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2024-09-05 17:27:13 作者: 慕容煙樹
  Chapter 32

  江攸寧睡前都要喝一杯牛奶, 這是她的習慣。

  而曾雪儀是個從來不喝牛奶的人,她嫌腥。

  眼前這一幕發生了什麼, 顯而易見。

  但沈歲和仍舊不大敢相信。

  他站在那兒, 錯愕地看向曾雪儀。

  下一秒,曾雪儀就端起杯子,把牛奶徑直往自己嘴巴里灌。

  沈歲和疾步向前, 一把就打掉了她手裡的杯子。

  玻璃和地面撞擊, 發出啪的響聲。

  純白色的牛奶液體在地面上四處流散,流過曾雪儀跟沈歲和的腳邊。

  玻璃碎渣被牛奶浸泡, 在燈光的折射下閃著可怕的光。

  「你在做什麼?」

  沈歲和很艱難地才問出這句話。

  曾雪儀舔了舔嘴角的牛奶, 衝著他笑, 「我養了這麼多年的你, 怎麼就被她搶走了呢?」

  「我想過了。」

  曾雪儀的頭髮散亂著, 她笑, 但笑得沈歲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說話的聲音也不高,但沈歲和聽得清清楚楚。

  「我不死,也不殺你。」

  曾雪儀說:「那個跛子, 去死吧。」

  廚房裡寂靜得可怕。

  沈歲和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

  這樣的曾雪儀無疑是陌生的。

  甚至陌生到猙獰。

  明明臉還是從前的臉, 但那個眼神像是淬了毒。

  在寂靜中, 沈歲和聽到了他們房門打開的聲音, 他直接把廚房門關住, 從裡面落了鎖,他靠在廚房門上, 心跳好似要停止。

  「沈歲和。」

  江攸寧溫聲喊他, 「我的牛奶呢?」

  沈歲和深呼吸了一口氣, 說話時聲音都在顫抖,「我不小心給打了。

  廚房裡都是玻璃渣, 我收拾一下。」

  「哦。」

  江攸寧輕輕扣了下門,「你收拾的時候小心一點。」

  她說話的聲音很低,生怕吵醒了曾雪儀。

  「知道了。」

  沈歲和也壓著自己的聲音,「你回去看電影吧,我一會兒給你重新熱一杯牛奶。」

  「啊?

  好的。」

  江攸寧頓了幾秒,沒走,她又輕輕扣了下門,「我有點怕。」

  「怎麼了?」

  沈歲和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和。

  江攸寧低聲說:「剛剛電影裡面連著殺了好幾個人,看著嚇人。」

  「那就關掉吧。」

  沈歲和說:「我很快就回去。」

  「好。」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江攸寧放輕了腳步回了房間。

  沈歲和倚在門上,出了一身冷汗。


  他閉了閉眼,沉默不語。

  江攸寧還不知道,她生活的環境比電影裡還可怕。

  電影裡的連環殺人案,她只是看客,是局外人。

  可在這裡,在這棟不大的房子裡,有人真的想要她死。

  腦子裡好像走馬燈似的放著曾雪儀近年來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這才發現,每一件都記憶猶新。

  好幾個保姆都跟沈歲和說過,她生殺過貓、也虐過狗。

  她的眉眼在歲月變遷中,愈發凌厲。

  心腸也愈發歹毒,江攸寧的命在她眼中不值一提。

  「你……」沈歲和像是被卸掉了渾身的氣力,「到底想做什麼?」

  曾雪儀笑了,一口大白牙露出來,「不幹什麼啊。」

  她語氣輕鬆,「我可以死,也可以給她抵命。」

  爾後話鋒一轉,說話也變得陰森森的,「但——我想讓你好好活著。」

  「活得體面,比所有人都好。」

  沈歲和眼皮微掀,他腿都有些站不穩,只能倚靠著門的力量站好。

  「人到中年先喪妻。」

  沈歲和說:「之後還要當媽的代理律師,而原告是死去的妻子,被告是精神病的媽。」

  他唇角微勾,眼裡閃著瑩瑩的光,「這就是過得比所有人都好?」

  「確實是好,好到讓人可怕。

  媽,你到底是怎麼了啊?」

  「看我過得好一點,有那麼難嗎?」

  「你是不是……」沈歲和頓了下,「是不是非要逼得我和你一樣,你才甘心?」

  曾雪儀的笑僵在臉上,她瞪大了眼睛,「你怎麼會過得好呢?」

  「有江攸寧那樣的老婆,你怎麼會過得好呢?」

  「我想接受她,我嘗試了。

  可是我一閉上眼睛就是你們兩個人拿著糖葫蘆進來的畫面,是你晚上幫她熱牛奶的場景,是你幫她拿泡腳桶的樣子。」

  「沈歲和,我的兒子,我費盡心力培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在她面前像個奴隸!她憑什麼?

  她去死吧。

  但是,我怎麼會讓你幫我打官司呢?」

  曾雪儀的笑重新掛回到臉上,她儘量讓自己笑得溫和,「你是我的兒子,是我的驕傲,所以,我要讓江攸寧死得不知不覺,我也會死得不知不覺。」

  「像當年打開煤氣閥門將我們都關在家裡那樣嗎?」

  沈歲和嗤道:「這就是你的愛嗎?

  就是你的好嗎?」

  「我永遠都不會讓自己成為你的負擔。」

  曾雪儀說。

  沈歲和深呼吸了一口氣,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

  良久之後,沈歲和對曾雪儀說:「我帶你去看病吧。」

  「我沒病。」

  曾雪儀背過身子,她忽然脫掉了鞋,腳直接往玻璃渣上踩,「你要是送我去看病,那我就讓你每天都看見血。」

  「我不死,也不殺你。」

  說著,她的腳就踩在了玻璃渣上。

  沈歲和瞳孔微縮,長臂一伸,奮力一推將她推倒在地。

  曾雪儀一個趔趄往後摔去,她胳膊下意識後撐著,沾了一身的牛奶。

  腳上也刺進了玻璃渣,雪白的牛奶混著泊泊的鮮血,染成了令人刺痛的顏色。

  沈歲和站在原地,他壓著聲音,聲嘶力竭質問她,「你到底,想幹嘛?

  !」

  「離婚。」

  曾雪儀平靜地說:「她會毀了你的。」

  「毀了我的,是你啊。」

  沈歲和的淚猝不及防落在地上,眼睛猩紅,「是你!是你啊!」

  許是一直壓抑自己,他說話的聲音啞得不像話。

  舌尖兒已經被他咬破,嘴裡泛著血腥味。

  他感受不到任何身體上的痛,只覺得現在脊背生寒。

  整個人,如墜冰窟。

  他從沒想過,最親近的人會變成這幅模樣。

  而他,沒有任何處理辦法。

  「我送你去醫院吧。」

  沈歲和說:「我們去看看吧。」

  他真的不想再被折磨了。

  這樣的驚嚇,一次都不想有。

  根本無法想像,如果這杯牛奶被江攸寧喝完,會是什麼後果。

  江攸寧離奇死亡。

  他跟曾雪儀都是嫌疑人。

  他該怎麼辦?

  站上法庭的那一刻,他該怎麼說?

  他又該如何面對江攸寧的父母親人?

  他以為曾雪儀只是病了,只是控制欲強。

  可沒想到,她是真的瘋了。

  在他的事情上,她沒有任何理智可言。

  曾雪儀坐在地上,仍舊在笑,「沈歲和。」

  「你如果送我去醫院,那我就每天自殺一次。」

  「我也不想這麼做,是你逼我的。」

  「你聽我的話,做媽媽的驕傲行嗎?

  不要跟那種人有牽扯,媽媽不會為難你的。」

  「看你難受,媽媽也心疼啊,可是能怎麼辦?

  媽媽真的無法忍受你跟那樣的人在一起。」

  「我每次想起她跛著腳走路被別人嘲笑,想起她唯唯諾諾,連話都不敢說的樣子,我就覺得噁心,想吐,還想……」她頓了下,一口大白牙露出來,笑得陰森森,「殺了她。」

  說最後三個字的時候,她的語速放緩,又刻意壓低了幾分,聽著讓人毛骨悚然。

  沈歲和忽然想到了小時候在路邊看到的丑洋娃娃。

  被扔棄在街上,沒有人要,身上還被小朋友畫上了各種紅筆印,它的嘴角永遠只有一個弧度,眼睛永遠只有一種方向,當她平躺在那裡的時候,無比瘮人。

  如今的曾雪儀,像極了那個丑洋娃娃。


  瘮人。

  可怕。

  沈歲和坐在地上,他用手一片片把玻璃碎渣撿起來。

  「我離。」

  他頓了一下,才哽著聲音說:「你別為難江攸寧了。」

  曾雪儀站起來,她撥了下自己的頭髮,「我可從來沒為難過她,是她不自量力。」

  沈歲和沒有說話,他只是低下頭撿玻璃碎片,碎片劃破了他的手指,他也沒有知覺。

  曾雪儀走到門口,沈歲和忽然喊她,「媽。」

  「嗯?」

  「離婚以後,我不再結婚了。」

  沈歲和說:「如果你還想讓我結婚,那我們就一起死。」

  曾雪儀愣了兩秒。

  沈歲和的聲音愈發清冷,「這樣的事,你也不是沒做過。」

  「如果你還要逼我,那我們就像很多年一起,死得無聲無息。」

  「我會讓你看著,你的驕傲是如何被你一步步摧毀的。」

  —

  江攸寧在房間裡等了很久。

  她跟沈歲和原本隨意找了個刑偵片看,看到一半她就覺得作案手法又可怕又瘮人。

  只好定格在一個畫面,在門口張望了很久,才過去找沈歲和。

  回來以後才發現,她定格的畫面也很恐怖。

  她只好換了個治癒的動漫看。

  從十點多等到十一點,沈歲和才捧著一杯牛奶回了房間。

  「怎麼這麼久啊?」

  江攸寧笑著調侃,「你是晚飯沒吃飽,偷偷去煮泡麵了嗎?」

  沈歲和也笑了下,「有點餓了,就在廚房裡多喝了杯水。」

  江攸寧挑眉,「很餓嗎?

  我去給你煮碗面唄,喝水怎麼能喝飽。」

  「我已經喝飽了。」

  沈歲和摁下她的肩膀,「已經很晚了,別忙了。」

  「你的手……」江攸寧看到他的手指上貼了創可貼,「都告訴你要小心一點了。

  你是用手撿垃圾了嗎?」

  他正在站在江攸寧身前,江攸寧坐著,腦袋正好到他肚子,她用腦袋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肚子,「玻璃渣還用手撿,是不是傻?」

  「是。」

  沈歲和看著遠方,臥室的玻璃上折射出兩人的身影。

  他看見了笑得僵硬的自己。

  他的手摸了摸江攸寧的頭髮。

  江攸寧的發質很好,頭髮很柔順,就是有點少,捏起來就細細的一把。

  「呀。」

  江攸寧驚呼了聲,「你拽到我頭髮了。」

  沈歲和這才後知後覺,「啊~不小心拔了一根。」

  江攸寧:「……」

  她心疼她的頭髮。

  本來就少,還要被沈歲和薅。

  她擠了擠鼻子,扁著嘴喝牛奶,「算了,看你給我拿牛奶的份上,原諒你吧。」


  沈歲和蹲下,額頭碰了碰她的額頭,「行吧,那就謝謝你的原諒。」

  離得緊了,沈歲和才看見他眼睛紅得快要滴血。

  她伸手摁了一下眼角,「你眼睛怎麼了?」

  沈歲和眼睛一澀,立馬低下頭,伸手揉了下眼睛,「剛才在廚房打掃,好像有蟲子進了眼睛,我揉了幾下就這樣了。」

  「那你慢點揉啊。」

  江攸寧說著給他吹了一下,「你別動,我看蟲子還在不在。」

  他眼球像充了血。

  這溫暖,讓沈歲和捨不得暫停。

  江攸寧幫他看了之後,又輕輕吹了下,而後把他眼睛滲出來的淚擦掉,「沒什麼大事,睡一覺就好了。」

  「嗯。」

  沈歲和揉了揉她的頭髮,「謝謝。」

  江攸寧只是笑。

  她笑起來是極溫暖的。

  尤其是當她把眼睛都彎起來的時候,像天上柔和的月牙兒。

  任誰看了,心裡也覺得熨燙。

  晚上關了燈。

  沈歲和在江攸寧的額頭上吻了吻,「晚安。」

  「晚安。」

  江攸寧窩在他懷裡,「沈歲和。」

  「江攸寧。」

  沈歲和問她,「嫁給我,你辛苦嗎?」

  江攸寧抿唇,沒說話。

  房間裡很安靜,只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交纏在一起。

  隔了會兒,江攸寧在黑暗中吻了他的唇。

  只是蜻蜓點水的一下。

  她的頭埋在沈歲和的脖頸之間,頭髮蹭在他的下巴上。

  呼吸溫熱,她悶聲道:「有時候辛苦。」

  遇到喜歡的人嫁了,好像什麼時候都能忍一忍。

  就算辛苦,似乎也是值得。

  但有時候太辛苦了。

  江攸寧想:快結束了。

  等情人節結束,等到初八復工。

  她提完辭職,如果這段婚姻真的無可救藥,她要跟沈歲和提離婚。

  房間內寂靜了很久。

  沈歲和將她抱得極緊,他附在江攸寧的耳際說:「你以後。」

  「別再這麼辛苦了。」

  江攸寧已經熟睡。

  她的呼吸聲在房間裡響起,響在沈歲和的耳邊。

  她在沈歲和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安靜又乖巧。

  沈歲和的熱淚,落在她的脖頸間。

  這惱人的一生,什麼時候才能過完?

  這糟糕的日子,好像沒有盡頭。

  他什麼都做不了。

  難過又無力。

  痛苦又煎熬。

  —

  初五這天吃過早飯,曾雪儀提出要回家,沈歲和開車送她。


  送完之後回來吃了午飯,沈歲和臨時有個客戶要去見,換了衣服便出了門。

  但他出門時,領帶是江攸寧給他打的。

  今天的一身衣服也是江攸寧給搭配的。

  她刻意挑了深藍色,低調內斂,又很襯他的膚色。

  江攸寧站在門口目送他走,還朝他揮手,叮囑道:「今晚早點回來啊。」

  「嗯。」

  沈歲和應。

  他走以後,江攸寧去了書房。

  她從最上邊的架子上拿下自己的藍色雙肩包,打開之後從裡邊拿出一本有些陳舊的書,還有包禮物的紙和絲帶。

  江攸寧坐在書桌前,開始包禮物。

  今天是情人節。

  她要送的禮物也很簡單。

  是一本書——《寫給沈先生》。

  應該說,是她自印的一本書。

  在大學畢業那年,她自印了這本書。

  這本書里包含了她眼中的他們的遇見,還有她眼中的他。

  是她所有細膩心思的表現。

  起初她是把自己的小心思放在論壇上,她從初中就看小說,所以文筆也不錯。

  之後就引來了一大堆人的追更,她也不為名利,就是把自己那些不好意思對別人說的話,在網絡上藉由一個平台說出來,沒想到會引起那麼大的反響。

  很多人在她的日產里評論:這個小心思簡直就是我本人啊。

  ——嗚嗚嗚,誰上學的時候還沒暗戀過隔壁班的男神啊!

  ——我只想知道兩位最後在一起了嗎?

  ——我好想看後續,樓主勇敢點啊。

  很多人留言,她雖然不回,但都會看。

  這是她熱烈的青春,也是她所有的秘密。

  是她愛沈歲和最浪漫的證據。

  她將自己所有的小心思都寫進了這裡。

  每一次見他,哪怕是在學校里的擦肩而過,她也會寫進去。

  沈歲和不知道,有一個人愛了他十年。

  愛到寧願讓自己殘缺,也不想讓他有污點。

  江攸寧以往沒說過,將所有都藏在心裡。

  但她現在想把這些事情說出來,有些事情,需要讓他知道。

  他知道了之後,如果是好的結果,那皆大歡喜。

  如果是不好的結果,那她就提離婚,絕不讓沈歲和為難,也不想再難為自己。

  給這十年,劃上一個完美句號。

  她精心將書包好,然後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很漂亮的紙,平鋪在桌子上。

  她起身去衛生間洗了手,然後用她最喜歡的一支筆在紙上寫:

  【沈先生,

  很久沒有寫這樣的開頭了。

  我記得在16歲的時候,我最喜歡寫的是學長,後來在一本小說上看到先生這個稱謂,我嘗試著將它加在你的姓氏之前,莫名合適,所以在18歲那年,我就將每一次的開頭改為了沈先生。


  哪怕是結婚以後,我也對外稱你是沈先生,這個小心思你可能沒有發現。

  ……

  結婚三年,你不記得所有的紀念日,也不記得我們重要的節日,你是個不拘小節的人,但其實做律師的你很心細,不然你發現不了那麼多證據。

  所以我只能將這些都理解為不重要。

  ……

  其實最初結婚時,我想得是能嫁給你,我很知足。

  可是在日常相處中,我越來越不知足,付出得越多,我想要的也就越多。

  我喜歡了你十年,但其實我並不了解你。

  原來的我看到的你永遠光鮮亮麗,但後來我們睡在一張床上,朝夕相處,我能感受到你清晨的起床氣,看見你剛睡醒的雞窩頭,還能發現你的不體貼。

  ……

  心是在一次次期待落空後才變冷的。

  起初嫁給你時飽含期待,但最後所有的欣喜都變成一盆盆冷水澆下來。

  ……

  我真的快要堅持不住了。

  這段愛情,我飛蛾撲火,後來在火里炙烤了很久,如今,我才想抽身。

  但那天我聽你說,你做過最叛逆的事情是和我結婚,我想我們都為對方勇敢過,所以我願意再給自己一次機會,也給我們一次機會。

  ……

  昨晚你問我,嫁給你辛苦嗎?

  其實我的答案是,很辛苦。

  我有時也很羨慕辛語的肆意人生,但最羨慕的還是她從不拐彎抹角,而我不行,我什麼時候都不願意說,跟朋友在一起也是傾聽比較多。

  你說跟我結婚是因為我乖,其實我身上不止有乖這一個優點,你可以多發現一下,如果你覺得我的要求太多,我想我們真的不合適了。

  我不想永遠做退讓的那方。

  這段婚姻,我們及時終止。

  我在你的身上耗費了十年,我不想再耗一輩子。

  這十年是我自己選的,我不後悔。

  當初嫁給你,我就像偷吃禁/果的夏娃。

  為你,我曾義無反顧很多次,但現在,我想為自己義無反顧了。

  ……

  沈先生,請重新認識一下,我是江攸寧。

  江河湖海的江,生死攸關的攸,平穩安寧的寧,我想成為一名優秀的律師。

  婚姻不應是我的軟肋,應該成為我的鎧甲。

  ……

  愛了你十年的江攸寧】

  她將信摺疊,好似自己跟著信的內容重溫了一遍那段沉默的、炙熱的青春。

  酸澀中還帶著甜。

  —

  沈歲和跟客戶談到下午五點。

  他開車回家,但在回家路上又調頭去了酒吧。

  不想回去,回去以後看著江攸寧的臉,他就覺得心裡很堵。

  酒吧里仍舊喧囂。

  他點了很多酒,也遇到了很多搭訕的女人。


  他皺著眉頭把人凶走。

  一直喝到華燈初上。

  手機上彈出來一條微信消息:什麼時候回?

  是江攸寧發給他的。

  他好煩。

  他想回,可又不想回。

  如果平常,他五點多就開車回家了。

  可現在,回家以後他只覺得心臟都超負荷。

  今天送完曾雪儀後,她說:「沈歲和,你知道的。」

  「媽媽最討厭欺騙。」

  他只是應了聲:「知道了。」

  趨近麻木。

  曾雪儀討厭的事情太多了。

  他不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沈歲和覺得,他最不能做的就是活著。

  他應該沒有感情,只做傀儡。

  他應該不要呼吸,不跟任何人牽扯。

  但他是個活生生的人啊。

  他不是沒有心,不會疼。

  但他所有的痛苦在曾雪儀那裡,全都不值一提。

  這天晚上,他酒喝得很晚。

  十點多,江攸寧給他打了個電話,他任其響了很久掛斷。

  他喝了很多酒,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灌下去。

  一瓶又一瓶,麻痹著自己的思想。

  酒喝得差不多,他喊了個代駕,然後回家。

  他坐在后座,把車窗開得很大。

  冷風吹進來,這座城市好像仍舊擁擠如常。

  風把酒吹得發酵,他頭都有些暈。

  他靠在椅背上,半閉著眼假寐。

  腦海里一閃而過的是江攸寧笑著的臉。

  —

  晚上十一點。

  距離情人節過去還有一個小時,江攸寧的耐心也在一點點消逝。

  床頭柜上還放著她要送給沈歲和的情人節禮物。

  她像個傻子一樣撥打沈歲和的電話,一遍又一遍。

  但是都沒有人接。

  漫長的呼聲過後,電話被自動掛斷。

  江攸寧不知道他在忙什麼,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她關掉了房間裡的燈,在床邊坐到了十一點半。

  然後拿著書起身去了書房。

  她坐在書桌前,撐著下巴發呆。

  沈歲和說好了要給她送禮物的,他好不容易記得今天是情人節。

  可在情人節當天,他又忘了。

  他從未食過言。

  在所有人眼中,沈歲和都是個君子。

  他守時守信,待人彬彬有禮,雖然常年冰山臉,但他很紳士。

  江攸寧覺得,還有半小時。

  沈歲和一定會回來的。

  他應當不會只對她食言。


  十一點三十四分,沈歲和推開了家門。

  他步子不太穩地在客廳里晃蕩,也沒開燈,憑著直覺往沙發上一坐。

  啪嗒。

  江攸寧打開了客廳里的燈,撲面而來的刺鼻酒味。

  沈歲和抬起頭看她,喊她的名字,「江攸寧。」

  「嗯。」

  江攸寧過去扶起他往房間走,埋怨道:「你這是喝了多少酒啊。」

  沈歲和笑:「沒多少。」

  她扶著他進了房間。

  他的深藍色西裝外套隨意扔在了床邊的地毯上,江攸寧說:「洗個澡吧,散散酒味。」

  「哦。」

  沈歲和倚在床邊,半眯著眼看江攸寧在房間裡忙碌的背影。

  江攸寧在衣櫃裡找他的睡衣,昨天剛把他最喜歡的那身洗了,這會兒只剩下一套格子的,她拿出來詢問他,「穿這個行嗎?」

  沈歲和點頭。

  他吞了下口水,舌尖兒在口腔內掃了一圈,掃到了血腥味。

  「江攸寧。」

  沈歲和像平常那樣喊她的名字。

  「嗯?」

  江攸寧正給他找內褲,回過頭應,「怎麼了?」

  沈歲和頓了幾秒,「我們……離婚吧。」

  他聲音不高,一如既往的清冷聲線在房間裡響起。

  江攸寧手中的睡衣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她慌張地撿了起來,然後看向沈歲和,「什麼意思?」

  「離婚吧。」

  沈歲和沒有看她,他倚在床頭,一條腿搭在床上,半眯著眼不知道望向哪裡,「我累了。」

  江攸寧站在原地,很長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她感覺自己的天靈蓋都快要炸開。

  好像要原地升天。

  但她盯著沈歲和看了很久,那張側臉被她銘記於心。

  她拿著睡衣的手抖了一下,然後將睡衣放在他身側,只是問:「想好了?」

  沈歲和:「嗯。」

  「哦。」

  江攸寧應了聲,便離開了房間。

  她的腳步虛浮,看似無力。

  但一步一步,走得異常堅定。

  江攸寧沒掉一滴眼淚,她只是很麻木地開門,關門。

  一扇門關上的,從此是兩個世界。

  她拖著虛浮的腳步去了書房。

  沈歲和倚在床頭,把領帶揪開,覆在自己的眼睛之上。

  他閉上眼,腦子裡閃過的只有江攸寧那句:哦。

  失望、沉重、悲傷。

  他聽出了很多很多種情緒。

  —

  江攸寧坐在書桌前。

  那封漂亮的信和那本書都放在她書桌的右上角。

  她打開了電腦,先打開路童之前給她發的那份文檔,看了一眼,直接扔到回收站。

  然後,在電腦屏幕上新建文檔。

  ——《離婚協議》。

  當她的手指顫抖著在電腦上打下這四個字的時候,她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書。

  她沒哭,只是唇角微勾。

  略帶嘲諷的笑。

  她笑自己天真,笑自己傻。

  她要字字句句記得《離婚協議》上的內容,永遠記得這一晚。

  這天晚上,北城下了小雪。

  他們的婚姻終是沒熬過這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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