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牆頭的狹窄角落裡, 頭頂的牽牛花千條蜿蜒出牆頭,灰塵的雲在牆角陰翳下移動,儘是夏味。
「快去看小公子!」
「這可如何落的水?夫人知道該著急了。」
整個侯府的僕從都奔去看戚星垂, 若遠若近的聲音, 將戚映竹從怪異氣氛中驚醒。她猝不及防抬頭,便見自己與時雨面面相對,少年低頭, 目不轉睛地等著她的回答――
她回答什麼呢?
時雨快要抱上她了。
戚映竹從自己那短暫的情愛中抽出精神, 避開時雨的靠近, 低聲道:「別胡說了……我去看看星垂。」
時雨抓住她的手。
戚映竹被握住的指尖輕輕顫了一下,如被細微的電流所擊, 骨頭跟著麻木。但這感覺稍縱即逝, 時雨鬆開了她的手指。戚映竹心中生悵時,聽到時雨在後問她:
「我是不是做了錯事,要讓你幫我收拾後果?」
戚映竹回頭看他,見他眸子幽黑, 神色不安。她一愣, 心想時雨竟會想到這個。她抿唇一笑,聲音低婉:「你確實不該推星垂下水……但這也不怪你,是我沒有教過你。不過星垂會水,如今又是夏日,應當無礙。」
時雨直勾勾地盯著她:「我考慮到了他不會死, 才推的。」
他委屈嘀咕:「我沒想殺他。」
這下子,反而是戚映竹吃驚了:「時雨,我沒覺得你會殺誰啊。」
時雨一滯, 見那妙齡少女蒼白的面上浮起一絲赧紅的笑。她瘦削的肩膀背過了他,眼中一晃而過的笑影, 還是被時雨捕捉到。時雨看她背影看得怔忡,心裡有麻麻的酥感騰升。
他聽到戚映竹背著他說:「改日有空的話,我再帶你去向星垂賠罪。但今日必然不行……時雨,你去我房中等我吧。」
戚映竹手指攢緊袖子,膽大地補充:「秦女郎說的不完全對。你悄悄進我房舍……我不介意的。」
說罷,戚映竹不敢多看時雨,急匆匆地離開此地,前去看望戚星垂。她既擔心戚星垂落水後出什麼毛病,也怕養母得知是時雨將戚星垂推下去,而懲罰時雨。
戚映竹進去弟弟的房舍中,還未曾繞屏風進內舍,便聽到裡面弟弟中氣十足的說話聲。
戚星垂:「好了,大夏天的,我就不小心跳下水嘛!我根本沒什麼事,別大驚小怪的。」
侯夫人緊張萬分:「不行!你好好在床上躺著,不許下地!掉水可不是小事,若落下病根怎麼辦?我必得讓人看著你,不許你下地,好好在床上養病。可別像阿竹那樣……」
戚星垂打斷:「我沒病養什麼病啊!阿母你不能因為映竹姐身體不好,就覺得誰都身體不好啊……」
戚映竹腳步一頓,她人已走過門口,看到了屏風後影影綽綽的人影,看到了侯夫人拉著不斷要下床的弟弟,聲音著急中帶了哭腔。戚映竹心中驀地恍惚,想到了自己幼年時,每次病得厲害時,侯夫人也這般心疼又著急。
只是後來她病得太多了,大家已經習慣,母親父親都不來看她了。
最初……都是有過愛的吧。
戚映竹心中一酸,一時間,為自己這兩人對養父養母的冷言冷語有些愧疚。她更慚愧自己帶時雨來,時雨推了戚星垂下水……戚映竹站在屏風後,踟躕著如何道歉時,聽到戚詩瑛高聲問過僕從一圈後,回頭來質問戚星垂:
「是誰推你下水的?」
戚星垂不耐煩:「我自己跳下去的!」
戚詩瑛嗤笑一聲,不信他。她懷疑是戚映竹帶回來的那幾個古怪的人:「是不是戚映竹……」
侯夫人驚疑:「此事和阿竹有關?」
戚星垂大聲:「我都說了是我自己跳下去的!夏天這麼熱,我想游水不行麼!」
戚詩瑛:「那你也不會傻得往自家湖裡跳吧?弄得這麼狼狽?」
戚星垂:「行行行,我說實話了……就是因為你們整天逼著我讀書、上進,弄得我很煩,我就想跳下湖裝病,嚇唬你們……要是知道你們這麼緊張兮兮,我也不會跳了!你們真是煩死了!」
侯夫人和戚詩瑛齊齊一怔。
戚映竹走出了屏風,得侍女一聲通報。床畔前圍著的那幾人,都回頭來看戚映竹。戚星垂坐在榻上,手裡抓著一條熱毛巾擋住臉,露出一隻眼,對戚映竹眨一眨眼,調皮萬分。
戚詩瑛眯眸看戚映竹,懷疑地冒出一句:「你和我當時一起在畫舍,怎麼你這會兒才來看星垂?」
戚映竹:「我……」
戚星垂:「映竹姐身體弱,走得慢,和詩瑛姐你又不一樣!」
戚星垂對戚映竹眨一下眼,他幾次暗示,戚映竹心中已經瞭然,他不想讓眾人知道時雨的事。然戚星垂對時雨能有什麼感情,不過是怕戚映竹在府中難做人罷了。他還天真地希望戚映竹能夠回家來,再不用顛沛流離在外。
戚映竹心中酸楚,走到榻旁。她觀望少年些許時刻,見戚星垂面容紅潤,精神昂然,確實損傷不大。戚映竹盯著他,緩聲:「傻弟弟。」
侯夫人拉著戚映竹的手:「映竹你來,你弟弟以前最聽你的話了。他居然因為不想讀書而跳湖,回頭夫君知道了,不得打斷他的腿……真不讓人省心!」
戚映竹輕聲:「我勸勸弟弟?」
戚星垂登時不樂意:「映竹姐,你真的要勸我讀書?我對你那麼好呢!」
戚映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不禁莞爾。她噗嗤一笑間,滿堂生輝。侯夫人、戚星垂和家中僕從們已經對這個養女的美貌看得十分習慣,戚詩瑛卻在一旁看得怔忡,神魂都隨之一盪。
戚映竹伸指戳一下弟弟的腦門,回頭對侯夫人說:「許是先生太嚴厲了,弟弟才不想讀書。正好我這幾日閒著,便陪星垂讀兩日書吧。」
戚星垂這下子高興了:「很好很好,我願意和映竹姐一起讀書。」
戚詩瑛陰陽怪氣:「我呢?」
戚映竹美目看她:「你若願意,也可同往。」
戚詩瑛臉皮一僵,登時拒絕。
侯夫人見他們三人在此說話,雖戚詩瑛偶爾免不了陰陽怪氣,但有戚星垂插科打諢,戚映竹又脾氣溫柔,姐弟三人,倒是第一次看上去這般和諧。侯夫人欣慰,若是當初詩瑛回來的時候,對阿竹表現得不那般仇視,侯府其實也不願將戚映竹送出去。
畢竟是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
即便是……戚映竹身體太差,夫君早與她商量過,不要在阿竹身上放太多心,以免日後傷懷。
遙想往事,侯夫人不禁一嘆。姐弟三人說話間,侯夫人盯著戚映竹多看了一刻,女郎嬌嬌弱弱,腰肢纖細,自有一段風流。這位女郎如今能站在這裡和他們說話,偶爾還能笑一笑,看上去,比在侯府養病時,健康了許多。
侯夫人被侍女扶著離開了兒子的庭院。走在燈火輝煌的遊廊中,兩邊灌木簌簌,偶爾響起幾片蛙聲,清湖有魚兒躍水。侯夫人面容掩在燈火下,一路無話。
侍女知道夫人的心事,主動開口:「映竹女郎,看著身體好了很多。起碼不是整日躺在病榻上了。」
侯夫人道:「兩種可能。一種是多出去走走,真的能讓身體好些;一種是迴光返照,上蒼的恩惠。你覺得是哪種呢?」
侍女一驚,登時不敢接話了。
侯夫人問:「這兩日她住在府中,可曾吃藥?」
侍女想了想:「有吃一些,但用的沒有以前多。奴婢以為,映竹女郎是不想用侯府的。」
侯夫人:「也可能是藥物對她用處不大。我這個養女……生得一副嬌嬌弱弱的身子,心思卻玲瓏剔透,素來想得很多。她自己大約是心裡有數的。」
侯夫人側過臉,望著黑黝黝的夜色,心頭湧上酸澀無力感。她兀自有些後悔:「其實當初不該讓阿竹出去住的……山上能有什麼好光景,白白耽誤她的身體。
「算命先生以前斷言,說我這個養女活不過雙十……而今我怎麼看著,她連十八歲都熬不過去呢?
「當日是為了平詩瑛的心,才趕她離府。詩瑛這些年過得不好,聽多了外面的閒話,以為自己回來,我們會不喜歡她,喜歡阿竹。她才怎樣都要阿竹離開。其實……阿竹那身子……可詩瑛到底是我們虧欠了這麼多年的親女兒,外人不管怎樣說,我們豈會不疼詩瑛?我和夫君,只好盼著阿竹能體諒我們的苦心。如今……哎。」
侍女道:「許是夫人想多了。奴婢看著,映竹女郎現今能走能說能笑,確實比往日看著好很多。說不定她身體是真的健康了。」
侯夫人:「……明日拿名帖,找宮中御醫來看一下吧。」
侍女自是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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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映竹在戚星垂那裡又坐了一會兒,她心緒不平,總是想著時雨,便難免表面在面上。戚星垂以為姐姐累了,便不纏著姐姐,催促戚映竹回去歇息。戚映竹對弟弟感激地望一眼,戚星垂咧嘴笑。
戚星垂:「映竹姐,我這邊新得了好多品質不錯的人參燕窩,我讓你給你拿過去。從明日開始,你多吃點,對身體好的。」
戚星垂再補一句:「詩瑛姐肯定不要這些了!我這裡新得了兵器,送詩瑛姐。」
戚詩瑛哼一聲:「誰稀罕你的一碗水端平!」
但她目光睃一下一旁的戚映竹,到底未曾再說什麼。
戚映竹回到自己的屋舍,推開門時,愣神地看到屋舍靠里舍的梳妝檯,被搬到了屋子正中。一個美少年正端著鏡子,左勾右畫,手持眉筆。他還穿著不合身的女裝,因不合身,整片鎖骨和胸懷全露了出來……
聽到開門聲,他扭過臉來,眸如清水,唇瓣嫣紅。胭脂未曾塗好,向雪白的脖頸直刺刺劃下去長長一道,深紅入懷。
其實挺好看。
但是他髮鬢間插著的流蘇金簪,晃了人滿眼。
侍女提著燈籠跟在戚映竹身後,要將戚星垂送給姐姐的禮物,幫戚映竹送進屋中。
戚映竹吸一口氣,一下子關了門,阻擋外面的侍女們。
侍女們:「女郎?」
戚映竹聲音緊繃:「東西放在廂房便好,不用送進屋中。我累了,要歇息了。」
門外的侍女們面面相覷,道:「那我們服侍女郎睡……」
戚映竹:「我已然習慣不用人服侍,你們且退下吧。」
戚映竹背靠著門,見那小妖精似的時雨放下筆,托腮看她,還對她揚唇一笑,眼尾金粉流波。時雨這樣子……竟然很好看。
許是年紀輕,許是皮膚白,許是肌肉線條流暢好看。他的目清唇紅直勾勾對著戚映竹,頸下露出大片雪膚,戚映竹靠著門的腰椎生起酸麻感,心口撲通撲通開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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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雨……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外面人走了,戚映竹迫不及待地走過來,跪在時雨面前。她伸出手,卻一時間不知道該碰他哪裡。他的黑色勁衣扔在地上,他將她的衣箱翻了個遍,找出一身稍微大一些的襦裙來穿。而戚映竹身量如此,與他格外不同,他就像……套進了小一圈的女裙中。
錦繡羅裙鋪地,短衫窄袖系不上,鎖骨成橫。
時雨便又去勾劃他的臉蛋……說實話,時雨的手是分外巧的,巧得讓戚映竹意外。他之前連她染口脂的紅紙都不懂,現在卻可以熟練地給他自己塗口脂。他的臉蛋俊俏漂亮,睫毛濃長,其實也不用如何添妝……
時雨唯一失敗的,大約是塗胭脂時沒有弄明白那些深深淺淺的紅,不小心將他下巴到懷裡,全都劃出了嫣紅色的長道。
戚映竹進屋的時候,時雨已經畫好了眉,在眉心點了花鈿,正在試圖梳髮髻。他梳得不好,但是從正面看,還是頗有個樣子,金色流蘇隨他歪頭而晃動,也暈了戚映竹的眼。
時雨頑皮萬分地撒嬌:「央央……」
他聲音裡帶著一把鉤子,戚映竹心中一顫,她從未見過有人穿女裝這般滑稽,又這般……可愛。
時雨見她臉紅,眼中的頑皮色更濃。但他不逗她了,回答:「你讓我進你屋子等你啊。」
他拽一拽自己穿不太上的衣裙,蹙眉:「你的衣服太小了。你應該準備大一點的,我比你胖。」
戚映竹:「時雨,你不是比我胖。只是……郎君身材的好,和女郎的身材,是不同的。而且,我、我……」
她忍不住撲哧:「我也未曾想過有郎君來穿我的衣服呀。你……為什麼要這樣啊?」
她捂住腮,轉過半張臉不敢看時雨,另一隻手,則掩飾一般地捂住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臟。她目中波光流轉,她說不出自己的心理,但是她今夜,每次多看時雨一眼,就忍不住、忍不住……想、想……
想時雨常掛在嘴邊的那個字。
戚映竹暗惱自己要矜持,時雨偏偏湊過臉來,美麗的年少的雪白面容讓戚映竹眼神迷離。他一動,髮鬢間的流蘇就輕輕響,聲音叮咚。時雨眨著眼:「你生氣了麼?」
戚映竹仍是捂著臉躲他的目光:「……什麼?」
時雨:「你下午時就不高興,因為我推了戚星垂。對不起,我後來才知道我錯了。」
他手指比劃:「我想讓你喜歡我一些,別生我的氣。你讓我在你屋子裡等你,我就來等你了。我要是能長長久久地跟在你身邊,你就會不生氣吧?所以我扮了女裝……但是你還是不高興麼?」
戚映竹:「我沒有不高興……」
時雨傷心道:「但你都不看我。你從進屋開始,就開始躲著我的眼神。」
戚映竹心虛:「我沒有……」
時雨肯定道:「你有。」
他坐了一會兒,疑問:「我知道了,因為我扮女裝很醜,你看不下去。我這就脫了。」
他起身要動,戚映竹伸手來,抓住了他的手腕。她抓他的力道又輕,手指又一直在發抖。這么小的力氣卻瞬間被時雨捕捉到,讓他低頭看她。戚映竹努力掩飾著自己的心動難耐,抬頭,儘量目光平正地與他面容對視一眼。
時雨黑曜石般的眼睛一彎,露出笑。
戚映竹立刻移開目光。
時雨一怔,真的傷心了,又開始脫衣裳。他動作間,戚映竹心跳得過於急促,她一面不敢看,一面又生起著急。戚映竹倉促地飛快乜他一眼,忽地抓住他手臂,問:「這是什麼?」
時雨拽衣裙時,露出肌肉緊實而清薄的手臂。他的小臂線條好看,此時卻用炭筆亂七八糟地畫著什麼。戚映竹初時以為他受傷了,才抓住他手臂看。現今見不是傷,她鬆口氣,以為這是什麼……畫?
不,應該是字。
戚映竹欣慰:「時雨,你肯好好讀書了?這是將不認識的字寫下來,常日背誦麼?」
時雨心虛地「唔」一聲。
他推她,突然害羞:「你不要看我了……我這樣子很醜。」
戚映竹卻並非那般好糊弄,她對時雨肯讀書的感動,讓她抓著他的手臂看了半天。但是越看越看不懂,這些亂七八糟缺胳膊少腿的字……戚映竹輕聲:「字寫成這樣,實在是不必練了。」
她抬頭:「這到底是什麼?」
時雨沉默了一下,誠實說道:「不是練字。是……秦隨隨告訴我的我要注意的事。我怕我記不住,就寫在了手臂上,這樣我執行任務的時候,有時候閒的時候,低頭就能看到。」
戚映竹喉間生了哽咽,她心裡有了猜測,卻還是問:「你寫的什麼?」
時雨害羞地擼袖子,不讓她看了。但是戚映竹手指顫抖,低著頭,他又怕傷到她,就沒敢動了。時雨不安地說:「你是不是哭了……你為什麼要哭啊?
「我是因為,明明進侯府前,秦隨隨提醒了很多事,我以為我都記住了,但是下午時,我把你弟弟推下水。我之後去問秦隨隨,我才知道我又給你惹了麻煩……我就讓秦隨隨重新說我要注意的,我寫在手臂上,好記住。
「央央,我不想給你惹麻煩的。但我真的、真的……我不是故意想推你弟弟的。我要是知道你會傷心,我就不推了。這些事好麻煩,秦隨隨說我弄不懂的太多了……我也很生氣,很鬱悶。
「我明明記住了不給你惹麻煩,但我還是做錯事了。秦隨隨怕我惹事,都不讓我待在侯府。我心裡特別想你,可是我一回來,就果然做錯事了……
「所以央央,其實我穿女裝,就是想和你玩一玩,沒有別的意思。我不會留在侯府,不會留在你身邊的。你放心……我不會留下來,給你添麻煩的。」
戚映竹驀地抬頭看他。
她眼中儘是淚,波光粼粼,漣漪生波。她透過淚眼看到他的慌張,也看到他此時的明艷美麗。
戚映竹哽咽:「時雨,你從來不是我的麻煩。」
她輕聲:「其實你是我的麻煩也無妨……」
時雨:「什麼意思……」
他盯著她,也許心中仍有很多不解,但他不及發問。女郎貼過來,動情萬分地摟住他脖頸,親在他下巴上。時雨一抖,戚映竹比往日要勇敢、大膽,她親一下他的脖頸,唇繼續向下。
喉嚨、血管、青筋。
時雨抓她手腕用力:「唔!」
他身子後仰,後腰撞上妝檯。昏黃銅鏡中,模模糊糊地映著兩個年少女郎相依偎的面孔。那身量高一些、筋脈舒展一些的,後頸上揚,突兀的喉結滾動。而那小一些的,變得痴纏,繾綣。
光影繚亂。
戚映竹一徑親他,從上到下。她腦中是混亂的,思緒是如漿糊的。她自己都不知自己在做什麼,但她扯開他的衣領,向下一直將唇輕貼。時雨教過她的,她從來都因害羞而很少回應,此時卻因糊塗而全用了過來。
時雨的後腰便都軟了。
他手胡亂地扶在妝檯上,推到了桌案上的瓶瓶罐罐。他呼吸變得急促,因情而心跳紊亂。懷中女郎向下,時雨迷茫又失神,竟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
春雨如愁,春雨如綢。
時雨的手,不禁落在了戚映竹被長發弄亂的腮畔上。他想要做什麼,他又遲疑,低頭看著她,沒有動作。而她跪在他面前,抱住他的腰,忽然仰頭看他。
時雨面紅如血。
戚映竹唇紅如血。
燭火搖曳,火光稀薄,燭短焰長。時雨垂著眼,他的手,終是捧住了她的腮。戚映竹輕聲道:「時雨,我這一生,已經受夠了給別人添麻煩、不斷地給別人添麻煩……我已經受夠了那樣的日子!
「我多想有一人,能為我添麻煩,讓我去記掛,讓我去解決麻煩。
「這樣,才是完整的一個人,對不對?」
時雨望著她。
二女模糊的身影印在鏡中,迷亂,慵懶。
時雨沒有理會她那些複雜的情緒和心理,他只低垂著眼皮,金粉在眼尾盪著嫵媚的流光。清晰的字詞,從這以假亂真的少年口中,充滿期待地吐出:「央央,你是要幫我,口麼?」
戚映竹:「……」
滿腔熱血凝固,戚映竹凝滯半晌,發覺兩人的姿勢,確實很引人誤會。時雨垂著眼偷看她,眸子亮晶晶。戚映竹默默地,鬆開他的腰,站了起來。
時雨立時伸手,將她拽回來,抱在了自己懷中。
戚映竹竟是第一次被抱坐在他腿上,他俯眼看她時,目中帶幾分睥睨霸道之意。
戚映竹漲紅臉:「……我沒有那個意思。」
時雨觀察她,道:「秦隨隨跟我說,我不能在侯府跟你睡,說這樣也會讓你難辦。」
戚映竹低下頭,掩飾自己心中的些許失落。發現自己竟然失落後,戚映竹面頰滾燙,暗自罵自己。
時雨噗嗤一聲。
笑聲裡帶著幾分冷,幾分慢條斯理的調皮。
他說:「我偏要做。央央不拒絕,我就不停下。」
時雨低頭親咬上她唇角,他抱著戚映竹起身,走向床榻。懷裡的女郎嗚咽喘氣,摟著他脖頸的手顫抖,然而她並未推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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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下雨,暴雨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