璞說:「付景軒。」
「對!就是付......付景軒!?」
李耷「啪」地一聲拍桌而起,還未說話,又想起面前坐著蕭衡,趕忙俯首賠罪:「三王子息怒!」
蕭衡倒是沒怒,只是沒想到這兩人竟然如此馬虎,連方家內室姓甚名誰都記不清楚,無奈地揮手讓他坐下,問道:「那方澤生此人,這些年在中原茶市可有動靜?」
李耷說:「這到沒有聽說,不過這幾日瞧他的樣子怎麼都不像能提壺的料。而且那日三王子讓他代替姓蒲的比試時,付景軒可是想攔著的,但這兩日又好似把這事忘了?也沒見兩人怎麼準備?莫是不怕輸?」
王璞沉吟半晌,憂心道:「不去做過多的準備,也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
「胸有成竹。」
蕭衡的眉毛擰成了一個川字,他那日可是盯著方澤生和付景軒的表情看了許久,兩人不可能反應那樣迅速,只在他一句話之間,就下了個套,將他裝了進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