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映竹只能在木屋中唯一的床畔找到地方坐下。她睃了時雨躲避的牆根一眼, 與少年探出的那隻烏黑瑩亮的眼睛對上。
戚映竹嗔道:「你還不過來?我給你帶了吃的。」
聽到有吃的,時雨第一反應是「太好了,我不用自己找野果子吃了」。周扒皮如時雨, 最近勒緊褲腰帶過活, 覺得自己悽慘萬分。戚映竹這份體貼,讓時雨眼睛刷一下就亮了。
但是時雨遲疑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道:「我不去。」
戚映竹不解:「時雨?」
時雨指手畫腳地解釋:「因為我已經幹了一上午的活了, 我身上有汗味。我靠近你, 你就會噁心。」
時雨目光流連地盯著戚映竹裙裾邊的食盒,捨不得一般地扒在門口問:「你可不可以把飯給我留下, 你自己出去?」
戚映竹:「……」
她忍俊不禁, 露出頰畔的兩隻小小笑渦:「我是在餵狗麼,還要走遠點兒才可以?時雨,你過來……」她停頓一下,說話聲如細蚊, 「我不嫌棄你的。」
時雨疑惑地看她。
他對世間萬物的規律雖然不懂, 卻努力記下,再作出自己的判斷。但是戚映竹此時的判斷與時雨對她的了解產生了出入,這讓時雨迷茫。時雨與戚映竹對視一下,很快決定拋棄自己的判斷,相信她――
戚映竹眼睛只是眨一下的功夫, 便再次被身旁驀地一下竄出來、蹲下去的少年嚇一跳。她捂心口穩住心神,想自己還是要繼續練定力。戚映竹低下頭,見時雨掀開食盒, 一層層攤開來,對裡面的飯菜挑挑揀揀。
時雨道:「咦, 這個湯是甜的啊。」
戚映竹一下子慌了,蹲下去要奪走他手裡的碗:「我拿錯了,這個不能給你。」
然而世上沒人能從時雨手裡搶走東西。
時雨一隻手便抓住了她的兩隻手,他另一手端著碗低頭喝湯。少年粉紅的舌尖在唇上舔一圈,全然可親。戚映竹呆呆地看著他的舌頭――
有時候,她會覺得時雨不像一個人。他就像懵懂無知的動物一般,不知道自己的動作有多不合適。
戚映竹正呆呆看著他,時雨抬起臉,奇怪問:「這麼好喝!為什麼不讓我喝?」
戚映竹懷疑:「好喝?」
她震驚時雨的嗜甜如命居然這般嚴重後,便紅著臉解釋:「我記得你喜歡吃甜,就在灶房的時候悄悄抓了一把糖扔進去。但是我不會烹飪,我不知道好不好喝……」
她心裡打鼓,因自己偷偷摸摸往湯里放糖時,是靈機一動,想到時雨經常吃糖。她第一次背著姆媽在灶房瞎折騰,心跳如擂,生生要把自己的心疾給惹出來。
她嘗過一口加了料的湯,甜的她受不了……時雨竟然喜歡。
不J麼?
時雨確實喜歡,和她說話的功夫,他低下頭又去喝湯。許是很少喝到這麼甜的湯,時雨從碗中抬起的眼睛,都帶上了彎起的弧度。戚映竹心裡隨著他喜歡而兀自開心,總覺得自己終於為他做了些什麼。
只是,她的身體……
戚映竹自以為極輕微地向後挪了挪身,連呼吸都屏住。沒想到時雨瞬間抬頭,敏銳至極地與她目光對上。時雨手中仍留戀不舍地抓著他的甜湯,卻瞭然萬分地問她:「你是不是噁心了?」
戚映竹心中愧疚,不知該如何說。
時雨控訴地看她:「你看,我就說我靠近你,你會噁心的。」
即使口上這麼說,他還是抓緊時間低頭喝一口他的湯。時雨低著頭,戚映竹只看到他烏黑的睫毛快要落到碗中。她心中疑惑這是有多好喝的同時,陣陣暈眩感也讓她受不了。
戚映竹支吾道:「時雨,也許是屋子裡太悶了,我回家去了。」
時雨抓著她手沒放,他喝湯的時候抓緊時間從喉嚨里嘟囔出一句:「別走。」
時雨慢吞吞道:「我知道你受不了我身上的味兒,你等我一會兒,我喝完湯就去洗澡。」
洗、洗澡……
戚映竹漲紅臉,結結巴巴道:「那、那很好啊……但是你沒必要跟我說。我、我,你放開我,我要回家去了。我再不回去,姆媽會著急的。」
戚映竹努力跟他扣著她手腕的手作對,她掙不開他的手,更弄得自己更加難受,臉色一點點失去血色。戚映竹忍著身體不適的時候,並不知道少年倒映在渾濁湯碗中的眼神是如何淡漠的――
又是討厭的姆媽。
時雨抬起臉,乖巧地問她:「你能陪我一起去洗澡麼?」
戚映竹因他的大膽而一時愣住,然後才道:「不、不能的,時雨!」
時雨偏臉,不高興道:「我覺得可以。」
戚映竹:「不可以!」
時雨眸子靜靜地覷她一會兒,戚映竹糾結如何說的時候,時雨做下了自己的決定:「你說不可以也不行,我這次不聽你的了。」
他將被他幾口喝空的碗往地上一扔,整個人依偎過來。濃重的汗味混著少年本身的氣息迎來,戚映竹被時雨摟住了腰肢。戚映竹腰間一燙,手腕被鬆開後她低頭就去抓少年按在自己腰上的手。
時雨輕輕一笑。
他湊來,輕鬆無比地將她一把抱入了懷裡,再身子幾個躍縱,眼前場景瞬變。戚映竹糊裡糊塗地被他這麼抱了起來,前一刻她還被屋中狹窄空間的氣味熏得自己快要吐了,下一刻清新的山間風吹拂,涼氣沖淡了她的難受。
兩邊快速後退的樹木,彰顯了現在是如何場景。戚映竹眨了眨眼――曾經有一個晚上,時雨也這般抱著她,在樹林間穿梭,去追那些殺姆媽的壞人。
她恍惚間,被他抱著,不再掙扎了。也許是時間過得很快,也許是時雨的輕功太好,戚映竹尚未被輕功弄得難受時,她腳踩到了地面上,時雨將她放了下來。
戚映竹仍抓著他一隻手臂,害怕心不減。她聽到潺潺的水聲,向四方看去。
雪白的瀑布從山澗高處奔流而下,如洪濤一般滾滾澆來。一道幾個山間大石天然行成的一座橋,將兩邊湖水分開。放眼望去,四方綠水青山,幾隻戲水的野鷺振翅飛上天宇。
碧海青天,微風襲面,流水如綢。
戚映竹被山間美景所驚,看得呆住。她在落雁山住了兩個月,才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風景。戚映竹扭頭找時雨,然後她一下子捂住臉,擋住眼睛。
聽到一聲「噗通」聲,戚映竹才放下捂眼睛的手。在她腳邊,少年的衣物胡亂地扔著。前方水面盪起漣漪,時雨從中鑽了出來,露出臉。
戚映竹明白了,囁嚅:「原來你說的洗澡,是在這裡啊。」
時雨道:「難道你以為我會像你一樣在家裡買木桶,燒水又澆水麼?這裡多好。」
――不用花錢。
戚映竹眼睛看著他,他身子全部縮在水中,戚映竹只能看到他露出的頭。她很放心,微微露出笑,低聲:「對,這樣很好。」
――有他相伴,風景靜美。
時雨鑽入水中不見了,戚映竹本想提醒他,他既然不會水,就不要亂跑。但是戚映竹面嫩,又覺得人家武功那麼好,哪裡用得著她操心。戚映竹便尋了乾淨的石頭,屈膝坐了下來。
她眼睛不敢亂看,只怕看到自己不該看的東西。戚映竹低著頭,看到時雨扔在石頭上的衣物。
戚映竹呆呆看著,慢慢地糾結起來。
他洗了澡,再穿上髒衣服,那不是白洗了麼?她在這邊坐著又沒事幹,是不是可以幫他洗一下衣服?話本上說練武人能夠很快把衣服弄乾,時雨也在她面前展示過不怕淋雨的能力。
但是……她不會洗衣服啊。
但是……她給他洗衣服,會不會顯得很不矜持?
戚映竹糾結著,一點點挪過去,指尖顫顫地挨到他的衣物。她不敢多看,臉頰已經生燙。旁邊一道清亮的少年聲音驚醒她:「央央!」
戚映竹手裡一顫,仍抓著他的一件里衫沒丟開。她慌張地抬起臉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找到了時雨。時雨並未發現她在做什麼,他身子仍埋在水中,烏黑長髮貼著臉,睫毛淅淅瀝瀝地向下淋著雨,澆濕那雙漆黑無比的眼睛。
時雨在水裡躲著,慢吞吞地問她:「央央,我問你一個問題,你會回答我的吧?」
他有點煩惱,嘀咕道:「我弄不懂你這種……女郎害羞的原因。」
戚映竹手裡仍抓著他的衣物,她緊張得忘了放下去,眼睛盯著他:「什麼?」
――只盼他趕緊問完,然後鑽入水裡,不要看她了。
時雨好奇地問:「你是只喜歡我的下半個身體麼?」
戚映竹呆住了:「你說什麼?」
時雨為此很煩惱:「你只想看我的下一半身體,對我的上半身沒興趣麼?我覺得我上面也長得還行啊。我下半個身體比上半個身體多了什麼,讓你那麼喜歡?你真的不喜歡上面的我麼?」
戚映竹:「……」
荒郊野外,無人觀賞。山鳥聒噪,水聲嘩嘩。
戚映竹臉上瞬間被染上紅霞,他話語的天真和內容的豐富形成鮮明對比,好似只有她想偏了一般。為何她一個閨閣女郎,會比時雨想得還多?
戚映竹急得上臉:「你別說了!」
時雨試圖推銷自己:「我的上半個身體,也可以的。你看看再說嘛,萬一你喜歡呢?」
戚映竹:「我不喜歡、我不喜歡!你別說了,你根本不懂,我要生氣了!」
時雨有些不高興,道:「你真覺得我什麼也不懂?」
戚映竹口不擇言:「我真覺得你什麼也不懂。」
時雨極輕地冷哼了一聲,聲音里的寒意,戚映竹沒聽到。戚映竹只傻傻地看著時雨刷地一下從水中鑽出,展示他的身材。少年習武出身,筋骨舒展,線條流暢。
他身材好極,穿著衣時就有一副讓人流連的好身板,雙腿修長,而今……猿臂蜂腰不足為奇,腰腹緊實又有何奇怪的,他身體區別於女郎的地方,赤赤地迎著戚映竹的眼睛……
戚映竹:「……」
臉從未這般燙,心跳也從未這般快……她大腦空白,思緒僵硬,手指發麻。眼前一黑,戚映竹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時雨:「……」
他登時生了恐懼心,飛奔過來抱住她軟踏踏差點跌入水中的身子。他不知道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戚映竹的反應,給了他巨大打擊。時雨掐她人中,慌亂而沮喪的:「央央,央央?你沒事吧?」
時雨自暴自棄:「我錯了,我再不強迫你喜歡我的上半個身體了。
「你愛喜歡什麼就喜歡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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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鬧出的烏龍,讓戚映竹說不出話。她簡直不知如何面對時雨,她一看到他,腦子裡就自動想到……然後便面紅心跳,根本不能正常看時雨。
時雨悄悄背著姆媽來看過戚映竹几次,都因為戚映竹的過於臉紅而敗退。
時雨糾結萬分,他依依不捨地扒著窗子不願意走,戚映竹卻低著頭,手抵著窗子,堅決要他走:「時雨,我真的、真的沒法看你,沒法和你說話……你讓我緩兩天,好麼?」
時雨:「為什麼會這樣?你只喜歡我的下一半身體我接受了,你讓我別提那一天的事我也不提,為什麼你還要我走?我的房子已經蓋好了,我想帶你進去玩,你為什麼不去?」
戚映竹氣短:「我不是、不是……」
――不是喜歡你的下一半身體!
她抬頭,時雨俯臉而來。他銀魚般的睫毛,鮮妍濕潤的唇,明明很讓人心動,但是戚映竹腦中想到那碩大的……她「啪」一下關上窗,多虧時雨武功夠高,沒有被她的窗子打到地上。
隔著窗,時雨聲音微怒:「央央!」
戚映竹哀求:「你讓我安靜兩日好不好?」
時雨沉默下去。
他沒有再說話,沒有再打擾戚映竹。戚映竹捂著心口回到帳中,輾轉反側,心跳難抑,覺得這不是辦法。而時雨跳上樹,他沒有離開她的院子,他坐在樹上,靠著樹幹,眺望著天上的月亮。
圓月明亮,山霧鰲
時雨想到的是第一次在山上遇到戚映竹,第一次他進屋想殺人時,戚映竹先暈倒在門前,被他呆呆地抱入懷裡……而今,她關上那扇門,不肯見他。
這世間的感情,本就是最讓時雨看不懂的。昨天喜歡,今天討厭,都是常有的事。
兩日又兩日。
兩日後戚映竹是否還是他的朋友,時雨拿捏不准了。
時雨低下頭,臉埋在膝蓋上,心想算了算了,我答應過央央的。即使她不理我了,我也不要殺了她。
時雨再賭氣地想:不理我就不理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只知道纏著她,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我還有……任務在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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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雨在戚映竹院落旁邊搭建的木屋已經蓋好,成姆媽翹首以盼,卻見時雨又沒了蹤跡。成姆媽對這少年的定性無常而不滿,她同意時雨和女郎相交,真的是對的麼?
成姆媽試探戚映竹,一提起時雨,戚映竹便顧左右而言他,目光閃爍。
成姆媽斷定這兩人說不定又吵了架。
都是小兒女的情\'事,稀疏平常。
好像只有成姆媽一人為他們兩個擔憂一般:「你們這兩個小冤孽,老婆子白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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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幾日,京城中宣平侯府千金的病好了起來。戚詩瑛有了精神後,第一時間就要出京去落雁山,找戚映竹算帳。
君侯和侯夫人二人都勸戚詩瑛不要去。
二人說:「既然已經斷了,我們也不曾理她,你何必把她牽扯進來呢?」
戚詩瑛跺腳:「阿父阿母,我都說了,欺負我的那個壞人,肯定是戚映竹派來的,你們怎麼就不信呢?她做了惡人欺負我,難道還想我放過她?」
君侯二人卻失笑:「阿竹……阿瑛,你不知道阿竹的身子骨,她怎麼可能有精力派什麼人來折騰我們?何況還是一個武功高手。我看就是京城裡有了採花賊,你這兩日不要出門了……」
戚詩瑛眯眼:「你們不信我麼?」
二人小心道:「到底是做了十幾年的女兒,我們還算了解她的秉性……」
戚詩瑛眼中瞬間凝了淚水,她哇地一聲哭出聲,蹲在了地上。君侯和侯夫人二人立時慌了,新得來的身體健康的女兒何其珍貴,血脈相連,何況他們本就覺得愧疚戚詩瑛。
戚詩瑛一擺出荒唐樣子大哭,這對夫妻就應承了她:「你去吧去吧!阿瑛你想去就去……但是當日斷了聯繫,你這突然去,也沒藉口啊?」
戚詩瑛假哭的眼淚一收,正要隨便編個藉口時,僕從拿著一封信在外通報:「君侯、夫人、女郎,表小姐的喜帖送來了,下個月請我們侯府去吃席。」
戚詩瑛有些迷惘時,她的父母二人卻鬆口氣,高興有人來打岔。二人叫僕從進來,回頭對戚詩瑛解釋:「是咱們家的表親,論理你也要叫一聲『表姐』。她是宋翰林家裡的千金,名喚宋凝思,以前阿竹在的時候……咳咳,這位宋凝思還經常來探病,與阿竹的關係不錯。」
戚詩瑛聽到有人和戚映竹的關係不錯,她冷笑一聲,沉下了臉。
侯夫人趕緊轉話題:「但是你這位表姐,也是命苦的。她十五歲的時候,被賊人擄走,你姑姑姑丈都哭瞎眼,也找不到人。你姑姑姑丈都快絕望了,你表哥也天天在家裡被罵。這幾年,他們家烏煙瘴氣。去年的時候,你姑丈都因想女兒而差點病死了……沒想到,蒼天有眼,你這位表姐,被找回來了。
「你姑姑一家喜瘋了!今年就給你表姐定了親,青梅竹馬呢……這不,這就要成親了。」
侯夫人笑:「兩家要走動的,我們正好借這個機會,帶阿瑛見見親戚們,認認臉。」
宣平侯滿意地撫著鬍鬚笑,戚詩瑛對他們口中的表姐走失又回來不感興趣。戚詩瑛感興趣的是另外一事:「阿父阿母,你們說我這位表姐,走失之前和戚映竹關係不錯?那不巧了麼?我這表姐成婚,我正好出京給戚映竹送喜帖去……她怎麼也叫人叫了好些年的『表姐』,表姐成親,她要給面子的吧?」
宣平侯夫妻面面相覷,他們女兒已經拿著喜帖出了門,趾高氣揚地招呼人備車,女郎要出行。
夫妻二人頭疼,實在不願親女兒去折騰養了那麼多年的女兒。但是女兒好不容易認回來,他們對戚詩瑛小心翼翼,只願用任何方式補償那失去的十幾年。半晌,夫妻只能喚來僕從如此如此地叮囑,讓僕從們跟著女郎,保護女郎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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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詩瑛的車馬出了京城的時候,戚映竹與成姆媽下了山。成姆媽要去賣戚映竹的字畫,並帶了食物,想去鏢局看看時雨。
小兒女賭氣,搭橋樑的人,只能是老人家。
成姆媽抱著這樣的心思,卻不知為何戚映竹也願意跟著她出門。戚映竹心懷鬼胎,成姆媽以為戚映竹是下了台階,主動想找時雨。成姆媽一時驚一時憂,一時歡喜女郎肯低頭,一時又發愁女郎對那少年若是太過喜歡,那少年卻沒心沒肺,這不是什麼好事。
主僕二人各自藏了一肚子話,彼此不說,憂心忡忡地相隨著下山。走到一個地方的時候,戚映竹忽然說自己有點累,讓成姆媽先去忙,回頭再找自己。
成姆媽見此地離鏢局還有點距離,女郎估計中途害羞,仍拉不下臉去找時雨。姆媽嘆口氣,囑咐她在這裡等著,自己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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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姆媽找上鏢局門的時候,與人比劃時雨的相貌。
胡老大所在的屋舍中,時雨懶洋洋地倚牆而坐,長腿踩在木榻上。一個信使送來消息,胡老大殷勤地來找時雨。時雨打開看了看,都是「秦月夜」的暗語。
信上說京城裡有人發出求救,用暗號的方式向「秦月夜」發出求助,請人前去保護。
「秦月夜」的殺手保護人的價格太高,很少人知道「秦月夜」的殺手們除了殺人,還能接就近保護人的任務。這樣的任務,只有熟知「秦月夜」的人才能發得出。
是以每逢這樣的任務發出,便說明對方與「秦月夜」知根知底,殺手們如在附近,就應該前去相護,接此任務。
時雨將信紙扣在桌上,悶悶不樂:「不接。」
胡老大急了。他巴結「惡時雨」這般久,自是為了跟著「惡時雨」,能混上好前程。時雨這幾個月對任務的態度日漸消沉,越來越沒興趣,這如何能使?
胡老大急道:「您就在京城附近,您若是不接這任務,樓主知道了,一定會罰您。」
時雨滿不在乎。
胡老大咬牙:「……你若是任務完成得好,有了錢,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哪有女郎不喜歡會賺錢的郎君?」
時雨掀起眼皮,面無表情地看著胡老大。胡老大猜時雨一直留在這裡,是為一個女郎,雖不肯定,但看時雨這樣的反應,大約有戲。胡老大正要再接再厲,外頭鏢師來報:「老大,有人找時雨大人!」
胡老大一愣:時雨這個名字,在鏢局這裡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誰會來找時雨?莫不是大人暴露了蹤跡?
胡老大緊張回頭,卻見時雨瞬間換了個姿勢。時雨一改懶洋洋的、意興闌珊的態度,少年從攤著的坐姿改為起身,抬步向外走。時雨目中光碎著太陽光,黑霧中摻著金粉。
時雨高興道:「一定是央央來找我了!」
胡老大:……誰是央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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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映竹擺脫了姆媽,硬著頭皮鑽進了旁邊的醫館。那醫館的醫工看過她幾次,已經認得她。醫工驚訝時,戚映竹小聲地勸醫工和自己進里舍說話。
醫工稀里糊塗,以為這位女郎哪裡又病了。戚映竹站在他面前,漲紅著臉,低頭輕聲:「大夫,我、我若是……與人行周公之禮,是否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她咬著唇,結結巴巴,卻一鼓作氣:「若、若是懷孕了……怎、怎麼辦?我能不能喝避子湯?你、你能偷偷摻在藥里給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