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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浴桶貓膩

2024-09-05 16:31:50 作者: 櫻桃糕
  周祈圍著那浴桶又轉幾圈,里里外外細細地看過,吸著鼻子聞一聞,搖頭,從小屏風後走出去。

  靈堂中,謝庸、崔熠正在問章敏中和管家話。

  見周祈出來,崔熠問:「怎麼的?操起老本行跟著道長們一塊做法事呢?」

  周祈竟真點點頭:「從上了這船我就覺得心神不定的,剛才掐指算了算,果然是亡魂不安啊。」

  崔熠:「……」

  但與周祈相處得久了,崔熠搭梯補台的活計幹了不少,故而只頓一下,便極自然得接道:「哦?怎麼個不安法兒?」

  崔熠又扭頭對章敏中道:「你們不知道,周將軍道法高強,去年長安城裡昇平坊凶宅鬧鬼便是周將軍把那『鬼』拿住的。」

  章敏中和老管家都有些愣,實在不懂怎麼官府中人還「道法」起來,看看周祈和崔熠,又看端肅的謝庸。

  謝庸點頭:「不比丹鼎派和符篆派,周將軍這一支最是講究修煉自身道法,身在法隨,勇猛強剛,故而於擒拿鬼怪妖魔,滌盪人間凶戾上最擅長。」

  周祈想不到謝少卿也幫自己補這種蒙人的台子,只是這話怎麼聽著有些耳熟呢?

  見謝庸都這麼說,章敏中雖還有些猶疑,到底行禮:「請將軍指點迷津。」

  周祈點頭,叫來那幾位已經領完魂的道士:「剛才幾位道長領魂度亡,可曾覺察亡者之魂怨氣甚大,遲遲徘徊此間,不願西去?」

  那領頭的道士微愣,「紫微宮傳人」已道:「確實如此,這亡魂怨氣甚大。」

  謝庸面色肅然,這樣的時候卻突然想起與周祈第一回見面,她說自己「周身似隱有青氣流動」,又說「一時斷不好吉凶」,要卜上一卦,旁邊兩個卜卦的道士也是這般隨著她說「確實隱隱有些青氣」,後面阿祈還要「摸骨」……

  周祈不知道謝庸翻起了她的舊黑帳,滿臉深沉地道:「蓋因他本就不是平常的溺死,而是被害死的。」

  章敏中和管家都變了神色,周祈看向晨間著青衫如今已換了白的那個婢子,婢子面色蒼白,端著托盤的手微微抖動。

  道士們想不到就來給溺亡者念個經,竟然趕上這樣的事,都愣住,只「紫微宮傳人」神色鎮定。

  到底道士們是外人,又有許多奴僕,周祈讓人清場。

  那婢子也要退下,周祈道:「你留下。」

  婢子面色越發蒼白。

  周祈看著她,心中有些不忍:「你還是說了吧。」

  婢子咬著嘴唇,半晌道:「奴婢不知道貴人讓奴婢說什麼。」

  「說章端吉凶死之事。」

  又過了半晌,婢子硬挺著聲音道:「貴人如何就說阿郎是凶死的,這鬼神之說從來縹緲。」

  管家忙道:「不得對貴人無禮。」

  章敏中則看向周祈。

  周祈看看章敏中和管家,對婢子道:「鬼神之說縹緲,那浴桶上的蠅子卻不縹緲。」

  謝庸知道周祈為何剛才用鬼神之說詐這一下子了。

  「你大約不知道,蠅子的鼻子格外靈,一星點兒血腥氣,它們也能聞出來。」

  崔熠看周祈,晨間查看過那浴桶,沒見什麼蠅子啊。

  周祈目示那撩著的紗簾。

  崔熠懂了,因辦喪事、和尚道士念經領魂,人來人往的,故而廳堂、臥房等處紗簾撩起,這河上蚊蠅又多,放進不少蠅子去,周祈剛才進去發現了。

  婢子雙目含淚,搖搖欲墜,卻仍搖搖頭,不說什麼。

  「那章端吉雖是溺亡之相,卻雙臂雙腿未見雞皮樣肌膚——或許是因為他根本不是在河中溺亡的,而是在浴桶中溺亡的?」

  「至於浴桶中的血,是用利器割傷了章端吉的陰·部吧?也所以他的屍體上此部位被魚咬得最厲害——因為鲶魚、黑魚等食肉之魚專愛血腥氣。」

  婢子堆坐在地上,哭著搖頭。

  周祈軟下語氣:「我知道你一個弱女子干不得這種事,即便你能趁著章端吉喝醉溺死他,你也沒辦法把他沉入水底偽造出湖中溺亡之相。既然已經這樣了,你還要隱瞞什麼?又能隱瞞得了什麼?說出實情,你或許還得保命。」周祁目光掃向章敏中和管家。

  章敏中和管家都面上震驚之色未消地盯著婢子。


  婢子泣道:「是強盜。」

  周祈皺眉:「強盜?什麼樣的強盜?」

  「是,是一個蒙面強盜。」

  「說說。」

  「阿郎沐浴,我去後面艙里取新的澡豆來。一進臥房,便被一個蒙面強盜捂住了口鼻,然後我便暈倒不知事了。等醒來,阿郎已是不見了,地上又有血。」

  「我本待喊人,但這樣的事情,我如何說得清?我便用浴桶中的水擦了地,收拾過屋裡,只假做沒這等事發生。」

  「一個強盜——為何要傷章端吉的陰·部?且屋內丟了什麼貴重東西嗎?」周祈道。

  婢子搖頭。

  「你這樣說,很難取信於人。」

  「我真的不知道……」婢子哭道。

  章敏中看著婢子:「說實話!叔父果然死於強盜之手?」

  婢子點頭。

  管家「嗐」一聲,「你怎麼不……」

  周祈看看這章家人,又看謝庸、崔熠,這樣一番先是鬼神後扔出證據的打草驚蛇之法,竟看不出章敏中和管家有什麼異常來,難道不是他們?或者他們都是做偽的高手?不過這本也只是順便詐一詐,不能全指望這個破了兇案。

  再看看那婢子,周祁在心裡輕嘆一口氣。

  既然確定章端吉是被謀害而死,他的屍體便要抬到大理寺去。謝庸與章敏中道,為徹底確定死因,恐怕還要剖屍,故而他也要去一趟大理寺,在剖屍文書上簽字。

  章敏中垂著頭答應了。

  一行人帶著屍體,押著婢子回大理寺。王寺卿和章敏中都簽過剖屍文書,謝庸、崔熠、周祈又來到那間放著捅「殭屍」長竹竿的屋子等著。

  崔熠狠狠地誇讚周祈:「不錯啊,阿周!見著蠅子,就想到血腥,想到屍體上被魚啃過的傷口,推斷得有理有據,都有些《大周迷案》中陳生的意思了。」

  周祈看一眼謝庸,清清嗓子道:「別提魚!前兩天還說約你一塊上運河沿子、廣運潭這邊兒釣魚呢,你想想……後不後怕?」

  崔熠:「……你以後還讓不讓我吃魚頭了?」

  周祈笑起來,笑完道:「你知道吧?聽說南詔那邊有大巫,以屍養魚,製作蠱毒。養的辦法不同,魚也不同,這毒的藥效也不同。」

  「有的可以惑人心智,只要吃了這魚,那巫人讓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便是用刀放自己的血、剝自己的皮都使得。有的就是純粹的穿腸毒藥,一口下去,就全身烏黑,很快化為膿水。」

  大夏天的,崔熠讓她說得後背發涼,在這殮房之地,上回說「殭屍」,這回說「以屍養魚製作蠱毒」,阿周是徹底壞了心腸!

  崔熠看謝庸,目光中隱隱帶著威脅,要是老謝也像上回似的比出前朝大儒和《山海經》,與阿周一塊狼狽為奸,兄弟沒得做!

  周祈大約也想起上回一塊矇騙崔熠的事,不由也笑著看謝庸。

  謝庸看看崔熠,又看看周祈:「前朝醫術《諸病源候論》中確有關於如何養蠱的記載,上面說……」

  崔熠指指謝庸,周祈小人得志地笑了。

  謝庸看一眼周祈,也翹起嘴角。

  三人說著話,時候過得飛快。周祈正說「飛頭殺人」的故事,吳懷仁那邊有了結果:「確係溺水而亡,也當確係溺亡在浴桶中。」

  吳懷仁拿小鉗子撥拉托盤中幾個髒污污的小粒東西:「這是五味子,有補腎之功,從亡者胃內找到的。這個若入藥,不管是湯劑還是粉劑,都不會有這整個兒的,這當是藥浴用的,他被人摁在浴桶中時喝了下去。另外亡者胃腸積水裡看不出有河中藻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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