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

2024-09-05 17:27:11 作者: 慕容煙樹
  Chapter 29

  沈歲和確實是個家務苦手, 他擦玻璃,越擦越花。

  一開始好歹還是能看到外面景色的玻璃, 他擦完之後站在客廳里看外面, 怎麼都透著朦朧。

  但他做得還特別認真。

  完完全全按照江攸寧給的步驟做,十分精細,但上手之後就發現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在他擦完第二遍後, 玻璃仍舊是花的。

  江攸寧也不說話, 只是一直盯著玻璃看。

  他也不問自己擦得怎麼樣,分明是肉眼可見的事情, 但幾乎沒在「學習」這種事情上受過挫的沈歲和拗上了一股勁兒, 他默不作聲又擦了第三次。

  更花了。

  沈歲和用一個小時證明:有些事情不是你努力和認真就能做到的。

  在他打算擦第四次的時候, 江攸寧拽了拽他的褲腳。

  沈歲和俯瞰她, 「嗯?」

  聽聲調也能聽出來他不太愉悅。

  「我來吧。」

  江攸寧說。

  沈歲和抿唇, 「這玻璃跟我有仇?」

  「可能吧。」

  江攸寧敷衍道:「你去把儲物間收拾出來吧。」

  沈歲和:「……」

  他又看了幾眼玻璃, 不太想相信自己竟然有一天認真了這麼久,還是什麼事都做不好。

  「沒事。」

  江攸寧怕再耽誤下去,今天一天都打掃不完, 「儲物間裡的事情比較繁雜, 你去做。」

  沈歲和:「……好。」

  但他下來以後並沒去儲物間, 而是站在下邊扶著江攸寧。

  「我沒事。」

  江攸寧說:「這凳子很穩, 我不會掉下去。」

  沈歲和看了眼高度, 「掉下來就是骨折。」

  「我前幾年都是這麼做的。」

  江攸寧已經拿起濕布開始擦,先大範圍地擦一遍, 擦完的時候上邊還往下流玻璃水, 「從來沒掉過。」

  「那邊的玻璃沒這麼高。」

  沈歲和疑惑, 他記得那個家客廳的玻璃就沒幾塊,而且他會叫保潔來清掃。

  說話之間, 江攸寧已經開始擦第二遍,說話也更費力氣,「那邊臥室的玻璃高,得踩梯/子。」

  「我不是讓你喊保潔了麼。」

  沈歲和說:「以後不要自己去這麼危險的地方。」

  「哦。」

  江攸寧敷衍地應了聲。

  她想,一個有愛的家裡是不會只依靠保潔的。

  慕老師和老/江這麼多年從來沒叫過保潔,甚至她叔叔家裡也沒有

  是因為沒錢嗎?

  並不是。

  慕老師曾經說過,兩個人培養感情的方式有很多種。

  逛街散步是一種,吃飯喝酒是一種,共同做家務也是一種,不管你是什麼職業,有多少錢,最後你們的生活都是要回歸到平凡生活之中的。


  所有人的生活之中都離不開柴米油鹽醬醋茶,無論男女。

  時代在進步,所有人都應該明白,家務不是女性獨有的工作。

  結婚第一年,江攸寧喊沈歲和做過家務,沈歲和雖然不會,但是會做。

  但不湊巧的是那天曾雪儀剛好過來,她看到沈歲和幫著做家務陰陽怪氣地嘲諷了江攸寧許久。

  之後,江攸寧再沒喊過他。

  沈歲和主動做便做,不做她便一個人做。

  今年她都打算離婚了,曾雪儀說什麼也都不會再影響到她。

  而且她還想在離婚前和曾雪儀談談。

  關於這段不成功的婚姻,也關於沈歲和。

  她離開沈歲和,不是因為找到了更好的,也不是跟他變成敵人,只是想放過自己。

  所以,從始至終,她都希望他能過得好。

  從清晨到日落,一直到晚上十點,家裡才算是打掃完畢。

  沈歲和也出了不少力。

  最後忙完,兩個人都累癱在沙發上。

  江攸寧戳沈歲和,「點份炸雞行嗎?」

  「不是剛吃過飯?」

  江攸寧去撈自己的手機,「晚飯是晚飯,夜宵是夜宵。

  晚上那會兒不餓,吃得少。」

  「哦。」

  沈歲和摁住她的手,「我點。」

  但一邊點一邊說:「炸雞的熱量太高,而且對身體不好,以後夜宵可以吃一點對身體好的。」

  「但是都沒有炸雞讓我快樂。」

  江攸寧說:「我現在——只想快樂。」

  沈歲和:「……」

  江攸寧說完便閉上了眼睛,躺在沙發上假寐。

  今天這趟可真是把她累慘了。

  但看著乾淨整潔的家,江攸寧心裡也很寬慰。

  只是,很快,這個家就不屬於她了。

  她睜開眼又看了眼客廳,忽然伸腳輕踹了下沈歲和的腿。

  「嗯?」

  沈歲和眼皮微掀,「怎麼了?」

  「沈歲和。」

  江攸寧佯裝無謂地喊他,「要是有一天咱倆離婚了,你會給我分多少財產?」

  「哈?」

  沈歲和震驚錯愕了兩秒,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為什麼會離婚?」

  江攸寧別過臉不看他,「沒為什麼啊,現在離婚率這麼高,說不準有一天咱倆也就離了呢。」

  「不會。」

  沈歲和說:「我結婚的時候就沒想過離。」

  這話真驚到了江攸寧,她看向沈歲和。

  他側臉的輪廓還是一如既往的完美,光映照在他臉上。

  他也看向江攸寧,四目相對那一瞬間,江攸寧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不可思議,「我們現在,不好嗎?」

  江攸寧:「……」

  她起初不太理解沈歲和的想法。

  但在剛才那一瞬間,她嘗試著換位思考了一下。

  這段婚姻對沈歲和來說,確實很好。

  她從來不會跟沈歲和提任何要求,結婚三年,也就是這段時間她才嘗試著跟沈歲和溝通,但這種溝通明顯快要超出沈歲和忍耐的範疇。

  說實話,她每次跟沈歲和提要求的時候,都怕聽到拒絕的回答。

  提一個要求,心驚膽戰。

  在意一個人就是這樣的。

  他的每一個動作,甚至每一個眼神都能拿來在心裡思考百遍。

  他的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標點符號都能拿來做閱讀理解。

  但不在意一個人,無論她說什麼都只是在理解表層意思罷了。

  甚至連表層意思都懶得理解。

  他在這段親密關係中,感到了舒服,是因為江攸寧一直在默不作聲地遷就著。

  大抵沈歲和以為她喜歡做家務,喜歡生悶氣,喜歡沉默。

  做家務是因為想培養感情,生悶氣是因為不想讓他覺得自己不好,沉默是因為不敢去溝通。

  所有的一切都有跡可循。

  是沈歲和將她一步步推遠,但又問她:我們這樣,不好嗎?

  好嗎?

  或許曾經也好過吧。

  在最初以為這是上天賜予的禮物之時,她欣喜若狂。

  後來發現,每一件禮物都被暗中標好了價格。

  所以現在的一切,她只能接受。

  「還行。」

  江攸寧說。

  她閉上眼睛,臉朝向沙發裡邊,腿也蜷縮起來,是一個防禦的姿勢。

  客廳里是無盡的沉默。

  良久之後,沈歲和開口問:「你想離婚?」

  江攸寧抿了下唇,佯裝睡著。

  她的呼吸聲均勻又綿長,在寂靜的客廳里聽得異常真切。

  但沈歲和卻有種不真實感。

  他看了看江攸寧,低聲喊了句,「江攸寧。」

  江攸寧沒應,回應他的是勻長的呼吸聲。

  「江攸寧?」

  沈歲和又喊。

  江攸寧翻了個身,眉頭緊皺,嘴裡嘟囔了一句,似是在嫌煩。

  沈歲和沒再喊她。

  他只是盯著江攸寧看,睡著了的她比平常還要乖巧。

  那會兒初見江攸寧,他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只是覺得,跟她結婚要比跟喬夏結婚舒服得多,而且她真得很乖。

  乖到有時候她不提要求,你也想對她好的地步。

  她的眉眼和氣質真的太令人舒服了。

  沈歲和那會兒覺得,能和這樣的人一起生活,必定很愉悅。

  婚後,他仍舊這樣覺得,甚至他覺得他們在朝著好的方向轉變。

  江攸寧愈發開朗,兩個人之間的狀態也更自然。


  他不知道江攸寧為什麼會突然提離婚這件事。

  在他的意識里,除了出軌、家暴這種涉及到原則性問題的事情,其餘事情都是可協調的。

  結婚麼,不就是找一個人一起過一輩子。

  難道,江攸寧的病還沒好?

  沈歲和心底隱隱有了猜測,他想,有時間一定要把江攸寧帶到心理醫生那裡看看。

  無論是用什麼方式,哪怕欺騙也好。

  他不想讓江攸寧胡思亂想了。

  再這樣下去,這段婚姻必定岌岌可危。

  他起身找了條毛毯給江攸寧蓋上,爾後坐在她腳邊。

  他清冷的聲音在寂靜客廳響起,「江攸寧。」

  「我還真的沒想過離婚。」

  「太麻煩了。」

  江攸寧躺在那兒裝睡來迴避他的問題,裝著裝著還真的犯起了困。

  迷迷糊糊間,她聽見了沈歲和的話。

  瞬間清醒。

  原來,他只是怕麻煩。

  其實這個答案她能想到。

  就像她完全知道沈歲和跟她結婚是因為她乖一樣。

  但當自己親耳聽到的時候,內心仍舊是山呼海嘯,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真的低到了塵埃里。

  可惜最後仍舊沒能開出一朵花。

  只留一身傷口。

  —

  江攸寧購置年貨都是問得慕曦,她需要買哪些東西,哪家的東西更好,她都問得清清楚楚,避免踩坑。

  況且,慕曦也給她備了很多。

  江攸寧公司是臘月二十七開始休假,初八復工。

  沈歲和律所比她們遲一天。

  過完小年之後,離過年就很近了。

  在忙碌充實之中,不知不覺就迎來了除夕。

  街上的紅燈籠將道路都映成了紅色,江攸寧跟沈歲和晚上還在街上散了會步。

  兩人的手機消息就沒斷過。

  但江攸寧跟沈歲和提前說好了,走在路上不要看手機。

  所以任憑手機響,兩人都沒打開過。

  回家以後,兩人才各自回了消息。

  沈歲和那邊的祝福消息明顯比江攸寧少,他加的人就少。

  但大抵是所有人都給他發了新年祝福。

  江攸寧這邊收紅包又收了一大堆,而且還收到了曾嘉柔和曾嘉煦的祝福。

  曾嘉煦還禮貌問她,明年春天他們樂隊在北城體育館開演唱會,她需不需要幾張票?

  江攸寧想到路童和辛語,就要了三張。

  沈歲和的表弟妹一看就是在幸福家庭里長大的孩子,性格開朗,有話直說,情商很高,跟誰相處都能讓人覺得舒服。

  尤其是曾嘉柔,表面上看著大大咧咧,但實則玲瓏心思,活得很通透。

  江攸寧最後才打開跟路童辛語的群,她倆在群里艾特了她十幾遍。


  【@全世界最好的江攸寧,你今年要出來跨年麼?

  】

  【還是跟往年一樣,明晚再出來?

  】

  【@全世界最好的江攸寧,我想跟你一起跨年。

  】

  【要不我們去你家?

  或者你帶沈歲和來我家?

  】

  【為了見你,我可以勉強忍受你帶上沈歲和這個狗男人。

  】

  江攸寧在群里發:你們來我家吧。

  ——晚點兒就在我家睡。

  ——我剛要做晚飯,你們到我家來吃飯吧。

  路童:我已經吃過了,而且我爺奶連紅包都給我了。

  辛語:我還沒吃,等我哈。

  江攸寧:ok。

  她放下手機,正要跟沈歲和說。

  但他倆幾乎是同時喊了對方的名字。

  爾後又是默契的一句,「你先說。」

  客廳內寂靜下來。

  沈歲和說:「老裴喊我出去。」

  「哦。」

  江攸寧說:「正好,路童和辛語要過來。」

  「呃。」

  沈歲和遲疑了幾秒,「我把老裴也喊過來了。」

  江攸寧:「……」

  行吧。

  就當大聚會了。

  「有阮言麼?」

  江攸寧問。

  沈歲和點頭,「應該有。」

  江攸寧眉頭微蹙,直言不諱,「我不喜歡她。」

  「好巧。」

  沈歲和說:「我也不喜歡。」

  「她……嗯……」沈歲和從沒在別人的背後說過壞話,他一向不議論別人是非,甚至可以很少關注別人的私生活看,如果不是因為裴旭天,他對阮言這種女人一定敬而遠之。

  支吾了半天,沈歲和才憋出一句,「她很不好相處。」

  「嗯。」

  江攸寧贊同點頭,「她跟你也不好相處麼?」

  「不是。」

  沈歲和說:「我倆沒交際。」

  不過提起了這一茬,沈歲和提起了之前的那件事,「那天,她除了說你去酒吧不好,還說其他的了麼?」

  「還有一些。」

  江攸寧說:「她那天挺過分的。」

  其實,她那天走,一般因為阮言,一半因為沈歲和。

  阮言的話確實難聽。

  但沈歲和那天的話和裴旭天的態度,都讓她很不舒服。

  那天她只覺得那個環境令人窒息。

  放到現在想想,沈歲和對她不在意,他朋友對她那個態度其實也很正常。

  歸根結底,都是沈歲和的問題。


  「她說什麼了?」

  沈歲和問。

  江攸寧搖頭,「沒什麼,都是些沒什麼殺傷力的話。」

  她不願跟沈歲和多談這件事情。

  以後她要走,跟阮言和裴旭天不會產生任何交集。

  但沈歲和還跟裴旭天合開著律所,而阮言很有可能是裴旭天未來的妻子。

  這些話聽了對沈歲和來說也沒什麼用。

  他不可能時隔這麼久給她去討公道。

  一來矯情,二來傷感情,三來他不會這樣做。

  其實最重要的還是第三,他不會這樣做。

  「他們不會結婚。」

  沈歲和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麼一句。

  江攸寧:「嗯?」

  「阮言和裴旭天。」

  沈歲和說:「阮言志不在老裴,她想攀更高的地方。」

  「哦。」

  江攸寧點頭,「看得出來。

  但你怎麼不跟裴旭天說?」

  沈歲和唇角微勾,笑了下,「我跟他說,他還以為我想害他,以他那個性子,再加上阮言的挑撥,我倆很有可能漸行漸遠,等以後吃過虧他就懂了看,我何必現在到他跟前觸霉頭。」

  江攸寧:「嗯。」

  原來他觀察人也很敏銳。

  甚至能看得出來一個女人是不是想往更高的地方攀。

  仔細想想也是,身為律師,他的工作性質就是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整天閱人無數,怎麼還能看不出來點這種事。

  但他能看得清別人的生活,卻對自己的生活一無所知。

  對身邊人,一無所知。

  除夕夜,他們家搞了個大派對。

  大過年的,誰也沒掃興,還都維持了表面的平和。

  但辛語悄悄跟路童和江攸寧說,「這女的把裴旭天給綠了。」

  江攸寧路童:「?

  ?」

  辛語一副明白人的樣子,「上次我去找她算帳的時候,她在辦公室里跟一個男的正在……emmmm,反正衣服都脫一半了,你們想吧。」

  江攸寧:「……」

  路童:「裴律好可憐,要不要告訴他真相啊?」

  辛語翻了個白眼,「你是不是傻?

  說不準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呢,要不各玩各的呢?

  再說了,我們是他人生的指明燈嗎?

  這種事情都發現不了,這個男的高低是有點戀愛腦。」

  江攸寧:「……」

  裴旭天這麼明顯的戀愛腦,大家都看不出來嗎?

  不過辛語說得對,外人誰也沒辦法插手兩人之間的事。

  她在這方面吃得虧足夠多。

  但——

  「你不是說見一次就要說一次麼?」

  江攸寧問。


  她還記得上次辛語跟老闆鬧掰就是因為這種事。

  辛語呵呵一笑,「不好意思,我沒辦法跟男的共情。」

  「雖然出軌這種事都biss,但男的遇到這種事,我一般都覺得他們……活該!」

  江攸寧:「……」

  人類的本質是雙標!

  —

  每年的初一都是要去曾雪儀那裡過的,這是習俗。

  但曾雪儀一直孤身一人,曾家父母那會心疼女兒,所以一到過年都會把曾雪儀喊回家。

  基本上四捨五入,這兩年江攸寧也都是在曾寒山家過的。

  事實上,江攸寧很少去曾雪儀獨居的那裡。

  如果去,必定是不愉快的事。

  在那個家裡,她沒有一件高興的事。

  畢竟當著弟弟一家的面,曾雪儀還會有些微收斂,沒人之後,曾雪儀簡直……面目可憎。

  幸好初二初三就可以回自己家,初五初六回娘家,本來就沒幾天的假期安排得滿滿當當。

  北城經濟已經發展得很好,過年時很多商鋪還在營業,全城的娛樂場所幾乎都爆滿。

  但曾家是很傳統的人家。

  曾家的保姆多,過年也都是換崗制,所以他們從來不去外面吃飯,都是在家裡。

  除夕夜大家玩到了兩點。

  雖然大家平常都是些熬夜達人,但考慮到第二天還要各種走親訪友,一定歇不下來,所以兩點大家都散了。

  各回各家。

  清早八點,江攸寧就已經強撐起精神起來洗漱完畢,然後叫醒了沈歲和。

  她怕去遲了又被曾雪儀說。

  沈歲和收拾洗漱的速度快,八點半就已經開車出發,到曾家時剛好九點。

  江攸寧兀自鬆了口氣。

  曾家的氛圍很熱鬧,雖然有保姆張羅飯菜,但舅媽會和保姆一起弄,曾嘉柔和曾嘉煦也都會幫忙,唯一比較閒的就是曾寒山,他坐在客廳里回顧昨晚的春節聯歡晚會。

  江攸寧進去和眾人都打了招呼,還送了自己的新年禮物,大家紛紛表示感謝。

  她還給曾嘉柔和曾嘉煦都包了五千塊錢的紅包,舅媽笑著說她:「她倆都多大的人了,你還給她們紅包?」

  「多大也比我們小呀。」

  江攸寧笑著說。

  舅媽笑道:「那一會兒我給你紅包的時候你可別藉口不收。」

  江攸寧啊了聲,「我忘記這茬了,早知道就偷悄悄給了。」

  她們到的時候,曾雪儀還沒到,所以他們過了會兒愉快的時光。

  曾嘉柔還帶著她上樓彈了會鋼琴。

  直到曾嘉煦在樓下喊,「妹妹!姑媽來了!」

  曾嘉柔慌得彈錯了一個音,她看了眼江攸寧,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我們一起去迎接狂烈的暴風雨。」

  江攸寧也深呼吸了口氣,「走吧。」

  她跟曾嘉柔一起下了樓,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她以為曾雪儀只是一般的過分,但沒想到她會過分到這個地步。

  大年初一,她帶著喬夏來了。

  喬夏乖巧地挽著她的手臂,笑得一臉羞澀。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沈歲和的妻子。

  而沈歲和坐在沙發上低斂著眉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江攸寧看他的時候,他也正好看過來。

  四目相對,江攸寧忽然笑了下。

  帶著譏諷的、不屑的笑。

  曾雪儀帶著喬夏來,眾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曾寒山皺著眉道:「姐,你這是做什麼?」

  「我帶著夏夏過來認認門,她之前出國兩年,跟大家都不太熟,以後可要多走動走動。」

  曾雪儀坐在沙發最中間,喬夏也跟著,她正好挨住了沈歲和,但沈歲和猛地起身,喬夏臉色大變,「歲和哥哥,你怎麼了?」

  「認門?」

  沈歲和皺眉,「以什麼名義?」

  他語氣不善,曾雪儀瞟了他一眼,「我就是這麼教你的?」

  「我只想問您,你把她以什麼名義帶進這個門來的?」

  「我未來的兒媳婦。」

  曾雪儀都懶得遮掩,她嗤道:「正好要跟你說,你趕緊跟那個跛子離婚吧,好早點把夏夏娶進門。」

  「她當年出車禍,誰知道是不是只撞到了腿?」

  曾雪儀說:「我最近想了很多,當年那場車禍肯定讓她不能生育了,不然為什麼結婚三年都沒有孩子?

  難道你想讓咱們家斷子絕孫嗎?

  這種女人你不離,還留著她做什麼?」

  「姐!」

  沒等沈歲和說話,曾寒山就瞪大了眼睛吼道:「你知道些什麼?

  當初那場車禍,你!」

  他的話戛然而止。

  印象里那道堅毅的背影告訴他:這件事,不用說出去。

  他也答應了那個人,會永遠保守秘密。

  可聽到曾雪儀的這些混蛋話,他整個人都氣得發抖。

  「我怎麼?」

  曾雪儀看他:「難道我說得不對麼?」

  「你怎麼這麼糊塗啊!」

  曾寒山斥道:「爸媽怎麼把你慣成了這個樣子?

  !」

  他話音剛落,江攸寧便開口道:「你說得對。」

  她站在樓梯之上,俯瞰樓下眾人。

  她今天化了個淡妝,看上去清麗不俗。

  曾雪儀也看向她,嗤笑道:「你也承認了是吧?

  你就是不能生孩子?

  !」

  「對。」

  江攸寧一步步往樓下走,她第一次這麼無所畏懼的看向曾雪儀,以往都懷著敬畏和忍讓之心看她,自然各種低眉順眼,但如今她心放得很平。

  在寂靜之中,她溫聲道:「那場車禍帶給我的傷害,遠不止腳這麼簡單。」


  「不能生孩子的女人還霸占著我沈家媳婦的位置做什麼?」

  曾雪儀道:「我勸你識趣點,早點離婚吧,別到時候被掃地出門。」

  「誰敢?

  !」

  沈歲和聲音忽地拔高,那道清冷的聲音帶著幾分衝動,他說:「那不如把我也一起掃出去。」

  江攸寧走到他身側,安撫似的拍了下他的手臂。

  她看向曾雪儀,縱使保養得再好,她臉上仍舊有皺紋。

  歲月從未對任何一個人寬待。

  她直勾勾地盯著曾雪儀看,不疾不徐開口,「我不能生孩子又如何?」

  「難道咱們家有皇位要繼承麼?

  就算是有皇位,還能傳給異姓王。

  怎麼大清都亡了這麼多年,你還這麼封建古板?」

  她聲音不高,但在場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曾雪儀眼裡閃過幾分錯愕,她也沒想到,江攸寧會這麼沖。

  「沈歲和,你看看,這就是你娶的好媳婦。」

  曾雪儀嗤道:「跑到我頭上作威作福來了。」

  「你但凡給自己留點臉面,這話我都不會跟你說。」

  江攸寧平靜道。

  其實她的手還在顫,但她的聲音保持得平穩又淡定。

  「你把她帶來的時候,可給自己留過臉?」

  江攸寧反問她。

  曾雪儀正要罵,沈歲和開口道:「煦煦,把喬小姐送回家。」

  「我不走。」

  喬夏拉著曾雪儀,「歲和哥哥,別送我走好不好?」

  「別叫得這麼噁心。」

  沈歲和早在看見她的那一刻就惱了,聽她這麼說話簡直想嘔,「喬小姐,希望你還能有點自尊心。」

  「不想讓人攆你,就不要隨隨便便登別人家的門。」

  喬夏的眼淚唰地流下來。

  沈歲和也沒管。

  他只是上前拉著曾雪儀,「跟我去書房。」

  臨走前,他吩咐曾嘉柔,「照顧好你表嫂。」

  曾嘉柔大氣都不敢出,只是拼命點頭。

  但沈歲和看向江攸寧的時候,她臉上一直掛著笑。

  輕蔑地、不屑地笑。

  —

  寂靜的書房裡。

  沈歲和跟曾雪儀對峙了很久,都等著對方率先開口。

  終是沈歲和先開了口,「你到底要我多難堪?

  你讓江攸寧怎麼想?」

  曾雪儀盯著他看了很久,她緩緩開口,「我管她怎麼想!」

  「沈歲和,你變了。

  都怪江攸寧,都是她讓你變了!」

  「我當初就不應該鬆口,讓你娶她。」

  一字一句,她聲音愈來愈高。

  「沈歲和,她配不上你。」


  「她配不上,這麼完美的你!」

  「我要讓你成為我的驕傲,你不能娶一個跛子!」

  曾雪儀的眼睛猩紅,她化著精緻的妝,但眼淚流過她的臉頰,襯得她的妝也有幾分廉價。

  她字字句句,聲嘶力竭。

  一字一句都戳在了沈歲和的心尖上。

  但他只是站在那兒,良久之後,他平靜地開口,「是我,配不上她。」

  「媽。」

  沈歲和勾著笑喊她,但這笑有些瘮人,看了莫名讓人脊背生寒。

  「你忘了麼?」

  沈歲和緩緩道:「我姓沈,不姓曾。」

  「曾家人的體面,從來不屬於我。

  只要我身上還留著沈家人的血,我就永遠姓沈。」

  「就算江攸寧是半身不遂坐輪椅,也是我沈歲和配不上她。」

  「這些事情,難道也要我提醒……」

  話音未落,啪的一巴掌落在了沈歲和的臉上。

  曾雪儀的手還懸在空中,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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