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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2024-09-05 16:58:49 作者: 伊人睽睽
  醫館門窗被醫工關緊。

  戚映竹低下頭挨著矮凳的邊靜坐。她羞愧到極致, 面容與脖頸全都如血一般紅。但到此時,反而有一種自暴自棄的放鬆,等著醫工的宣判。

  年老的醫工看這女郎這般害羞, 還主動來問這種問題。他實在清楚這女郎的身體……老醫工看看她左右:「女郎那位一直跟著你的姆媽呢?」

  戚映竹細聲:「姆媽有事去忙, 先生,有話你直接對我說便好,不用經姆媽轉述。不管什麼事……我承受得住。」

  如此, 醫工停了一下後, 坐下來按住她手腕把脈。一會兒, 醫工委婉道:「女郎,你如今不適合成親。」

  即使心中早有預感, 當醫工這樣說出來時, 戚映竹臉色還是微微白了一下。她抬臉看醫工,目中光殷殷。醫工斟酌著寬慰她:「女郎,你這般體弱,如今更重要的, 是先養好身子骨, 而不是成親云云。」

  戚映竹低聲:「我身子會有養好的一天麼?」

  她輕輕撫摸自己心口,道:「我近日總是心臟痛,有時我分明什麼也沒做,都會開始疼。我不敢告訴姆媽,怕她擔心。但是常日喝的藥, 似乎也沒什麼用……先生,我恐怕自己根本沒有身子骨養好的那一日。百年人參、鹿茸、燕窩都吃著越來越沒效,我還能有其他法子麼?」

  醫工一時語塞, 半晌道:「總會有的。世間神醫那般多,傳說中什麼天山神醫、海外神醫……女郎不要自暴自棄, 總會好起來的。」

  戚映竹微微笑。

  若是侯府千金,還有錢財支撐這樣的治療。但她如今的身世,只有淪為塵埃、任人碾壓的命了。

  好在她已然認命,只想在生命最後的這些時間,過得稍微開心一些。

  戚映竹便道:「那些都是妄語妄念,於我現今也沒什麼助益。先生不必勸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是清楚的。我只是想如其他女郎一般,也能有歡喜的人,想起來就開心的人……我想與他在一起,哪怕時間短一些。」

  她喃喃自語,自艾又兀自慶幸:「幸好他是不懂情愛的。」

  ――幸好時雨是不懂的。

  這樣就不會傷心,或者只會傷心一瞬。

  戚映竹不願拖累他人,可若是時雨的話……其實是沒什麼關係的吧?她有些不想教他懂什麼人情世故,他一直不懂,也挺好的。

  戚映竹說著說著出了神,日頭從窗子縫隙探入,光落在女郎雪白的面上。她是這樣羸弱而絕色的佳人,也許越病弱的美人,便越有一種縈繞人心、念念不忘的美。

  老醫工嘆口氣,壓下自己的同情,說道:「女郎何必這般?與人成婚不適合你,為人生兒育女也不適合你。你就該好好養病……」

  戚映竹問:「我不能做妻子,不能做母親麼?」

  老醫工有些生氣:「你若是執意耗自己的命,我有什麼法子!但是我是不會幫你,不會做這種耗病人性命的事……反正你體弱如此,氣血虧,宮寒體涼,你本就極難有孕。這也是上天保護你……上天有好生之德,也不願你拖著這樣的病體去做什麼母親的。」

  戚映竹怔住。

  她捕捉到了最關鍵的信息,一時間不知是失落,還是慶幸:「原來我不用喝避子湯,也不會有孕啊。」

  老醫工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床.事……也莫太頻繁。其餘的,也沒什麼……你自己的身體,自己記掛著點。」


  戚映竹起身,屈膝謝了醫工。她在醫工這裡抓了點兒補藥,補藥也未必對她有什麼用,但也沒什麼壞處就是了。戚映竹提著藥離開醫館,站在街上,模模糊糊的,她有些出神。

  明晃晃的日頭照耀,街上人熙熙攘攘。戚映竹恍惚著被人推擠著走,正如浮萍一般。人間總是這般吵鬧,小販吆喝,路人吵架,馬車軲轆碾壓,女嗔男笑,再有小兒哭聲隱隱若若地從人流某處中傳來。

  這熱鬧人間,都是別人的。

  戚映竹呆呆地看著身邊來來去去的人。她想著醫館老先生的話,禁不住輕輕嘆口氣。身後突然傳來少年聲音:「咦,你又開始不高興了啊。」

  戚映竹肩膀被人握住,那人隨意地用力,她就被轉了半個肩,看到了立在面前的時雨。幾日不見,時雨依然是黑衣少俠的裝束,眉清目秀,器宇軒昂。

  他不知道打哪裡冒出來,瞬息鑽到了她面前。而戚映竹看到成姆媽氣喘吁吁地被擠在幾波人流外,向著這個方向喊。人聲嘈雜,戚映竹聽不清姆媽在喊什麼,但大約是罵時雨的話吧。

  戚映竹囁嚅:「時雨……」

  時雨彎下腰來,臉快貼到她面上。戚映竹不禁向後退了一步,他的睫毛翹一下,打量她的眼神,帶著幾分討好,幾分小心翼翼。戚映竹微蹙眉,時雨便以為自己捏壞了她肩膀,連忙鬆了手。

  他繼續用那種喜歡又不敢靠近的眼神,一眼又一眼地覷她――戚映竹在他眼中,恐怕是世間最容易碎掉的瓷器。他手足無措地守著這漂亮瓷玉,可他自己都不敢挨一下。

  時雨怕她又說「我不想見到你」,他先聲奪人:「已經兩天過去了!你沒說兩天後不許我見你。」

  戚映竹看著他發愣。

  少年側過臉,眼皮上翻,他眼瞳清黑,長手亂晃了晃,幾分無措。時雨卻還要跟她說話,閒聊一般的:「你剛才又在嘆氣對不對?你這個人,整天嘆氣哎。」

  戚映竹盯著他,片刻時間,他就將她心頭的烏雲驅散去。戚映竹輕聲問:「時雨,你在與我沒話找話麼?」

  時雨一滯。

  戚映竹側過肩,與他擦肩的時候,她輕輕地看他一眼。時雨無法形容她的好看,只知道她看他的那一眼,他的魂都被勾走了。等時雨從恍惚中回過神,他已經跟在了戚映竹身後,錯開半步,追著她走了。

  時雨忽然頑皮地笑一聲。

  戚映竹垂著眼,被他手指輕輕來勾手指頭。她心跳如鼓,把手往袖中縮,眼神慌亂地看一眼身後還在往這邊擠的成姆媽。戚映竹小聲說「放開」,時雨道:「你不生我的氣了對不對?我知道我們和好了!」

  時雨手挨她的腰:「能不能抱一抱?」

  戚映竹慌地往旁邊挪:「時雨!」

  時雨見她面紅,喉頭忍不住一滾。他克制著自己,失望地收回手:「好吧好吧。」

  時雨抓過一個風車,低頭逗戚映竹。戚映竹呆呆仰臉,兩人面孔之間隔著一個五顏六色的風車。時雨輕輕一吹,風車就轉動起來,五彩繽紛的光照著戚映竹的眼睛,她頰畔的碎發也被風吹得輕輕揚起。

  時雨:「好不好看?」

  戚映竹目光透過風車,落到時雨的臉上。她忍不住撲哧笑出聲,時雨立刻扭頭對小販大聲:「我要買這個!」

  戚映竹攔不住,她站在時雨旁邊,見時雨非常珍重地從懷裡取出一破破爛爛的荷包,一枚一枚地數銅板給小販。他認真的樣子,既像是珍愛她,又像是捨不得算錯一分錢。

  時雨把風車遞來給戚映竹玩,他伸手的時候,戚映竹看到他另一隻手緊抓的荷包上繡的兩隻鴛鴦。

  時雨非常小心地將荷包貼心收起來,戚映竹抿了嘴,低下頭。但是二人走了一段,戚映竹還是忍不住問他:「誰給你繡的啊?」

  時雨:「什麼?」

  戚映竹悶悶地用手指轉著風車:「你的荷包上,繡了兩隻鴛鴦,繡工挺好的,不是一般成衣鋪子能買到的。你那麼珍貴地貼身藏著,繡荷包的人,對你一定很重要吧?」

  時雨茫然:「錢不就該貼身藏著麼?」

  戚映竹:「……」

  她雞同鴨講,看他清澈的無辜的眼神,第一次因為他的懵懂而有些發惱。戚映竹更加憋悶:「我說的不是那個!我問的明明是荷包,是荷包上的鴛鴦。」

  時雨將自己懷裡的荷包取出來,他反覆地看了很久。戚映竹見他那樣,更加不開心。她哼一聲,不等他便走。時雨跟上她步伐,笑嘻嘻:「我才知道原來上面繡的是鴛鴦,我一直以為是兩個鴨子。」

  戚映竹:「繡荷包的人要被你弄得傷心了。」

  時雨露出笑,虎牙一閃。他說是不懂人情,可在某個時刻,憑著少年本身的狡黠,又加上自己的經驗,他有點懂戚映竹是怎麼回事。時雨稀奇地體會著這種怪怪的感覺,低頭偷看她側臉。

  戚映竹扭過臉不肯讓他看,時雨卻看得呆住: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

  時雨忽然捂住自己的心臟,停下腳步。

  戚映竹回頭,看他手捂心臟,皺眉隱忍的模樣。她被駭住,不禁停了步等他:「怎麼了?你受傷了麼?」

  時雨茫然地抬頭看她一眼,手壓著自己狂跳的心臟。他不明白這種感覺,新奇的跳快了的心跳讓他本能懼怕。除了奔跑跳躍帶來的身體刺激,除了偶爾會因為戚映竹做了什麼而心跳加快外,他第一次……

  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看著看著就心跳加快了。

  從未有過的感覺總是讓人恐慌。

  時雨悲哀而恐懼地覺得自己在陷入一個不歸路,但他呆呆地隔著人群看戚映竹。人流洶湧,他捂住自己的心跳,咬著牙,繃著臉,忍不住向前走向她。

  ……他模糊地覺得,如果自己轉身跑的話,央央一個人在人流里,會被衝散,會害怕,會哭。

  自她那一晚自盡後,他再不想看到她哭了。

  --

  戚映竹憂心地看著時雨就這般走過來,臉色鐵青,額頭滲汗。他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既克制,又專注。他直勾勾地盯著她,好似要將她吞掉,又像是時刻想繞過她走……

  戚映竹忍不住問:「怎麼了?難道你心臟也疼?」

  時雨快速放下了自己捂著心臟的手,他扭過臉,含糊道:「我不疼。」

  戚映竹:「那你……」

  時雨情緒低落,滿心迷惘。他道:「你別問了,我不知道。」

  他怕戚映竹追問,直接起了另一個話頭:「那個荷包是我在路上撿的。主人傷不傷心,我才不知道。」


  戚映竹呆愣一下後,點點頭。

  二人在街上行走,彼此不說話,氣氛有些怪。身後姆媽喚:「時雨!你這個壞小子,要把我們女郎帶去哪裡?」

  戚映竹汗顏並羞愧,時雨滿不在乎。二人扭頭,肥胖的成姆媽終於擠到了兩個小祖宗身邊。但是成姆媽喘著氣,她不是靠自己擠過來的,而是有人帶著她。

  時雨眯起眼,目中情緒淡泊,分明是起殺意的意思。他的殺氣凌厲又無聲無息,讓人感覺不到,只有那個帶著姆媽來的人往後顫巍巍躲了躲。

  姆媽瞪一眼那個面無表情的臭小子後,好聲好氣地跟戚映竹介紹:「這位就是威猛鏢局的大當家,大家都叫他『胡老大』。」

  戚映竹看去,這位胡老大是個四十出頭的黑臉人,身量修長魁梧,留著小鬍鬚,看著分外可靠。這位一看便與時雨一樣,是習武人。而且這人還是時雨的上峰……戚映竹恍然大悟,向人問好。

  然而戚映竹看時雨在旁哼都不哼一聲。

  戚映竹心裡不禁為時雨的前程擔心,她尷尬地向胡老大解釋:「時雨……不愛說話,年輕氣盛,您不要與他計較。」

  胡老大連忙:「不不不!女郎客氣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一眼「惡時雨」,擦把頭上冷汗。他看時雨漠然的神情,便知時雨是不悅自己跟過來。時雨盯他的眼神分外警惕,似乎怕他多說什麼,招惹上這位「戚女郎」。

  胡老大苦笑。

  時雨大人近日實在太反常,胡老大既為自己的前程擔心,也為時雨擔心。那個成姆媽找上門後,時雨一陣風般飄走了。胡老大跟蹤不上時雨的輕功,只能和成姆媽一起去找戚映竹。

  胡老大想看看,將時雨大人迷成這樣、任務完全消極對待的女郎,到底長什麼樣。是否有補救機會,讓時雨大人忘了這女郎,回歸正途。

  而今,胡老大終於見到了戚映竹。

  胡老大沉默許久,用一種少年人不懂的複雜語氣道:「女郎,長得好啊。」

  成姆媽奇怪地看他一眼。

  時雨目中浮起了笑,很高興戚映竹被誇。他道:「那當然!」

  戚映竹莫名其妙,又被胡老大的眼神和時雨的自豪而弄得不自在,臉紅無比。她含糊地應付過去對自己容貌的誇獎,和胡老大說了幾句閒話。戚映竹弄不清楚這位的來意,只能順著對方的話隨便說。

  時雨目露不耐。

  胡老大及時截斷話頭:「其實我也沒什麼,只是順路過來走走。對了,時雨啊……」

  胡老大說「時雨」兩字時,差點咬斷自己舌頭。他何德何能,竟然敢直呼「惡時雨」的名字。多虧了這位女郎!胡老大畢竟在江湖上摸爬了那麼多年,他借著戚映竹,與時雨耍了個心眼:

  「之前咱們說的那趟任務,你還不接麼?那可是好買賣,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要是你拒絕,來日……我可保不了你。」

  時雨冷冷看著他:「不、接!」

  胡老大惡向膽邊生,迎著時雨帶來的壓力,舔舔自己乾燥的唇,繼續:「這可不是一頓打能逃過去的……那位秦、秦……親行刑的人,可不會看在我的面子上饒過你。」

  時雨不耐煩了:「不接!走開……」

  戚映竹:「時雨!」


  時雨迷惘地看向她。

  戚映竹對胡老大抱歉一笑,她本不想管時雨的事,但是她聽了半天,總覺得時雨在得罪他的大當家。威猛鏢局的當家,拿捏著時雨,時雨怎麼能這般叛逆?也許他是武功好,但是他不知道得罪人的後果。

  他既在鏢局做事,豈能得罪當家呢?

  戚映竹對時雨輕嗔:「你有什麼話,當與大當家好好說。大當家,時雨、時雨……不是故意對你不遜的,他只是脾氣暴躁一些,其實心地是善良的。」

  胡老大幹笑一聲,都不敢對上時雨的眼神――脾氣暴躁,心地善良。

  戚映竹輕輕推時雨:「我要回山上了,你不要跟著我了。大當家找你談事,你跟著他回去吧。」

  時雨:「……」

  他眼神說著不想,戚映竹扭過臉,咳嗽一聲。她漲紅臉,極輕地動了動唇,只讓時雨聽到她的聲音:「你晚上回來找我便好。」

  時雨眼睛微微一亮,這才不情不願地看胡老大一眼。胡老大繼續不敢看他眼神,聽時雨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句:「走吧。」

  而戚映竹又忍不住:「時雨,你應對大當家禮貌一些。」

  時雨:「……」

  他憋屈萬分,對胡老大露出一個假笑,溫溫和和:「咱們,走吧。」

  --

  不提時雨和胡老大一進鏢局門,時雨是如何一腳將人踹翻之事,戚映竹和成姆媽上山之路上,戚映竹便聽成姆媽猜測時雨在鏢局的身份不簡單。能夠讓鏢局老大親自出來找人,可見時雨是真的武功好。

  成姆媽又喜又憂:「他地位高,年紀小,才能賺錢。但他這態度……真的能在鏢局持久待著麼?不行,回頭得勸勸他。

  「他武功那麼厲害,平時會不會弄傷女郎你啊?女郎,他有欺負過你麼?」

  戚映竹兀自搖頭,咬著唇不願多說時雨。她心臟砰砰跳,卻也擔心著時雨在鏢局的前途。待主僕二人到了家門前,兩人卻一時愣住,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

  院門前,停著五輛華麗古樸的馬車,侍女僕從進進出出,往裡面搬運東西。戚映竹和成姆媽目光皆露出疑惑,但戚映竹再看看挨著她家院子旁邊那個粗糙的木屋――時雨在她家外面建的房子還在,這院子自然是她的了。

  戚映竹和成姆媽一前一後地走近院子,僕從和侍女們看到她,皆目光閃爍地躲開。進了主屋,戚映竹立在屋廊前,看到裡面站著的那位女郎,正嫌棄無比地指東指西,讓人收拾。

  成姆媽氣怒:「你們這是幹什麼?」

  戚詩瑛驀地扭頭,看到了站在屋外的妙齡女郎。

  成姆媽瞪直眼,連忙伸手,將戚映竹護在自己身後。戚映竹卻推開姆媽,對屋中的女郎笑一笑,道:「蝗蟲過境,百聞不如一見。」

  戚詩瑛一愣,擰起眉:「你在說什麼?」

  戚映竹道:「沒說什麼,向你問好。」

  戚詩瑛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看到外面飄起了雨,見戚映竹立在屋廊下,羸弱纖纖。戚詩瑛總覺得她話裡有話,但又不知道戚映竹什麼意思,戚詩瑛一拍桌子,喝道:「你進來!我有事與你算帳!」

  雨絲淅瀝,山霧漸起。

  --


  落雁山下著小雨,京城卻是瓢潑大雨。

  宋翰林府上,戒備森嚴,密密麻麻皆是調來的衛軍。然而宋翰林仍嫌不夠,他托關係派更多的衛士守住府邸,似乎生怕有人闖進來。雨水嘩啦啦地順著屋檐滾滾流下,在地勢低矮的地方形成小水窪。

  天地晦暗。

  在翰林府的一處院中,宋凝思正抱著膝,坐在屋門前聽雨。她面容清秀,氣質婉約,正是才女那一類的清雅端正樣子。只是這坐在門檻上聽雨的隨意模樣,與宋家教誨多年的「閨閣小姐」的品貌,相去有些遠。

  一位青年撐著傘,和宋翰林一起進了此院,遙遙地看到那女郎的樣子。二人一愣,目光皆是微暗。若非宋凝思被人擄走那麼多年……她該是真正的閨閣小姐,不會像現在這樣,時不時露出江湖市井之氣。

  宋翰林高聲:「凝思,你看誰來看你了?」

  宋凝思抬頭,見是自己的未婚夫君,柏知節。此人是翰林學士,她離家時,柏知節是她父親的學生;而今,柏知節成了翰林學士,與宋家也算門當戶對。

  宋翰林怕夜長夢多,迫不及待給兩人定了婚期。

  宋凝思道:「柏大哥,你不該來的。婚前我們不應見面。」

  柏知節對她一笑,提著衣擺沿著長廊行來。柏知節旁邊的宋翰林弓著腰,道:「還不是擔心你……凝思,你之前說的,找什麼殺手樓的人幫忙保護你,真的有用麼?可咱們府外的衛士這麼多,沒有人見到有人靠近啊。」

  宋凝思漫聲:「有用的。」

  她懨懨道:「阿父,江湖上的規矩,你不懂。我既然用了他們的暗號,一定會有人來接應的。何況他們自己的人……本就會自己解決。」

  柏知節遲疑片刻,和未來的老丈人互看一眼,柏知節猶豫地問宋凝思:「那位……那位惡人,有前來找你麼?」

  宋凝思沉默。

  她盯著檐下密密落下的雨,腦中模模糊糊地想到很多過去。她似發抖一般地戰慄,抱緊自己的肩膀,靠著門框。宋凝思道:「沒有。」

  那兩個男人放下心一般地鬆口氣,沒注意到宋凝思的愁緒滿懷。

  宋凝思低聲:「有什麼好高興的?他若是來,說明此事有轉機。若是不來……才是魚死網破。」

  若是不來,說明他已然不聽她任何解釋,也不會饒人性命。作為「秦月夜」最厲害的殺手,秦月夜的其他人,能應對得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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