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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談何完滿

2024-09-05 16:31:55 作者: 櫻桃糕
  周祈腳蹬門框騰空飛起,在一個壯漢肩膀輕點,往前躍去。

  高遠的箭到。

  周祈揮刀砍掉射向自己肩膀的一支,扭身側翻,砍飛三步外射向一個老翁的箭,行將落地時又險險擋住一個年輕人後背半尺遠處的另一支。

  然寒鴉手·弩一射多支,方向四散,是軍中殺敵利器,豈是周祈一人能擋住的,到底有兩人被射中了。

  兩個漢子身上著了火,大叫著在人群中衝撞兩步,倒在地上。

  看著倒在腳下的漢子,抱孩子的婦人驚恐大叫,旁邊有人推搡,婦人被踩了裙子,一個踉蹌,孩子便脫了手。

  眼看孩子便掉在著火的人身上,周祈飛身一躍接住。

  高遠的箭又到,其中一箭射向周祈胸肩,一箭射向婦人脖頸。

  箭已到身前,周祈只來得及側身護住孩子,揮刀砍向那朝著婦人的一箭。

  箭入肉的聲音,周祈扭頭,睚眥盡裂,是謝庸替自己擋了那一箭,恰射中他前胸。

  謝庸揮劍砍斷箭尖兒,就地翻滾滅火。

  周祈把孩子塞給婦人,迎著高遠的箭朝其躍去。

  周祈到得極快,揮刀砍向高遠脖頸,高遠匆忙以弓·弩相擋,梨木寒鴉手·弩應聲而折。周祈第二刀又至,高遠終於抽出刀來。

  周祈左劈右砍,似全無章法,卻又凌厲無比,活似被毀了窩巢的虎豹凶獸。

  高遠雖悍勇,但奈何周祈氣勢攝人,只得被壓著打,攻少守多。

  到底占了一回先機,高遠抬刀刺向周祈腰肋。誰想周祈竟不擋不避,舉刀砍向高遠的脖子。

  兩瘋相遇,更瘋者勝,到底是高遠撤刀回擋,剛才的先機再失。

  周祈冷笑一聲,刀鋒劃向高遠拿刀的手腕。

  高遠目光一寒,竟也不擋不避,砍向周祈手臂。

  在刀離著肌膚三兩寸時,二人同時變招,兩刀磕在一起,「嘡啷」一聲,刀都飛了出去。

  周祈揮拳砸向高遠面頰,高遠提膝頂周祈肚腹,高遠口鼻噴血,周祈也被頂得彎下腰。

  高遠滿是血的臉上露出笑意,右手去揪周祈後領,卻不提防周祈一個頭槌頂在其頜下喉嚨處。

  喉嚨最是脆弱,周祈又是全力施為,高遠登時閉過氣去,仰身後倒,周祈上前,揮拳猛砸其頭面脖頸。

  衙差及干支衛的人趕忙上前接手。

  周祈回頭看向謝庸躺著的地方。

  崔熠、羅啟、另有幾個大理寺衙差圍著他。

  周祈的手有些抖,腳下也似有千斤重,那是弩,不是普通的弓箭……

  羅啟挪開身子,回頭看周祈,崔熠也讓一讓。

  周祈對上躺著的謝庸的目光,謝庸對周祈一笑。

  周祈的眼淚嘩地流了下來。

  周祈快步奔過來,蹲下查看謝庸傷口。

  他胸前的傷已經綁過了,有些血跡滲出來。

  謝庸笑道:「不礙的,怕那箭尖兒在身體裡不好,阿啟已經幫我挖了出來,又上了藥。」

  周祈點頭。

  謝庸手握了握,到底沒有撫上周祈的面頰,「真沒事。剛裹傷呢,才躺著,其實能跑能跳。」

  周祈再點頭。

  崔熠看看周祈,又看謝庸,再看周祈,再看謝庸,一個面帶淚痕,一個目光柔得能掐出水來,崔熠只覺得腦中一道閃電划過——姦情!

  阿周與老謝!

  啊啊啊啊……

  崔熠恨不得出去圍著高氏祠堂跑幾圈,又恨不得現在就拷問謝庸和周祈這姦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誰先看上的誰,到哪一步了,要什麼時候成親……

  但到底顧及此處人多,又還有許多事要辦,崔熠悻悻地看看謝周二人,放你們一馬。哼!連我都瞞著!哼!都裝得一手好相!

  見謝庸確實無大礙,周祈緩過神兒來,扭頭看向崔熠手裡:「這是什麼?」

  崔熠手中是一個鑲銀羊脂玉佩,玉已經碎了,上面還掛了些黑灰。

  「老謝的護身玉,救了他一命。」

  周祈懂了,那箭是射在了這玉佩上……


  若是旁的時候,周祈定要問謝少卿這玉是從哪兒求的,但此時驚魂甫定,周祈只是點點頭。

  身後還有一攤子事兒,周祈站起,巡視祠堂內。到處狼藉一片,火已經被救下了,死了三個人,傷了八個,都是高氏族人。傷的有輕有重,輕的如謝少卿那樣,已經裹傷止血了,重的兩個放在卸下的大門板上,只能抬去讓郎中醫治。

  還有高遠,傷得頗重,衙差們若晚接手半刻,可能就死了。

  周祈不否認,自己當時殺心極盛。

  「行了,我領著他們善後,你送老謝回去吧。」崔熠走來。

  周祈回頭看崔熠,崔熠用那天周祈在東市揮自己的嫌棄手勢揮她,趕緊走,趕緊走,帶著你們家老謝。崔熠又回頭看一眼謝庸,阿周去哪兒,老謝的眼神兒跟到哪兒……嘖嘖,原來怎麼沒看出來呢?

  周祈略想,點頭:「好。」

  走出祠堂,外面圍了不少人,有逃出的高氏族人,也有旁的看熱鬧的,有一個五十餘歲的婦人木呆呆地站著,另一個婦人哭喊著去推她,被衙差拉開。周祈掃眼,在圍觀的人群中又看到幾個略有些眼熟的身影,周祈微皺眉,想了想,沒多加理會。

  雖謝庸說他能騎馬,但周祈羅啟還是在坊里借了車,把他送去信得過的醫館,讓郎中重新收拾了傷口,又診了脈,開了方子,羅啟去旁邊藥鋪子拿了藥,才回去家中。

  唐伯是個頗禁得住事兒的老翁,雖面色發緊,知道並無大礙之後,並不嘮叨,指著羅啟、霍英給謝庸鋪床換衣,又讓兩個小子一個去熬藥,一個去買鴿子等燉湯滋補之物。

  老翁拜託周祈:「還勞煩周將軍多待片刻,幫著照看一會兒大郎,我去廚下看看。」

  周祈自然無有不應的。

  唐伯自去忙了,周祈走到床邊看看謝庸,謝庸對她一笑。

  「你嘴有些干,喝點水?」

  謝庸搖頭。

  「吃個桃子?」這是周祈院子裡的桃子,她這幾日沒空,只讓唐伯自己去摘的。周祈說完,自己先否了,「受傷了能吃桃嗎?我恍惚記得誰說過不行,說吃桃傷口癢,還是別吃了。」

  「你閉會兒眼睛養養神?」周祈又道。

  謝庸依舊微笑搖頭。

  「要不我給你念一卷書?」

  「你陪我坐一會兒就好。」

  周祈看一眼謝庸,謝庸微笑著看她。

  周祈默默地把窗沿下一個鼓凳搬過來,放在謝庸床邊,坐下。

  兩人對視片刻,周祈避開眼睛:「你又何必這樣,我是武人,皮糙肉厚,被箭叮一下子也沒什麼,你——」周祈有些說不下去了。

  過了片刻,周祈方垂著頭,又小聲道:「你這樣,我覺得虧欠你良多,無以為報。」

  「嗯,只合以身相許。」

  周祈抬眼,雖是玩笑話,謝庸眼中卻無玩笑意。

  「阿祈,你為何不應我?說實話。」

  周祈再次別開眼。

  「身世?」謝庸看著她。

  周祈咬著下唇,過了片刻方道:「身世。你知道,我出生在大業三十一年,剛出生沒多少日子,就被蔣大將軍抱到了宮裡……」周祈將自己姓周的蹊蹺,宮中撿孩子的規矩,從小到大蔣豐對自己的態度都說了,扣發公驗之事也說了,「我至今仍然是宮廷女奴身份。」

  「大將軍撿我用意何在,養我用意何在,扣著我又用意何在?」周祈看著謝庸煙青色床帳,目光蒼涼,「謝庸,我是一個沒來處,沒歸途的人。」

  沒來處,沒歸途……她這樣的話,這樣的神色,謝庸只覺得心似被人狠狠攥了兩下,原來只想到她或許是懷疑自己的身世,卻不知道還有扣發公驗之事。是啊,阿祈這樣灑脫豁達的性子,但凡能過得去……再想到她的灑脫豁達,又有多少是被迫的不得不灑脫豁達,謝庸的心更難受了。

  「那日你獨自喝酒,是去見蔣豐說公驗的事了?」謝庸輕聲問。

  周祈點頭,卻又解釋:「不是為你,我一直想脫離宮廷出來。」

  周祈平靜地看著謝庸:「怪我沒跟你講清楚,也怪我之前輕浮,總逗引你,謝少卿,我不是你那個合適的人。」

  謝庸亦平靜地看著周祈:「阿祈,歲月還長,可以有無數的變數,我們可以查,查出當年真相;也可以等,等我們站得更高更穩些,等今上駕崩,等新皇登基。阿祈,你不能不給我與你一同等的機會。」

  「阿祈,我們遇見彼此不容易,別輕易說什麼不合適。」

  周祈微仰頭瞪大眼睛,半晌方道:「我只是覺得,你不必這樣熬著,你可以幸福完滿地過你的日子。」

  謝庸嘆一口氣:「沒有你,談何完滿呢?」

  忍了半天的淚到底流了下來,周祈覺得自己今日大概把過去許多年沒流的眼淚都補上了。

  周祈看著謝庸,謝庸微笑著看她。

  過了片刻,周祈用袖子狠狠抹一把臉:「謝少卿,你真是個倒霉蛋。」說完又笑了。

  謝庸也笑了。

  周祈趴在床頭,湊近謝庸。

  謝庸抬手撫摸她的面頰,用大拇指把她眼角最後一滴眼淚抹去。

  胐胐蹲在不遠處,「喵」一聲,甩一下尾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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